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晋王。”皇帝想的头疼,吩咐内侍速去晋王府,宣阿原进宫。

银锭桥离皇宫并不远,从北门出来,策马疾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皇帝并没等多久,他钟爱的儿子阿原已到了面前。

“阿原,你过来看看。”皇帝拍拍身畔的宝榻,示意阿原坐下。这里,是阿原从小到大坐惯的地方。

阿原在皇帝身边坐下,白皙优美的手指拿起战报看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父亲,什么要紧事啊,要这么急急的宣召阿原…”

“祁青雀”三个大字横在阿原眼前,阿原顿住了。

“阿原。”皇帝的声音响在阿原耳边,语气温和中又有着些许歉意,“你喜欢的那位小姑娘,爱打仗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阿原缓缓把战报放下,清晰说道:“邓之媛。父亲,她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姓邓,名之媛。这名字很美,很有意境,是不是?‘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皇帝见他毫无伤心之色,放心的很,笑道:“朕方才见了这名字,忽觉着很眼熟,不知怎地想起那小姑娘了。那位小姑娘,不就是口口声声要领兵打仗,保家卫国么。”

阿原淡淡道:“我已经忘记了。父亲,时日太久,我只记得她的芳名,至于她的音容笑貌,不复能忆起。”

皇帝感动的不得了。阿原太懂事了,为了安慰自己做父亲的,竟说已忘记了那小姑娘!傻孩子,你母亲是最知道你的,她说过,你心仪的姑娘,始终只有一位。

“姑娘家立了这样的功劳,该如何封赏?”皇帝感概过后,踌躇看着战报,“女子做官,本朝无此先例。”

宫中那些女官不算,她们不过是在宫里服侍,既入不得朝堂,也上不得战场。

“赏赐金帛财物,再赐一个郡主的封号,如何?”皇帝拿起朱笔,沉吟道。

“不大好。”阿原坐在他身边,静静说道:“郡主是皇室女子的尊荣,怎能轻易给一位民间女子?父亲,您还没有见过她,不知她教养如何。若她十分粗野,岂不玷污了皇室清誉。”

“有道理。”皇帝放下朱笔,笑道:“祁震立下这大功,许他回京面圣。他那斩了蒙古首领的义女,也一并进京。”

见了面,如果姑娘知礼懂事,再给封号不迟。

阿原浅浅一笑,像小时候一样体贴的替皇帝翻着奏章,“父亲,干活儿吧。活儿干完了,阿原陪您说说话。”

“成啊,干活儿,干活儿。”皇帝就着阿原的手看奏章,微微笑起来。

阿原盘桓许久,方才跟皇帝告辞,出了干清宫。缓缓走在长长的甬路上,阿原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楚。青雀你真的从了军,还杀了蒙古济农,太了不起啦。

小青雀,你娘又不疼你,做什么跟她姓祁。姓邓不行,姓祁也不好,你还不如…跟我姓吧。我的姓,是国姓,是天朝最尊贵的姓。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太子册妃张氏,举行了隆重的大典。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太子妃册立之后,万贵妃脾气更不好,经常责打宫女。她已快六十,体肥,责打宫女的时候一口痰堵在喉中,救治不及,溘然长逝。

万贵妃暴疾去逝的时候,皇帝郊祭归来,正在举行庆成宴。等皇帝回到宫里,万贵妃已咽了气。

皇帝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怃然道:“贞儿去了,我亦不久矣。”伤心非常,为辍朝七日,谥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备极哀荣。

才四十出头的皇帝非常颓废,极少见人。王皇后是不用提了,他素来不理会,现在就连周太后也轻易见不着他,宸妃等妃子也被抛在脑后,唯有一直钟爱的四皇子阿原陪伴他时,心绪会略略放宽。

三月,宁夏总兵祁震星夜兼程赶到京城,觐见皇帝。皇帝心情郁郁,政务多交给太子,即便是祁震回京,皇帝也没有亲自接见。

祁震觐见太子的时候,还着义女、军中校尉、斩杀蒙古济农的祁青雀。祁震铮铮铁骨,面容坚毅,一眼看不去便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他的义女祁青雀却是一位异常美丽的少女,年方十五六岁,冰肌莹彻,眉目如画,虽是身着戎装,也掩盖不住绰约的身姿。

太子向来不爱色,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这姑娘生的实在好,如异花初胎,又如美玉生晕,真是明艳绝伦,举世无双。

这么位娇滴滴的少女,杀了蒙古济农?太子越想,越觉得不敢相信。

“祁姑娘胆识过人,真是巾帼英雄。”太子温和说道:“朝中有官员反对祁姑娘升官,‘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不知祁姑娘有何高见。”

“牝鸡司晨?”青雀扬起黛眉,“请殿下问问他们,身为堂堂七尺男儿,能否确保天朝女子不被胡人掳掠?有一位敢站出来拍胸脯说这个话的,祁青雀立即解甲归田,绝无二话!”

“若他们不敢确保,瞎吵吵什么,乱指挥什么?让边境的女子等着被胡人污辱、抢劫,而不自救自强么?这种人要么迂腐要么无能,要么,就是吃饱了撑的!殿下,这种人,让他们回家抱孩子去吧!”

她不只长的好,声音也极为动听,清洌甘美,如山间清泉。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飞扬凌厉,词语铿锵。对于那些腐儒,半分没留客气。

太子微微笑了笑,温言嘉奖祁震父女几句,命他们先行回府休养歇息。他禀性谨慎,对于宁夏大捷中这新冒出来的姑娘校尉祁青雀,不知如何封赏才好。既然不知道,那就先放放,稍后再议。

祁震带着青雀拜辞太子,出宫。他俩行走在宫道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尤其是花痴的宫女。她们正值妙龄,正是怀春的时候。

“那是位少年将军么?太俊了!他要是能转过头看我一眼,让我立时死了,我也愿意!”

“你傻呀,那是位姑娘!斩杀了蒙古济农的那位姑娘,知道么?”

……

第68章二十三年(二)

祁震和青雀出了西华门,两名彪形大汉牵着他们的马匹,等候已久。这两匹马一高一矮,一匹纯黑,一匹火红,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又漂亮又神气。

不用说,纯黑的高头大马是祁震的,小红马是青雀的。两名彪形大汉恭敬的递过马缰绳,父女二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祁震任三千营指挥使的时候,在校场口胡同置下一栋带小花园的五进院子。这回父女二人回京,自然是住到校场口胡同的祁宅。

从西华门到校场口,要穿过几条热闹的大街。祁震、青雀俱是骑术卓绝,虽穿行闹市,速度还是很快。他俩这一高一矮、一红一黑并肩而行,很显眼。路上的人行人、摊主、客商只觉眼花缭乱,明明一匹马已到了近前,可是攸的绕开,再不会踩踏到人。

闹市中有家米店,不少人在看米、买米。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娘一手牵着五六岁的小孙女,一手捧起小米看着,嗯,黄灿灿的,看着很好。不知有没有香味?大娘放下牵着小孙女的手,捧起小米仔细闻着。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小孙女被无声无息的拉走了。大娘专心看着小米,竟没有发觉。

祁震和青雀并肩驰过米店的时候,忽然间,一个孩子从店中奔出,直直飞向青雀的马蹄!眼看着一场惨剧就要发生,孩子就要葬身马蹄下!

店门后,一名身材高大、相貌机警的黑衣男子冷眼看着,嘴角带着丝轻蔑的微笑。祁青雀,女英雄?闹市踏死人命,花朵般的小女孩儿死在你马蹄之下,看你还怎么做这女英雄!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行人、摊主等都恐慌的看着,不知所措。那是个孩子啊,是个活生生的孩子!眼看就要…

青雀喝了一声,勒紧马缰绳。小红马极通人性,长声嘶叫,前蹄高高抬起,却不落下。那突然奔过来的孩子呆呆傻傻立在马前,吓的躲也不会躲,跑也不会跑。

这场变故引得路人纷纷围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过是一瞬间,那原本站在马蹄下的孩子被一条软绸卷起,平平稳稳坐在小红马的马背上!小红马长嘶一声,前蹄落地。

“孩子得救了!孩子得救了!”一片寂静之后,整个街市都响起欢呼声。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都极为兴奋。更有心肠软的姑娘们,泪水流了满脸,又哭又笑。

“妞妞啊,我的妞妞!”米店里头冲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巍巍的,老泪纵横,“妞妞,妞妞!”

青雀身前的孩子好像大梦初醒似的,急切的俯下小身子,“姆姆,姆姆!”青雀笑了笑,抱着她翻身下马,把她交回给老妇人。老妇人把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抱着孩子痛哭不止。

说来话长,其实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祁震勒住马缰绳,回身看了过来,青雀对他点了点头,慢慢走进米店。

米店里除店主之外,还有两个伙计在招呼客人,挑米买米的客人大约有十几二十位。青雀静静站在屋中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孩子是从这儿冲出去的,这家米店,必有古怪。

墙角有个黑色人影,悄没声息的想往外溜。青雀嘴角勾了勾,就凭这点子功夫,还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小子,你嫩了点儿。

青雀也不回头,身子迅疾向后倒退,无声无息到了那黑衣人跟前。黑衣人吃了一惊,伸手想取兵器,却被青雀出掌如刀,砍在他颈间!“你,你一个小丫头,竟这般厉害…”黑衣人软软倒在墙上,不敢相信似的看着青雀。

青雀笑吟吟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嘲讽,“小子,这都几年过去了,你竟半分长进没有!不只没长进,连老本儿也快吃光了吧。”

在我手下,你连一个回合也走不了。当年你欺负我人小没力气,跟在沈茉那恶毒女人身边助纣为虐之时,是何等的威风啊,如今一般也落到这步田地。小子,如今我是刀俎,你是鱼肉,懂不懂?

黑衣人的眼神中满是绝望。这是个什么样的丫头,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练成了这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怪不得当年没能杀了她,敢情当年她已有了内功底子,却深藏不露!

老子当年打了她,便动身奔赴宣府,依旧在沈将军跟前效力。今年跟着沈将军回京述职,才知道她竟没死!老子这趟是自动请命,想将功赎罪的,谁知竟会阴沟里翻了船,折到一个丫头手里。

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小丫头怎么可能没死呢?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他娘的,沈家父女要害死人了,只说对付个小女孩儿,其实连人家的底细都不清不楚!

一个比三月春笋还娇嫩细腻的官家女孩儿站在眼前,谁能想到她竟是有内功底子的?如果知道,怎么着也要多打两掌,让她再也活不过来!

黑衣人提了几回气,提不上来,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看向青雀的目光中,有了乞求的意味。

青雀笑了笑,招手叫来呆若木鸡的店主,“叫里长过来,带上几个人,把这贼人送到顺天府衙,就说宁夏总兵祁震让送去的。这可是名江洋大盗,店主,你仔细了。”店主连连答应,一边差个伙计去叫里长,一边怕这江洋大盗跑了,命人拿了粗绳子过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把黑衣人急的。送到顺天府衙?沈家能容我活着么,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可是若要哀求些什么,却是根本发不出声,说不出话。

青雀看也不看黑衣人,转身出了米店。街市上热闹的很,祁震一手牵着大黑马,一手牵着小红马,微笑看着那位大娘,听她絮絮叼叼说着话。那位大娘牵着失而复得的小孙女,拿袖子擦着泪,“…我闻闻小米香不香啊,天杀的,就一会儿啊,妞妞就不见了…”

旁边有位摆地摊的摊主,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很精明,眉飞色舞的说着,“我一直看着呢,看的清清楚楚!这孩子就跟枝箭似的射了过去!”口中唾沫横飞,手指向小红马站的位置。周围有不少闲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要不是这位军爷骑术好,孩子一准儿没命了!”摊主越说越得意,好像他是英雄似的。不少闲人凑上去询问详情,摊主更加来劲,讲的更绘声绘色。

青雀笑咪咪听了会儿,掏了块散碎银子放在大娘手里,“给孩子买零嘴儿吃。”捏捏女孩儿的小脸蛋,和祁震一起飞身上马。

祁震冲着众人拱拱手,朗声说道:“我们是宁夏守军,职责是驱逐胡虏,保国安民!诸位放心,我们绝不欺负百姓!”

街市上一片叫好声。

青雀也神气活现的冲着众人拱拱手,“诸位,我们是祁家军,军纪严明,只会保护老百姓!”

“祁家军!祁家军!”街市上的行人、客商听的热血沸腾,挥舞着手臂,热烈又整齐的叫着。天朝官军要都跟这两位似的,老百姓做梦都要笑醒!

祁震和青雀骑在马上,笑容满面的冲着四面八方拱手道谢。周围的叫好声、喝彩声,越来越热烈。

因为一场意外,祁震和祁青雀这两位抵御胡虏的著名人物,甫一抵京,便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祁家军的名号,深入人心。

祁震和青雀回到校场口胡同祁宅,青雀飞身下马,亲自把小红马牵到马厩,爱抚着她,喂她吃青草,“好样的!小红,今儿个你露这一手太高了,让姐姐我刮目相看啊。”小红马本是低头吃草的,闻言抬起马脸,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小红,又叫我小红!我这样神俊的马儿,竟然叫小红!人家本来叫天行好不好,多有气势!一匹天马被你叫做小红,有冤无处诉。

小红马仰头半晌,被青雀温柔的爱抚着,又低头吃草了。

马厩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满脸艳羡的盯着小红马看。这匹小马最好看最神气了,可是姐姐小气的很,甭说让给自己这小师弟了,摸摸她都心疼。

青雀回头看看小小的林啸天,嫣然一笑,“想不想喂喂她?”林啸天大喜,“好啊好啊,喂喂她。”小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激动的走过来,学着青雀的样子,拿青草喂给小红马。

“宝贝,他是我弟弟,他很喜欢你。”青雀柔声在小红马脑袋旁说着话,小红马看了看林啸天,勉为其难的张开口,吃了林啸天递过去的青草。

林啸天高兴的两眼放光。

喂过小红马,青雀跟她亲热了一会儿,方才笑嘻嘻的告别。林啸天本来跟着青雀走到门口了,眼珠转了转,又咚咚咚跑回到小红马跟前,掂起脚尖,抱着小红马的脑袋说了几句悄悄话。

青雀好笑的回头看他,“林啸天,我家小红是骗不走的。”林啸天瞪了她一眼,咚咚咚跑回来,也不理青雀,自顾自走了。

臭小子,总惦记着我家小红!青雀笑了笑,快走几步,和他一起回了上房。

祁震住在中间一进院子,师父师娘带着林啸天住在第四进,青雀住在第五进。至于前面两进院子,住的则是护卫、管事、师父。

青雀和林啸天回去之后,一边一个靠在心慈身边撒娇。心慈嫌弃的说道:“去去去,都是大孩子了,还这般缠人。”她越嫌弃,两人越来劲,扭古糖似的缠着她。

祁震和青雀回京,英娘带着一双儿女留在宁夏,师爹师娘却是跟着回来了。他俩早已把青雀这小徒弟当成亲闺女,青雀要回京,他们在宁夏便呆不住。

他们曾经离开过青雀一回,离开的时候,以为青雀很安全。可是没过多久,青雀便遇险受伤,几乎没命。经历过这么一回,师爹师娘哪里还会放心让青雀离开。

师爹还好,虽疼爱青雀,却不会过分约束。师娘是恨不得把青雀拴在身边,从早到晚看严实了。当然了,青雀这样的孩子,看不住,她是要展翅高飞的。

“娘,爹爹怎还不回来?”林啸天撒过娇,端坐在小凳子上,严肃的问心慈。今天才回京,爹爹也不带娘,也不带我,也不带姐姐,一个人跑出去玩!真不讲义气!

心慈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被他压皱的衣衫,没理他。

“快了。”青雀瞅瞅外面的天气,笑道:“师爹过会子便回,我的卦再不错。”师爹快回来了,而且,师爹很可能不是一个人回来,身后会再跟着一位。

青雀的卦果然很准,天黑之后觉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位年近五旬的长者。这长者是青雀和心慈都见过的,含笑迎上来行礼问好。长者哪顾得上看她俩,目光死死盯住林啸天,贪婪的看着。

他这幅模样并没吓住林啸天,林啸天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一动不动的瞅着他。

这便是景城伯林朝和长孙林啸天初次见面的情形。

景城伯蹲□子,眉花眼笑看着林啸天,“这小子长的真俊!是我林家的种!”林啸天咧开小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概是血缘的关系,林啸天才见第一面就和景城伯很熟,景城伯伸手要抱他,他欣然同意------这臭小子如今以大人自命,一般来说,谁要抱抱他亲亲他,他是坚决反对的。

景城伯抱着大孙子,心满意足。

“你们走了之后,陛下好像很生气。”景城伯乐呵呵说道:“爹爹心里害怕,便上了道表章,请立次子林予迟为世子。”

结果,皇帝大发一通脾气,“长子尚在,为何要立次子?”驳回了景城伯的请求。

景城伯放心了。皇帝虽是心中不满,却没有要把觉迟夫妇赶尽杀绝的意思。景城伯知道,长子总有一天能回京,继承景城伯府,继承林家的家业。

这一天,或许是已经等到了,或许很快会等到。晋王都已经开府了,五皇子八皇子也渐渐大了,皇帝还能觊觎他们的姨母不成。

景城伯响亮亲亲怀中的大孙子,踌躇满志。林啸天,乖宝贝,祖父把景城伯府管的可好了,你一准儿喜欢!

临分别的时候,景城伯还特地夸了青雀,“心狠手辣的小丫头,你坏心办好事,帮了师祖的忙!”青雀淘气的笑笑,“明明是好心办好事嘛。”景城伯哈哈大笑,觉迟和心慈也莞尔。

送走景城伯,青雀喜滋滋的盘算着,“过两天,先到大兴看我爹我娘和青苗青树去!对了,我还新添了个弟弟,青林。青林我都没见过呢。”

林啸天很不满意,大声抗议,“你弟弟在这里!”青雀乐的不行,“林啸天,吃醋了!”听说姐姐还有弟弟,他气的小脸通红!

林啸天凶狠的扑了过去,青雀摆出一个漂亮的姿势,两人打在一起。林啸天这小屁孩儿能会什么,青雀一边陪他玩,一边潜移默化的教给他步法、身形。

玩够了,和心慈一起哄着林啸天洗漱过,上了床。林啸天向来是挨枕头便着,没一会儿便睡沉了。心慈牵着青雀的手,轻手轻脚走出来。

祁震差侍女过来询问,“明儿个去阳武侯府拜访,可要同去?”青雀沉默片刻,淡淡道:“谢谢,不了。”

侍女曲曲膝,告辞离去。

心慈很不忍心,把青雀揽到怀里,低声道:“我和你师爹虽说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你娘啊。丫头,你若想她,便过去吧。”

青雀笑了笑,“不去。师娘,她已经嫁人生子,和后夫一起和和美美度日,何等逍遥。我若是不请自至,徒然惹她不快,又有什么好。”

师娘轻轻叹息,“我家小青雀,长大了。”

知道亲娘已经另嫁,日子和美,她这前夫之女,不经邀请,绝不上门添乱。青雀,便是这么善解人意。

青雀孩子般依偎在师娘怀里,半天不动一动。

青雀清楚记得,离开英国公府那天,她饱饱的吃了一顿,穿上祜哥哥送的乌金软甲,带上阿原送的匕首,出了门。她请张佑送信给邓麒、张祜、曾外公,还请李师父送信给祁玉。

一直到她血迹斑斑的爬到小溪旁,邓麒、张祜、曾外公、祁玉,一个人也没来。邓麒、张祜是离的远,赶不及,曾外公大概是年纪大了,祁玉,又是因为什么呢。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青雀依恋的往心慈怀里拱了拱,心慈轻轻拍着她,像小时候一样。

这个祁震,忘性忒大!心慈拍着青雀,眉头微皱,又跟丫头提她亲娘做什么?没事找事!

对于青雀的受伤,师爹师娘一直耿耿于怀。师爹师娘除了不肯原谅邓家,还不肯原谅祁玉。邓家是自打把青雀从英国公府接走之后,便到阳武侯府挑衅的。若祁玉把青雀这亲生女儿略微放在心上,怎么着也要先跟邓家虚与委蛇,同时召集武师相救。如果她肯替青雀想想,肯屈尊到山上拖延拖延,青雀都不会这么苦。

师爹师娘当着青雀的面,当然是一句不提祁玉。祁震和英娘若是提起来,师爹师娘可半分不会客气,“龙虎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别往她脸上贴金了,我们小青雀才是龙虎将军的后人,她不配!”

说过不止一回,可祁震还是多余问了这么一句,惹的青雀伤心。

师娘回房后跟师爹抱怨,“这祁震是呆还是傻,一定要提他家小姐?”师爹沉默片刻,温声道:“他是祁家义子,受恩深重,难免的。便是英娘,对她家小姐也是忠心耿耿,再无二心。师妹,只要他俩是真心疼爱小青雀,这些不必计较。”

师娘忿忿,“他再这么着,我带着丫头一走了之,让他再也看不着!祁家,祁家,总拿着祁家来绑住丫头,好不讨厌。”

“如果没有祁家,或许妞妞一个人在石屋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睡过去,再也救不醒。”师爹冷静提醒,“妞妞便是心里牵挂着祁家,才硬撑着一口气,没有被死亡征服。”

师娘眼圈红了红,“想起那狠心的娘,我心里便不舒服!丫头还要姓她的姓,真是怄死人了。”

“她是姓龙虎将军的姓。”师爹温和安慰,“师妹你想想,小青雀不只练武是奇才,打仗也能无师自通、举一反三,为什么?我想来想去,必定因为她是龙虎将军的外孙女,继承了外祖父的天份。”

“那还成。”师娘勉强点头,“明儿个祁震去阳武侯府,咱们带着小青雀、小啸天上街逛逛,让两个孩子好好玩玩。”

师爹微笑,“好啊。还有我娘子也是,好好玩玩。娘子,明儿个你但凡看中了什么,只管开口,师兄都买给你。”

师娘眼波流转,“还要人家开口?师兄,应该是人家一个眼神过去,师兄便吩咐店家包起来才对。”

说着笑话,两人相拥入睡。

第二天真的把青雀、林啸天叫过来,“今儿个带你俩出去逛逛,打扮的精神点儿,出去不许哭不许闹,不许给我丢人。”青雀、林啸天齐声欢呼,各自奔回房换出门衣服。

青雀挽起俏皮的倭堕髻,一身浅秋香色衫裙,清丽水灵,娇美难言。林啸天一头乌黑长发用玉簪松松簪住,衬着粉粉嫩嫩的小脸,俊美的不像话。

“爹,娘,你们不用换衣服么?”林啸天蹦蹦跳跳的进来,在心慈身边晃悠。

“我啊,天生丽质,用不着打扮。”心慈轻飘飘说道。

“男人穿衣,干净整齐便可。”觉迟诚恳告诉儿子。

你们!林啸天看着这对无良父母,气咻咻。

青雀在旁笑弯了腰。

心慈慢悠悠喝完一盏茶,四人起身出门。一起兴致勃勃的逛了绸缎铺子、首饰铺子、书铺子、瓷器铺子,乱七八糟买了半马车的东西。

林啸天收获颇丰,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中午,到定府大街知名的饭铺子吴楚酒楼吃饭。这家酒楼一色的红木桌椅,青砖地面,墙上挂着名人字画,风雅之致。菜肴也极好,色香味俱全,四人要了一个雅间,各点了几样爱吃的菜,准备大快朵颐。

雅间外响起吆喝声,听着好似有位贵人来了,让闲杂人等回避。“不管他。”青雀和林啸天逛了半天,早饿了,这会儿闻见饭菜香味,那是赶也赶不走的。

门被推开,十几名虎背熊腰的武士分成两队,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了进来。进来之后,两队人分别站到门两侧,仪容严整。

这是做什么呢?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莫名其妙。你说这些武士是敌吧,他们进来之后也不说话,也不行动,就那么规整的站着。你说这些武士是友吧,哪有这般不识趣、不请而来的恶客?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他身穿黑色长袍,袍身绣有盘龙,显然是皇室中人。面目美丽的很,肌肤如玉,眼眸似星,嘴唇好似三月春风里的粉红花瓣,异常诱人。

少年静静站在屋中,似笑非笑看着雅间里的一家四口。觉迟是不认识他的,心慈没多久便明白过来,“阿原,这是我姐姐的儿子阿原!”青雀笑嘻嘻的,数年未见,这人长的更好看了呢,讨厌,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浪费。

林啸天歪着小脑袋打量一会儿,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年长的有几分像自己,顿时觉得很亲近。

少年扬扬手,十几名武士躬躬身,鱼贯退出。门,在少年身后慢慢合上了。

“阿原!”心慈站起身,眼中闪着泪花,“你好么?你母亲好么?阿原,小姨有好几年没见你,着实想念。”

阿原笑道:“都好。小姨,我母亲,我,还有小五小八,都很好。小姨,这位是小姨丈么?请容阿原拜见。”

心慈的身世,觉迟自然是清楚的。听着两人说话,已明白眼前这少年和身份,也站起身,“一位亲王的礼,我哪里受的起。”

他们三个在这儿行礼厮见,寒暄道阔别,林啸天忍不住起身也跑过去,“还有我呢!”你们这么亲热,怎能忘了我?

阿原蹲□子,从颈间取下一个镶珠嵌宝、光华灿烂的璎珞圈,给林啸天戴上,“小表弟,我是你表哥。”

林啸天乐了,“原来你是我表哥,我说你怎么长的像我呢。”逗的觉迟、心慈、阿原都笑。

青雀一直稳稳当当坐着,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笑道:“师爹,师娘,林啸天,快过来坐下,咱们开始大吃大喝。”笑嘻嘻看着阿原,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晋王殿下,请坐这儿。”

阿原身体僵了僵,原地站着不动。觉迟本是要带着林啸天回座的,见他这样,不解的看着心慈。心慈抿嘴笑笑,冲青雀坐的位置使了个眼色,觉迟瞅瞅可爱的小徒弟,再瞅瞅美丽的小外甥,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