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躲在里间,切莫随便乱走。”宸妃交代过心慈,匆匆出去了。

心慈笑了笑,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男子画像观看。她对这些男子自然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不过是闲来无聊,随便看一眼。

翻到最后一张画像,心慈怔住了。这…这人的相貌、身材,和师兄颇有几分相似呢。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师兄的画像。

心慈不觉往画像下面看去,“林予迟,年二十岁,祖籍杭州,景城伯次子,金吾卫百户…”

心慈看的入迷,竟没注意到,一抹身穿黑色龙袍的身影进了屋子,温柔看着她的背影。

真正的美女,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心慈是真正的美女,单看背影,已是绰约多姿,宛若仙人。

心慈到底是练武之人,觉着屋里有人,情形不对,身形一晃,进了里间。

宸妃步履轻盈的走来,一脸明悦笑意。不过,如果仔细看过去,她眉宇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焦急、忧虑。

“陛下,您让我好找。”宸妃看见皇帝在这儿,强按下心中的惊怒,笑盈盈走到皇帝身边,“阿原吵着要见您呢,也不知这孩子有什么要紧事。”

皇帝微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和宸妃并肩走了出来。宸妃一路提心吊胆的,唯恐他提起心慈,谁知他始终没有开口。

见了阿原,皇帝温和慈爱,一如往日。

慢慢的,宸妃有些放心了。皇帝一定是没有见到妹妹,否则,以他的性子,该会问出来的。

皇帝温和的跟阿原、青雀说着话。青雀很不见外的提出,“陛下,打仗从军,保家卫国,应该不分男女老幼才对。小孩也能打仗,女子也能打仗。”

阿原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微笑道:“有理,准。”

青雀喜滋滋的道了谢,小脸蛋亮晶晶的,令人见之心喜。

宸妃一直悬着心,好在皇帝只是处理政务烦累了,出来散散心的,没多大会儿就回了干清宫。送走皇帝,宸妃长长出了一口气。

“妹妹,你有意中人对不对?即刻成亲。”宸妃脸色发白的交代心慈。心慈见她神色不对,也不作小儿女态,郑重答应。

第52章利器

姐妹二人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自是无比珍惜这难得的机遇,盼着能多团聚片刻。但自从皇帝突然来过之后,宸妃便生出了不祥的念头,巴不得英国公夫人快些回来,安全把心慈带出宫。

“应让薛护带讯息出去的,不该让妹妹冒险来这一趟,”宸妃后悔不迭。明知道妹妹生的天姿国色,明知道妹妹还是云英未嫁,让她进宫做什么,见过一回还不够么。邵妁慈,你太贪心了,只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到妹妹,虑事实在不够周全。

但愿陛下没看见,宸妃心中祈祷。

好容易等到英国公夫人折回未央宫,宸妃并没多留,几乎是迅速的把她们一行人打发走了。英国公夫人心里觉得奇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含笑告辞。

四皇子极有礼貌的送她们到了未央宫门口,依依惜别。青雀和这美貌男孩儿相得的极好,笑嘻嘻跟他挥挥手,好脾气的答应会再来未央宫玩耍。

英国公夫人何等敏锐,四皇子看着青雀时那温柔又羞涩的眼神,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或许,一位安静守礼的皇子,确实会被活泼飞扬的女孩儿打动吧。

英国公夫人客气的谢过四皇子,带着张佑、青雀、心慈,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轻盈离去。她们要走到西华门,才能坐上自家马车回府。

四皇子站在宫门口,目送她们远去。时值寒冬,天空飘起小雪,他披着轻柔暖和的紫貂斗蓬站在微微发白的空地上,面如凝脂,目如点漆,娴雅美好,似神仙中人。

他在未央宫门口没站多大会儿,便被皇帝差内侍唤到了干清宫。四皇子去到干清宫,行礼见过皇帝,垂手侍立。

皇帝招手叫过他,温和询问,“怎么了?舍不得她走么。阿原若想留下她,极是容易。”

阿原很认真的摇头,“不要。宫里规矩大,她喜欢自由自在的,不喜欢被约束。”

皇帝微微笑着,“傻阿原,心地太过善良。”

她一辈子都怕拘束,难不成你便放她远走高飞?傻孩子。

阿原有些扭怩的问着,“父亲,我到多大能有王府?”皇帝笑道:“还早,还早。阿原,你今年才十岁,至少还有六年。”

“那,我就等六年吧。”阿原在皇帝身边坐下来,替他翻着奏章,精致绝伦的面容中带着丝欣喜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明悦耀眼,灵动美丽。

“阿原你…好耐性。”皇帝含混其辞的夸了他一句,就着他的小手,看起令人厌烦的奏章。当个皇帝容易么,江南到塞北,东海到西疆,不是发大水就是久旱不雨,要么就是起了匪乱,胡人入侵,倭寇作乱…无数的烦心事,全归皇帝管。

不只如此,那帮文官们还动不动就劝谏,却不动就扬扬洒洒的上奏章。用个太监他们要管,多饮宴几回他们要管,就连自己这做皇帝睡哪个女人,他们都要管。

在哪个嫔妃宫里歇的久了,都会有文官上书,要求“雨露均沾,以广子嗣”。对了,他们不只管皇帝在哪里睡,还管皇帝生了多少孩子。

皇帝兴致索然,“不看了。”阿原替翻奏章也不看了,憋气。

皇帝牵起阿原站起来,“阿原,父亲做幅画给你,好不好?”阿原拍掌,“极好!父亲的画挺拔豪放,我喜欢!”皇帝粲然一笑,牵着阿原去了画室,泼墨淋漓,画下一幅《刘海戏瞻图》。

皇帝大权是心里带着气,这幅《刘海戏瞻图》所绘的刘海身着宽袍大袖,袒胸露脐,衣袖施以粗笔,水墨浓淡有致,用笔大胆泼辣,洗练传神。金蟾则是双爪伏于绣上,昂首怒目,极有气势。

阿原在旁聚精会神看着,等皇帝画完了,大声拍掌叫好,“父亲,传世名作,无以伦比!”

皇帝画完这幅画,自己前前后后审视过,心绪飞扬起来,笑着看向阿原,“你那位小姑娘,最喜欢打仗是不是?”命人从内库寻出一把大食进贡的匕首,削金断玉,锋利无比,“阿原,下回见她,送给她玩。”

“可是,她下回进宫,不知是哪年哪月。”阿原又是喜欢,又是犹豫。

“这有何难,父亲命曾冀护送你去英国公府。”皇帝微笑。

曾冀,是羽林卫指挥使,皇帝若出行,羽林卫随侍护驾。

阿原看看手中的匕首,不只是把利器,而且匕首鞘镶珠嵌宝,辉煌耀眼,她应该很喜欢吧?阿原怦然心动,“成啊,去英国公府。”

皇帝命曾冀带上盔甲鲜明的羽林卫士兵,护送阿原去了英国公府。曾冀临出宫之前,皇帝秘密交代过他一番话,曾冀唯唯,“臣遵旨!”

英国公府里,早有羽林卫提前过去。偌大的英国公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目露精光的羽林卫。英国公府的仆役皆是屏声敛息,并不敢随意行走。

阿原见了青雀,献宝似的送上礼物,“很漂亮,很锋利!你喜不喜欢?”青雀接过来看了看,“长的蛮好看,跟你似的,不知管不管用?”抬起头四处张望,要找个试匕首的趁手家伙。

旁边站着的羽林卫兵士很有眼色,把自己的腰刀连刀带鞘一起奉上。青雀瞅了瞅自己手中小巧的匕首,看看羽林卫手中的纯钢腰刀,没什么信心的随手削了过去。

出人意料,一柄小小的匕首,竟把那纯钢所制、品质上乘的腰刀无声无息削为两截!青雀呆了呆,有点不大敢相信,那羽林卫士兵也是目瞪口呆。

阿原这外行伸手拉着青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中满是歉意,“吓到你了?对不住。”青雀喜悦的转头看着他,快活的摇头,“没有,没有吓着!多谢你,我喜欢这匕首!”拿起匕首喜滋滋的看着,向阿原道谢。

阿原和青雀说话的功夫,曾冀把英国公府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凡和青雀有关的人和事,一件没拉下。青雀的两位师父,他自然是要一一拜访的。

羽林卫来的突然,觉迟和心慈没有任何准备。

心慈把宫里的事如实说了,“姐姐说,让我即刻成亲。”心慈虽不是扭扭怩怩的闺阁女儿,说出“即刻成亲”这样的话,还是飞红了脸。

觉迟神色一暗,“师妹,我睡里梦里都想…可是…”心慈奇道:“可是什么?”觉迟苦笑,低声道:“不告父母而娶,名不正,言不顺,怕于师妹不利。”

他的身世,心慈隐约知道有些与众不同,却是知之不详。听他这么说,心慈不以为意道:“你还打算回家么?”这么多年了又没回家,还理他们做甚。

觉迟神色温柔的看着她,“师妹,你不懂。我…我父亲一直在寻找我,我父亲,是不会放过我的。”

两人正说着话,羽林卫已围上了英国公府。觉迟和心慈躲无可躲,真面目暴露在曾冀面前。心慈是不必提了,容颜绝世,恍若月里嫦娥,让人见了一面便忘不掉。觉迟,则是曾冀认识的人。

“世侄啊。”曾冀大踏步走到觉迟面前,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也不跟你老叔我打个招呼!看不起你老叔么,这可不成,等见了你爹,我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觉迟俊秀的面庞,白的像张纸。

曾冀大笑看着他,说着家常,“上个月我还跟你爹喝酒呢,问起你,你爹光叹气,不说话。世侄啊,你长大了,你爹他可是老多了,没以前爽利。”

良久,觉迟才恭敬的行了礼,称呼曾冀为“曾叔叔”。曾冀拍拍他的肩,亲呢的说了两句话,大笑着走了。

曾冀很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宫向皇帝复命。可惜四皇子不想走,还要跟青雀说话,曾冀只好陪笑等着。

说什么呢?曾冀忍不住支着耳朵想听。

“那个,我再过六年,便能有自己的王府了。”四皇子动听的声音,“到时候,我请你过去游玩。”

“我哪有空啊,我很忙的。”青雀拿着匕首,规划着远大的未来,“再过六年,我正在疆场驰骋!请客吃饭这样的小事,就不劳烦我了。”

一阵沉默。

“那,我陪你驰骋疆场!”四皇子显然是沮丧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咱俩并肩作战,共同对敌!”

“成啊。”青雀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扬起,跟阿原击掌,“就这么说定了!”

曾冀嘴角抽了抽,陪笑过去提醒,“殿下,时辰已到,您该回宫了。”见四皇子神色不虞,忙笑道:“您再不回,陛下和娘娘难免惦记。再者说,英国公府诸人也不得自由。”

青雀推推他,“哎,你快走吧,你不走,伯伯家的人都不能随意走动,多不好。”四皇子想想也是,只好不情不愿的跟青雀告别,被曾冀护送着,回了宫。

曾冀一行人走到街口,正好遇上闻讯赶回来的英国公。曾冀哈哈大笑着,附到英国公耳旁把觉迟的身份说了,“正要到都督府寻您去呢,可巧您回来了,倒省了我跑一趟。”

英国公心里特想骂他,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告诉我,就是想让我替你把人看好了,让他走不了,是也不是?曾冀,你小子真缺德。

英国公打了个哈哈,和曾冀作别回府。回府后不是先去见夫人,而是去了觉迟的住处,“原来是世侄,失敬,失敬。世侄啊,老曾已是知道你在此,想必令尊也很快会前来。世侄,恭喜你们父子团聚。”

觉迟淡淡笑着,长揖到底,“大人放心。”

我不会一走了之的。更何况,也走不了了。

傍晚时分,景城伯林朝形色匆匆的到了英国公府。和英国公谈笑一番,带走了觉迟。

景城伯一路板着张脸,一言不发。到了位于鼓楼大街西侧的景城伯府,景城伯铁青着一张脸把觉迟扔到密室,大门关牢了,回身冲他咆哮起来,“你这不孝子!你还没死呢,你还有脸活着!”暴怒着从墙上取下鞭子,没头没脑冲觉迟抽了过去。

第53章林家(一)

景城伯带着觉迟回家的讯息,很快传到了景城伯夫人小云氏的耳中,“大哥儿回来了,好,很好,大哥儿若是不回,我有什么脸见姐姐呢。”

如今的景城伯夫人不是原配,是继室。景城伯原配夫人姓云,是云家嫡女,可惜青年早逝,只留下觉迟这血脉。小云氏是原配的妹妹,为了照看姐姐的遗孤,情愿嫁到林家做填房。

小云氏听说觉迟被景城伯带到了密室,滴下眼泪,“又是那个地方!不拘大哥儿做了什么错事,也是姐姐留下的嫡子,难道要打死他不成?”流着泪,带侍女到了门外,一边拍门,一边哀哭,“伯爷,大哥儿还是个孩子!他虽做了错事,也情有可原!”

密室中传出景城伯的怒吼声,“滚!老子非要打死这逆子不可,谁若拦着,一起打!”小云氏不敢再说话,在外面哀哀哭泣了一会儿,被侍女强劝着,走了。

这不怪她,她确实想保全姐姐留下的孩子,可是密室里头传出来的鞭打声、怒吼声实在吓人,她胆小,不大敢听。

景城伯一边怒骂,一边没头没脑的狂抽。觉迟的武功早已强过父亲,却不反抗,笔直的站着,不动,不说话,任凭景城伯一鞭一鞭抽在脸上、身上。景城伯暴怒之下,下手极狠,没几下,觉迟脸上已见了血。

觉迟静静的、端穆的站着,俊秀清逸的面孔鲜血直流。景城伯心里一痛,停下鞭子,指着觉迟骂道:“你傻呀!大杖则走知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知不知道?”

觉迟身姿笔挺的站着,眼神沉静,一言不发。

景城伯气的跳脚,又挥起鞭子,“老子狠狠抽你一顿,看你还倔不倔!”鞭子扬到半空,看看觉迟还是纹丝不动,指着觉迟大骂,“认个错你会不会?跟你老子求个饶会不会?没眼色的臭小子,就会死撑!”

觉迟静静站着,眼圈红了。

景城伯怒不可遏的瞪着觉迟,咬牙切齿,“老子恨不得咬你几口,方才解恨!”

往事浮上心头,觉迟鼻子一酸,轻轻说道:“小狗才咬人。”

“臭小子你…”景城伯扬起巴掌,要往觉迟脸上招呼。觉迟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含泪,嘴角含笑,叫了一声“爹爹”。

景城伯扔下鞭子,紧紧把觉迟抱在怀里,热泪盈眶。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奶奶的,老子想了他十年,找了他十年,见了面打他做甚?

父子两个已是一般高,两个大男人搂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臭小子,从小便是这般没规没矩!”景城伯口中喃喃着,又爱又恨的拍了觉迟几下。

觉迟才三岁的时候,他母亲、景城伯的原配夫人云氏还健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景城伯性子急,有一天不知因为什么小事和云氏起了争执,景城伯半真半假的看着云氏,“恨不得咬你几口!”

小觉迟本是坐在炕上专心致致玩九连环的,忽然仰起小脸,冲着景城伯奶声奶气说了一句,“小狗才咬人!”云氏哧的一声笑了,景城伯佯怒,把小觉迟拖过来打屁股。

小觉迟也不怕他,斯斯文文跟他理论,“我只见过小狗咬小狗,小狗咬人,没见过人咬人,也没见过人咬小狗。”景城伯憋的脸通红,云氏在一旁早笑翻了。

那时候的一家三口,真是很幸福。

后来,云氏不幸早亡,小觉迟没了亲娘,一下子变的很可怜。景城伯心痛幼子,挑来选去,最后娶了云氏的庶出妹妹做填房,旁的不图,图她是亲姨母,能善待孩子。

小云氏进门头一年就生下次子林予迟,后来又生下女儿林曦、季子林惜迟,慢慢在景城伯府站稳脚跟。她生的美丽,性子又温顺,景城伯很喜欢她。

觉迟顺顺利利长到十五岁,景城伯打算为他请封世子。折子都写好了,正要往吏部稽功司递,觉迟出了岔子。

一天深夜,景城伯正要和小云氏上床歇息,忽然传来凄厉的救命声。小云氏变了脸,“是阿恒的声音,阿恒怎么了?”急急穿了衣裳,过去查看。

阿恒,是觉迟母亲带来的陪嫁婢女,才到林家的时候只有十岁。长大后被景城伯收了房,这年才生下一女,还不到半岁。阿恒生的小巧玲珑,虽已生过孩子,看着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娇嫩,很招人喜欢。

景城伯带着小云氏冲了过去,见到了令他嗔目裂眦的一幕:阿恒玉体横陈,身上满是欢爱后的痕迹,觉迟j□j着身子,茫然无措的坐在阿恒身畔,不到半岁的女儿在旁哇哇大哭…

景城伯气血上涌,抓住觉迟怒吼,“你这个畜生!你猪狗不如!她是你庶母,旁边躺着你妹妹!”景城伯快气疯了,命人拿绳子来绑住觉迟,要一顿打死。

景城伯本来就性子急,又被气成那样,觉迟真的快被打死了,奄奄一息。“我没有,我没有”,觉迟一开始还辩解,后来,倔强的咬紧牙关,哪怕被打的昏过去,也绝不开口求饶。

儿子真死过去了,景城伯悲从中来,“你个不争气的!你个不争气的!”不忍再动手,把儿子扔在密室,走了。

第二天再来,密室门竟不知被谁打开。儿子,不见了。

景城伯怒气冲冲的开始找儿子,这一找,就是十年。这十年里头,景城伯对外只说觉迟出门游学了,不知何日方回。别的,一句话不肯多说。

阿恒早在事发当晚吞金自尽,服侍阿恒的小丫头坠儿遍寻不见,最后在一口枯井里找到尸体。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人,除景城伯和小云氏之外,都死了。

“你个傻子。”景城伯推开觉迟,无力的骂着,“你要多少女人没有,偏要偷你老子的!很有趣么?”

觉迟定定看着景城伯,目光澄澈、坚定,“爹爹,我若说不是我做的,您信不信?”

景城伯眼泪又下来了,“信,我信!儿子,只要你回来了,爹爹什么都信!”

觉迟脸色一变,侧耳听了听,急促道:“有人过来了!爹爹,您快骂我,打我!”景城伯瞪了他一眼,“有人过来就有人过来,你老子在自己家呢,用得着做假?”虽是这么说着,却开始破口大骂,鞭子抽得震天响。

等到外面偷听的人走了,觉迟才让景城伯停下来。景城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臭小子,功夫很不坏!你练好功夫也不回家,成心想急死你爹,是不是?”

觉迟脸一沉,“回来做什么,被您打死么?当年您可是往死里打我!”景城伯讪讪的,想说什么,又觉着说什么也没用。

觉迟哼了一声,却深知这不是赌气时候,忙如实告诉景城伯,“爹爹,曾叔叔没安好心。”把自己和心慈、心慈和宸妃、宸妃让心慈即刻成亲的事都说了,“爹爹,我若回了咱家,如何能迎娶心慈师妹?曾叔叔分明是在替陛下搜罗美人。”

景城伯府的嫡长子,迎娶宸妃的妹妹,倒是可以的。公侯伯府之中,迎娶外戚之女的虽不多,却也不少,算得上名正言顺。

可心慈目前是名孤女,无依无靠。若想和宸妃相认,难免见过皇帝。一旦见到皇帝,心慈那绝世的容光,皇帝哪会放过?

这会子,想必曾冀已禀告过皇帝,皇帝正踌躇满志等着接收天生丽质的美人呢。心慈,前途堪忧。

景城伯咳了一声,“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师妹既然不成,爹爹替你另觅淑女…”

“不成!”觉迟断然反对,“我若不能和师妹厮守,宁愿死了,再不活着!”

景城伯气的哇哇乱叫,四乱张望着,“鞭子呢,鞭子呢?”觉迟俯身从地上拾起鞭子,恭恭敬敬交到景城伯手里,“爹爹,您把我打死以后,务必要跟师妹合葬。我俩活着不能成亲,死后总要在一处。”

景城伯被气的差点昏过去。

英国公府里,心慈换上一身黑色紧身衣裳,青雀有样学样,也跟着换了。这就叫做夜行衣啊,有趣有趣。侠客都穿这个的,将军偶尔穿穿,想来也无妨,无伤大雅。

心慈牵着青雀的小手,悄悄出门。本来心慈是不愿带着青雀的,“小孩子家家的,帮不上忙,净会添乱。”无奈青雀不依,振振有辞,“仙女你不通世事,没我看着你可不成。”心慈被她纠缠不过,只好带上她一起。

两人才出屋门,心慈便觉着不对,警觉的往墙上看去。淡淡的月光下,一名少年在墙上默默站着,凌风独立,渊渟岳峙,正是青雀的祜哥哥。

青雀顺着心慈的目光看过去,大喜,“祜哥哥!”张祜轻飘飘下了墙,如一片树叶般轻轻落在青雀面前,“景城伯府你们不熟,小青雀,哥哥带着你。”

青雀眉毛弯弯,忙不迭的点头,“好啊好啊,祜哥哥带着我。”张祜微微一笑,俯身背起青雀,和心慈并肩同行,轻捷迅疾奔向景城伯府。

“…伯爷把大哥儿拎到密室,听说往死里打呢。听说大哥儿极单薄秀气的,唉,怕是撑不住…”“…伯爷若动手来,真是吓死人呢。好在密室在西北角,四周空荡荡的,声音传不到咱们耳朵里。要不,活活给吓死…”僻静的道路上,两名侍女手里提着热水壶,一边说话一边走着。

张祜和心慈互相看了看,同时发力,奔向西北方向。

“祜哥哥,快点,再快点!”青雀在张祜背上催促着,小脸气的通红,“这什么爹,打自己孩子!祜哥哥,快,咱们过去收拾他!”

第54章林家(二)

密室方位固定,四周空旷,并不难找。没多大会儿功夫,张祜和心慈已悄悄到了密室门前。青雀在张祜耳边嘀咕,“祜哥哥,咱们冲进去,三个打他一个,无论如何不致落败,”

密室里,觉迟凝神静静听了会儿,唇角勾了勾,“爹爹,她来了。”也不等景城伯答话,疾步走到门口,开了门。

景城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吵吵道:“谁来了,到底谁来了?”他说话的功夫,觉迟已走到了门边。

景城伯跟着到了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妙龄女子,一名丽色少年。少年背上,一名小女孩儿正怒目瞪着自己,目光凶狠。

儿子呢,和那名女子四目相对,脸色温柔的能掐出水来。景城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敢情这就是儿子的师妹了,果然生了幅好容貌,天姿灵秀,恍若姑射仙子。

她这幅容貌,若是到了御前…?景城伯心中叫苦不迭。

“祜哥哥,放我下来!”青雀愤愤要求着。她看见觉迟脸上有伤,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把景城伯狠狠打上一顿,好替她师爹报仇。

“还是别下来了。”张祜笑道:“小青雀,要讲理,高一点有气势。”我背着你,能让你比景城伯更高。下了地,你得仰着脸跟他说话。

青雀趴到张祜耳边,小声问着,“讲理?”张祜轻笑,“当然讲理了。他是你师爹的亲爹,你总不能跟他打架。”

“我才不想跟他讲理。”青雀咕噜道:“我想打他!”张祜笑笑,更不肯放她下来了。

“喂,景城伯!”青雀在张祜背上挺直了腰,气势万千的指着景城伯,清脆的质问,“你凭什么打我师爹?我师爹做错什么了?”

景城伯老大不小的人了,被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质问,脸上实在下不来。儿子,你收的这是什么徒弟,忒厉害了点儿。

觉迟轻斥,“小青雀,不许胡说!”青雀哇的一声哭了,“师爹,你脸上有血,青雀心疼!”觉迟叹口气,从张祜背上接过青雀,柔声哄着她,不再责备。

张祜心里酸酸的,小青雀,她听到亲娘要溺死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啊。师爹受伤,她却哭成这样。

心慈和觉迟哄着青雀进了密室,张祜跟着进来,顺手带上门。

“令郎和心慈姑娘的情形,伯爷已是亲眼所见。”张祜客气的冲景城伯拱拱手,“伯爷,令郎若不和心慈姑娘早日成婚,后患无穷。”

这已经是太明显的事,不用多说。心慈这样的美女已被皇帝知道,要么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了亲,要么她落入后宫,成为三千佳丽中的一员。

她若进了后宫,那可有意思了。心里有一个男人,最后却嫁了至尊的的皇帝,天长日久,怎可能丝毫痕迹不露?皇帝怎可能不介怀?她心里的那个男人,危险了。

景城伯看看清逸出尘的儿子,再看看风华绝代的心慈,两人眉目温柔哄着青雀,言行举止之间,默契自然。

景城伯狠狠心,咬咬牙,指指觉迟,又指指心慈,“你过来,你也过来,你俩今晚就拜堂!”

奶奶的,我儿子已经娶进门的儿媳妇,皇帝老子来抢也不行!

若是有选秀的风声传出,不拘仕农工商,不拘富贵贫贱,无一不是急着给女儿聘人家。真聘了出去,皇家选秀也只好放过去,没有夺民妻的道理。

心慈也是一样,真娶进门,皇帝不死心也得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