这辆破车出来的正是地方,正堵到了一个狭窄之处,黑衣少年等绕不过去。这要是个清楚明白人,还能跟他问问路。这要是个普通的车把式,还能命他赶紧让开,莫挡着道。偏偏他已老的直不起腰,跟他说什么都白搭。

要说让人替他赶开车吧,瞅瞅他那老马、破车、风一吹就能吹倒的车把式,也没人敢动弹。更甭提车上那股子臭味,让人直想躲的远远的。

黑衣少年镇静的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骑兵们得了令,迅速向后撤退。马车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虽是心里不服,后退却是极乐意的,赶紧离开吧,是想熏死人还是怎么的。

他们向后退到了宽阔之处。

本来吧,黑衣少年想着他们退了,破车往前走,错过去,也就结了。结果好巧不巧的,那匹老马发了脾气,一步不肯向前,车把式又是抽打又是嚷骂,老马就是原地不动。

“他拉的要不是一车大粪,老子连人带车给他丢沟里!”骑兵中有人狠狠咒骂。这还真是,要是他好赖拉点别的,别这么恶心人,没准儿真能这么干。

黑衣少年身姿笔挺骑在马背上,神色如常,并没有气急败坏。倒是骑兵中不少人骂声越来越响,车中女子也顾不得风度仪态了,气的直啰嗦,“刁民难缠,刁民难缠!”

路旁是一排杨树。一个娇小的人影轻盈爬到树上,手提红缨枪,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紧跟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上了树,笑咪咪往下看。

“真臭!”杨树上的小女孩儿楸着鼻子,做嫌弃状。其余的孩子也跟着学,“真臭啊,真臭啊。”树上笑声大作,越笑越欢快。

“把那嚣张的小村姑射下来!”车中女子下了命令。拿那老车夫没辙,拿个小村姑还没辙么。骑兵中早有人朗声答应了,弯弓搭箭,作势欲射。

小女孩儿提起红缨枪,大叫,“扯呼!”孩子们一个个跟猴子似的,机灵的下了树,四散逃开。

这小丫头是哪家的孩子,会说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还会说扯呼?黑衣少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丝笑意。

小女孩儿下了树,并没跑开,依旧是大红袄,红缨枪,笑嘻嘻站在车队旁边,毫无惧色。

骑兵中有人催马过来,低声请示少年,“世子爷,属下去把这小村姑擒来,细细审问,如何?”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人心中打个突突,垂首施礼,无言退到后头。

少年跳下马,冲着小女孩儿客气的拱手,“方才在下失礼了,对不住。”

小女孩儿粲然一笑,老气横秋的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痛改前非,孺子可教。”

少年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呶,那条小路,看到没有?绕过去,看到一间小土屋就左转,然后看到一个小树林再左转,走不了多远就到杨阁老家了。”小女孩儿痛快的给指了路。

少年微笑道谢,翻身上马,带着人绕小路走了。

这一拨人走后不久,老马破车也悄没声息的撤了。

小女孩儿嘻嘻一笑,提着红缨枪,神气活现的回了杨宅。

楔子遗弃17、初见(二)

早有小伴当回府送过信,“村外来了一支人马,有骑兵有马车,问杨集的路,问杨阁老家,不知是敌是友!”

管事的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不知是敌是友”,你们跟着青雀打架打上瘾了是不是?又是扮侠客又是扮官兵的,成日家就你们最忙。

阁老大人是全俸荣休的一品大员,你当是江湖上三山五岳的掌门人呢,不知是敌是友。

管事的差了老成家人出门,“看看,哪位登门拜访。”家人答应着,去了。没多大会儿,笑着回来禀报,“是咱们二少奶奶,带着瑜哥儿、琪姐儿回来了!因路上不太平,请了英国公府世子爷相送。这不,快到大门口了。”

管事的心里纳闷。二少奶奶带着哥儿、姐儿跟着二少爷在皖南任上,好好的,怎会悄没声息的回了杨集?忙亲自去禀了杨阁老,又请林嬷嬷火速收拾宅院,好给二少奶奶、哥儿、姐儿居住。对了,还有一位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古道热肠专程护送二少奶奶回府的,又是那么个身份,不好怠慢了。

林嬷嬷顿时忙碌起来,指挥着一众侍女打扫宅院,收拾床铺,从库房中取出各项应用之物。英娘也想过去帮忙,林嬷嬷笑着推了,“好英娘,你顾着咱家这位小姑奶奶就行。”英娘抿嘴笑笑,也没坚持。

青雀正绘声绘色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太爷爷您是没见着,一众人等愁眉苦脸看着老马破车,秋风萧瑟,满目凄凉…”

摇着小脑袋,满脸惋惜之色。

这调皮丫头!杨阁老眼中满是笑意,佯怒道:“就因为那少年没有下马问路,你就这么整治他?”

青雀嘻嘻笑,“哪里,哪里。他们来势汹汹,来意不明,不知是敌是友,故此我要拖上一拖,好让太爷爷有个防备!”

爷孙俩说着话的功夫,黑衣少年这一行人已到了杨阁老家门前。“是这里了。”车中女子下了车,面带惊喜。这乡下地方她本是厌恶的,可长途跋涉之后,只想着能好生歇息。其余的,根本顾不上。

女子左手拉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儿,右手拉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噙着眼泪告诉他们,“瑜哥儿,琪姐儿,这便是咱们杨家的祖居了!你们太爷爷他老人家,正是住在这里!”

府门打开,林嬷嬷微笑迎了出来,把一行人请了进去。马匹牵到马房,兵士请到外院住下,世子爷单住一个清雅的小院,侍女服侍他沐浴更衣。二少奶奶、瑜哥儿、琪姐儿,则被请到上房。

二少奶奶带着儿女拜见过祖父杨阁老,垂泪道:“皖南匪乱横生,孙媳在彼处住着,胆战心惊的,。正逢世子爷要返京,便求着世子爷护送,投奔祖父。”

杨阁老面色凝重,沉声道:“匪患极重么?如此,大成在彼,安全否?”杨阁老的次孙,杨少奶奶的丈夫杨大成,时任皖南县令。

二少奶奶呆了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如果说严重,难保不会吓到老人家;若说不严重,呃,那自己带着儿女匆匆忙忙回了杨集,算是怎么回事。

侍女走进来,曲膝行礼,“世子爷来拜见老爷。”杨阁老吩咐,“快请!”二少奶奶忙道:“祖父,这位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姓张名祜,年少英雄,令人敬仰!孙媳和瑜哥儿、琪姐儿,一路之上,全亏他看顾。”

侍女打着帘子,一位仪表出众的少年公子轻裘缓带,走了进来。他身穿玄色团花蝙蝠纹织锦长衫,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用束发冠松松冠住,玉貌朱颜,风姿秀异。

行礼厮见毕,杨阁老问及皖南匪情,张祜微笑道:“阁老大人无须挂怀,如今匪乱已靖,皖南安宁。”他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追随其父英国公征战经年,话语间自有令人信服之处。杨阁老听了他这话,心中稍定。

皖南确实有山匪作乱,朝廷才会派英国公张复率兵剿匪。不过这些山贼实属乌合之众,不经打,张复不费吹灰之力,已将他们尽数剿灭。

张复率领军队徐徐返回,张祜不耐烦,要抄小道回京。可巧杨二奶奶正想回老家,张祜只好护送她一路回来。好在皖南离夏邑不远,过了夏邑,他便可放马驰骋。

“有劳世子,老夫感激不尽!”杨阁老再三对张祜道谢。对于张祜这样的少年,护送官员家眷,实在是难为他了。

张祜如美玉般的面容上绽开温雅迷人的笑容,声音更是纯净如一泓春水,“阁老大人客气,晚辈愧不敢当。”

瑜哥儿、琪姐儿垂手侍立,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侃侃而谈的张祜。他的风度真是优雅,而且,和曾祖父说起话来,这般从容,这般淡定!

二少奶奶在一旁侍立着,看看张祜,看看只比张祜小上两三岁的瑜哥儿,恨铁不成钢。瑜哥儿,你看看你,跟世子一比,你成小傻子了!

再看看清秀稚气的琪姐儿,心里怦怦直跳。要说家世,倒还相当;要说才貌,倒也相配;便是年龄,也是合适的。

二少奶奶正胡思乱想着,侍女掀开帘子,丫头们簇拥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走了进来。这小女孩儿大概六七岁的年纪,雪肤花貌,目剪秋水,竟是个美人胚子。

这…这岂不正是方才那嚣张的小村姑?二少奶奶心中恼怒,若不是碍于祖父在堂上坐着,更有尊贵体面的客人在场,真想好生发作这小村姑一番。

“小村姑”笑嘻嘻见过杨阁老,称呼“太爷爷”。杨阁老招手把她叫到身边,牵着她笑向众人,“这是我的小学生,名叫青雀。青雀,去见过张世子,见过你二伯母,还有瑜哥哥,琪姐姐。”

瑜哥儿、琪姐儿睁大眼睛。这,这不是方才树上那小女孩儿么?他俩虽在车中安坐,偷偷掀开车帘看过不知多少回,对那身穿大红袄、手提红缨枪的小女孩儿,印象深刻。

青雀按着杨阁老的吩咐,先是笑嘻嘻跟张祜见礼。张祜似笑非笑看了她两眼,从手上取下一枚象牙班指递给她,“这是哥哥的见面礼,小青雀别嫌弃。”

青雀看看杨阁老,用眼神询问,“太爷爷,收不收?”见杨阁老冲她含笑点头,大大方方拿过象牙班指戴在手上,“是射箭用的么?蛮好看,多谢你啦。”

这小丫头,东西只管收下,连声哥哥也不肯叫。张祜嘴角微翘,“你会射箭么,要不要哥哥教你?”不叫就不叫吧,横竖你也没反对,哥哥当你是默认了。

青雀笑而不答,转向二少奶奶行礼拜见,称呼“二伯母”。二少奶奶心里这个烦闷,就甭提了,这是从哪蹦出来的野丫头,也配叫我二伯母?当着杨阁老的面,笑容可掬的赞一声,“好俊的妞妞!”命人取了一个镶金嵌玉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两个金锞子,当作见面礼。

青雀道了谢,娴熟的把荷包挂在腰间,随手捏了捏。嗯,不少,虽然不够招兵买马,也能让兄弟们打个牙祭,不坏,很不坏。

青雀又和瑜哥儿、琪姐儿厮见了,笑嘻嘻叫了“瑜哥哥”“琪姐姐”。琪姐儿倒还罢了,瑜哥儿听了这娇嫩清脆的一声“哥哥”,红了脸。

晚上的接风宴,二少奶奶回避了,杨阁老带着曾孙子曾孙女、青雀,陪张祜饮酒。张祜冷眼看着,那小丫头只管埋头苦吃,杨阁老不停的给她添菜,这哪是小学生,分明是小祖宗。

酒宴上,杨阁老夸奖过张祜几回“年少英雄,古道热肠”,青雀充耳不闻。不过,当杨阁老夸奖张祜“小小年纪便战功赫赫,令人钦佩”的时候,青雀的眼睛亮了。

青雀捧着青花小瓷碗,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时不时的看向张祜。

张祜浅浅一笑,小丫头,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酒宴散后,各自回房歇息。张祜正坐在桌案前看着来往信函,窗户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哎,你打过很多胜仗啊。”小女孩儿趴在窗户上,冲着他殷勤的笑。

“大同,宣府打过十一场仗,俘虏北元军两百人,斩首三千;辽东打过八场仗,斩杀女真人无数;平过山匪,杀过海贼。”月光透过窗户淡淡照进来,张祜面容宁静。

小女孩儿拍掌叫好,“了不起,了不起!”张祜不由的有些担心,就凭你,趴在窗户上还不老实,拍什么掌?万一把你掉下去,不是玩的。

小女孩儿机灵的钻过窗户,爬到张祜面前的桌案上,“哎,你明儿个不走吧?咱们打一仗,成不成?你带你的兵士,我带我的伴当,咱们公公平平打一仗。”

张祜埋头看信函,懒的理她。我带的是正规军,你带的是小屁孩儿,我跟你打,跌份儿。

楔子遗弃18、初见(三)

“哎,到底成不成啊,给个准话。”小女孩儿推推他的胳膊,催促道。

张祜抬起头,寒星般的眼眸沉静深隧,“首先,我有名有姓的,不叫‘哎’。其次,我和你实力相差悬殊,打着没劲。”

小女孩儿本是趴在他身边的,一脸殷勤笑意。闻言板起小脸,盘腿坐在桌案上,一幅要认认真真讲理的架势。张祜嘴角翘了翘,这小丫头还没有桌子高,却总爱装大人,十分趣致。

张祜手中拿着信函,嘴角噙着微笑,等着聆听小女孩儿的高谈阔论。谁知,她做出那幅形状,竟不是要讲理,而是要威胁,只见她不怀好意的盯着张祜,慢条斯理说道:“实力相差悬殊,未必就没的打,四两拨千斤,你听说过么?”

张祜嘴角的笑意更浓,小丫头真逗,连四两拨千斤都会说。她今年有多大?六岁多吧,跟自己妹妹阿佑差不多大,可比阿佑好玩多了。

小女孩儿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干净清爽的架子床,“我会的,你未必会。比如,我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车大粪…”

还挺会吓唬人!张祜幽深俊目中满是笑意,柔声提醒,“我是杨阁老的客人,客人若在杨宅被泼了黄白之物,杨阁老颜面何存?小青雀,这是行不通的。”

青雀哼了一声,仰头看向屋顶,大喇喇的不理人。

“向人问路,要下了马,谦虚求教。”张祜笑意更浓,“想和人打仗,也是要软语相求的,一味耍横,要不得。”

青雀眼睛一亮,也不看屋顶了,兴滴滴看向他,“方才不是好言好语跟你商量么?你又不睬人!”

“因为,我不叫‘哎’。”张祜客气的欠欠身,再次声明。

青雀顽皮的笑笑,冲他拱拱手,笑嘻嘻称呼,“张世子!”太爷爷不是说了,这人是什么国公府的世子,叫他张世子,那是没错的。

张祜摇头,“叫我世子的人何其多,毫不希罕。”说是跟你打仗,其实是陪你玩,叫世子可不成。

青雀凑到他面前,讨好的笑着,“你叫什么来着?我没记住。再说一遍吧,要不你写给我看看。”

张祜被她纠缠不过,提起笔,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祜”字,笔意纵横,飞扬多姿。“小青雀,这个字读河无,是福的意思。”

“阿祜!”青雀嘻嘻笑着,很不见外的叫道。祜就是福的意思,你又何必叫阿祜呢,直接叫阿福吧,多么通俗易懂!

张祜凉凉看着她。

青雀立即改口叫“祜哥哥”,张祜见她笑靥如花,甜美乖巧,夸奖道:“小青雀真乖!”当下两人商议定了,明日张祜扮偷袭的敌军,青雀扮天朝官兵,好好打上一仗。

“绊马索,暗器,能用不?”青雀殷勤相问。

“除了大粪,什么都能用。”张祜很干脆。

青雀瞪了他一眼,下了桌案,咚咚咚跑了。

第二天早上,青雀早早的起了床,饱餐战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厢张祜早跟杨阁老禀告过了,“陪青雀玩玩。”杨阁老很是过意不去,“委屈世子了。”护送家眷,陪小女孩儿玩耍,对张祜这样的少年英雄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张祜微笑,“这有什么。舍妹跟青雀差不多大,也是这般顽皮,爱缠人。”

等到二少奶奶带着瑜哥儿、琪姐儿过来的时候,目瞪口呆:青雀带着一帮半大孩子,手拿刀枪,目露凶光,喊杀震天的冲出府去了!

“这算是什么事?”二少奶奶惊疑过后,蹙眉质问林嬷嬷,“虽说不是杨家的姑娘,也是借住在杨家的!这般行止,岂不有损杨家的声誉?”

你是野丫头,什么也不在乎,我家琪姐儿金贵着呢,可不能被你连累!

林嬷嬷矜持的微笑着,“青雀是老爷的小学生,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老爷悉心教导,不是我等能过问的。”

二少奶奶固然是正经主子,可若想对林嬷嬷这样的老资格抖威风,林嬷嬷还真是不甩她。

林嬷嬷一幅“你若不服,亲自寻老爷去”的模样,二少奶奶气了又气,急了又急,也没敢当面询问杨阁老去。杨阁老不错是很平易近人,可是二少奶奶这做孙媳妇的,一向怕他。

别说二少奶奶了,就是她丈夫杨大成,中了进士,做了官,见了杨阁老也是规规矩矩的,大气不敢出。在儿孙们面前,杨阁老是一家之主,不容违背。

二少奶奶气急败坏的,琪姐儿很淑女的跟在她身边。瑜哥儿清秀的脸庞上满是羡慕,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不拘再怎么安静,再怎么斯文,心底还是好武、尚武的。

二少奶奶忍着气,带着瑜哥儿、琪姐儿去给杨阁老请安。林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二少奶奶一向是眼高于顶的,这会子巴巴的回到杨集做什么?皖南匪患早已平靖,她不和二少爷厮守着,倒愿意回杨集服侍祖父,真是耐人寻味。

二少奶奶见了杨阁老,鼓了半天勇气,陪笑说道:“祖父,方才孙媳过来的时候,见到青雀带着一帮孩子冲出去了…”

“无妨。”杨阁老捋着胡须微笑,“她和张世子打仗去了。张世子下手有分寸,伤不了她,放心。”

把二少奶奶气的头昏。谁担心那小村姑了?我是怕殃及琪姐儿的名声!从杨宅冲杀出这么位野丫头,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杨家的女孩儿不尊重呢!

她,她竟是和张世子打仗去了?二少奶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顿时手脚冰凉。张世子那么个身份,怎么能和这小村姑玩在一起?不配,不配。

二少奶奶下意识的看向琪姐儿,琪姐儿端庄的站着,安安静静。二少奶奶心头酸了酸,像我琪姐儿这样的,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啊。

张祜和青雀挑了一处空旷之处,做为交战地点。

青雀很有气概的指挥着小伴当,把粗壮的绊马索埋在必经之处,守株待兔,等着张祜自投罗网。

趴在路边的沟沟里,眼巴巴的张望着,盼着“敌军”的到来。

尘土飞扬,远处来了一支骑兵。

“来了,来了!”青雀和小伴当俱是心中雀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要绊真正的骑兵了,要绊真正的骑兵了!

这队骑兵,冲在最前头的一名戴着头盔的将军,和两名少年儿郎。将军在中间,两名少年一左一右追随着他,虽然骑术不够精绝,却紧咬着不放。

将军转头望望两名少年,目光中满是欣慰。

这队人马渐渐靠近,青雀发现不对。这不是张祜!这不是张祜带的那队骑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伴当全神惯注,手下用力,突然拉起绳索,将军和那两年少年应声而倒!

偷袭得逞,小伴当们又惊又喜,怔在当场,竟没来的及发出欢呼。

“快跑,快跑!”青雀厉声吩咐着,拉起身边的伴当,一个一个推着,要他们赶紧跑,“分散着跑,虎子向东,大牛向西,小栓你们几个往河边,快,快!”

跟张祜是说好了的,跟这拨人,可没打过招呼!咱们冷不丁的把人绊倒了,被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傻愣着干嘛,快跑呀。

孩子们异常敏捷的四散逃开。后面的骑兵追过来,大多数下马救将军和少年,另外有几匹马过去追孩子。青雀抓起身边的灰包,毫不客气的一一丢过去,那骑兵不小心被灰迷了眼,怒声咒骂着,却暂时追不得孩子们了。

直到小伴当们已经看不见了,青雀才提着红缨枪,兔子一般蹿出去,想要逃。可是这会儿将军和少年已经被救起来了,这队骑兵已经缓过劲儿了,哪能容得一个小女孩儿逃走。

几匹快马同时逼近她。

青雀抖起手中红缨枪,冲着拦路的马匹扎了过去,直刺马眼。“好狠的丫头!”马上的骑兵啧啧赞叹着,伸出亮晃晃的战刀,轻而易举拨掉青雀手中的红缨枪,弯下腰,将她俘至马背上。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青雀笑嘻嘻道:“我们玩打仗来着,绊错人了,绊错人了!”

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骑士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小丫头,我也不打你,我也不骂你,只瞪你几眼,就能吓的你晚上做恶梦!

这名骑士,眼如铜铃,大蹋鼻子,血盆大口,长相着实丑陋。本来长的就能吓哭小孩,再凶巴巴的,自然更可怕。

青雀冲他伸起大拇指,“这位壮士,不只武功高强,仪表更是不凡!阁下这幅尊容,为我生平所仅见!”

“哈哈哈…”骑士周围,响起一片狂笑声。更有人纵声学着,“胡老大,你这幅尊容,为我生平所仅见!”嘲笑之意,尽显无余。

胡老大待要笑,又不好笑;待要恼,又没法恼。一时没辙,咬牙切齿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打仗是玩的,啊?知不知道你绊的是什么人?是我家世子爷!”

世子很便宜么,到处都是?张祜是世子,绊错的这也是位世子?青雀撇撇小嘴,“绊也绊了,你说怎么着?划下道来吧,我接着。”

胡老大气乐了,“你倒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小小年纪,还是个丫头,让老子划下道来!

胡老大抓住青雀的衣襟,“小丫头,你爹是谁?”老子跟你这小孩儿说不通,找你爹算账去!谁家养出这没王法的孩子,清平世界,敢在路边设绊马索?!

青雀小嘴一扁,哭了,“我没爹,我没爹!”

她三四岁的时候,杨尚书不忍告诉她实情,任由她唤莫二郎夫妇为爹娘。后来,等她大了一点,英娘慢慢告诉她,“那是你养父养母,你亲生父母,另有其人。”青雀早知道情形不对,英娘说了之后,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板着小脸不理人。

这会儿她哭“我没爹”,可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原来是没爹的孩子。”胡老大口气软和不少。怪不得呢,没爹,没人教,可不就是个野孩子么。

这个时候,后面跟来了一大群人。有骑马的,有坐马车的,浩浩荡荡,声势很大。

将军坐在路边歇息,好像受了点轻伤。后面那群人里,一堆裹着绫罗绸缎的美人儿,众星捧月般奉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过来了。那老夫人很是焦急,“晖儿怎么了?要不要紧?”

胡老大远远的望着,叹了口气,“小丫头,你这祸,闯大了。”你绊倒了世子爷,国公夫人不得心疼死?哪会轻轻放过你。

青雀甜甜一笑,乖巧的叫着“大叔”。“大叔,我一看就知道您心肠好,不舍得我挨打。你想法子给我太爷爷送个信,好不好?他老人家在杨集,您问杨老爷府上,就是了。”

“你倒精乖。”胡老大低头看看她,又好气又好笑,“这会子哪还来的及?小丫头,我做做好事,把你带到国公爷面前吧。”

国公夫人会一味溺爱世子,知道世子被绊倒受伤,定然不会轻饶这小丫头。国公爷不会,他老人家处事公道的很,不会难为一个孩子。

胡老大眼看着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老者缓缓来到,忙一催坐骑,带了青雀下去,“国公爷,便是这小丫头绊倒了世子!”把青雀交了出去。

这位老者年约六十余,身穿玄色寿字纹倭缎长袍,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他虽上了年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顾盼之间,颇有威势。

青雀被带到他面前,好奇的打量着他。方才那人说“国公爷”,这人是位国公了。原来国公就是这样啊,嗯,是有点威风。

国公爷还没说话,国公夫人怒气冲冲道:“快把这丫头绑了,好生审问!细细拷打着,问是谁指使的?”

胡老大怕青雀吃亏,忙回道:“国公爷,夫人,这丫头方才求属下去杨集报个信,说杨老爷是她太爷爷。属下想着,见着杨老爷,许能找到指使人。”

胡老大喜欢青雀聪明机灵胆子大,这是回护青雀的意思。看看,孩子的太爷爷也算是位老爷,不好随便拷打吧?不管有什么,好歹见着大人再说。

杨集?杨老爷?马上的老者浑身一震,定定看了青雀许久。

国公夫人也明白了什么,死死看着青雀,眼神很复杂。

老者慢慢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到青雀面前,蹲下身子,柔声问道:“你叫杨阁老做太爷爷?”

青雀点点头。

老者看着青雀的目光,温柔又慈爱。

国公夫人按下心中的不满,面色也缓和下来。她学着丈夫的样子,蹲在青雀身前,柔声说着话,“孩子,你是子媛啊,快过来,曾祖母疼你。”

青雀毫不犹豫的摇头,清清脆脆道:“不叫子媛!”

国公夫人脸上闪过丝尴尬。宁国公微笑道:“当然不是子媛,孩子,你是之媛。”祁保山的外孙女,怎么能叫子媛,太委屈孩子了。

青雀依旧摇头,“不叫之媛。”

小女孩儿眉目如画,声音娇嫩,偏偏眼神很清澈,口吻很坚定。

宁国公迁就的笑笑,“那,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