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满足他的愿望,只好用各种各样的话语来哄他。“娘不大舒服”“娘实在不想骑马,小聪聪要讲道理对不对?你想骑,可是我不想骑呀”,小聪聪达不到目的,便用责备的、质问的眼光瞪着青雀,以表达他的不满。青雀不理会他,他便一直瞪。

你不累啊?青雀心疼,柔声告诉他,“娘怀着小弟弟呢,林医正不许娘骑马。乖,娘真的骑不了马。”小聪聪霍的站起身,大声宣布,“我不喜欢小弟弟!”

“小聪聪你连着说了七个字呢,很流利!”青雀一脸惊喜。

小聪聪大义凛然的看了她两眼,昂着头,迈着坚定的步伐,找祖先生下象棋去了。“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只管将,祖先生被他弄的没辙。

京城,坤宁宫。

张皇后连连冷笑,“宁国公过世,她为其守孝三个月;夏邑的杨阁老处,她月月有书信、礼物奉上;邵太妃明明病已经好了,却拒不还京!陛下,凡此种种,您还没有看清楚么?祁青雀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她明明记得从前的事,却昧着良心说忘记了!她和辽王分明是存有异心,对陛下不恭不敬…”

皇帝无奈的打断她,“广宁有镇守太监,有锦衣卫,并没有发觉阿原和青雀有不臣之心。你想的太多了,梦月,你是不喜欢阿原和青雀么?弟弟和弟媳妇明明很好,你何苦如此。”

张梦月胸中憋着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说无尘告诉过我,晋王面目间时而有龙气,时而没有,缘由就在他有一位与众不同的王妃。他这位王妃可不是寻常女子,身上杀气极重。

张皇后如今有了皇长子(是不是她生的,不重要,反正名义上是嫡长子),地位稳固了,皇帝的心也暖回来了,又琢磨起阿原、青雀。宁可信其有,无尘既说过那样的话,万一是真的呢?不能任由辽王夫妇在广宁逍遥度日。

皇帝,劝不了。广宁的镇守太监、锦衣卫,只听皇帝指挥。给娘家弟弟要个官儿、要封地可以,可朝中的官员任免自己干涉不了,没法差得力的人过去辽东行事。张皇后脑子转了好几转,也没想到可以整治辽王夫妇的法子。

邵太妃走了,岐王和雍王倒是在京,可那是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皇帝最重手足之情…

祁青雀的父母,不是亲生的。辽王的小姨、小姨丈倒是在京里,可景城伯府根深叶茂的,不好随意乱动。

张皇后想来想去,唯有辽王府出了内乱,出了内贼,才有法子让皇帝相信自己的话。即便不除了辽王,至少削弱辽王的势力,不能让他在辽东坐大。

美人计吧。张皇后选了最老套、最有效的计策,命人选了几位出类拔萃的美女,悉心教养着,打算伺机送往辽东。

辽东是京师左臂,军事要冲,皇帝向来重视辽东的防卫。辽东总兵官王栋因年纪老迈乞休,皇帝准了,打算另派年轻少壮的将领任新的辽东总兵、征虏前将军。

一位形容昳丽、光可映人的青年将军被召进干清宫,委以重任。随后不久,这名青年将领辞别家眷,带着数十名亲兵,取道辽东,直奔广宁。

这名青年将领骑术绝佳,他带领的亲兵也个个身手不凡,所过之处,扬起一片尘土。尘土过后,马和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不到两个月,这一行人便赶到了辽东重镇,广宁。到了广宁之后,这名青年将领并没直接去总兵府,而是纵马疾驰,到了辽王府门前。

辽王接到通报,发了会儿闷,“他怎么来了?”青雀听说后却是大喜过望,开心的招手叫过小聪聪,“宝宝,你想骑马对不对?舅舅来了,让舅舅带你。”

小聪聪严肃的看着她,仿佛在质疑她所说的话。真的假的呀,你说话可信不。

青雀嫣然一笑,牵着他的小手走了出去。

阿原陪着一位青年将军迎面而来。这位青年将军身材颀长,面目澄澈美好,如春花,如秋月,如冬日初雪,如夏日池塘中才绽开的新荷。他长的虽美,眉宇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令人不敢生出轻慢之心。

“祜哥哥!”青雀欢呼。

“小青雀。”张祜微笑看着她,满目柔情。

青雀抱起小聪聪走近他,“小聪聪,这是我祜哥哥,你应该叫舅舅的。”小聪聪好奇的打量了张祜片刻,清晰叫道:“舅舅!”叫过舅舅,他还很勤快的跟爹娘解释,“这是真人舅舅。”

青雀常会拿着书信教给他,“这是青峰舅舅,这是青林舅舅,这是啸天舅舅,这是啸威舅舅。”那些舅舅都是在信里的,这位舅舅,却是真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张祜眼眶一热,冲小聪聪伸出胳膊,“来,舅舅抱。”小聪聪又仔细审视他半晌,很慷慨的点头,“好!”青雀手一松,张祜自她怀里接过小聪聪。

阿原闷闷的。儿子,他很好么,你竟让他抱。

小聪聪认真的要求,“舅舅,骑马!”青雀笑着解释,“他这几天一直吵吵着要骑马,可是我…”青雀脸红了红,“林医正不许我骑我,没法子啊。”

张祜浅浅一笑,“小聪聪,舅舅带你骑马去。”

这天小聪聪可是过足了瘾,张祜抱着他在骏马上驰骋,小聪聪在张祜温暖安全的怀抱里笑的无比灿烂。

张祜任辽东总兵,长驻广宁。他常常到辽王府来,每回来,小聪聪都和舅舅玩的很开心。

“我嫉妒祜哥哥。”阿原嘟囔,“小聪聪太喜欢他了。”

青雀晕,“你这当爹的,嫉妒舅舅做什么?舅舅和爹爹,有法儿比么。”

阿原不好意思的笑,“妞妞说的对,舅舅和爹爹,没的比。”

蒙古和朱里真都消停的很,没一个来捣乱的。青雀怀着小明明的日子,悠闲而快乐。

青雀肚子一天天大了,小聪聪很好奇,“娘怎么了?”阿原和青雀耐心告诉他,“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小弟弟很可爱的,等小弟弟出世以后,小聪聪喜欢他,疼爱他,好不好?”说的多了,小聪聪勉为其难的点头,“好吧。”

隆冬季节,张祜接到京城家书,周琪为他生下一子,英国公还没来的及为孩子起名,家里都叫大哥儿。张祜把书信递给青雀看了,青雀看过书信,笑着道恭喜,“伯母该高兴坏了。”张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小青雀,你若生下小闺女,给我做儿媳妇吧。”张祜想订娃娃亲。

“这胎是儿子。”阿原自外头进来,笑道:“祜哥哥,咱们做不了亲家了。”

张祜淡淡笑,“无妨,再等等。”

阿原看着张祜淡定的笑容,忽有了不妙的感觉。

“妞妞,我本来想要小闺女的,如今却不想要了。”阿原背地里跟青雀诉苦,“还没出生呢,祜哥哥便想抢走。”

青雀纳闷,“不是说好了,这胎是小明?还没轮着小勇和小敢呢,放心。”

阿原无语。

弘治六年正月里的一天,大肚子的辽王妃忽然肚子疼痛。邵太妃、钟嬷嬷等人紧张起来,忙把青雀送进产房。邵太妃在产房外头站着,六神无主,“人生人吓死人,小青雀,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她是生过三个孩子的,每回都是在鬼门前转一圈,至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阿原在书房会客,闻讯急匆匆赶来,帽子都歪了。邵太妃替他整理好衣冠,安慰他,“无事,放心。你回去喝杯茶,稳稳心神,过会子再来。”

这会儿还早啊。

阿原不肯走,“她生小聪聪的时候,我俩说好了,下回换我生。我虽不能替她吃苦,在外头陪着她,也是好的。”

邵太妃气乐了,“你怎么生?”男人要是能生孩子,还要女人干嘛?还你俩说好了,真是两个小傻瓜。

钟嬷嬷抹着眼泪走了出来,“娘娘,殿下,王妃生了。”邵太妃差点没摔倒,“生了?”小青雀你真的这么神奇,这就把孩子生下了?阿原急急问道:“王妃好么?我可否进去看她?”钟嬷嬷一边拭着眼泪一边点头,“好,王妃很好。”见阿原要往产房走,才明白过来不对劲,忙拉住他,“殿下,请稍等,这会子还不行。”没清理干净呢,你不能进去。

阿原心情急切,眼巴巴的等着,钟嬷嬷一点头,他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产房去了。邵太妃在产房外独自发呆,原来这是真的,原来小青雀生孩子真是这般神速…

弘治六年春,辽王妃平安顺利诞下次子,乳名小明,呢称小明明。

第153章邓家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是暮春时节。年迈的太皇太后很是欢喜,“又多了个小阿原,真好!”乔嬷嬷很有眼色的凑趣,“给辽王府的赏赐您可要一回想好了,路远啊。”不像他们还住在银锭桥的时候,您能一天三趟五趟的差人,这回可是辽东。

太皇太后深以为然,开始兴兴头头的盘算要给小明明什么,给小明明劳苦功高的娘亲什么。当然了,阿原也很辛苦的,赏赐少不了,邵太妃还病着呢,也要慰问。

皇帝接到喜信儿,看见是儿子,大为庆幸,“阿原,你还是生儿子吧,最好下一个,下下一个,全是儿子。”若是儿子叫小勇、小敢,你也不必愁了。

皇帝去看贾淑宁的时候,贾淑宁正在亲自做法事,超度那还没出娘胎就折了性命的孩儿,“陛下,若是他出生了,您岂不是和辽王殿下一样,也有两个儿子。”贾淑宁幽幽说道。

皇帝悲从中来,掩面而去。之后,很是冷落了皇后几天。张皇后知道是贾淑宁捣的鬼,心中暗恨。千算万算,怎算漏了宫里还有这么个妖精,生生被她钻了空子。

张皇后虽恨贾淑宁,却拿她没什么好法子,唯有曲意笼络皇帝罢了。贾淑宁已是方外之人,看上去闲云野鹤一般逍遥,皇后能奈她何。“一个再也生不出孩子的妇人,不足为虑。”张皇后这么安慰自己。

张皇后和太皇太后、皇帝等人一样,向辽王府派下不少赏赐。她赏赐的物品倒也稀松平常,不过赏赐是由内侍、宫女送去的。其中有两名宫女,一名阿丰,一名阿润,均是纤秾得度,冰肌玉骨,妩媚妖娆的美人。

“祁青雀美则美矣,要比妖娆风骚,哪里比得上这两人。”张皇后厌恶的看了眼阿丰和阿润,“这两人腰肢玲珑,一脸媚意,辽王打小长在宫里,哪见过这种不正经的女人?不迷上才怪。”

张皇后是很鄙夷阿丰、阿润这种女人的,视为乱家之源。可是阿丰、阿润若真能把辽王府弄乱了,张皇后却会舒心畅意,洋洋自得----辽王、辽王妃心怀叵测,不得不除。张皇后是用这些不正经的人,做正经的事。

张皇后对自己所做的事,深以为傲。

邓家祖宅。

邓之翰低声下气央求薛扬,“好阿扬,你心地最善良,性情最温柔,一定舍不得为难我的,对不对?我娘如今…很可怜的,她只想见见儿媳妇,见见小孙子,咱们抱儿子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好不好?”

沈茉很不好,整个人跟一潭死水似的,眼神呆滞,不复往日的生动灵活。不过,若见了邓之屏、邓之翰,她便会很高兴,目光中闪烁着快活的光茫,“屏姐儿,翰哥儿!”她有时候会神志不清的,可是见了自己亲生的一对儿女,却会很清醒。邓之翰看见亲娘落到这个地步,哪有不心酸、不心痛的。

邓之翰想要好好服侍沈茉,让她高兴,让她舒心,让她安度剩余的岁月。她害过大姐,害过宁国公府,害得宁国公这一家之主触怒圣上,被关进大理狱,可是,她纵有种种不是之处,还是自己的亲娘啊,是自小到大疼爱自己、无微不至的亲娘。

邓之翰记得宁国公府对薛家的承诺,他也知道这么要求薛扬是没有道理的,所以他一直低声下气的央求,样子很可怜。

“我知道不该这么做,可是阿扬,你已经嫁给我了,咱们夫妻一体,不是应该同荣共辱么?她是我的亲娘,她生了我,养了我,阿扬你对她…竟是全无情意?不会,阿扬你是这么善良,这么温柔,不会这般冷酷的。”邓之翰定定看着妻子,眼神中满是痛楚,和浓浓的失望。

薛扬一阵心慌,无措的站了会儿,含泪点头,“之翰,我听你的。”还是听他的吧,不要让他失望,不要让他伤心。

邓之翰欣喜若狂,“真的么,阿扬,你真的愿意?”珍爱的揽过妻子,在她白皙精致的小脸上连连亲吻,“阿扬,我的好阿扬。”

薛扬木木的站着,屈辱、不甘一阵阵涌上心头。凭什么呀,明明说好了的,我不用认沈茉做婆婆!怎的到了这会儿,我还是要抱着孩儿,去给她请安问好?

邓之翰灼热又温存的亲吻着她,喃喃叫着她的名字,“阿扬,小乖乖阿扬。”一滴清泪悄悄从薛扬眼中流下,好吧,为了他,为了让他不为难,我为难自己。

邓之翰恨不得立时三刻便去看沈茉,薛扬委婉提醒他,“祖父祖母和父亲都在呢,咱们违背禁令私自去看她,也不好太大摇大摆了吧?不如你仔细想好了,哪天晚上咱们悄悄的过去,莫惊动了人。”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邓之翰面有惭色。

薛扬觉得疲倦,柔弱说道:“之翰,我这两天身子不大好,容我歇息歇息,等到有了精神再去,好不好?我…我头回见她呢。”

邓之翰答应了,低低笑着,调侃她,“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小阿扬,害羞也没用啊。”薛扬也浅浅笑着,眼波流转,娇利妩媚,“之翰,我丑么?”

她有一双清亮的杏子眼,秋水无尘,纯真美丽。邓之翰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阿扬,天上的星子,也不及你明亮耀眼。”

薛扬舒心的、得意的微笑起来,笑容如枝头繁花般绚烂。

两人约好了过几天悄悄去看沈茉,邓之翰心情大好,牵起薛扬的小手一起去看宝贝儿子谦哥儿。薛扬温柔陪在他身边,到了晚上,悄悄把侍女珑儿叫来,命她到祁家老宅送个信儿。

薛扬是薛能、祁玉的心头肉,她和邓家人一起扶灵回乡,薛能晚上连觉也睡不着。“咱们,该回乡拜祭岳父岳母了吧?”薛能结结巴巴的提出要去会亭。祁玉也担心小阿扬,便和薛护、薛挥说了,也知会了祁震、英娘,要回老家为父母上坟。

祁震当然知道她是为什么要回老家的,虽是不以为然,却是大不放心,便和英娘一起,也回了老家。青峰和青宁都在上学,托给师爹、师娘照看,暂时住在景城伯府。

“当初便不该结这门亲!”祁震十分不满,“将军的外孙女嫁给邓之翰那臭小子,嫁给沈家的外孙,根本就是敌我不分,是非不明!”

英娘弱弱的反对,“小姐和小阿扬日子顺心,比什么不强?将军若是地下有知,也是只愿小姐好好的,不会强求别的。”将军对小姐多好啊,小姐想要天上的月亮,将军都会设法去摘的。

祁震怒,“阿扬这叫日子顺心?阿扬若是日子顺心,咱们还用把青峰和青宁扔在京城,跟着小姐回乡?”

英娘垂泪,“阿扬都已经嫁了,大哥,你说怎么办?”祁震哼了一声,“怎么办?邓家若敢再一回背信弃义,不守诺言,我直接打上门去!”骗了小姐一回,还要再骗阿扬一回么,美的你。

祁震、英娘和薛能、祁玉一起回了老家,到祁保山坟前拜祭过,暂居祁家老宅。

薛扬的侍女珑儿过来的时候,悄悄见了祁玉,只告诉了祁玉一人。祁玉沉默片刻,简短道:“让她再拖两日,我会设法。”珑儿行礼道谢,悄悄走了。

会亭和杨集一样,镇外有一条清澈的溪水,溪水边是堤岸、树林。树木葱茏,碧绿茂盛,一片青翠之中,有位身穿水红衫子的女子在树下悄然独立,远远望去,万绿丛中一点红,曼妙美丽,风华绝代。

“玉儿,是你么?”堤岸上一名中年男子正满脸惆怅的漫步,暼见那抹娇艳好看的水红,心咚咚直跳,疾步向前飞奔!

快到跟前的时候,这中年男子心生怯意,止住脚步。玉儿不肯见自己的,一直不肯见。即便阿扬嫁做邓家妇,即便宁国公府、阳武侯府已是儿女亲家,她也不肯见自己。她不肯见,自有她不肯见的道理,自己冒冒失失闹过去,她会不会恼了啊。

二十年的分离,祁玉在邓麒心中早成了天上那轮明月光,美丽却遥不可及。邓麒不见祁玉的时候,朝思暮想;等到真能见面了,却又患得患失,止步不前。

邓麒止步踌躇的时候,祁玉缓缓转过了身。

她已是人到中年,生育过三个孩子,可腰肢依旧纤细,不盈一握。老天太优待她了,岁月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面目姣好,肤色欺霜赛雪,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上翘,衬得那一双秋水潋滟的明眸更有神韵。

“玉儿!”邓麒热泪盈眶。

祁玉心中悲凉无限。本以为可以淡然面对他的,像邓麒这样无耻的男人,像邓麒这样背信弃义、停妻再娶的男人,不是很令人唾弃么?可是,多年之后自己再次面对面看着他,竟然还是…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豆蔻年华时便认定会厮守终生的良人啊。年幼无知时,哪能想到自己会和他分离,天各一方?

两人无语对望,泪眼朦胧。

“玉儿,让我时常看看你吧。”邓麒哽咽央求,“只要能远远的看你一眼,我…我便心满意足。”

“呸!”祁玉啐了他一口,“你早干什么了,这会子来装深情!你娶沈茉的时候,想过我么?”

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懑一下子爆发出来,祁玉眼中闪着怒火,“我嫁给你的时候,满心欢喜,打算和你同生共死,白头到老。邓麒,你…闪得我好苦…”只差那么一点点,祁保山唯一的女儿、才出世的外孙女,就会死在邓家祖居,死在邓麒的朝秦暮楚、朝三暮四。

邓麒愧悔无极,脸色变幻不定。他没法跟祁玉说实话,“我不是不要你了,我是想两美兼得。”邓麒从来没有想过不要祁玉,从来没有。

半晌,邓麒低声苦涩说道:“玉儿,不管你信不信,当年咱们成婚之时,我和你一样,也是满心欢喜,想和你同生共死,白头到老。”

祁玉几乎脱口而出,“我信!”怎么会不信呢,他的神情是这般苦恼,眼神是这般真诚,一如他还是翩翩少年之时。

邓麒并非不爱祁玉,邓麒怎么会不爱祁玉呢?祁玉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迷惘又缱绻的温柔。

邓麒沮丧道:“玉儿,我后悔死啦。若是咱们当年径直南下,到江南水乡谋个武职,十年二十年的逗留在外,不回京城,是不是也不会分开?”

“祖母、母亲她们爱娶沈茉,娶啊,我反正不回家,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能在邓家守多久。她守不住走了,咱们便得了清净。”

提起沈茉,祁玉想起自己的来意,胸中顿时冰冷。阿扬,我心肝宝贝一般养大的阿扬,快要落到沈茉手里了。

祁玉狠狠心,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的微笑,“便是你回了京又如何?若你不曾和沈茉圆房,若沈茉不曾怀孕,我一样不会离开你。”

“若你娶的人不是沈茉,即便你另娶妻室,即便你妻室怀了身孕,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从小就认定了你,知道么?若不是沈茉太过狡诈狠辣,咱们原是不必分开的。沈茉,是我最讨厌的人。”

邓麒难受的想死,“玉儿,我也讨厌沈茉,我快恨死她了。”因为她玉儿才会走啊,被她害死了。

祁玉敛起笑容,正色道:“和你做了儿女亲家,原本我是很高兴的。不过,如今看来,咱们这儿女亲家也做不下去了。”

邓麒大惊,“怎么了?阿扬和翰哥儿很要好的啊,咱们怎么会…?”邓麒头昏了,儿女亲家做不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沈茉当年欺负我,如今开始欺负我闺女了。”祁玉眼圈一红,“她…她要见阿扬,要见谦哥儿。我绝不许阿扬认她做婆婆,宁可阿扬离开邓家,也不许!”

阿扬离开邓家,咱们还做什么儿女亲家,成仇人了。

邓麒气的浑身发抖,“我看在儿女的份儿上,几次三番的容忍她、迁就她。她不知悔改,越发变本加厉了!”这恶女人见阿扬做什么,没安好心。

邓麒冲祁玉拍胸脯保证,“这事,包在我身上!”保证完,邓麒气冲冲的奔回邓家祖居,安排下人手,“你,你,还有你,把家庙看严实了,连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见阿扬,沈茉,你有资格见阿扬么。

邓麒安置过后,一阵风似的回到溪水边。

祁玉已经走了,邓麒对着满目青翠,襟怀萧索,寂廖落寞。一阵微风吹过,树上一片绿叶悠悠扬扬的在空中翻飞着,缓缓落在地面。邓麒颓然跌坐地上,背靠大树,无声痛哭。

祁玉使人给薛扬送了信,“只管答应他,不碍的。”薛扬眉毛弯弯,笑吟吟抱起襁褓中的谦哥儿,亲了亲他嫩嫩的小脸蛋。

一个安静的夜晚,邓之翰牵着薛扬,抱着谦哥儿,偷偷去见沈茉。薛扬顺从的跟着他,月光之下,眉眼异常温柔。邓之翰大为感动,“阿扬,你真好。”

才到了家庙墙外,邓之翰就被人迎头拦住了,“世子爷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大爷、大奶奶,请回罢。”

邓晖已是新任宁国公,邓麒也成了世子,宁国公府的称呼已经改了。

邓之翰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不由得大为恼怒,“闪开,莫挡了爷的路!”一手抱着谦哥儿,一手牵着薛扬,抬脚踢了过去。

家丁不敢跟他动手,可也不敢违抗邓麒的命令放他进去,双方僵持起来。

暄闹声中,里边传出柔美的女子声音,“翰哥儿莫胡闹,你爹爹会生气的。”邓之翰听到亲娘发话了,很孝顺的住了手,“娘,我明日便去见爹爹,求爹爹高抬贵手。您歇息罢,我们改日再来。”

柔美的女子再次响起,“何必改日呢,翰哥儿,你和你媳妇儿今日拜见过我便好。你爹爹若不松口,你俩便不必再来了,徒惹你爹爹不喜。”

这女子的声音温柔入内,薛扬听在耳中,却觉得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邓之翰拉拉薛扬,“咱们虽见不到娘的面,在这儿磕个头,心意也是一样的。”

一时间,薛扬手脚俱是冰冷。

邓之翰见她不说话,也不动,站着发呆,又拉了拉她,“阿扬!”娘在里头等着呢,你发什么楞啊。

薛扬挣开邓之翰的手,冷冷看着他。邓之翰心头忽起了不祥之感,低声喝道:“阿扬,她是我亲娘!”

“我姐姐出生在这栋宅子里。”薛扬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暖意,“我娘不止一回想杀了姐姐,因为我娘很骄傲,不能容忍她的女儿跪在沈茉面前!”

邓之翰下意识的抱紧谦哥儿,背上发凉。

薛扬凄惨的一笑,“我若磕了这个头,你猜我娘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邓之翰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岳母多疼你,待你如珠如宝。”邓之翰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心中慌乱,狼狈不堪。

“她待我如珠如宝,我呢,要不要拿起她的自尊,呈到令堂面前,由着令堂狠狠践踏?”薛扬努力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轻轻笑了笑,“邓之翰,我和你不是一路人,还是算了吧。”

薛扬转身跑了。邓之翰想追,却被沈茉扬声叫住了,沈茉显然极是不满,“翰哥儿,这便是你的媳妇儿?连你的亲娘也不尊敬,这便是你千挑万选的好媳妇儿?”沈茉在墙里斥责,邓之翰在墙外呆呆站着,心绪繁乱。

薛扬半刻没耽搁,到邓晖、孙夫人面前哭了一场,“…让我认姓沈的女人做婆婆,不如一刀杀了我。我薛家世代忠勇,没有出过通敌卖国的鼠辈!谦哥儿爹要孝顺他娘,我无话可说,只有自请下堂。”

“请二老许我和离,离开邓家。从此以后,我和邓家再无干系,也和沈家再无干系。”

孙夫人大急,“说的什么傻话!谦哥儿都有了,你说的什么傻话!”邓晖大怒,厉声喝道:“把邓之翰给我绑过来!他敢违抗邓家禁令,敢把父祖不放在眼里!”

邓家已经有了位出家修行的国公夫人,有了位悄无声息不见的世孙夫人,要是邓之翰再和离了,世人会怎么看邓家?更别提薛扬是阳武侯独生爱女,恪国公祁保山的外孙女,若真是和离了,生生是得罪了阳武侯府、宣城伯府两家,结下死仇。

邓家之前靠的全是宁国公,宁国公一去,势必会比从前差上一截。这种时候再去得罪薛家、祁家,吃饱了撑的啊。恪国公忠勇报国,人家的外孙女才嫁到邓家不足两年就被逼的和离了,说出去很好听么。

邓晖再怎么不领事,这个账是能算清楚的。薛扬要和邓之翰和离,他绝不允许。

孙夫人是不喜欢祁玉的,可是薛扬已经进了门,谦哥儿都生下了,孙夫人才做了曾祖母,正是高兴得意的时候,哪能忍受曾孙子没了亲娘?再说了,沈茉的丑事出就出了,那是无可奈何,邓家可不能再出岔子,让人笑话。

在不许邓之翰和薛扬分开这件事上,邓晖和孙夫人意见空前一致。

邓晖、孙夫人连夜把邓麒叫过来商量,邓麒又惊又怒,“翰哥儿这混小子!”你要亲娘,当年别求婚啊,谁让你死缠着阿扬不放的?

三人商量过后,命人把家庙严密看守起来。沈茉心术不正,每天要抄录一百遍清心咒,否则便不给饮食,只给清水。“你安安生生的,休要再生事。”孙夫人命心腹陪房过去传话,“若再生事,连眼前这碗安乐茶饭也没有了。”

沈茉气的发昏,又生了病。她生病之后孙夫人也不放邓之屏、邓之翰进去看她,只延医为她医治。大夫治的了病,冶不了命,沈茉心情郁结,眼见的一天比一天不好。

祁震听说后,大恼,带着人到邓家祖居,硬是把薛扬、谦哥儿带走了,“我祁家的外孙女,不受这份气!”邓晖不好意思,没出面,邓麒不敢招惹祁震,陪着笑脸,一直把他们送到祁家老宅,“阿扬啊,回娘家住几天散散心也好,翰哥儿很快来接你。”

祁震冷冷哼了一声,来接阿扬?有我在,能让你们轻易接走阿扬么,别做梦了。

第154章沈茉之死

薛能性情温和宽厚,见祁震二话不说直接把阿扬、谦哥儿接回娘家,又是感动,又有些担忧,“舅兄关爱阿扬,视如己出,我和玉儿万分感激。舅兄,我只怕阿扬的心思还在邓家,还在邓之翰身上,若是真和邓家闹翻了,阿扬未必欢喜。”

在薛能看来,邓之翰不守诺言,确实可恶极了。可沈茉再凶恶,也是他亲娘,他在亲娘面前迷失了,虽令人不快,倒也情有可原。更何况阿扬儿子都生了,能和邓之翰痛痛快快的一刀两断么?不大可能啊。既然阿扬还牵挂邓家,牵挂邓之翰,那就别和邓家弄的太僵,要不然,往后阿扬在邓家怎么过日子呢。

祁震微笑,“宁国公府敢跟祁家闹翻?他们没这个胆子,放心吧。”不想闹翻的不只有你,还有邓家呢。邓家老家主过世,新家主立不起来,还敢得罪姻亲?那不只是笨,简直是傻了。

当年他们骗小姐,是因为祁家没人。如今祁家有祁震,有祁青雀,还能让他们欺负了阿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