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匹马一红一黑,一大一小,大黑马上是名相貌坚毅英挺的中年男子,小红马上笑吟吟坐着位妙龄少女,肤光胜雪,笑靥如花。

少女是空着手的,中年男子马背上却是横放着两个人。沈复依稀见到这两人的轮廓,大吃一惊。

“沈总兵,这是两位令郎。”少女笑嘻嘻看着沈复,目光中带着玩味和得意,“他俩在城外打猎遇险,好巧不巧的,被我父女二人救下来了!沈总兵,我们完璧归赵!”

中年男子挥起马鞭,卷起马背上的两个人,准确无误的抛向沈复。沈复大惊,“茂儿,英儿!”想要出手去接。可惜,他出手不够快,只听得声闷哼,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被扔到面前。

沈复带的两名护卫很有眼色的蹲□子,呼唤着地上的沈茂、沈英,“大公子,二公子!”沈复心疼爱子,指着马上的两人怒声喝骂,“祁震!祁青雀!你们恃强凌弱,不得好死!”

祁震挑挑浓眉,脸上闪过丝厉色。青雀笑的轻蔑,“沈总兵还有空骂人呢?令郎身上有封书信,几张银票,已不知去向。你若有脑子,还是先想想这件要命的事吧!”

沈复手脚冰凉,失魂落魄的站着。那封给副总兵的信,那十万两银票…对方只有两个人,自己带了两个人,以二敌三,有胜算么?宁国公倒是带的人多,可是让宁国公对付这丫头,他如何肯。

“国公爷,拦下她,拦下她!”沈复转过头,急促而疯狂的说道:“您必须拦下她!否则,翰哥儿和屏姐儿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邓之屏、邓之翰,是宁国公府的嫡子嫡女,宁国公心爱的曾孙子曾孙女。邓之翰,更是宁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

宁国公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死死盯着马背上的少女。小青雀,这是死里逃生的小青雀啊。

沈复发疯一般的摇着宁国公,“拦下她,为了翰哥儿,拦下她!”宁国公任由他摇头,脑子空空洞洞,昏昏沉沉。

祁震沉下脸,冷冰冰看着酒楼前的一众人等。青雀笑吟吟骑在马上,上下打量宁国公。

宁国公虚弱的笑了笑,困难的张开口,“小青雀,曾祖父快想死你了。乖妞妞,让曾祖父多看你两眼,成么?”

青雀嫣然一笑,“多年没见,您还和当年一个样子呀。”

疼爱,那是一定的。可是,给人带来的却是伤害。

“想我?来捉我呀,我是一只小青鸟!”青雀嘻嘻笑着,拨转马头,小红马四蹄如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祁震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拨转马头去追青雀。

小红马很神俊,青雀又是让她撒开了跑的,祁震追了许久也没追上。所以祁震不知道,此时的青雀正迎风洒泪,心如刀割。

宁国公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挽留,“妞妞,曾祖父是真的想你。”青雀根本听不见,早走远了。

护卫低声请示,“国公爷,可要拦下来?”宁国公呆呆望着青雀消失的方向,哪留意到护卫说了什么。护卫见他恍若无闻,没敢再提。

沈复极为愤怒,“您把她放走了!您放走她,便是害了屏姐儿和翰哥儿。您会后悔的!”

宁国公慢慢挪动脚步,往马前走。护卫忙递给他马缰绳,宁国公好像老了不少,抬了两回腿,竟没上去。最后还是护卫悄没声息的扶着他,才勉强上了马。

看着宁国公一行人渐渐消失,沈复的愤怒渐渐消失,转为惊恐、害怕。保山的外孙女行事如此狠辣,半路拦截茂儿、英儿,搜去信函、银票,再明公正道的把人扔回来!

她完全可以悄悄把人藏起来,让自己以为万事无虞,静等宣府的好消息。可是,她却故意把人送还。

她不止要我死,还要我一天一天活在痛苦、恐惧当中,生不如死!沈复心中涌上一阵阵寒意,这小姑娘美的像仙女,狠的像头狼!

第73章亲情?

这晚,沈复和两名护卫带着沈茂、沈英才回到沈家,跟着沈茂兄弟出去的护卫也被扔到沈家后门,个个五花大绑,满脸伤痕,形容狼狈。

曾氏气的浑身发抖,“反了,反了!清平世界,竟敢平白无故打伤良民!”沈复阴沉着一张脸,好似能拧出水来。

眼瞅着主人、主母这样子,侍女婆子们都吓的屏声敛气,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

沈复面沉似水的坐了会儿,起身去了外院书房,“你照旧过日子,莫自乱阵脚。我跟师爷仔细商量着,想个万全之策。”曾氏见他是出去办正事,忙一迭声的答应,送他出了门。

沈茂、沈英都受伤不轻,一回到家,便忙忙的请医延治。沈茂的妻子吴氏,沈英的妻子苏氏,各自在丈夫榻前垂泪,伤怀不已。

沈复有两名嫡子沈茂、沈英,另有三名庶子,沈苇、沈芸、沈茗。沈茂之妻吴氏是江阴侯吴高的嫡孙女,沈英之妻苏氏是是鹰扬卫指挥使苏良之女,沈苇之妻通政使唐涛的庶女,四子沈芸之妻是杭州知府虞邻的小女儿,幼子沈茗之妻是吏部郎中冯应京的次女。可以说,沈家的儿媳妇,娘家都过的去。

丈夫眼看着仕途不保,亲生儿子又受了伤,曾氏的心情,可想而知。平时她看庶子媳妇就不顺眼,这会儿想想自己的亲生儿子身负重任,庶子却只会白吃白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庶子媳妇,未免恶形恶状。

沈苇之妻唐氏捧茶给她,曾氏心绪恶劣,不耐烦的把茶盘推到一边,“没眼色的!这会子我哪有心思喝茶,快快离了我的眼!”

唐氏虽是庶女,可是在娘家时颇受父亲宠爱,性子有些跋扈。无缘无故挨了曾氏的斥责,她心中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真想顶两句嘴,骂曾氏两句,出出胸中这口恶气。可婆婆总是婆婆,礼法森严,她心里这么想,究竟没敢骂出来。

真骂了婆婆,怎么着都是自己没理。唐氏性子不好,但是并不笨。

忍气吞声回了房,唐氏跟自己的奶娘区嬷嬷诉苦,“平时她凶巴巴的倒也罢了,如今沈家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敢凶?您说说,都快成通敌卖国的重犯了,还跟我逞威风呢!”

区嬷嬷是名面相精明的中年女子,她想了想,咬牙说道:“我的好姑娘,姑爷家若真是通敌卖国,只怕您也会被牵连。咱们不能坐着等死,好姑娘,离了沈家吧!”

满门抄斩的事,又不是没有过。既然情势不妙,赶紧寻个后路,不能傻着等。

唐氏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没说出口。听到奶娘也这么说,犹豫道:“离了沈家,我这再嫁之身,也嫁不到好人家去,后半辈子算是没指望了。”

“那也比死了强!”区嬷嬷很有决断,“咱们先逃出条命,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等过了风头,姑娘往外地一嫁,还是好日子!”

保命要紧,其余的,都是小事。

唐氏很是彷徨,“奶娘,万一沈家后来没事了呢?我岂不是枉做了小人。”眼瞅着夫家有难,自己麻溜闪了。之后若夫家重又兴旺发达,自己岂不羞死。

区嬷嬷冷笑,“没事?你看看沈家什么样了!不过一两天的功夫,下人逃走多少?老爷太太都顾不上管!姑娘,我估摸着,沈家是真乱了。”

这要是搁到三天前,沈家有下人沈走,沈复沈老爷一张片子拿到顺天府,立即有衙役奉承着出门寻人,逃也逃不脱。可是你看看这两天,下人只管逃,主子们都顾不上管。

沈芸之妻虞氏昨晚也逃了名婢女,根本没报官。不是虞氏不想,是沈芸不让。沈芸的意思是,沈家如今已经够乱的了,若是帮不上忙,就老实呆着,别再给添麻烦。

沈家正在风头浪尖上,你往顺天府去贴子说逃了婢女,是想让顺天府笑话你呢,还是想让顺天府敷衍你呢?除了笑话和敷衍,你还能遇着什么,难道逃走的婢女会有人诚心诚意替你去追。

区嬷嬷说来说去,唐氏下定了决心,“奶娘您回趟甜水井胡同吧,当面禀告我父亲,就说我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求他老人家想法子。”

区嬷嬷大喜,忙答应了,“姑娘放心,你的事,奶娘比自己的事还上心呢!”赶紧逃吧,我有儿有女的,可不能跟着在沈家送了命!

区嬷嬷出了沈家,秘密去了甜水井胡同的唐宅,求见唐通政。唐通政年过五旬,相貌清癯,听了区嬷嬷声情并茂的一番话,只淡淡说道:“知道了,让她等着。”区嬷嬷在他面前不敢多言多语,恭敬的行礼告辞,赶在宵禁之前回了朱雀大街。

区嬷嬷走后,唐通政的妻子李氏自屏风后走出来,担忧的问道:“真要离了沈家?老爷,这种事做出来,旁的且不说,名声不大好。”

夫家一有个风吹草动,你们唐家就想接回女儿,变脸可真快。这样的人家,谁敢深交。

唐通政苦笑,“你当我愿意?这两天我冷眼看着,情势恐怕真是对沈家大大不利。太太,咱们有个和离的庶女,总强过有个嫁到反叛人家的庶女。”

李氏最小的女儿年方十四,正在择配,哪肯让个庶女坏了唐家的名声,影响小女儿的婚事?李氏想了想,俯耳过去,跟唐通政小声说了几句话。唐通政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太太说的极是!”

第二天,唐通政亲自到了沈宅,骈四骊六、文绉绉的一番话说下来,听的沈复昏头昏脑。好半晌,沈复才慢慢回过味儿:唐家这是要接回女儿,离了沈家!

沈复大怒。只不过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说了那么一句话,难道凭这个能断我沈复的生死?唐涛你何必如此性急,早早的便要和我沈复划清界限。

怒归怒,沈复可不敢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通政使是九卿之一,职责重大。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全归通政司管辖。沈家正值危难之际,通政司,可不敢得罪。

唐涛从容说道:“小女命中有难,须出家为尼方能躲的过去,尚请大人垂怜俯允。她既出家为尼,唐家不敢耽误令公子,恕唐某厚颜提一句,让他俩和离了罢。令公子再娶,她清灯古佛,都是各自的命。”

这种说法,其实很给沈家颜面。沈复思之再三,慨然应允,“唐大人,全依着您!令爱贤惠大度,这样的儿媳妇,愚夫妇实是舍不得。奈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为了孩子好,只得如此。”

唐涛感激的道谢,又再三致歉,沈复哈哈大笑,“彼此至亲,何必如此客套!虽是和离了,唐、沈两家依旧是故交,您说是不是?”痛快的给了和离文书。

内宅里头,专程来接庶女的李氏则被曾氏冷嘲热讽了一番,“哟,怎么今儿才来呀?以你唐家的伶俐,该是那小偷才吵吵出来,您便来接亲闺女才是。”

李氏只装作听不懂,含笑解释,“这孩子若不出家,恐有性命之忧。您老是最慈爱的,哪能舍得她青年早夭呢。”

唐氏在旁听的发急,低声问道:“太太,您要送我出家?”李氏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怎么着,和离了,你还做唐家大小姐?惯的不像你了。

外面和离文书已经写下,曾氏虽不同意,也是无奈。酸了无数句,心里有不少不情,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李氏、唐氏扬长而去。

区嬷嬷早把唐氏的细软收拾妥当,命人抬了走。这女人和离,粗笨家什不要便不要了,细软一件不能拉下。姑娘再嫁的时候,老爷太太不一定给不给添妆呢,这些,可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李氏带着唐氏出门,吩咐车夫,“去铁花庵。”唐氏急了,嚷嚷道,“父亲呢?我要见父亲!”李氏凉凉看了她一眼,冲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是早已交代好的,再不迟疑,麻利的拿着一块布塞到唐氏嘴里,接着把她手脚捆住,让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唐氏愤怒的的挣扎着,拼命想往李氏身边凑。李氏冰冷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轻蔑、不屑,唐氏忽然心生恐惧,她要做什么,她究竟想要对我做什么?

到了铁花庵前,李氏轻蔑说道:“你若是在此处老老实实呆着,我便留你一条活命。等风头过了,在外地替你择户人家,送你出嫁。你若敢不老实…”

她的目光阴森森的,透着杀机。唐氏吓的差点尿裤子,不停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知道了。”李氏微微一笑,命婢女替唐氏解开绑绳。

李氏驱车回城之时,心情松快。这丫头出了家,算是和沈家再无干系,老爷的仕途不会被她连累,甚好,甚好。

李氏的马车行驶过官道,直奔京城。

官道上,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被人拦住去路,气的涨红了脸,“让开!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少年拨出腰中佩刀,准备大打出手。

这少年虽是穿着普通的青布袍,可□骑的是匹名马,腰中佩的是把宝刀,显然非富即贵。他身后跟着四名骑士,也是青布衣袍,腰间佩刀。

拦住他去路的,是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骑着匹小红马,穿着一身玄色骑装,更映衬的一张小脸如凝脂,如炼乳。她神采飞扬,美丽中又透着英姿飒爽,令人心折。

“邓之翰,小孩儿家别乱跑,赶紧回家!”少女清清脆脆说道。

少年气的脸色由红转白,“你才是小孩儿!我是大人了,我现在身负重任,懂不懂?快让开,莫耽误我的正经事!”

少女白了他一眼,懒的再跟这小屁孩儿废话,扬起手中马鞭,抽了过去!少年忙抽刀抵挡,身后的四名武士也拨刀相助,过来帮忙。

鞭子时而轻灵如飞鸟,时而凌厉如苍鹰,四名武士也算得上功力不凡了,却被她变化莫测的鞭法抽的手忙脚乱,先后落马,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最后,依旧能好端端骑在马背上的,只有邓之翰。

邓之翰从小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哪受过这份折辱,怒吼一声,挥舞着腰刀冲少女头上猛劈!少女眸色一冷,鞭子无情的抽过去,正中邓之翰的手腕!邓之翰把握不住,腰刀离手。

少女手中的鞭子卷起腰刀,拿在自己手中,笑吟吟看着邓之翰。邓之翰兵器都没了,士气大减,心里在犹豫着要不要空手相搏。

少女笑吟吟看了他一会,手腕用力,腰刀如箭般飞射而出!邓之翰只觉眼前精光一闪,然后,腰刀准确无误的插入他腰间的刀鞘!

邓之翰又是吃惊,又是下气,又隐隐有些敬佩。她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她这份功夫,自己拍马也追不上。若论真功夫,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手。

邓之翰虽是和她头回见面,却大体上能猜的出她是谁。“看样子她脾气蛮好,要不,跟她求求情?我总归是她的…好也罢歹也罢,总是同父姐弟,会有些香火之情吧?”邓之翰心中颇为踌躇。

理智告诉他,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另想办法。可是他打小是娇生惯养的,让他开口央求人,他哪里开得了口?

邓之翰正在犹豫,他后头传来马蹄声。过了片刻,一辆讲究的朱轮华盖马车到了他近前。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妙龄少女的明媚脸庞。

“翰哥儿,你没事吧?”车中少女关切问道。

邓之翰勉强点了点头,“姐,我没事。”

这车中少女,自然是邓之翰的姐姐邓之屏了。邓之屏见弟弟无恙,抿嘴笑了笑,命侍女放下脚踏,扶着她下了马车。她穿着一袭浅绿色衫裙,俏生生站在官道上,当真是美人如玉,风姿嫣然。

“大姐,小妹有礼了。”邓之屏微笑看着马背上的少女,温雅的福了福,“多年不见,大姐风采依旧,令人欣喜不已。”

邓之屏妆扮的很得体,礼仪很周到,声音温柔悦耳。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名门淑女的风范。

青雀笑道:“我劝你别乱认姐姐!你大姐七年前已经身故,邓家为她办过丧事,没人知会你么?邓之屏,邓之翰,宣府你们去不了,回家吧!”

邓之翰涨红了脸,直着脖子叫道:“不,我要去!外祖父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理?”

邓之屏审视的看了青雀一眼,面色诚恳,“大姐,咱们是亲姐妹,是不是?请大姐看在我和翰哥儿的份上,放过我外祖父吧!小妹求你了!”

“大姐,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是亲情,是父女之情,是姐妹之情!大姐如今青云直上,朝野敬仰,又何必纠结于过去的恩恩怨怨呢?”

“小妹头一眼见到您,便知道您不是凡人,您一定有着宽广的胸怀,慈爱的心!大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忘了它,重新开始,好不好?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就能保全我和翰哥儿这双弟妹啊!”

邓之屏言辞恳切的说完,一双明亮的眸子,满怀希冀的看着青雀。

青雀笑嘻嘻道:“邓之屏,邓之翰,你俩跟我去一个地方,答应我一件事,或许我便不追究了,也说不定。”

邓之屏、邓之翰眼中都有了光彩。

青雀带着他俩上了山,一直到了石屋跟前。

“邓之屏,邓这翰,如果你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个,能像我当年一样,从铁窗跃下,落到倒立的铁钉上,再过了铁钉爬到小溪旁,往事便一笔勾销。”

“我当年是爬过去的,如果你们能走,走着去也成。我还被人打了几掌,五脏六腑都受了伤,不过,我可以不打你们。”青雀善意的补充。

邓之翰眼圈一红,“我来!”邓之屏忙阻止,“你是邓家嫡长孙,邓家往后全靠你了,你怎能受伤?还是姐姐来吧。”

青雀笑吟吟看着他们推让,不说话。

邓之屏极为坚持,“我是姐姐,而且我是女孩儿,撑不起家族。翰哥儿,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邓之屏语气温柔的说着话,好像完全没有留意着青雀的动静。

邓之翰想到自己还要赶赴宣府,救外祖父一家的性命,含泪点了头。

邓之屏缓缓走向石屋,“大姐,能否命人搬个梯子?”青雀笑笑,“不必,我送你上去。”轻飘飘拎起邓之屏,把她扔到石屋的铁窗上。

邓之屏壮起胆子往下看了看,差点没吓哭。外面地上铁钉狰狞,看着仿佛是吃人的恶魔一般。

邓之翰含泪闭上眼睛,不忍心往下看。青雀笑吟吟站在铁窗外,等着邓之屏往下跳。

邓之屏,只要你有勇气跳下,我不会让你落到铁钉上的。

邓之屏崩溃了,掩面大哭,“我怕,我很怕!”从这么高的地方跳到铁钉上,怎么敢,怎么敢?血肉之躯啊,哪受得住那个。

邓之翰目瞪口呆,青雀轻蔑一笑,“邓之屏,若没胆量,别充大尾马狼!”

青雀清脆的击击掌,叫来护卫吩咐,“把这两只给我看死了,不许他俩出京!”

邓之翰陪着痛哭不止、形象全无的邓之屏,垂头丧气回了宁国公府。他想抱怨邓之屏,“我要跳,你不许;你上去了,又不肯跳!”可是看着娇弱的姐姐,又觉说不出口。

青雀当晚便命人送了封信给沈复,“邓之翰被我撵回宁国公府了。十天八天的,他肯定出不来,你另想辙吧。”

屋子里有点阴冷,沈复的心也渐渐的越来越冷。这狠心的丫头,亲弟弟也下的了手!她这是要把我逼入绝境,不死不休么,沈复颓然坐到椅子上,心中恐惧、茫然。

自从唐氏离开之后,沈家越发乱了套。沈茗之妻是吏部郎中冯应京的女儿,冯应京这人势利的很,眼见得一向稳重的唐通政都命女儿离了沈家,冯应京也便翻了脸。

唐氏和沈苇并不恩爱,且无子女,走的无牵无挂。冯氏和沈茗却是伉俪情深,膝下又有一子兴儿,哪里舍得。冯氏被父母接走的那天,哭的肝肠寸断,天色无光。

沈茗跪在冯应京面前央求,“兴儿是您外孙子,求您一并带了他去!”冯应京斥道:“他自姓沈,我如何带的走?”

沈茗神情哀凄的坐在地上,喃喃道:“兴儿才两岁,粉团儿似的,可爱极了。”冯应京不忍心,低声道:“便是朝廷真要抄家灭族,这出了家的人,也是不管的。”沈茗如梦初醒,伏地叩谢。

沈茗剃掉自己的头发,又亲手剃掉兴儿的头发,抱着儿子出了家。曾氏气极,命人强拦,沈复疲惫的摆摆手,“放他去吧。”如果沈家真要大难临头,保一个是一个吧。

沈芸之妻虞氏娘家在外地,无人求助,颇为凄惶。吴氏的娘家倒是在京城,还是江阴侯府,却不肯管她,“事已至此,计将安出。”苏氏的娘家爹性情有些迂腐,一本正经的命人带话给女儿,“不拘是好是歹,都是你的命。”

沈复拿出大笔银子出去打点,可是东厂的番役都派出去了,谁敢兜揽?凡事和东厂沾了边,都透着邪性,让人不敢轻易接手。

东厂的侦伺本事确实一等一,不久便传来了沈复吃两万空饷的回报。太子是个仁厚的,闻报却也大怒,“国家财用不足,这些军饷全是户部七挪八凑,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却被沈复饱了私囊!”

沈复被刑部收监,关入死牢。

第74章袭击

吃空饷这件事和通敌卖国不一样。事过境迁,通敌卖国与否极难取证,吃空饷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宣府如今实际有多少军士,兵部下拨的军饷有多少兵士,还有账簿名册等物证,清楚明白,无从狡辩。

单单这一个罪名,沈复已是死罪难逃,沈家的家产也势必会充公。如果通敌卖国的罪名也落实,那可不只要死沈复一个了,整个沈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坐落在朱雀大街繁华地段的沈宅,一下子变的死气沉沉。仆役、侍女纷纷携细软潜逃,厨房没有炊烟,花园无人整理,房舍无人打扫,颓丧哀凄。

曾氏木木的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沈茂、沈英在她膝下泣不成声,“母亲,银子都送不出去,没人敢收!岳父家大门紧闭,根本避而不见。二妹妹被妹夫送到郊外的庄子里休养,三妹妹是庶子媳妇,在安阳侯府的日子本就不好过…”

全都指望不上!曾氏厌倦的闭上了眼睛。到了要命的时候,儿子没用,闺女也没用!什么通敌卖国,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也根本没法查。通敌卖国那个罪名不用理,只要吃空饷这事不被翻出来,沈家便没事!若能星夜驰往宣府,紧赶着招募两万新兵,沈家这会儿还平平安安的过着日子呢!

儿子,是被祁家父女拦回来的。外孙子,也是被祁家那丫头截住的!祁青雀,我好好的沈家,生生是毁在你手里了。

想起祁青雀,曾氏恨的牙痒痒。她算什么?不过是一名孤女无媒无聘与人苟合生出来的野种!像她那样的出身,就应该被人唾弃,被人欺侮,被人打杀!

曾氏拿出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冷冷说道:“阿茂,阿英,这两张银票你俩各拿一张,出去暗中收买几位江湖高手,我有用处。”

沈茂、沈英拿了银票,心中惴惴。沈茂陪笑说道:“收买归收买,也看是什么事。那些江湖中人赚了钱也是为了过好日子,若是风险太大,他们也不敢干。”沈英壮着胆子提醒,“若是要劫狱,他们无论如何不敢答应的。”

沈茂、沈英,还以为曾氏是走火入魔了,要遍邀江湖高手,到刑部大牢劫狱。劫狱这件事,别说江湖高手难寻,便是沈茂、沈英本人,也是不敢的。

曾氏咬牙道:“咱家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祁青雀那野丫头!如今眼看着你父亲性命难保,沈家也要败落,让我如何甘心。不杀了这丫头,我死不瞑目!”

沈茂、沈英听到是要杀祁青雀,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要暗杀个把人,这可好办多了,不是劫狱便好。

两人收下银票,满口答应,“有钱能使鬼推磨!现放着大笔银钱,想寻个高手出来帮忙,易如反掌。”

曾氏满是怨毒,“你俩当件正经事去办,不许耽搁!我恨不得立时三刻,便能看见这野种的项上人头!”沈茂、沈英听了这话,只觉得背上发凉,硬着头皮连连答应。

曾氏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叹道:“也不知你大妹妹怎样了,邓家有没有为难过她?还有翰哥儿,偷偷带了人要去宣府,却被祁青雀硬给送回邓家了。这会子,也不知他有没有被责罚。”

沈家就算真获了罪,罪不及出嫁女,阿茉是没事的。怕只怕,翰哥儿私自要去宣府的事惹怒了宁国公,要挨一番毒打。宁国公教儿孙,向来是拿起鞭子,不管不顾,劈头盖脸,一顿猛抽。

沈茂安慰她,“嫡亲的曾孙,宁国公再怎么气,能下的去狠手么?母亲只管放心。”沈英也说道:“大妹妹有屏姐儿和翰哥儿这一双儿女,宁国公府看在儿女份上,不会为难她的。”

曾氏心中一动,眼中又有了希冀,“阿茂,阿英,宁国公府会不会看在翰哥儿份上,拉咱们一把?不管怎么说,翰哥儿若是有个获罪的外家,究竟于他不利。”

沈茂苦笑,“宁国公在太子殿下面前亲口担保了,说父亲为人忠勇,绝不会通敌卖国。结果,宁国公才担保过没多久,宣府便传来父亲吃空饷的讯息。宁国公面目无光,这些时日装病不出,都没脸上朝了。”

宁国公,算是载了一个大跟头。想让他再出面为沈家奔走,绝无可能。至于宁国公府其余人等,世子邓晖是个不管事的,邓麒么,对沈家冷淡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再也热络不起来。要让邓麒为沈家出头,纯属痴心妄想。

曾氏长长叹了口气,“因为个野丫头,沈家竟然一败涂地!说来也怪阿茉,当年心不狠手不辣,养虎为患。”沈茂、沈英沉默半晌,勉强劝着曾氏歇下。

兄弟二人从曾氏屋里出来,沈英忿忿道:“都怪大妹妹!不是因为她,咱家哪会惹上祁青雀这尊瘟神?”沈茂闷闷的,“事到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大妹妹也定是后悔的不行了,休再雪上加霜。”

沈茂没想错,沈家大小姐,他的宝贝妹妹沈茉,早已悔的肠子都青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丫头居然没死!不只没死,她还明打明的针对沈家。救命的人,招募新兵填补空额的人,沈家派出去一个,她就截回来一个!

这丫头,她是要置沈家于死地啊。沈茉绝望的想着,迅速转着念头。女人不能没有娘家撑腰,沈家不能败!不管想什么法子,我要救父亲,救沈家!

翰哥儿,这孩子打小住在外院,受他曾祖父、父亲的教导多,为人不够机灵,看来是派不上用场。屏姐儿,素日看着倒好,事到临头才发觉她实在太嫩了,也是没用。那野丫头吓唬她一句,她竟信以为真!傻屏姐儿,你闭着眼睛往下一跳,看看那野丫头敢不敢不救你!

儿女们都靠不上,公公在朝中没什么威望,国公爷失了颜面,装病不上朝。放眼望去,整个宁国公府,也只有邓麒了。

沈茉带着侍女,强闯到邓麒书房,逼问邓麒,“结发夫妻的情份,你不顾念倒也罢了。屏姐儿跟翰哥儿,你也忍心不要?”

邓麒默默看了她半晌,挥挥手,命小厮、侍女全都退下。“屏姐儿和翰哥儿,怎么了?”邓麒淡淡问道。

沈茉热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我父亲若得了通敌叛国的恶名,屏姐儿还怎么说亲,还怎么嫁人?谁家会要她?”

邓麒斥道:“胡说!屏姐儿自姓邓,与沈家何干?男家若来求娶,求的是我邓家女儿,不是沈家外孙女!”

“那翰哥儿呢?”沈茉哭着说道:“他往后要做抚宁侯世子,要做抚宁侯!有个获罪的外家,谁会看的起他?”

“这话更荒谬!”邓麒拍案而起,“男人大丈夫,应该不靠祖荫,自己建功立业!连祖荫都不靠了,用靠外祖么?他若自己有出息,哪个眼皮子浅的会因为沈家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