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男人前头那媳妇儿,如今可是威风了呢。”沈茉笑道:“就是那位叫英娘的婢女,还记得么?她走了运,如今是位伯夫人了,一品诰命呢。”

“听说过。”明月客气的欠欠身,“不瞒您说,我当家的还想过要去京城讹她,骗几个银钱花花。是我死命把他拦住了,我说他,你也不想想,一个婢女能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背后会没人捧着?她夫婿是位伯爷,沙场征战几十年,不知会狠到什么地步呢!若是人家发了狠,你的小命能保住?还是老实呆着吧,甭去送死了。”

沈茉大为不悦,“怎么说话来着?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赵禄怎么着也是宁国公府的下人,那家能不看宁国公府的面子么。”

明月哧的一笑,“可是跑到伯府讹人,可不是宁国公府的意思啊。您忘了么,大爷严令禁止,从前那位大奶奶,连同大奶奶身边的婢女,大奶奶生下的小女婴,永不许在人前提起。”

“从前那位大奶奶”,沈茉被明月这句话刺的差点跳起来。沈茉真想大声怒吼,我才是明媒正娶的,我才是原配,玉儿她是无媒苟合,哪里配称“从前那位大奶奶”?

她也就是想想罢了。自从十二年前,邓、沈两家被逼无奈,承认了邓麒和祁玉的婚书,沈茉就说不起这个话,吹不起这个牛。

沈茉眉间脸上都是气愤和不耐烦,显见得心浮气燥,没有定力。明月冷眼看着她,神色虽是淡淡的,心中却觉快意:看见她这样,我便好受多了。

沈茉提起笔想要抄经,一边蘸着墨,一边慢慢问道:“明月,你可听到京里有什么新鲜事么?长日漫漫,说来也可略作消遣。”

明月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脸上有了为难的神色,“别家倒不知道,宁国公府好似有几件喜事。”沈茉大为关切,手中的毛笔落在桌子上,染出一大片墨迹。她也顾不上这个,神色急切的问着明月,“什么喜事?是不是大小姐嫁到了英国公府,是不是?”上头明明答应过,不管事情成或不成,只要出了力,这事便是准准的。算来已有大半年的功夫了,无论如何都该成事了吧?

明月愕然。大小姐和英国公府?这是从何说起。

“有好几件呢。”明月微笑道:“有大小姐的,大少爷的,还有二少爷的,好几件喜事。不过,究竟许了哪家,娶了哪位,我却是不知的,只有问我当家的。”

沈茉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忍不住推了推明月,“你快问去。”屏姐儿到底嫁没嫁到张家,快给我问清楚了。翰哥儿是个儿子,家世人才在这儿摆着,不愁娶不着好姑娘。屏姐儿是姑娘家,身份被沈家给连累了,想嫁入英国公府,可是颇不容易。若是寻常勋戚人家,皇后开了口,谁敢不点头?偏偏英国公府与众不同,格外难缠,这可愁死人了。

明月有些抱歉的看着她,“我当家的,就好喝个酒,时常缺酒钱。不瞒您说,他待我淡淡的,并不亲热,便是我去问他些什么,若没银钱,他也是不说的。”明月咬咬唇,声音低了下去,“不只不会说,他还会老大耳刮子打我,还会破口大骂…”

赵禄,原本在邓麒面前也有些体面。后来,渐渐的他显着不大能干,做事不合主子的心意,便被远远的打发了。赵禄心里不痛快,时常发脾气,酗酒,打人,很难伺候。明月在他身边,日子很艰难。

沈茉听她这么说,倒也有些同情,“打老婆算什么本事?这没出息的。”想了想,从手上取下个金镯子递给明月,“这个拿给他,问清楚了。”赵禄死要钱,那就给他呗。若是真能听到佳音,一个镯子可算什么呢。

明月不敢接,“我若拿给他,他定是怀疑我私吞了大利,只给他小头。要不,哪天晚上我悄悄引了他来,您当面问他,当面赏他,可好?他…他凶的很,我很怕…”

沈茉但求能听到好消息,一一点头应允。

明月告辞出来之后,嘴角浮上丝古怪的笑容。你会暗地里坑人,难道我不会?我要让赵禄那酒鬼亲口告诉你,我可是什么干系也不肯担。

我虽活的不好,可还不想死呢。倒是赵禄那酒鬼,可以去死一死了。明月想起赵禄的狠辣无情,眼中有了凶光。怪不得英娘要离开他呢,赵禄他不是人!这种臭男人,早死了早干净!

明月回到家,见着赵禄,说的却是,“沈氏想知道京里的信儿,肯花大价钱。我却不知道该要她多少,推说不知道,要问着你。你说说看,咱们要她多少合适?”

赵禄才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背也驼了,人也不精神了,看着倒像五十岁。明月瞅着他这幅不堪的形容,心里一阵恶心。

赵禄一听有银钱可赚,混浊的眼睛中有了亮光,“她能出得起多少?依我看,她到了这一步,手头未必有活泛钱。”她原来确实是威风的,可现如今么,呵呵,恐怕也不比我宽裕多少吧。

明月不贪心,好意劝他,“蚊子腿也是肉,不赚白不赚。”赵禄便笑了,“成,不拘她出得起多少,只要有诚意,我便告诉她又何妨。”宁国公府的消息能卖钱,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卖给的还是宁国公府自己人,不算背主。

明月两下里说合好了,趁着自己值夜的一个晚上,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赵禄引了过去,让他和沈茉当面交易。一见了面,沈茉痛快的很,直接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金镯子递过去,“赏你了。”赵禄欣喜的接过来拈了拈,实心的,不轻啊,心中大喜。

赵禄一脸谄媚的笑,“府里头办了一件喜事,定下一件喜事。这已经办过的喜事,是大少爷娶了阳武侯府大小姐薛氏为妻…”

沈茉好像被人迎头打了一棒,顿时呆住了。翰哥儿娶了薛家的姑娘?翰哥儿,她娘是我的死敌,你怎能答应这样的亲事呢。你曾祖父疯了,你爹疯了,难不成你也跟着疯了?沈茉又是头痛,又觉愤怒。

“…二少爷定了亲,新娘是裴老爷子唯一的曾孙女。世子夫人亲自操持的定亲礼,听说极之隆重…”赵禄拿了好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茉已是充耳不闻。邓子益和哪家闺秀定了亲,关我什么事?我只在意屏姐儿嫁谁,翰哥儿娶谁。屏姐儿的喜讯竟还没传来,翰哥儿却娶了薛家丫头,这…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赵禄陪笑看着她,“您久未回去,京城的新鲜事您可想多听听?”沈茉心绪烦乱的点点头,“你说。”可是赵禄一脸谄媚的笑,却并不开口。沈茉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他的用意,忍着一口气,又从腕上取下一只古银镯子递了过去。

明月说的没错,这赵禄真是个死要钱的!沈茉暗骂。

赵禄看看是银的,就有点不大高兴。可是,有银的总比没有强,还是说说吧,“…从宫里到银锭桥的路上,常常有内侍、宫人来往,回回都带着大批赏赐,引人注目的很。您猜怎么着?原来是晋王妃即将生产,宫里老娘娘要抱曾孙子了,高兴啊,赏赐一拨接一拨的…”

沈茉听了,不只是头痛,心肝儿肺都是痛的。玉儿生的那小丫头也忒好命了!硬是能从石屋里逃了生,还能顺顺当当嫁给晋王。这会儿,她孩子都快生下来了!我屏姐儿都还没出阁呢,她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还有啊,英国公府世子张祜,您知道吧?成亲了!终于成亲了!听说娶的是周家姑娘,他的表妹,比他小十岁呢。您知道张世子为什么二十多了一直不娶妻?因为要等表妹长大啊,哈哈…”赵禄越说越上瘾,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沈茉一下子懵了,傻了,被打垮了。张祜娶了周家表妹?张祜一直到二十多岁不娶妻便是等着表妹长大?那我屏姐儿呢,屏姐儿打小便痴心爱慕他,屏姐儿该怎么办?沈茉伤心、愤怒,真想冲到京城,冲到英国公府,对着张祜大声质问。

“张祜娶了表妹,翰哥儿娶了…”沈茉经受不起这双重打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赵禄吓了一跳。好好的,这都是多好的事啊,她怎么会昏了?赵禄心里害怕,忙把明月往前一推,“快,好生服侍着。”自己麻溜的跑了。

明月鄙夷看了一眼他仓惶的背影,啐了一口,“杀千刀的!”也就是在我面前逞逞威风罢了,真遇着事,你跑的比兔子都快!

转过头看看昏倒在地的沈茉,明月眼眸中有了笑意。你也有今天啊,真是老天有眼。她蹲□子欣赏了好半天,过足了瘾,才伸手狠狠掐沈茉的人中。沈茉痛的大叫一声,明月听了,更觉畅快。

这之后的几天沈茉一直眼神呆滞,时常怔怔的流下泪来。明月见她如此,心中忿恨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增加了:你的苦,能抵过我吃的苦么?

明月的心,更硬了。

赵禄把金银镯子卖了,换了不少好酒,连着半个月都是大醉酩酊。他人品不行,酒品更差,喝醉酒之后便又哭又骂,常拿明月出气,明月对他已是忍无可忍。

明月很痛苦。当值的时候对着沈茉,不断的想起过往,想起自己娇艳轻盈的好时光。不当值的时候对着赵禄那老酒鬼,死的心都有。

沈茉颓废过一段时日之后,渐渐又好了。她推心置腹的拉着明月说心里话,“我儿子会是抚宁侯,邓家往后全是我儿子的!我儿子很孝顺,等风头过了,他一准儿会来接我。你好生服侍陪伴我,到那时,我亏待不了你。”

明月轻柔的笑着,“好啊。”你儿子来接你?做梦去吧。你这样的人若有好收梢,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沈茉整天被关在家庙里,她是一定要拉着个人说说话的,否则憋也会给憋死。明月谈吐举止合的意,对她也有用,沈茉便常对明月吐露心迹。

“你道薛家那丫头是谁?祁玉的闺女!我都不明白祁玉是怎么想的,被邓家弃婚侮辱之后,竟还能把亲闺女许过来!”沈茉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茫,“明月你说,府里什么时候回乡祭祖?到时候,我要看着薛家那丫头跪在我脚下,战战兢兢的叫我婆婆!”

想到能折磨祁玉的亲生女儿,祁青雀的异母妹妹,沈茉兴奋的两眼放光,两颊有着不正常的嫣红。

明月是常和明珠、明芳等人通信,宁国公府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听沈茉这么说,明月心里大大的把她嘲笑了一通:你还想逞婆婆威风呢?你已经被休弃了,薛家姑娘根本不会来见你,用不着见你。

你当阳武侯府全是傻子啊?阳武侯夫人当年在这祖居中生下孩儿,第二天硬是带着婢女、抱着孩子飘然而去。她有这股子狠劲儿,时运也强,后来另外嫁人生子,做了阳武侯府的当家夫人。就她这样的,你说她傻么?她能不防着你?我看呀,你是被关的太久,脑子不大好使了。

明月一边鄙夷着沈茉,一边琢磨着整倒她的计策。整倒她不难,可是不能把自己赔进去,一定不能把自己赔进去。府里不许声张,若是知道自己泄露了消息,自己是活不成的。

如何是好?明月转着脑筋。

而沈茉,则是满心满脑的如何整治薛扬,如何激怒祁玉。玉儿,你的女儿竟嫁给了我的儿子!其实你又何必瞒着我呢,你若直接来跟我说,我是一定会答应的呀。能折磨你女儿,我求之不得,朝思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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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里,青雀捧着大肚子慢悠悠在屋里踱着步,师娘和英娘一边儿一个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妞妞累不累?歇会子吧?”英娘软语央求。“丫头,你这都快到日子了,还到处瞎转悠呢。”师娘训斥。

祁玉坐在不远处看着,心里也很是犯愁、担心,“当年我生你,足足疼了一天一夜。青雀,你这可是头胎,想想就让人…唉,还不能开口跟你说,怕吓着你。”

青雀不经意暼过来,见她眼光温柔,隐隐有着担忧,调皮的冲她笑了笑。别这样啦,个个都跟如临大敌似的,犯的上么?不就是生个孩子,瓜熟自然蒂落,有什么呀。

青雀走了会儿,坐下来歇息。她伸手想拿桌案上的秋梨,被师娘伸手打掉了,“不许吃!整天吃啊吃的,到时孩子太大,不好生。”青雀好不委屈,“吃都不让吃了?肚子饿怎么办?”师娘见她可怜,削了一小块喂到她嘴里,“只许吃一块啊,不许贪多。”

青雀慢慢嚼着,夸张的抬手擦了擦眼睛,好像要哭。英娘明知她是撒娇,还是心疼的不行,“妞妞,快要生的时候,真是不能吃的太多。孩子若是太大,到时你多受罪啊。”

青雀看看英娘,看看师娘,仰头叹道:“想我娘了。”

因为防着有人要拿青雀的身世做文章,成亲之前晋王已悄悄把莫爹莫娘一家妥善安置在城外的皇庄中。青雀此时想起从小到大给自己炖肉吃的养母,感概良多。

祁玉脸一僵。青雀提起莫二郎夫妇便是熟稔亲切的叫爹叫娘,提起自己,却已是“姑母”。姑母,自己最终成了青雀的姑母。

师娘嗔怪的轻轻打了青雀一下,“顽皮。”英娘抿嘴笑,“妞妞,你就是再怎么说,我们也不会给你多吃的。”青雀嘻嘻笑,“那算了,算了。”

“师娘,英娘,你们各回各家罢。”青雀体贴的说道:“师娘是长子长妇,英娘是当家主母,府里哪能离得开你们?回罢,回罢。”

师娘白了她一眼,“不是你才见我的时候了吧,敢撵我?丫头,咱们才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缠着我的?”英娘摸摸她的头,嗔怪,“小时候我不哄你,你便耍赖不肯睡觉!这会儿嫌弃英娘了?嫌弃我也不走。”

青雀见状,豪迈的挥挥手,“算了,师娘和英娘比吃食重要!”英娘抿嘴笑,师娘恨的捧起她的小脸,捏了好几下。

“从小到大您都是这么希罕我呀。”青雀无比自恋的咪起眼睛,陶醉了。

祁玉忽觉得浑身不舒服,站起身要走。师娘无所谓,“你慢点儿啊。”她对祁玉一直不冷不热的。英娘忙站起身,“再坐会子,陪妞妞说几句话,岂不是好?”祁玉坚不肯留,青雀笑嘻嘻,“您先回罢。等下回咱们再见面,没准儿我就苗条了。”祁玉忍不住嘴角微翘,“傻话,你当生个孩子是容易的。”

送走祁玉,英娘自外回来,讪讪道:“不知道小姐会不会生气呢,妞妞,你英爹不肯见邓之翰,也不许邓之翰到宣城伯府。那是小姐的女婿,唉,可是你英爹执意如此,我也没法子。”

青雀本是笑嘻嘻的,闻言神色郑重起来,“英娘,英爹这样很对啊,你不要多想。”英爹敬重外祖父,当然不会喜欢有沈家血脉的邓之翰,排斥他是很正常的。

英娘还是有些歉意,“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老爷少爷都去了,祁家只剩下小姐一人。只要小姐过的好,开心高兴,不就好了?可你英爹不这么想。我别的不担心,就怕小姐觉得受怠慢。”宣城伯府,是小姐的娘家啊。

师娘拍拍她,“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咱们家的事,咱们自己做主!英爹姓祁,你是祁家主妇,祁家的事你俩说了算。”青雀大力点头,“就是这个话!”

薛家、邓家的事我不管,只管祁家和晋王府。

英娘歉意的笑了笑,还是心里没底。师娘皱眉,你怎么这样啊?做将军夫人多少年了,还这么畏怯?师娘哪里知道,英娘打小便是祁家婢女,忠心耿耿的,习惯了唯祁玉马首是瞻。

“阿扬好么?”青雀见英娘不自在,打了个岔。

英娘眉目舒展了,“好,极好!妞妞,我原是厌恶邓家到了极点,可是这会儿瞧见阿扬的小模样,情愿把心中的仇恨都忘记了,只要他们一直待阿扬这么好,我…我便心满意足。”

师娘无语。英娘这人吧,对她家小姐真是太忠心了,连带的对阿扬也好的不行。阿扬比起我家小青雀来差远了,懂不懂?

青雀笑咪咪道:“若是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敢不好,我便亲自上门,打他一个落花流水。”英娘眼中含泪,“好,好!”妞妞对阿扬有这般情意,小姐该多高兴啊。

青雀话才说完,忽的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师娘、英娘都慌了,“丫头,怎么了?”“妞妞,怎么了?”同时惊呼出声。

“这么疼。”青雀咧咧小嘴,“我快疼死了,师娘,英娘,我疼的不行了。”

难不成是要生?师娘、英娘迅速对视一眼,师娘果断,“你留下看着丫头。”自己身形移动,出了门。

没一会儿,钟嬷嬷带着两队宫女来了,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莫慌张,把王妃抬到产房去。”青雀挥挥手,“我走着去,谁都别烦我。”捧着大肚子,一脸烦闷的往产房走。生下孩子而已,这么疼,铁打的祁青雀将军都觉得疼!

青雀走到半路,晋王脚步踉跄的迎面跑来,“妞妞,你怎么样?”不是师娘、英娘她们陪着你说话的么,好好的,突然肚子疼?

可怜晋王平时是多么洒脱飘逸的美丽男子,远望如神仙中人,近看如异花美玉。这会儿却是神色慌张,风度全无。

青雀很不满的看着他,“四哥,咱们一起做正经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快活,对不对?可是生孩子这苦差事,却是我一人独自撑着,真是太不公平了。”

晋王满是愧疚,“妞妞,都怪四哥,都怪四哥。”他见青雀脸色大异平时,显是疼的很了,心里好像有只猫在到处抓,难受极了。

“下回换你生!”青雀气冲冲扔下一句,抬腿往产房走。

晋王想追上去,却被随之而来的钟嬷嬷笑着拦下了,“殿下,王妃生孩子,您可真是帮不上忙。去了也是添乱。”命人把晋王请到一边歇息,等信儿。

产房里头,产婆早已就位,哪些宫女管换血水,哪些宫女管递剪刀,哪些宫女供临时驱策,分工都很清楚。钟嬷嬷紧跟在青雀身后跑进来,见青雀正咬着牙躺下,神色犹自忿忿,不禁微微一笑,“王妃,你太孩子气了。唉,你这孩子,疼死人了。”

宫里的太皇太后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着,正好这时候派了乔嬷嬷等人过来。钟嬷嬷忙出去迎接,临出去交代产婆、宫女等,“王妃才开始疼,估计还早着,可你们也不能大意,一切小心。”产婆、宫女自是点头。

钟嬷嬷匆匆出门,没走几步,乔嬷嬷带着人迎面来了,笑着询问,“如何了?”又指着身边一名女子介绍,“皇后宫中的桑嬷嬷。”

钟嬷嬷正要跟桑嬷嬷行礼厮见,却见一名宫女飞步出了产房,流着眼泪叫道:“嬷嬷!王妃她…王妃她…”

钟嬷嬷脑子翁的一声,厉声喝道:“王妃怎么了?”

宫女大声哭了出来,“王妃她…生了!生了位小世子,母子平安!”

一时间,钟嬷嬷真是风中凌乱了。王妃生了,王妃生了?她才进产房才…有一盏茶的功夫么,她就生了?

乔嬷嬷和桑嬷嬷,也是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祁青雀将军,了不起!

第138章小聪

生了?才进产房不久晋王妃就生下了大胖小子?虽说她是将军,身子骨比常人健壮,也不能这么快吧?这真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乔嬷嬷还好,不过是略微流露过诧异之色,便即恢复了正常。桑嬷嬷大概是年纪轻些,见识浅些,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竟是愣了许久。自己都还没进产房呢,她就生了?

钟嬷嬷回过神来,训斥那名来报信的宫女,“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哭什么?”我老人家差点没被你吓死,知道么?王妃平安生下小世子,你不是应该笑容满面的么,哭什么哭。

宫女伸手抹着眼泪,“呜呜呜,我是高兴的,高兴的。”

训斥完宫女,钟嬷嬷心中哀叹。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啊,我精心布置的产房,来回推敲过很多遍的各种事项,全成了无用功!王妃你…你真是巾帼英雄的本色,厉害,了不起!

夫人太太们生孩子,生头胎,辛辛苦苦熬足一天一夜的大有人在,嚎叫两天两夜的也不是没有,哪像咱们晋王妃,甫一进入产房,婴儿就迫不及待的出生了,没费一点事,半分没有劳民伤财。

钟嬷嬷感概良多。

钟嬷嬷没好气的瞪了那宫女一眼,吩咐道:“你去给殿下报个喜讯,不许再哭了,听见没有?”宫女忙把眼泪擦了,“是,嬷嬷。”喜气洋洋的去给晋王报信儿。

钟嬷嬷转身让着宫里这两位来使,“请到偏殿待茶。”乔嬷嬷笑道:“我们受命前来,还是进去看望看望王妃和小殿下,方是正理。”总不能回去跟太皇太后说,我根本连产房也没进去、连婴儿的面也没见着吧?钟嬷嬷颔首,客气的陪着她们往里走。

进去之后,只见血污已经清理干净,床上也好,地上也好,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一丝杂乱。不过,空气中隐约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宽大的产房上,晋王妃安静的躺着,身边是一个小小襁褓,正张着小嘴“哇啊---哇啊---”的哭着,哭声很响亮。虽离的有些远,却也能看明白,小婴儿脸红红的,五官很端正,脸庞很可爱。

乔嬷嬷、桑嬷嬷笑着问好贺喜,“王妃大喜,王妃辛苦!”又一再夸奖小婴儿,“相貌便不必提了,自是一等一的。单听这哭声,已是不凡!”

青雀有些疲惫,微微笑着,冲她们点头致意。乔嬷嬷见状,关切问道:“王妃可是累了?”桑嬷嬷声音温柔,“王妃必是疲累了,先歇息会子,好不好?小世子自有我等照看,王妃放心。”

“我很累,很困,但是我不睡。”青雀眼眸依旧澄澈清亮,“烦劳两位回宫禀告太皇太后殿下,托她老人家的福,我和大哥儿母子平安。等到大哥儿满月之后,我会带大哥儿入宫拜见。”

乔嬷嬷、桑嬷嬷都微笑应“是”。

乔嬷嬷只是站在床边含笑看着,桑嬷嬷陪笑毛遂自荐,“不是我自夸,论起抱孩子,我是极拿手的。王妃若不嫌弃,我抱抱小世子,哄他不哭,可使得?”

“不必。”青雀淡淡道:“婴儿才出生,哭哭有好处,不必哄他。”

桑嬷嬷没料到晋王妃竟敢对自己这么说话,涨红了脸,眼中闪过怒色。皇后差来的人,她敢这么着?是没把皇后放在眼里吧。这晋王妃真是武将出身,不知礼数。皇后母仪天下,身份何等尊贵,她不过是亲王妃,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脸。亲王妃和皇后虽是妯娌,可是一臣一君,泾渭分明,晋王妃如此言行,逾越了。

桑嬷嬷虽是心中不忿,奈何旁边还站着个来头更大的人呢,轮不着她发作。乔嬷嬷是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资格比她老的多,乔嬷嬷还笑容满面的,她自然不敢光火。

“殿下到了。”宫女喜气盈盈的走进来禀告。钟嬷嬷和乔嬷嬷是知道晋王的,笑了笑,“快请。殿下来看大哥儿,咱们理应避让。”别没眼色了,晋王要看新出生的儿子,咱们在这儿不是讨人嫌么。

桑嬷嬷皱眉,“产房这等污秽之地,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乔嬷嬷温和道:“殿下总要见见大哥儿吧?大哥儿才出生,又不能抱出去。”乔嬷嬷的话虽温和,可是很坚定,桑嬷嬷无奈,只好磨磨蹭蹭的跟在乔嬷嬷身后,告辞出去。

行走到廊下,晋王迎面走过来,萧萧肃肃,风姿秀异。众人敛衽为礼,晋王含笑停下,“有劳,多谢。”乔嬷嬷连称不敢,晋王温声和乔嬷嬷说了几句话,吩咐钟嬷嬷,“您替我送两位贵客出去。”钟嬷嬷自是一迭声的答应。晋王轻浅一笑,向产房走去。

“四哥,你总算来了。”青雀见他进来,冲他招手,“快来快来。”晋王平时是很注重仪态的,这会儿见妻子向他招手,婴儿在旁哭泣,小跑着就过去了,“妞妞,四哥来了。”低头看看面色有些苍白的妻子,“哇啊---哇啊—”哭着的儿子,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四哥,原来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常常会很烦。”青雀拉着他的手诉说着,晋王认真倾听,连连点头,“是,四哥知道。”小青雀怀了孩儿,不能乱蹦乱跳的,当然会烦燥啦。

青雀眉目间满是苦恼之色,“那时我一心盼着他生下来,想着他一旦生下,我便是一身轻松。可是四哥,如今他生下来了,我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烦了呀。我…我心里很不安,总之就是很不安…”

晋王看了眼一旁的小襁褓,小心翼翼问道:“妞妞,是不是这几个月你已习惯挺着大肚子了,一旦肚子里没有他,你便觉得失落?”

晋王一提肚子,青雀更烦了。肚皮现在松松的好不好,难看死了。

“我也不知道呀。”青雀蹙起娥眉,“我这会儿很困很困,可是不敢睡。四哥,孩儿在我身边,我好似很不放心,不敢睡。”

妞妞在担心什么?晋王困惑。

“有四哥呢。”晋王柔声道:“四哥在这儿看着咱们的孩儿,好不好?眼睛都不眨一眨,一准儿把孩儿看好,谁都不许碰一碰。”

青雀满意的叹了口气,“也成,那我先睡会儿啊。”

晋王大概的、朦胧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为了什么而烦燥,“妞妞,咱俩轮流睡觉,轮流看着孩儿,好不好?你睡觉的时候,我看着;我睡觉的时候,你看着。”青雀听了,笑的很可爱,“好啊好啊。”

婴儿的哭声渐渐小了,渐渐不哭了。

青雀放松下来,转过头笑咪咪瞅着小婴儿,“四哥,孩儿很聪明呢!咱们才商量好轮流看着他,他便不哭了。不如叫他小聪吧,等到再生一个,便叫小明。”

晋王大为赞成,“这名字极好,极应景!妞妞,咱家小聪可真聪明啊,比他爹小时候强!”

青雀探过头亲亲儿子的小脸,“小聪,乖儿子,娘要睡觉觉了,爹爹看着你,好不好?”婴儿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好像是表示同意。

青雀嘻嘻一笑,慢慢躺到枕上,闭上了眼睛,“四哥,生完小聪小明,我要再生两个闺女,一个叫小勇,一个叫小敢。”兄妹四人连起来便是聪明勇敢,多好。

闺女叫勇敢?晋王嘴角抽了抽,内心中严重表示不同意。妞妞,哪怕叫小美小慧也成啊,总比小勇小敢强。晋王伸手轻轻拍着妻子,柔声哄她,“乖,睡吧,我守着你和小聪聪。”

青雀放心的、甜蜜的睡着了。

才出生的小婴儿很有默契的也跟着睡着了。

晋王低头看着酣睡中的妻子和儿子,真是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妞妞睡容恬净可爱,像个小姑娘,小聪聪长的太好看了,怎么看也看不够啊。

“小聪聪长的真像我。”晋王越看心里越乐,“鼻子像,嘴巴像,连耳朵都长的像我!”看到后来,心里乐开了花。

师爹、英爹闻讯带着儿女们一起过来了,和师娘、英娘在一处坐着,个个脸上一团喜气。林啸天问了好几遍,“能进去看姐姐了么,能进去看小外甥了么?”听说还不行,大为不满,“好容易做了舅舅,却只能在外头干等着!”师爹把他拎过来,温和告诉他,“即使真见了,婴儿也不会叫舅舅。”林啸天骄傲的挺起胸膛,“不管他会叫还是不会叫,总之我都是他舅舅!”

青峰心有戚戚,“然也。不管小外甥会叫不会叫,我都是他舅舅。”要做舅舅了,说起来真是激动人心啊。

林啸威走路已经很稳了,话也说的谁都能听懂。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林啸天和青峰身后,热切的重复,“舅舅,舅舅!”说了几遍,一个人傻呼呼的仰头呵呵笑,自得其乐。

青宁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细声细气道:“我要做小姨了,真好。爹爹,娘亲,小外甥只有很小一点点对不对?到底有多小啊。”祁震和英娘比给她看,“阿宁,才生下来的小孩子大概这么点儿大。你才生下来的时候,便是如此。”青宁看的很认真,听的也很专注。

钟嬷嬷一脸歉意的走过来,“王妃和大哥儿正在安睡,殿下在旁守着,怕是要劳烦诸位贵客多等等。”

林啸威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仰头嘻嘻笑,“等等,多等等。”钟嬷嬷爱的不行,蹲□子柔声哄他,“二少爷听懂我说的话啊,可真是聪明孩子。”林啸威拍手笑,“聪明孩子!”

师娘和英娘都表示,“等等无妨。”钟嬷嬷再三致歉,这会儿宫里来了来送赏赐的女官,钟嬷嬷忙告了罪,出去迎接。

钟嬷嬷忙的团团转。

两个时辰之后,青雀一觉醒来,忙探头去看身边的小襁褓。见婴儿还安安生生的裹在锦缎之中,心中大定。抬头看见四哥深情的目光,两人凝视许久,情不自禁的伸出嘴唇轻啄,满是蜜意柔情。

婴儿睡的正香,安详美好。

“小聪聪。”青雀柔声唤着婴儿的乳名,“小聪聪,娘喜欢你。”

“小聪聪。”晋王声音也很温柔,“爹爹也喜欢你,还喜欢你娘。”

青雀一乐,“往后还会喜欢小明,小勇,小敢…”

晋王额头冒汗。妞妞,你都踏踏实实睡过一觉了,还没忘了小勇和小敢呢。我闺女…我闺女不叫这名字,坚决不叫这名字!

亲热腻味了一会儿,青雀大为不满,“师爹师娘呢,英爹英娘呢?我荣升母亲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不来围观?”晋王浅笑,“小没良心的,小姨和姨丈早来了,英爹英娘也早来了。因为你睡着,老人家在偏殿等,怕扰了你歇息。”

“谁是老人家?”师爹不悦的声音响起,“我就不说了,你小姨这般年轻,桂殿仙子般美丽动人,岂能称之为老人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师爹、师娘带着林啸天、林啸威进来了,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晋王。青雀捧腹?,师娘那么疼爱我,也不许我叫她“娘”,唯恐把她叫老了。阿原你尊称她为“老人家”,呵呵,岂不是讨打么。

晋王站起身,很严肃的咳了一声,“小姨,姨丈,我儿子在呢,请务必给我留几分颜面。若真要训斥,劳驾拣个我儿子不在的时候。”义正辞严。

林啸天早牵着弟弟往前挤了,“小外甥呢?小外甥呢?”麻溜的到了床边。林啸天还能踮起脚尖往床上瞅,林啸威踮起脚尖,小脑袋拼命往上抬还是看不到小外甥,急的小脸通红,“爹,娘!”跟爹娘求助。

师娘快步走过来,抱起林啸威,指着床上的小襁褓给他看,“二子,这里头就是小外甥了。”青雀笑咪咪,“林啸天,林啸威,小外甥乳名唤做聪哥儿,你俩叫他聪聪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