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没想到晋王会一起来,尴尬的站在一边,“妞妞,他没事,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青雀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没事,您还特地把我折腾过来!

叶医正开了方子,煎出药来,盛在一个漂亮的长嘴珐琅小壶中,青雀慢慢喂给邓麒喝。邓麒迷糊的睁开眼,“妞妞?”青雀跟哄孩子似的哄着他,“乖乖的啊,喝了药睡一觉,病就好了。”邓麒果然乖乖的把药喝完了。

上眼皮跟下眼皮直打架,邓麒却强睁着眼睛不睡,“妞妞,别走。”青雀心软了,“你好好睡一觉,我守着你,不走。”邓麒咧嘴笑了笑,头一歪,沉沉睡去。

青雀从温水中绞出帕子来,替邓麒敷在额头上,晋王也走过来,帮着绞帕子。两双手掌在水中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两人都是脸红心跳,酥酥麻麻的好不甜蜜。

“哪能劳烦殿下呢。”宁国公在旁唠叼,“这可当不起,当不起。”

他正唠叼着,忽听着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好像是有女人要往这儿进,仆役挡着门不许。宁国公汗都快下来了,一边连连告罪,一边大踏步往外走,去平息事态。

过了没多大会儿,外面的吵闹声渐渐低了,没有了,宁国公也讪讪的回来了。

宁国公脸上有两道新鲜的抓痕。青雀凑过去看了,惊叹,“又被猫抓了?”宁国公硬着头皮点头,“老猫抓的。”青雀背过身去,和阿原一起偷笑。

“上回您不就被老猫抓了?也不把她关起来。”青雀偷偷笑了会儿,好奇的问宁国公。

“我倒是想啊,大猫不乐意。”宁国公气哼哼的,“这老猫倒没什么,大猫很难缠。”

青雀实在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的肩膀乱抖。晋王过去抱怨,“莫再笑了,肚子会疼。”他话音才落,青雀果然双手捂起肚子,“笑死我了。”

宁国公红了老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为难。

荀氏不是被关在家庙里了么,可自打宁国公到浙江剿匪走后,邓晖便孝心大发,自作主张的把他亲娘放了出来,为祸人间。等到宁国公班师回朝,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荀氏重又关了回去。

然后,宁国公不是又奉命出征宁夏么,邓晖故伎重演,宁国公一走,他又把荀氏放了出来。应该说,邓晖还是很孝顺的。

方才,荀氏是专程来寻宁国公吵闹的。她本来就不是温柔和顺的性子,这几年被关关放放的,愈发戾气十足,宁国公倒有点不敢惹她。

“尊夫人厉害!”青雀冲宁国公竖起大拇指。

宁国公悻悻,“妞妞,她是我儿子的亲娘,看在我儿子的面上,我也不能真把她怎样了。”

邓麒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忿忿坐起身,“我真不明白,我闺女哪惹着她了?死活要跟我家妞妞过不去?”

他这一起身,一发声,真是吓人一跳。青雀忙跑过去,“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水?”从水壶中倒了碗热水,递在他手里。

邓麒一乐,“还是我闺女最好!”端起碗一口气把水喝干,冲着宁国公嚷嚷道:“祖父您管管她,她再跟我闺女为难,我可不依!”

宁国公黑了脸,“瞎说什么呢?给我闭嘴!”邓麒把碗往青雀手中一放,恨恨,“妞妞,我祖母要把你抓回来,一辈子不许你出嫁!闹好几回了,恨的我…”邓麒咬牙切齿。

晋王一直静静站在一边,听了邓麒这话,眼神变的锐利,不客气的看着宁国公。宁国公暗暗叫苦,心里头又是骂荀氏,又是骂邓晖,更骂邓麒,“你小子连家丑不可外扬都不知道!”

青雀善意提醒,“她在宁国公府闹倒还罢了,我并不理会。你们若让她出了宁国公府,闹到外头,一定会出人命的。”

荀氏敢出来闹,要她命的人多了。

晋王冷冷看了宁国公一眼,沉声说道:“青雀,咱们走!”青雀看看邓麒,叹了口气,“请稍等片刻,我再替他倒碗水。”提起水壶,倒了碗水递给邓麒。

邓麒还懵懂,宁国公却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青雀放下水壶,柔声交代邓麒,“好生养着。”站起身,和晋王并肩向外走去。

宁国公哪能让他们这么走了,挺身挡在他们面前。

晋王眼神幽冷,青雀眸子清亮,两人眼中都没有犹疑。

“我,我这就把荀氏关起来,这就关起来。”宁国公仿佛下定了决心,“不管世子怎么哀求,我也会把荀氏关起来!”

晋王冷笑,“关了放,放了关,有意思么?”邓麒又喝了碗水,趿起鞋子下了地,冲着宁国公走过来,“祖父,今儿您得跟我说实话,要不得活活憋死我!您告诉我,我闺女怎么惹着她了?”宁国公看看晋王,看看邓麒,一声长叹,“我,也是真没办法啊!”

宁国公年轻的时候,家里住着位远房表妹,名叫香秀。香秀父母双亡,从小寄居在邓家长大,跟童养媳差不多。年轻时候的宁国公和香秀一样,以为他们以后会成亲生子,好好过日子。

后来,宁国公入伍,从普通士兵一步步升到校尉,前程远大。他满心打算着,等自己再升了官,就请假回乡,和香秀完婚。

那年是不幸的一年。他父母先后在老家亡故,他在宣府战场遇险,差点死在鞑靼骑兵马蹄下。不过他福大命大,上司荀将军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他们这一队人得救了。

他很崇敬荀将军,荀将军也很喜欢他。知道他父母双亡,尚未娶妻,荀将军很豪迈的提出要把爱女许嫁于他。

他受宠若惊。他想说,“我已定过亲了。”犹豫再三,却没说出口。他和香秀,其实从没定过亲。

上司,崇敬的长辈,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他左想右想,没好意思拒绝荀将军的美意,没好意思对荀将军说,“我不想娶您的女儿。”

他和荀氏成亲不久,香秀千里迢迢找了来。

知道他已娶妻,香秀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掉头走了。

香秀回了老家,很快嫁了位同乡,生了个儿子。之后,终其一生,香秀没有再提过他的名字。

宁国公讲起这段往事,邓麒听的糊里糊涂,“这香秀,跟我闺女有何相干?”青雀笑笑,“这是我曾外祖母啊,你没听出来?”

邓麒含混道:“我病了,病糊涂了。”青雀扶他往床边走,“你躺着。”邓麒听话的躺了回去,“闺女,还要喝水。”青雀倒了碗水递给他。

青雀好奇的看向宁国公,“我有一点不明白,您怎么知道她终其一生没再提您的名字?”宁国公讪讪的,“因为,保山和我头回见面的时候,对我一无所知。”

香秀从没在儿子面前提过她有位名叫邓永的表兄。

邓麒一口气喝完水,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发狠,“就为了这个,恨我闺女?蛮不讲理!”青雀拍拍他,“当然不止为了这个,肯定还有。”清亮眼神看向宁国公,等着他往下说。

宁国公挠挠头,“那些年,我一直夸奖保山。我说过很多回,如果保山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邓晖和祁保山一比,就是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儿。祁保山那样的英雄人物,才是宁国公想要的儿子。

宁国公感概过无数回,“可惜保山不是我儿子。”在荀氏心目中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然后,等到祁保山战死,荀氏有了悔婚念头的时候,宁国公和她争吵,脱口说出往事,“我已经对不起香秀了,不能再对不起香秀的儿子!”

晋王和青雀听到这儿,都觉耳不忍闻。宁国公你还能再笨点儿不?你不想悔婚,应该冠冕堂皇的坚持“守信”“守诺”,你傻不啦叽的提什么往事?笨死算了。

结果,可想而知。荀氏知道宁国公一直感概“可惜不是我儿子”的人竟是这么个身份,暴怒起来,“原来你一直可惜不曾娶香秀为妻,一直可惜香秀的儿子不是你儿子!”宁国公再怎么解释是因为祁保山的才华,荀氏哪里听的进去。宁国公心虚,最后不得不同意荀氏,悔婚。

青雀啧啧,“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疯。”在荀氏心里,自己一定不是她的曾孙女,而是香秀,阴魂不散、恬不知耻、搅的她家宅不宁的香秀。

晋王闷闷看着宁国公。就凭他,怎么会治军严谨,每战必胜?笨成这样,他怎么打仗的?!

邓麒忽然捶床大怒,跳了起来,“祖父,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您怎么不早二十年告诉我?”

宁国公狼狈的不行,“麒儿,你早知道了有什么用?没用的,你祖母不会改主意。”

“我会改主意!”邓麒一声怒吼,“我如果知道玉儿的祖母是这么个性子,我…我当初还会打那种主意?”

邓麒抹起眼泪,“玉儿的祖母性情如此刚烈,玉儿怎贤惠得了?我那时有明芳她们,玉儿从不当回事,我还以为她很贤惠…”

这爷孙俩,一个比一个傻!青雀看看红着老脸的宁国公,看看抹眼泪的邓麒,无力的低下头。

邓麒狠狠擦了把泪水,指着晋王喝道:“臭小子!我闺女家祖祖辈辈都是性情刚烈,懂不懂?你若辜负她,别看你是个劳什子的亲王,她一样扔了你,跟扔块破布似的!臭小子,你要对我闺女一心一意,知道不?”

宁国公着急,“麒儿,怎么跟殿下说话的?不得无礼!”青雀心里倒是一暖,邓麒虽混,对自己倒有几分真情意,敢跟阿原大呼小叫。

阿原不满,“休要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我可不像你们似的,见异思迁,毫无气节。”

邓麒瞪了阿原一会儿,翻身躺下,拿被子蒙住脸。青雀拍拍他,“我走了啊,你好生养着。等你好了咱们打猎去,带着你的玉爪。”邓麒在被子下头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宁国公一直把晋王送到大门口,一再保证,“把荀氏关起来,再不许她出门。”晋王冷冷的,“关与不关,悉听尊便。她若有一丝半点对晋王妃不利,休怪孤无情。”宁国公一迭声道:“不会,不会!”

送走晋王和青雀,宁国公在府门前呆呆站了会儿,一阵风似的往内宅去了。

弘治二年腊月二十,皇帝身着衮冕至奉天殿祭告,之后升殿,入宝座,遣英国公为正使、建极殿大学士为副使,“今聘宣城伯祁震长女为晋王妃,命卿等持节行纳征、发册礼。”

110亲迎

礼部早已准备好彩舆,教坊司早已在午门安排好乐队。正、副使领命,带着引礼官、执事官等一众人,带着隆重的纳征礼、发册礼,从午门出发,浩浩荡荡去往宣城伯府。

宣城伯府自然是宾客盈门,张灯结彩。青雀在自己房里等着,正、副使一行人到了之后,自有内官捧亲王妃冠服进来,要换衣服的。

青苗、青宁、薛扬等人都在青雀的房里。青苗已和况周成亲,刚刚生下长子潜哥儿不久,身材有些丰臾,一脸幸福满足笑容。青宁年纪还小,爱娇的偎依在青雀身边,好奇问着,“姐姐,她们都说纳征,什么是纳征啊?”

薛扬和青苗都笑,青雀耐心告诉妹妹,“纳征、发册,算是送聘礼吧。阿宁,他们要把晋王妃的金册送来给我,还有纳征礼、发册礼。”

“纳征礼、发册礼都有什么?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青宁追问。

青雀想了想,“反正有活的,什么猪、羊、鹅,还有八匹马…”青宁高兴了,“有小马啊,真好!姐姐,我要一匹!”薛扬和青苗听了,乐的不行。

正说着话,正、副使一行人到了。没过多大会儿,内官捧进亲王妃冠、服,请青雀更衣。薛扬利索的塞过去个大红包,把内官打发走了。

薛扬回过身好奇的看着,“姐,这就是九翚四凤冠啊?很漂亮。”桌案上放着翟衣、凤冠,凤冠色泽瑰丽,珠翠围绕,华贵非常。

青宁也跑过来看热闹,青雀解释给她们听,“亲王妃和皇太子妃的礼服相同,不过亲王妃少金事一件。礼冠大花九树,小花九树,钿九,翟文九,金凤四只。”

青雀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着青纻丝绣翟衣,白玉革带,脚上着青纻丝舄,鞋上缀着六颗明珠。华美的衣饰,衬的她愈加肤光胜雪,明艳照人。青苗、薛扬都看呆了,就连年纪小小的青宁也是一脸艳羡,“姐姐真好看啊!”

青雀捏捏妹妹的小脸蛋,亲呢道:“姐姐要出去了,阿宁耐心等一会儿。”青宁眼珠转了转,偷偷跟在青雀后头,也出去了。谁要耐心等一会儿啊,我要出去看热闹!

青宁才出门,就被青峰兴高采烈的拉走了,“阿宁你来看,姐姐的聘礼,很好玩!”青宁跟着青峰往隔壁院子一走,乐了,只见屋里放着放着名色珠翠、燕居服、金银、宝钞、绢、纱、罗、被子、卧单、酒、茶等,院子里则放着朱红戗金皮箱、朱红漆柳箱,另外,活鹅,活羊,洗猪,还真有八匹马!不过都是高头大马啦,没有自己能骑的。

“还有呢!”青峰又拉着青宁去到另外一个院子,只见院中是一乘华丽的凤轿,锦坐、锦踏褥、红交床、红帘、红罗销金轿衣,红杖、清道旗、绛引幡、戟氅、戈绣幡、班剑、仪刀、镫杖等,齐全的很。

“姐姐往后要坐这个出门啊。”青峰和青宁咯咯笑,觉得好玩极了。旁边有内官在,知道这两位是晋王妃的弟弟妹妹,殷勤指给他们看,“这是女轿夫的衣袍、花纱帽、红锦布鞋,这是擎执宫人的销金罗袍,这是抹金交椅脚踏,红绣伞,青方伞…”青峰和青宁听的津津有味,“真有趣!”

正堂里,青雀从女官手中接过晋王妃的金册。往后,祁青雀会被称为晋王妃、祁妃,还能不能再被称为祁将军?这是个问题。

正、副使送过纳征礼、发册礼,宣城伯府也回赠了礼物,正、副使任务完成,回朝复命。

宣城伯府,就等着一个月之后正式嫁女儿了。

元旦前后,到宣城伯府给青雀添妆的文武官员很多。有杨阁老的门生故旧,祁震、青雀的袍泽,还有很多从前没打过交道的人家。

祁玉和邓麒差不多是同时病好的。邓麒时不时的跑过来看青雀,催问祁震,“妞妞的嫁妆如何了?”祁震也不跟他废话,默默递过来一张嫁妆单子。邓麒看了,没话好说:真阔气,真豪华,就是让自己这亲爹去准备,也只能是这样了。

祁玉把自己历年积攒的珠宝取出来,薛能、薛护也给添了不少,合力替青雀制了一顶宝冠。这顶宝冠上镶嵌有上百颗各色宝石、珍珠,璀璨华美,耀人耳目。

薛扬看的眼睛发绿,紧着跟父母、兄长预定,“到我出嫁的时候,也要这么一顶宝冠,你们不许偷工减料!”祁玉微笑点头,薛能乐呵呵,“哪能少了我阿扬的。”薛护指指宝冠,笑着告诉她,“特特的做成这样,虽华贵,却没有禁忌之物,就是为了到时也能原封不动打给你。”薛扬极为满意。

宝冠送到青雀手上,青雀很高兴,“这个,得值不少银子吧?我喜欢!”高兴完,小声抱怨祁玉,“你不能单独送我一个么?干嘛跟薛叔叔和师哥合着。”

青雀宁愿宝冠不这么华美,可是,是祁玉一个人送的。

祁玉怔了怔,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青雀,周公之礼,英娘有没有告诉你?”青雀嘻嘻笑,“这个真不用,我懂!”祁玉见她没个正形儿,微微笑了笑,不再往下说。

皇宫里头,晋王被一名身份特殊的官员带领着,进了秘殿。秘殿,是供奉欢喜佛的地方。

本朝设立之初,对皇子的教育是很严格的。皇子成婚之前,并不许宫女私自亲近,而是到秘殿观看欢喜佛,知晓周公之礼。后来渐渐的管束就不严了,皇子成婚之前多半已和宫女亲热过,秘殿的作用,就不是很大。

可是,皇帝和晋王这两兄弟成婚前,都必须上秘殿来:他们两个都没有贴身服侍的宫女。

这名官员已是人到中年,一本正经的引领着晋王见了秘殿,面对着赤身裸体的欢喜佛,面色如常的讲解着,还拨动机关演示。

官员态度很认真,晋王听的、看的也很认真。从始至终,两人都是毫无异色。

官员见晋王看的投入,特地多演示了几种姿势,“殿下,这几种姿势,有利子嗣。”晋王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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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秘殿出来后,晋王也不去看望太皇太后,也不去看邵贵太妃,更不去干清宫看皇帝,直接出宫,回府。回府后叫来内侍,吩咐“去找个能工巧匠来。”内侍陪着笑脸,“王爷,是做什么的能工巧匠?”晋王想了想,慢慢说道:“打两个小人儿,要会动的。”内侍明白了,忙出去办差。

到了晚上,晋王忽然吩咐要一个枕头,真人大小,颜色要白里透红,娇俏可爱。晋王要的急,钟嬷嬷亲自督促着几名手巧的宫女,紧赶慢赶,当晚把真人般大小的枕头送到晋王房中。

晋王抱着这真人般大小的枕头睡了一夜。唉,不管怎么说,它到底不是真人,只是个枕头。

自从行过纳征礼,祁震便不许晋王再上门了,也不许青雀随意出去。出门打猎、游玩什么的,想也别想。不只祁震,师爹师娘、英娘等人都是异口同声,“青雀乖乖的,老实在家里呆着。”青雀被看的严严实实,没办法,只好圈在家里看书。实在闷了,和青峰、青宁一起玩耍,或是跟祁震打上一架。好在师爹师娘常带着林啸天、林啸威过来,逗逗大的,哄哄小的,颇不寂寞。

正月二十一,是晋王纳妃的好日子。这天一大早,晋王沐浴更衣,着衮冕九章服,亲至奉先殿焚香告祭。之后回晋王府,换上大红色的皮弁服,准备亲迎。

从晋王府到宣城伯府的迎亲道路,羽林卫负责肃清、站岗。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准备好晋王的仪仗、彩舆,教坊司的乐队、王府卫队都整装待发。

钦天监测算的迎亲吉时到了之后,晋王迎亲的车队出发了。路两旁是身姿挺拔的羽林卫,前边是威严华贵的晋王仪仗,之后是晋王乘坐的彩舆,再往后是王府迎亲的卫队、教坊司的乐队。

虽然有羽林卫负责清路,其实是允许京城士庶围观的。道路两旁早已站满了人,等着看难得一见的盛景。这份排场且不说,晋王可是出名的美丽,看看不吃亏。

穿着大红皮弁服的晋王坐在彩舆之中,冬风偶尔吹起车帘,露出那热烈的服饰、如玉的面庞,总能引起阵阵欢呼。美人啊,晋王名不虚传,果真是美人。

晋王迎亲的队伍到了宣城伯府门前。按礼仪规矩,晋王要被主婚者恭敬又热忱的迎入中堂款待。虽说是亲迎,虽说亲迎当日都有为难新郎的风俗,可是谁会为难一位亲王殿下呢。

晋王一行人顺利的进了大门,眼看着中门也近在眼前,而且是敞开着的。不料,等他快走到中门的时候,一左一右蹦出两名身手矫健的男孩儿,冲他大喝,“想娶走我姐姐,留下买路钱!”随后,一名走路还走不稳的小男孩儿摇摇摆摆的也跟过来了,仰着小脸,流着口水,冲晋王笑的很灿烂,“的的!”

晋王瞅瞅一脸嚣张的林啸天、祁青峰,再瞅瞅根本不懂事的小屁孩儿林啸威,淡定的抬抬手,一旁的内侍忙捧过个托盘,托盘中满满当当的放着不知多少个红包,递到三个劫道者跟前。

林啸威流着口水拿了两个,就再也拿不住了,皱着小脸,不知所措。青峰和林啸天看也不看红包,正气凛然的宣称,“这不是寻常买卖,不够,不够!”内侍马上又送过来一托盘。

林啸威发了会儿呆,忽然一眼暼见晋王,跌跌撞撞冲他跑过来,挥舞着手里的红包,“的的,的的!”看样子是想把红包塞给表哥,自己再去拿新的。

“林家小少爷,您可千万别!”内侍在一旁叫苦,忙蹲在林啸威前头,不许他接近晋王。林二少,您这口水真够丰盛的,要是蹭到你表哥衣摆上,那还得了!

“二子乖。”晋王弯腰哄弟弟,“快回去,姨丈找不着你,正着急呢。”见林啸威还是仰着小脸傻乐,吓唬他,“二子不听话,姨丈会打屁屁。”林啸威一听“打屁屁”,忙把红包丢了,两只小手捂住屁股,眼睛滴溜溜看着晋王。看了一会儿,觉着没人要打他,又撅起小屁股把红包拣在手里,还像模像样的拍了拍灰。

这头迎亲的卫队跟三个劫道者讨价还价,里边也得着信儿了,觉迟出来抱起林啸威,林啸威高兴的笑着,把红包往他怀里塞。

内侍又端了一托盘红包过来,三个劫道者一人一盘,勉强让开道路。新郎官迈着端庄的步子,往中堂走去。

青峰和林啸天头挨头算着账,“便宜了吧?”“我看也是便宜了。”“再劫一回?”“不大好吧,他是我表哥呀。”商量了半天,不得要领。

青雀也是从一大早起就开始忙活,沐浴更衣,服燕居冠服,和祁震、英娘一起到了祠堂,在祖宗牌位前行礼、奠酒、读祝。之后去到正堂,由女官引领着,在祁震、英娘面前跪下,庄重的拜了四拜。

祁震和英娘对视一眼,眼中都中泪光闪动。青雀才出生的时候,小脸没有巴掌大,裹在小小的襁褓中,娇嫩脆弱的不像话。如今她是叱咤风云的将军,还是富贵尊荣的晋王妃,真是令人欣慰。

祁震依着礼仪训诫,“夙夜勤慎,孝敬毋违。”英娘也含泪说道:“尔父有训,尔当敬承。”青雀恭敬答应,“儿谨受命。”

拜过父母,青雀又到师爹师娘面前行礼,师爹温声交代,“小青雀,不拘到了什么时候,不可委屈自己。”师娘干脆的很,“丫头,阿原若是敢欺负你,告诉师娘,师娘揍他!”

女官在一边听着,嘴角直抽抽。邵夫人您这话说的,对晋王殿下未免有些不恭敬。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却听晋王妃笑咪咪道:“揍他还用着您么,有我便足够了。”

女官很聪明的决定闭嘴,当没听见。

接着,青雀又拜过姑母阳武侯夫人祁氏。阳武侯夫人是姑母,亲戚,没什么多余的话,青雀也默默无言。

宁国公府和宣城伯府是世交,宁国公府世孙邓麒到来的时候,女官请示过宣城伯,客气的把他请了进来。

祁玉依旧端庄的坐着,邓麒一脸肃穆,根本没往她这儿看。“我是来送我闺女出阁的,不能给她丢人。”邓麒不断提醒自己。

祁震和觉迟虽不喜邓麒,却碍于青雀的颜面,客气的请他坐下。青雀喜欢邓麒,他俩知道。

青雀在邓麒面前下拜,邓麒红了眼圈,“妞妞,你要好好的,我别的都不奢望,只想你好好的。”青雀连连点头。

景城伯很喜欢青雀这孙女,也专程过来送嫁。青雀盈盈拜倒,“祖父,您老人家能来,我可高兴了。”景城伯又是得意,又有些心酸,“缺祖父的小丫头,你要出阁了,我真还有点儿舍不得。”青雀一向开朗,到了这会儿也些伤感。

青雀拜别尊长,回房更衣。燕居冠服是不能当作婚礼礼服的,需服翟衣,以俟亲迎。

中堂设着大案,英娘身穿礼服站在右首,晋王到了之后,女官引着青雀出来,站在英娘的下首。此时青雀已改服翟衣,戴九翚四凤冠。

执事官献上一只肥肥的大雁,晋王尊雁于案,以示忠贞不渝。之后,引礼官引领晋王先出,到中门,女轿夫已把新娘的凤轿抬至中门里头,礼官笑道:“请殿下揭轿帘。”晋王很合作的揭开轿帘,恭候自己的王妃上轿。

眼见得那一抹轻盈绰约的身影上了凤轿,晋王心头甜蜜。青雀,你上了我的轿子啦,很快到我家!

晋王的仪仗、彩舆在前引路,晋王妃的仪仗、凤轿在后,卫队、乐队簇拥,一路朝着位于银锭桥的晋王府而去。此时天色已暗,守在道路两旁的羽林卫个个手中持着朱红色的水晶灯,从宣城伯府一直到晋王府,连绵不绝。美丽的灯光,辉煌的仪仗,成了一道动人的风景。

晋王府此时正是宾客盈门,一片欢声笑语。

青雀的凤轿从大门进去,一直抬到王府正殿的大庭之中。还是和上轿一样,晋王亲自过来揭轿帘,服侍自己的王妃下轿。

小青雀,你到我家啦!今晚你要住下,以后再也不许走!晋王看着盈盈走出凤轿的青雀,欣喜欲狂。

到了正殿,晋王、晋王妃的座位、拜位早已设好。两人依着赞礼官的赞礼声下拜,之后入座饮合卺酒,再之后,重新下拜,礼毕。

“总算能入洞房了。”青雀听到赞礼官一声“礼毕”,顿时有如释重负之感。成了,总算不用拜来拜去的,能回去坐着了。

我这样的都觉着累,那寻常女子成一次亲,岂不是要去半条命?青雀被女官引领到洞房坐下,惬意想道。

“殿下换了常服,被请去陪客人了。”女官笑道:“王妃请坐一坐,静侯殿下归来。”也请青雀摘掉华美而沉重的九翚四凤冠,换下翟衣,易常服。

一位白净面皮,相貌和善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微笑吩咐女官,“王妃这里有我服侍,你们退下歇息。”替青雀把女官、宫女全撵走了。

青雀看见她,笑着吩咐,“钟嬷嬷,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要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色香味俱全。还有,命人备汤水,我要沐浴。还有,看看殿下有没有喝酒,叫他早点儿回来。”钟嬷嬷一迭声的答应着,去做她交代的事。

洞房里只剩青雀一个,她一下子觉着轻松了,随手在床上拣了粒肥大的红枣,拿帕子擦了擦,放进口中,“嫁个人容易么我,又累又饿。”吃了颗红枣,又剥了颗花生------床上满是红枣、花生、栗子之类,都能吃。

洞房里清一色的紫檀木床、柜、桌、椅,质地如缎似玉,色泽耀眼逼人,沉穆典雅,备显雍容。喜榻上挂着朱红锦帐,绣着美丽的牡丹图案,充满遐想。

钟嬷嬷很快带着人回来,先是摆上几样精致小菜、细点。等青雀慢条斯理的享用完了,又命人服侍她沐浴更衣。等青雀神清气爽的出来,床铺上也是清清爽爽,花生红枣什么的,全没了。

“叫他快点回来。”青雀吩咐钟嬷嬷。钟嬷嬷抿嘴笑了笑,“去叫了,很快回,很快回。”

“王爷!”外头响起宫女的问好声。

钟嬷嬷笑,“这不,回来了。”赶忙转过身,迎了出来。

“全部退下。”是阿原的声音,和平时不同,透着股子威严之意,令人不敢违背。青雀侧耳听了听,宫女、女官们都在向外走,没一会儿,脚步声就消失了。

一身大红常服的阿原出现在门口,青雀冲他甜甜笑,“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打了个突突,阿原和平时不一样呢,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阿原缓缓走到青雀身边,俯身看她,眼神温柔中又透着热烈,好像要燃烧起来似的。青雀忽觉得口干,讨好的阿原笑笑,“你喝不喝水?”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茶壶倒水。

“喝。”阿原跟着走过来,自青雀背后轻轻揽着她,在她耳畔低语。他的声音低沉又魅惑,青雀觉得很被引诱,喝了一杯水,还是口渴,又倒了一杯。

阿原沉声道:“我也要喝。”抬手接过青雀手中的杯子,慢慢举到自己唇边。青雀从没见他这样过,诧异的回头看他,却被他目光中闪烁的光茫吓了一跳,不由得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一排编贝般的小白牙。

“你也喝。”阿原含混的说着,俯身吻上她的双唇。柔软温暖的嘴唇相接,两人都是身子一颤,头晕目眩。阿原笨拙的卷了卷舌头,青雀不知所措,一动不动。

“这么喝水一点不好玩。”青雀推开阿原,抱怨道:“阿原,我还是拿杯子喝好了。”从阿原手里接过茶盏,提起茶壶倒水。

阿原走到她对面坐下,浅浅笑着,从桌子的暗格里拿出个好玩的东西,“青雀,想不想看小人儿打架?”原来是两个小铜人,有机括,自己会动。青雀远远的看了会儿,觉着不对劲,“他们这种打法,好奇怪。”越看越好奇,端着茶盏过来了,“我仔细瞅瞅。”探头过去看。

看着看着,两人都是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