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聪!”林啸威亲热的叫着,俯□要往小襁褓那边扑。师娘忙托住他,“二子,不许顽皮!聪聪小呢,没法跟你一起玩。”青雀笑着伸手接过林啸威,鞋子脱掉,把他放在小襁褓旁边,“跟小外甥说说话吧。”林啸威跟见了新鲜玩具似的,两眼放光,趴到小婴儿脸上,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打量了一会儿,又试探的伸出小手想要去摸。

林啸天站在地上内行的评价,“姐,聪聪鼻子长的像我。”晋王伸手揉乱他的长发,“胡说,聪聪明明长的像我。”林啸天神气活现的吹牛,“你长的就像我,知道不?”晋王浅浅笑着,捏他的脸蛋,“咱俩姨表之亲,长的相像,毫不希奇。”

英爹英娘带着青峰青宁也进来了,见青雀脸色红润,婴儿精巧可爱,俱是欢喜。青峰、青宁和林啸天站在一起,小大人似的点评小外甥。英娘看着小聪聪,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当年妞妞才生下时,也是这般小,也是这般稚嫩…”英娘和英爹四目相对,都是心中激荡。小青雀出生的那个夜晚,便是他们头回见面的夜晚。

青雀看了眼小聪聪,轻轻叹了口气,“想想看,我才生下来的时候,跟他差不多,小猫似的,一点点大。从这么小的小人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路走来,唉,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师爹师娘都觉耳不忍闻,这小丫头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自恋!英爹英娘莞尔,妞妞这性情真好,明快爽利,坦坦荡荡,令人如对清风明月,心境豁然开朗。

只有晋王是很认真的附合,“对极了。妞妞能从这么一点点大的小人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多不容易啊。”

……

宁寿宫里,太皇太后被王太后、邵太妃、张皇后等人众星捧月般围着,说着晋王府才出生的大哥儿。太皇太后有了曾孙子,乐的合不拢嘴,半天功夫差出去三四位女官去派赏赐------不知道怎么疼爱大哥儿好了。

邵太妃如愿以偿做了祖母,飘飘然如在云端,脸上一直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欣喜的笑容。王太后虽不像邵太妃这样,却也是真心高兴的。她是晋王的嫡母,晋王的儿子,名义上就是她的孙子。添了个孙子,总是喜事。

张皇后笑容满面的太皇太后说说笑笑,和众人一般无二的赏赐给晋王府长命锁、银手镯银手链,非常周到。“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张皇后不停的提醒自己,我不能没有风度,弟媳妇抢在我前头一索得男,我也要微笑,从容,淡定。

“阿原怎的没有亲自进宫报喜讯?”王太后笑着问道。

邵太妃是熟知太皇太后和王太后性子的,也明白以阿原闲王的身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当下也不隐瞒,嫣然一笑,“阿原和青雀两个傻孩子,自打聪哥儿生下来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守着聪哥儿,宝贝的很。他俩是轮流看孩子的,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另一个人就要看着聪哥儿。这两人都有些痴傻,看着聪哥儿的时候,简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一个不小心,聪哥儿便飞了…”

她话音才落,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已是一起畅快大笑。阿原你真行,满府的嬷嬷、宫女不能用,你俩轮流看孩子,轮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孩子…

第139章嘉名

“阿原这傻的哟。”太皇太后又是笑,又是叹息,“打小他便天真单纯,一点城府也没有,常说孩子话,常办没心机的事。好容易长大了,娶妻生子了,想着他会有个大人样儿呢,谁知还是这么着!“

“可不是么。”王太后笑着附合,“阿原真是太孩子气了,总也长不大。”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邵太妃凑趣,“他这不是头回当爹么,故此傻了那么一点点。等到往后孩儿多了,他一准儿也就不希罕了,断断不至于再如此。”

太皇太后听到这句“往后孩儿多了”,真是备觉舒心,笑呵呵道:“往后便是孩儿多了,也是宝贝的。”又饶有兴致的问,“你们说说,若是往后孩儿多了,他俩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一个睡觉,另一个大的、小的一起看?”王太后、邵太妃都是笑不可抑,“想想都替他俩犯愁!”如今就一个聪哥儿,这俩傻子能轮流睡觉轮流看孩子,往后孩子多了,看他俩怎么办!

这些说笑声传到张皇后耳中,倍觉刺耳。若是自己也能怀了身孕,诞下长子,陛下也会百般疼爱他的!当然了,陛下万乘之尊,可不像晋王似的是个闲王,什么正经事都不用做,只在家里教儿子就行。陛下再怎么疼孩子,还是要以国事为主。

也只有晋王这样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才会和王妃一起轮流看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孩子。换做别的父亲,怎么可能呢。

张皇后正入神的想着心事,却见太皇太后笑着冲她招手,心中一惊,忙陪笑走过去,“祖母,我正想着聪哥儿的洗三礼和满月礼呢。聪哥儿是这辈人中的头一个孩子,定要隆重些方好。”

太皇太后微微笑了笑,“洗三礼,满月礼倒不必太过厚重了,他小人儿家,禁不起。皇后,晋王这做弟弟的都有了孩儿,皇帝的子嗣可怎样呢?你这心里头,可有什么计较?”

张皇后脸色微变,王太后和邵太妃同时端起茶盏,做出专心品茶的模样。

“我和陛下,正在斋醮求子。”张皇后小声说道。

太皇太后直直看了她半晌,张皇后被看的面色绯红,低头不语。可是,张皇后始终不曾改口,不曾像大多数“贤良”的皇后一样,主动提出要为皇帝纳妃,开枝散叶。

王太后专心的喝着茶,心里苦涩到了极点。看看张皇后是如何行事的,自己当年又是如何行事的?当年先帝想要在坤宁宫留宿,自己都怕惹恼了万贵妃,想方设法把先帝推走。而张皇后,却是成亲数年一无所出也要独占皇帝,半分不肯退让。同样是皇后,自己何其凄惨,而张皇后何其幸运。

人比人,气死人啊。王太后胸中隐隐作痛。

邵太妃也是专心的喝着茶,心里却是喜滋滋的盘算着要给小聪聪亲手做衣物。青雀是个小笨蛋,小孩衣裳什么的,她哪会做?宫女做的可不成,配不上我宝贝孙子,嗯,还是我亲自动手比较好。

至于皇帝和皇后没儿子这件事,邵太妃真是漠不关心。皇帝皇后已经成亲三四年,都是二十出头,不小了,该懂事了。子嗣大事,他们自然应该有计较,邵太妃可管不着。这个,根本不是邵太妃操心的事。

王太后一向明哲保身,也不肯多言参与。皇帝对张皇后的深情她是看在眼里的,皇帝也算是明君了,为了张皇后连作恶多端的外戚都能容忍,自己何苦去多事。

这后宫之中,唯一真心忧虑这件事的,就是太皇太后了。她是皇帝亲祖母,孙子登了基却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妃子,没有儿子,太皇太后岂有不担忧的。

可是,太皇太后说来也是命苦。她儿子当皇帝的时候,不管身份贵贱,不管年龄差异,死活就是喜欢万贞儿,硬是宠了二十多年。太皇太后拿她儿子没什么好办法。等到她孙子当皇帝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就是认准了张皇后,就是要和张皇后同食同宿,一天也不肯分开。太皇太后一直抱不上曾孙子,又是恼怒,又是着急,可她就是拿皇帝没法子。

张皇后呢,平时对她还是很恭顺的,可只要提及“子嗣”“纳妃”,就是不肯接下话。这不,今天张皇后还是很坚决,半分不肯松口。

太皇太后看了张皇后半晌,疲惫的挥挥手,“随你们吧,我不管了。”若只是皇后骄妒,太皇太后倒是有法子整治的,可皇帝宠信张皇后,和张皇后一个鼻眼出气,太皇太后便没辙了。

皇帝大了,已是一国之君,在朝中威望日隆,做祖母的总不能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吧?太皇太后只能安慰自己:他们还年轻呢,再等等,再等等。

邵太妃一心惦记着聪哥儿的小衣裳,故此早早的告退了,打算回去飞针走线。她出了宁寿宫,经过一处枫林时,有一女子自林间盈盈走出问好,却是贾淑宁。

邵太妃微笑颔首,略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转身要走。贾淑宁却快走两步跟上她,笑吟吟道:“听说您极有才情,能诗善画的,很想向您请教请教呢。太妃娘娘,您不会嫌弃我吧?”

贾淑宁虽至今妾身未明,却是能见到太皇太后的人,邵太妃心思玲珑,虽不拉拢她,却也不得罪她。见她如此,笑道:“我哪是能诗善画的才女?不过是个俗人罢了。不瞒你说,我唯一出众之处是女工尚可,你若要学女工,我或许能腆颜指点一二。”

贾淑宁娇笑,“我娘腿脚不好,到了冬天便格外怕冷。我正想给她做个护膝呢,您肯指点我的女工,我再感激不过了。”邵太妃听她这么说,不好再推,只好由她跟着。

真到了邵太后宫中,贾淑宁哪里还提什么护膝、女工,幽幽一声叹息,“我如今已是年纪老大,却是终身尚无着落,想想真是心中凄然。娘娘,当年我才进宫的时候,您待我极好的,我感激万分。今日淑宁有难事,放眼望去,后宫之中能让淑宁信任、求教的,也只有您了。”

邵太妃拿着件婴儿的里衣细心缝着,微笑道:“你这孩子,万事都有太皇太后呢,莫多想。”对贾淑宁,邵太妃从一开始就没接受过。她认定的儿媳妇一直是青雀,贾淑宁不过是万贵妃硬塞过来的。若说贾淑宁现如今有多么凄惨,邵太妃更不会同情了:当年有赵王继妃的位子,是贾淑宁不肯屈就。既然硬要留在宫中,之后的际遇,全看你的本事和时运了,与人无尤。

贾淑宁娥眉含愁,“太皇太后倒是疼我,可是皇后善妒,我…我怕是要以处子之身终老宫中了。”

邵太妃专心做着小孩儿衣裳,好像没听着她这句话。

贾淑宁偷眼看看邵太妃,心中暗恨。我的终身全是被你和晋王母子给耽误了好不好?小时候便把我接到宫里来养着,长大后晋王却另娶他人,把我撇在一边。这会子我来虚心求教,你还躲躲闪闪的不接话,半分慈悲之心没有。就你这样的,真不知先帝喜欢你什么,竟让你生下三个儿子。

“听说,您当年是在月下吟了一首诗,被偶尔经过的先帝听到,才…才有了之后的际遇?”贾淑宁试探的问道。

邵太妃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她,“陛下并不爱好诗词。”我和先帝是如何相遇的,干卿底事?你来打听这个,无非是想学引诱帝王的法子。可是先帝善诗画,今上却不是,你想打动的那个人,他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张皇后了。贾淑宁,你怕是白操了心。

贾淑宁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陛下爱好什么呢?”邵太妃笑着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个。淑宁,你还是去问张皇后最好,她和陛下伉俪情深,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了。”

这皇宫之中有多少美貌女子,可是男人却只有一个。要想引诱这个男人并非易事,若真存了这个心,呵呵,那你有的忙活了。听说张皇后把皇帝看的很紧,谁若别有用心,就更不容易了。

贾淑宁低了一回头,幽幽叹气,“可怜我自幼在内宫,读着女戒长大,对男人的心思,真是全然不懂。不瞒您说,我在路上遇着过陛下几回,可是,陛下…陛下目不斜视…”

邵太妃端详着手里的活计,觉得眼前坐着个贾淑宁,实在是太影响心情了。本来,一边做着小衣裳,一边想着小孙子,该是多么快活啊。偏偏有人坐着不走,好不讨厌。

邵太妃笑咪咪抬头,“陛下是明君,并没什么爱好,自然也就不会玩物丧志,这是国家之幸,万民之幸。陛下敬畏上天,常在宫中斋醮,对天师、道长尤为宠信,那些可都是得道高人啊。”

贾淑宁听了,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陛下信重的是道士啊,而道士,毫无疑问是可以收买的!贾淑宁两眼亮晶晶,坐不住,没多大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就你这样的,也想飞上枝头?”邵太妃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张皇后至少还知道弄一个梦月入怀,你呢?不会只想在路上和皇帝偶遇吧?”

摇过头,眼光落到小衣裳上,邵太妃马上笑逐颜开。小聪聪,可爱的小聪聪,听说你长的很像你爹,对不对?一定粉粉嫩嫩的,疼死人了。小聪聪,祖母要替你做件粉粉的小里衣,把你打扮的花朵儿一般好看。邵太妃低下头,细细缝着小衣裳,满心欢喜。

晋王在长子出生六天之后,终于在百忙之中j□j去了回皇宫。太皇太后一见面就打趣他,“阿原竟能出府了?这会儿聪哥儿谁看着呢,阿原也放心?”晋王脸红了红,含混道:“青雀醒着呢,阿原放心。”把太皇太后乐的不行。

邵太妃则是举起一件粉色的婴儿里衣炫耀,“阿原,是不是很可爱?我亲手给小聪聪做的呢。”晋王看了直犯晕,小聪聪是男娃娃好不好,您给做粉色衣裳?

“下回给您生小孙女。”晋王坚决把粉色里衣还回去,“您好生放着啊,等到生了小孙女,这衣裳还有用武之地。”

一提小孙女,晋王立即想到青雀念念不忘的“小勇,小敢”,坐不住,“我先和哥哥说件要紧事去,过会儿再来陪您说话。”匆匆去了干清宫。

皇帝正在为福建沿海的倭寇而烦心,见晋王进来,随手从案几上抱了一个鼎状香炉给他,“阿原,这是哥哥的贺礼。”晋王接过道了谢,认真说着正事,“哥哥,往后我若生了闺女,您亲自给赐个名字吧。要好听的,好写的,寓意极佳的。不光大名,乳名您也一并给起了吧。”

第140章小住

皇帝一边点头,一边奇怪道:“聪哥儿你倒没求赐名,怎么往后生了闺女,却要如此?”

“儿子叫小聪小明倒还行。”晋王苦恼道:“可是我闺女总不能叫小勇,小敢。”愁眉苦脸的,把青雀聪明勇敢四兄妹的话说了。

皇帝虽是正担忧国事,听了这话也是粲然,“女孩儿家叫这名字,真亏她想的出来。阿原你先挑几个好听的县名,到时给闺女做封号,乳名慢慢想着。”

晋王果然凝神想了想,“哥哥,太康好不好?”皇帝有意和他开玩笑,故意夸奖,“极好!阿原,这封号哥哥喜欢。这么着吧,你若先生了闺女,便是太康郡主。哥哥若先生了闺女,便是太康公主。”

晋王有些沮丧的嘟囔,“肯定是哥哥先生下小闺女,一定会是太康公主啦。我再看看别的吧,哥哥,嘉兴、玉溪、天水、平遥、西宁、青城,这几个,您瞅着怎样?”

“个个都好。”皇帝笑着拍拍他,“阿原努力,让这六个县名全用上!”

“分您一半。”晋王慷慨道:“您三个,我三个!”

皇帝微笑,“好啊。”

晋王又啰啰嗦嗦的交代,“乳名要雅致脱俗,有灵气,文彩斐然,千万别是玉、秀、花这类的,太普通啦。”

皇帝见他关心的全是这等事,无端的生出羡慕之心。自己在愁边境安宁、吏治清明、百姓生活安定,阿原却在愁若是有了小闺女该起什么名字,唉,一个累死,一个闲死。

“看见没有?倭寇作乱。”皇帝指着桌案上的战报苦笑,“从福建到浙江,不断有倭寇渡海而来,烧杀劫掠,肆意妄为。不只普通百姓,连官员家眷也有不少遇害。”太嚣张了。

晋王沉默片刻,慢慢说道:“青雀曾经给我看过一柄倭刀。那柄倭刀长约五尺,做工精良,锋利异常。她告诉我,倭刀术凌厉狠辣,常常把人直接劈成两半,非常血腥和可怕。”

皇帝目光锐利,“阿原,青雀怕倭寇么?敢不敢领兵出战,为朝廷把倭寇、海盗,一一荡平?”

“朝廷自有良将,哪里用得到青雀呢?”晋王委婉说道:“并非阿原不愿为哥哥分忧,阿原只是怜惜自己的妻子,不愿她以身涉险。哥哥,若不是她曾经立誓终身抵御胡虏,连西北战场我也愿她远离。”

皇帝拍拍他,“阿原你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就想做名富贵王爷。国事,边境,民生,你再也不肯理会的。”

晋王面色诚恳,“哥哥,这些我不懂,我只想和妻儿守在一处安静度日。我教儿子,她教女儿,夏天晚上出门看星星,冬天夜晚围在火炉旁说笑嬉戏,你替我剥颗花生,我替你倒杯清茶,温馨和乐。”

皇帝嘴角勾了勾,“这种日子美的很呢,我也想过。”守着妻子,教好儿女,谁不想呢。

晋王认真的摇头,“那可不成。您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您可不能过这样的日子。”

皇帝笑了笑,“这样的日子,阿原可还有什么不甚满意之处,或是有什么担忧?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做主。”

晋王神色郑重,“有,怕我闺女会叫小勇,小敢。”皇帝不禁好笑。

晋王见皇帝笑了,不好意思的请求道:“那个,能否准许我母亲出宫,住到晋王府?我和青雀这几天累坏了,她老人家若是能去,或许我便能睡个囫囵觉。”

他们这小两口不是初次为人父母么,实在紧张的不行了。小聪聪睡的多,他们担心;小聪聪哭个不休,他们更是担心;小聪聪拉臭臭了,还要亲自和良医正讨论半天,颜色是不是正常,拉的是多了还是少了…等等。

皇帝嘴角抽了抽,“本朝没有太妃出宫居住的例子。邵太妃便是真去了晋王府,也只能小住三日两日,住不长久。”

“三日两日也成啊。”晋王嘴角漾开浅淡却又愉悦的笑意,美好面容如碧天秋月般皎洁明彻,光可映人。他的笑容很好看,很可爱,又有几分知足者常乐的韵味,令人舒心。

皇帝看着这样的晋王,微微笑起来。阿原,总是让人放心的,他的要求是这么的小而可爱,他哪里会有野心?他性情如此淡泊,即便娶了位女中豪杰,也生不出野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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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带着邵太妃出了宫门,邵太妃兴奋的两腮殷红,“阿原啊,我很久没有出宫了。”晋王扶她上了马车,扶她坐好,替她拿过一个正红底云龙纹宫花锦靠背,“您靠着这个,这个软和。”邵太妃舒服的靠好了,悠悠叹息,“心满意足啊。”

“还没见着您宝贝孙子呢,这便心满意足了?”晋王笑,“还有,您儿媳妇可是望眼欲穿,就盼着她大姨了。”

邵太妃眉花眼笑,“这还用说么?我家小青雀,那可是大姨的心肝宝贝啊。”

邵太妃这一路,兴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高兴的简直想飞起来。晋王看在眼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痛。可怜的母亲,她能出一次宫,便快活成这样。

到了晋王府,下车换轿,轿子一直抬到晋王夫妇的寝宫门前。钟嬷嬷带着两排宫女在门前迎接,含泪下拜,邵太妃笑吟吟的亲手拉起她,“阿冬,小四多亏你照料,我很是感激。”钟嬷嬷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晋王和钟嬷嬷陪着邵太妃进去之后,只见床账之中小婴儿睡的正甜,床下,青雀穿着舒适的便服慢慢踱着步,意态悠闲自在。

“王妃,您怎么又下床了?”钟嬷嬷急的额头青筋直爆,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青雀按回到床上好好躺着。邵太妃也是吃惊,“小青雀,坐月子可不是玩的,快别这么着!”虽是吃惊,却见青雀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并没有惊慌失色。

青雀见了她大喜,“大姨,我快想死您了!”喜滋滋的扑了过去,想跟大姨撒娇。大姨抱着她才拍了两下,晋王从旁过来,二话不说,上前扶着青雀,神情严肃认真的把她扶到床上,命她躺下。

青雀笑嘻嘻,“我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我不累呀,真的不累。”可是眼前站着三个人,全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也便不再坚持,只嘟囔着,“坐月子这般拘束,究竟有无必要?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许做,做了便会落下病根儿,真的假的呀。”晋王温和道:“宁可信其有。”青雀悄悄冲他扮了个鬼脸。

大姨的目光早落到小婴儿身上了,贪婪的把那小小人儿从眉毛看到嘴巴,从额头看到下巴,再怎么也看不够。“小聪聪跟阿原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姨美丽的凤眼中泪光闪动,“阿原才出生时,便是这个小模样,真是招人疼啊。”

青雀看看儿子,再看看晋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四哥你小时候就长这样啊,成,我知道了。晋王低声笑,“下回生下小妞妞,让四哥也看看你小时候的模样。”青雀一乐,“不要,小闺女不要像我,要像你。”阿原你长的比我还好看呢,我大方一点,闺女不用长的像我,像你好了。我不嫉妒,真的。

“不,要像妞妞。”晋王温柔的坚持,“四哥想要一个小妞妞,跟你很像很像的小妞妞,把她心肝宝贝般的疼爱着,呵护她慢慢长大。”

他俩亲亲热热说着甜言蜜语,大姨津津有味看着小婴儿,两不耽误,各不干涉。钟嬷嬷有眼色,见殿下和王妃腻味粘乎,远远的避到殿角,并不来碍事。

不知看了多久,大姨才恋恋不舍的从小婴儿脸上收回目光,转向青雀。“小青雀,听说你才进产房不久便把小聪聪生下来了,可真是了不起啊。”大姨怜爱的拍拍她。

“没法子,祁青雀将军身子骨太好了,生个孩子毫不费力气呀。”青雀笑盈盈吹着牛。

大姨把儿媳妇狠狠的夸了一通,晋王在旁郑重其事的附合,青雀笑逐颜开。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经青雀和大姨再三磋商,大姨很有人情味儿的同意把饭桌摆进来,允许青雀下床吃饭。

“还是大姨好。”青雀喜滋滋,“若是钟嬷嬷,跟她商量半天,还是要我躺着。”一听见产妇要下床,钟嬷嬷就脸色大变,唠唠叼叼。

钟嬷嬷心里很是犯嘀咕,“这才第六天啊。”就是不躺够一个月,至少前半个月你得好好躺着吧。冒失孩子,下地乱走动,万一落下病根儿怎么办。邵太妃这生过三个孩子的主子下了令,她倒是不敢不听,却把青雀的座位铺的软软和和的,椅背上搭着厚软绵密的椅搭,把青雀围了个严严实实。

青雀欢快的夹了块红烧小排骨,钟嬷嬷满脸陪笑,“王妃,您不能吃太油腻的。您啊,饮食该清淡些。”青雀忙把小排骨放到嘴里,含混道:“就一块,就一块。”尝尝味道实在不坏,比鲫鱼汤、猪蹄汤、鸡汤什么的解谗多了,又飞快的夹了一块,飞快的吃掉。

钟嬷嬷有些着急,大姨一乐,“没事,两块而已,让她吃吧。”晋王很是踌躇,钟嬷嬷说不许吃,母亲说两块没事,听谁的?见青雀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两眼放光看着桌上的美食,大为后悔,“应该吩咐厨房做一桌清淡的,妞妞便没的挑了。她又不能吃,又在她眼前放着,何其残忍。”

钟嬷嬷很坚持的把鸡汤、蒸蛋、红枣小米粥、糯米酒鸡蛋等放在青雀面前,“这些清淡吃食,是专为您准备的。”见青雀一脸嫌弃,苦口婆心的相劝,“王妃,生孩子很伤元气的,产后百节空虚,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病根儿。您先吃清淡些,等过了这个月,咱们把天底下的菜肴全写成水牌,由王妃随便挑选,好不好?”

青雀看看自己眼前的菜肴,看看大姨和晋王眼前的菜肴,悲壮的要求,“过完这个月,我要一只烤全羊,全部吃掉!”钟嬷嬷立即答应,“成啊,到时给您烤。”笑咪咪把一小碗鸡汤递到青雀手里,“小火炖了两个时辰,很入味儿。”青雀见她目光殷切,只好皱着眉头、勉为其难的把鸡汤喝了。

大姨母子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饮食清淡些好,往后这些油腻吃食,一律不许拿上来。”钟嬷嬷自是连连答应。

青雀吃了一顿有滋有味的晚饭,饭后还被允许在屋里走了两个圈,十分满足。晋王陪她慢慢走着,过一会儿就会很啰嗦的问一句,“妞妞累不累?”青雀笑着摇头,“不累,我可喜欢走路了。四哥,你若是被逼着天天躺床上,就知道走路是多么享受的事了。”

正巧这时候熟睡的小聪聪醒了,哇啊哇啊的大哭。邵太妃娴熟的抱起孩子拍着哄着,那手势真是行云流水一般,无比纯熟。青雀看的很是羡慕,这生过三个孩子、养过三个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要是大姨能和我们一起走,一家人天天在一处,该多好呀。”青雀很是神往,“大姨能看见小聪聪,小聪聪也能天天见着祖母,共享天伦之乐。”

“哎,四哥。”青雀拽拽晋王的衣襟,“咱们把大姨长久留下来,好不好?

晋王眸色一暗,“哥哥说,只能小住三日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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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皇帝、张皇后对案而食,形状亲呢。晚膳后两人并肩出去走了几步,便即回宫洗漱歇息。皇帝明日有大早朝,需早起。既要早起,便应早睡,方利养生。

“陛下今日准了邵太妃出宫?”张皇后卸了妆容,笑盈盈问道。

“阿原央求,我便许了。”皇帝微笑,“聪哥儿一出生,阿原手忙脚乱的,邵太妃去看看也好。”

张皇后对镜慢条斯理梳着瀑布般的长发,“太妃出宫居住,没有先例。”

英宗皇帝之前,妃嫔大多是殉葬的。郭妃育有三名皇子,最后不是也殉了仁宗么?英宗皇帝虽废了殉葬制,可太妃出宫荣养,却是一定不会有的。

皇帝有些犹豫,“阿原曾请求过带邵太妃一同就藩。虽说没有先例,可这是成就弟弟的孝心,我倒有些心动。”能成就弟弟的孝心,和自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不可。”张皇后缓缓摇头,“晋王是陛下亲弟,身份已是尊贵之极,王妃又是能征惯战的将军。若是邵太妃也让他们带走,晋王做事会毫无顾忌。陛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皇帝好脾气的笑了笑,“那便不许邵太妃一同就藩。”这倒没什么,本来就是没先例的事,阿原也无话可说。

第141章放火(上)

若是真允许邵太妃和阿原一起就藩,先例一开,是不是先帝留下的太妃们都能和亲生儿子一起离京?到时候文官们一准儿有话说,后宫也会一片纷乱。不许,也有不许的好处,更何况自己从没答应过阿原。皇帝这么一想,觉着还是张皇后说的对。

张皇后和他成亲已有三四年,对他的性情已摸的很熟,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慢悠悠说道:“太妃们本该在地底下陪着先帝的,如今能在阳间陪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皇帝心地仁善,听到“在地底下陪着先帝”,不禁微微皱眉。殉葬制很残忍,故此祖父英宗皇帝才毅然决然的废除了它,如今再提这些,听着令人不舒服。

“有子的妃嫔,不殉。”皇帝温和提醒。

“郭妃地位又高,又育有三位皇子,不也殉了仁宗?”张皇后嫣然一笑。

殉葬,是妃子们的事。皇后身份尊贵,断断不至于此。中宫和偏妃之间泾渭分明,尊卑不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张皇后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对自己的身份,深以为傲。

皇帝纵容的笑笑,伸手轻轻抚摸皇后乌黑的长发,柔声道:“你头发真好,绸缎一样,摸着舒服极了。”顾左右而言他,有意岔开话题。

张皇后面前是一个精致讲究的梳妆台,台上立着面紫檀边框玻璃镜,镜子光滑平整,清晰照出一位容貌端庄秀丽的青年女子。张皇后望着镜中女子微笑,大好青春年华,世间最尊贵的男子站在身边柔声说着情话,天上地下,还有比自己更幸运的女子么?

除了…除了一件事。张皇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的小腹,忽然心生焦燥。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没有儿子!

张皇后咬咬唇。世人常说自己和他恩爱的像民间夫妻,其实,哪里能够。普通的民间夫妻若是成亲三四年没生下孩儿,不过是到寺庙烧烧香许许愿罢了,难道定要给夫君纳妾不成?可这是在皇家,他没儿子,就会不断有人进言:请陛下立妃。

“陛下,无尘道长说,若是能抱一位身份尊贵异常的男婴进宫养着,时常抱抱他,我便能早日怀上龙种。”张皇后轻轻靠在皇帝身上,温柔说道。

民间确实有这种说法,多抱抱小男孩儿,是有好处的。

皇帝先是惊喜,“真的?”继而颇为踌躇,“身份尊贵异常的男婴,到哪里寻去?”身份尊贵的婴儿,父母肯定是有来头的,怎舍得才出生的儿子。

张皇后仰头看着他,嗔怪道:“陛下真是的,晋王家里不就现成的有一位?他是陛下亲弟,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还有谁尊贵的过他啊。他的儿子是亲王世子,身份足够了。”

皇帝苦笑,“聪哥儿是阿原的头生子,阿原小两口要轮流睡觉轮流看着他,根本不肯假手宫女、嬷嬷。你要把聪哥儿抱进宫,不是要阿原的命么?聪哥儿不成,你再看别家吧。”

张皇后眸光一冷,正色道:“什么事大,什么事小?陛下亲子,会是天朝的皇太子,未来的君王。晋王的儿子,不过是一亲王世子罢了。为了皇太子,接个亲王世子进宫来养着,有何不可?便是晋王夫妇,若果真忠于君上,也该把亲生爱子双手奉上吧。”

皇帝大为头疼,“话不是这么说。阿原是我亲弟弟,我们兄弟情深,我不能…”明知阿原心肝儿肉似的宝贝聪哥儿,我要把聪哥儿接进宫养着,怎开了这个口。

张皇后神色很郑重,“陛下和晋王是兄弟,更是君臣!兄弟是私情,君臣是大义,晋王在陛下面前,只能俯首称臣罢了。”

皇帝大概是幼年时候被万贵妃吓怕了,在坚定彪悍的女人面前很容易妥协。他不肯跟张皇后僵着,含混搪塞道:“聪哥儿才一点点大,满月之后再说,满月之后再说。”

张皇后看看他的神色,凝神想了想,决定暂时放下,过两日再旧话重提,威逼于他。张皇后不笨,她和皇帝一起生活的时日越久,对皇帝的性情越了解。什么时候该攻击,什么时候该防守,张皇后把握的很好。

这个好处要不来,张皇后当机立断,换了另一个来讨要。

“陛下,京中开销大,阿延和阿鹤都入不敷出了。”张皇后替两个娘家弟弟讨起田地,“他俩瞧中昌平一处庄子,陛下赏了他们吧。”

皇帝一听这个,大为头疼。还要田地呢?你那两个宝贝弟弟已经富的流油了好不好,怎的总是这般贪得无厌。别的不说,单单注销宫禁这项大权,他们的钱已是这辈子都花不完。

“年初才赏过皇庄。”皇帝委婉的拒绝。

张皇后抿嘴一笑,狡黠的看着皇帝,“陛下,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这话可对?”

皇帝微笑,“自然是对的。”皇帝自幼接受传统的儒家教育,在他的心目中,妻子是和自己一同承奉宗祀之人,一定要敬重的。

张皇后活泼的笑着,“那,陛下的兄弟们可是贵为亲王,既有封地,又有很高的俸禄。亲王们生下儿女,长子是亲王,其余的儿子们是郡王,女儿全是郡主。陛下的兄弟们是这样,我的兄弟们呢?相比之下,何其凄惨。”

在张皇后看来,自己的两个弟弟和皇帝的弟弟们一比,太可怜了。

张皇后却不想想,皇帝的弟弟们出生在皇家,一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太祖皇帝起自草莽,带领一帮开国功臣把北元胡虏逐出中原,驱逐到长城以北。而张皇后弟弟的祖先呢,大概在种地,或是在读书。

皇帝的弟弟们,待遇合不合理的另说,那是人家祖先给挣下的。张皇后原是秀才的女儿,只因为自己嫁的好,就想要娘家弟弟们和夫家的小叔子相攀比,很高傲的不肯落于人后。

多么的贪婪。

皇帝在张皇后的攻势面前败下阵来,“成,赏个庄子。”等到张皇后说了是哪个庄子,有多大,皇帝后悔的不行,竟有十顷地之多,要命啊。

可是话已出口,皇帝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