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明拦住了他,“哥哥,等一会儿。”我还没算清楚账呢,你急什么呀。

又想了想,小明明奶声奶气告诉摊主,“两把梳子八百文,我给你一两银子,你该还我两百文。”

摊主笑,“小少爷真聪明!算的清楚明白,一丝一毫也不错啊。”赞了两声,收下银子,要找还两百文钱。

小明明等着摊主把两百文钱拿到他面前,仔细瞅了瞅,很认真的说道:“这就是两百文钱啊?我知道了。”把钱推给摊主,不要。

“娘,梳子。”小明明仰起脸,冲青雀举起桃木梳,“娘一把,祖母一把!”

青雀蹲□子,笑咪咪从他手里接过桃木梳,狠狠夸了几句,“有一种古朴美呢,真是与众不同!小明明,娘很喜欢啊。”小明明笑成了一朵花。

小聪聪牵着弟弟的手继续往前走,口中抱怨着,“我都说不用找了,你却让摊主把两百文拿出来,然后你又不要!弟弟,你真是多此一举。”

小明明很固执,“才不要呢,你会说我不识数!”我给一两银子,买两把梳子,不要摊主还钱,你会说我不识数的!

阿原和青雀跟在他俩身后,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又是好笑,又觉温馨。

广宁城既要抵御蒙古,又要提防新近崛起的朱里真,防务很重。张祜精心练兵,侦查敌情,敌人进犯的时候率众出击,没让蒙古和朱里真人讨到便宜。蒙古、朱里真劫掠成性,哪会甘心?不停的南下侵扰,广宁城不胜其烦。就连青雀这辽王妃也有不少回披甲出战,亲自上战场。

“蒙古人心已经散了,频频南下,不过是劫掠财物。”张祜跟青雀分析,“朱里真却是所图非小,这才是天朝心腹大患。”

“武将守边,朝廷傻呼呼的弄个太监监军,再来个狗屁不通的文官管着。”青雀皱眉,“这纯属有病!有几个文官懂军事的?瞎指挥。还有,有不少卫所的军士整天光种地了,连弓都拉不开,到了敌人来袭的时候,怎么打仗?”

天朝地大物博,人灵地杰,难道能怕了蒙古、朱里真这些番邦蛮夷不成。不过军制如果有问题,战事不得利,始终令人担忧。

不过,军制不是张祜能做主的事,也不是青雀能做主的事,两人相对唏嘘。

“青雀,我担心你。”张祜沉声道:“张皇后心胸狭窄,陛□子又不好,若是陛下有个什么,她做了皇太后,必定会对你不利。”

张皇后利用过沈荷、荀氏,那时还是很隐蔽、很含蓄的,自己不会出头露面。到了送阿丰、阿润至辽王府,已是明打明的要和青雀过不去。前阵子邓麒心血来潮跑到辽东看望小聪聪、小明明,才到不久就被京城飞书召回----五军都督府缺人,急命邓麒回京任职。

这些对青雀都形不成太大的打击,可是张皇后的不友好明明白白放在这里,没法忽视。她是皇后还好,好歹有皇帝约束着。她若做了皇太后呢?那可就难说了。

“难怪她不喜欢我。”青雀不在意的笑笑,“自从永乐帝之后,藩王们就被管的死死的。唯独到了我,身为王妃,同时也是将军,她能不担心么?不过,后宫是后宫,朝堂是朝堂,祜哥哥不必过虑。”

“后宫不许干政”这一条禁令,对皇太后也适用。张皇后便是成了张太后,也不能肆意妄为,要受的约束多着呢。

张祜默然良久,缓缓说道:“青雀,不管怎样,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已是两子之母的青雀笑吟吟转了几个圈,神情陶醉,“我太招人疼了呀,太爷爷、祜哥哥,都对我这么这么好!”

青雀才转了没几圈,忽觉头晕,慢慢停了下来,“祜哥哥,我头晕。”张祜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会头晕呢?转的太急了么?”张祜心中着慌,青雀身子一向很好的啊,这是怎么了?

张祜扶青雀在椅子上坐好,青雀歇了会儿,微笑,“祜哥哥,我没事。”张祜终是不放心,专程去告诉阿原,“青雀才转了几个圈便觉头晕,不应该啊。”

阿原浅浅一笑,“祜哥哥,我大约能猜着是为什么。”张祜见他毫不惊慌,容色间反倒有欢愉之意,不禁眉头微皱。

医正给青雀看过后,笑着道恭喜,“恭喜殿下、王妃,又要添人进口了。”原来,青雀是又有了身孕。

合府欢喜。

紫禁城中,张皇后也是万分欣喜,她又怀孕了!阿伟夭折之后,她本是心灰意冷的,真是想不到,竟然又能怀上身孕。张皇后激动的在神前许过无数愿:让我生下皇子吧,让我的皇子平平安安长大,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一代明君!

皇帝也是大为欢喜,待张皇后如珠如宝。皇帝常常抚摸着张皇后渐渐隆起的小腹,两人一起期待那个将要出世的孩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张皇后生下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公主。“怎么会是公主,公主对我有什么用?”张皇后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孩儿,失望彻骨。皇帝却是头回生女儿,对小女婴异常怜爱,“这是朕的太康公主。”皇帝很满意,阿原你还没闺女呢,哥哥先有了。

太康公主降生的时候,边境的广宁城正有一场激烈战事。朱里真人大举攻城,张祜率兵抵御,辽阳的副总兵、辽东都指挥使也派了援兵,共同对敌。辽王亲自到城头督战,他往城头一站,守城的军兵士气大增。

青雀明明到了该生的时候,肚子却久久没有动静,未免心中急燥。城门口的喊杀声一阵阵传来,青雀坐不住了。

把两个孩子托给祖先生照看,青雀瞒着大姨,悄悄披上盔甲,偷偷出了辽王府。

“阿原,我来了!”青雀到了城头,高兴的叫道。

阿原回头,见到大腹便便的妻子披盔戴甲的过来了,魂飞魄散,“小青雀,这可不是玩的,你快回家去!”肚子都多大了,还闹呢!乖,这不是贪玩时候。

“他早该出来了好不好。”青雀抱怨,“他呀,大概是在我肚子里住着很舒服,偷懒不想出来。这可不成,快急死我了。”虽说孩子生出来后爹娘更操心,可是该出来的时候他不出来,活活急死人。

攻城的朱里真人当中,有一面显眼的杏黄色的旗帜。大旗下是黑色的骏马,骏马上的骑士彪悍精干,目光精亮,他咪眼朝城头看了看,从背上取下长弓,搭上羽箭,五矢连发,迅疾射向城头上的辽王!

青雀听到凌厉的破空声,挺身挡在阿原前面,挥刀拨落箭矢。“这厮真有一股牛力!”青雀被震的虎口发麻,暗暗骂了一声。

骑士的箭矢被挡下,大觉吃惊,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阿原快步到了青雀前面,大声命令,“青雀,不许胡闹,快回家!”青雀恨恨,“四哥你别管我,我要回射这厮!”从背上取下弓,缓缓拉开,瞄准那杏黄旗下的骑士,连射五箭!

骑士自负神勇,不许身边的侍卫帮忙抵挡,自己拨了刀。他躲过了前四枝,第五枝箭来的太猛,他躲闪不及,左臂受伤。

这人一受伤,形势大变。没多久,朱里真人如潮水一般退去。虽是撤退,朱里真人依旧是不慌不忙,井井有条。青雀在城头瞧着,心中暗惊。祜哥哥说的对,朱里真人,才是天朝心腹大患。

青雀觉得小腹有下坠的感觉,眉头蹙了起来。小勇,你就给我捣乱吧,该你出来的时候,你就是不动弹;这会儿我在城头呢,不是地方,懂不懂?你别挑这时候出世啊,太不合时宜了。

“阿原,我要生了。”青雀拉住阿原的手,控诉说道:“小勇太坏了,敢情他是不见敌军,不出生啊。”

阿原扶住她,一脸惶急,“妞妞,咱们立即回家,好不好?”青雀愁眉苦脸的摇头,“小勇不肯等啊,他实在太坏了!”青雀是生过两个孩子的,这会儿觉得不对劲,小勇是个坏孩子,还是个急性子,他哪里肯等。

阿原厉声吩咐身边的护卫,“搭起账蓬,快,要快!”护卫们或是快手快脚搭账蓬,或是疾驰回府叫产婆、医正,各自忙碌。

账蓬刚搭好,产婆还没从辽王府赶来,辽王妃便顺利生下第三个儿子,起名小勇。

广宁的锦衣卫是时常向京城汇报的。他们把辽王的家事,包括小聪聪、小明明游市集的事报告给皇帝时,皇帝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阿原,小聪聪、小明明真像你,都是心地纯净的好孩子啊。

知道辽王妃城头产子,皇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阿原,你媳妇儿…厉害啊。你家小勇是这么出生的,长大后是个什么性子?阿原,你有的忙了。

第157章回京

皇帝依旧勤政、节俭,很受文官们的爱戴。皇帝现有一子一女,他最重视的是皇长子阿朝,一有功夫就亲自教导。最喜欢的却是小公主阿秀,阿秀粉粉嫩嫩的,聪慧娟秀,是位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阿秀长到一岁多的时候,异常伶俐可爱,常常逗的皇帝开怀大笑。皇帝不管有什么烦心的国事,不管对前途有多少忧虑,见了他的宝贝女儿,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张皇后也是喜欢亲生女儿的,可她做梦也想再生个儿子。女儿再受宠,也不能继承皇位,只有儿子才可以。“赐给我一个儿子吧!”张皇后着了魔似的,无比盼望一个儿子,一个能继承皇位的亲生儿子。

既然能生下阿伟,为什么不能再生个儿子呢?张皇后心心念念要求子,频频请有法力高深的道士在宫中斋醮。可惜,无论她再怎么折腾,肚子也一直没动静。

张皇后折腾来折腾去的,道士不仅没有给她带来新的孩子,还带走了她的小女儿。

阿秀一直很活泼可爱,可是一岁半的时候,生了水痘。这个年纪的孩子生水痘是很凶险的事,太医们想尽方法,小公主的病情还是一天一天加重,毫无起色。

皇帝和张皇后都慌了神。人力不顶用的时候,他们更相信神佛,皇帝和张皇后平时宠信的一名太监特意寻着道士,殷勤为小公主请来符水,小公主阿秀喝下符水之后,很快咽了气。为太康公主请符水的太监本是想拍马屁的,哪能想到符水一喝,皇帝钟爱的小公主便一命归阴?他恐惧已极,服毒自杀。可是他死了有什么用呢,阿秀也没命了。

阿秀这可怜的孩子,跟她同母的哥哥阿伟一样,没能活过两周岁。他们有着同样的父亲、母亲,命运也是相似的,在这繁华的世间只逗留了短短的一年多,给父母带来过欢笑和希望,也带来深重的痛楚和苦难。

皇帝悲伤不已,谥阿秀为太康公主,在京郊择了块风水宝地,以亲王礼下葬。“太过僭越”,不少文官们都摇头,大为不满。不过,皇帝平时一直是很节俭的,文官们虽不满,也没人好意思在这时候上书谏阻。

“陛下英明,只是爱女太过。”文官们只能这么开解自己。

皇帝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小公主夭折之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张皇后则是痛惜爱女,病倒了。虽然是不能继承皇位的女儿,也是亲生的啊,哪有不心疼的。

这天皇帝照例去道观见贾淑宁。贾淑宁见他枯坐良久,神色凄凉,心里不无恨毒:这会儿你知道心疼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儿难道不是你亲生的,怎不见你为他哀伤、为他主持公道?

贾淑宁温柔的亲手斟了杯热茶递给皇帝,陪他静静坐着。

茶水氤氲的热气中,尚在盛年的皇帝面容苍老,满是疲惫。

贾淑宁对着这样的皇帝,忽生出怜悯之心。他也算是个好人了,他也很为难的吧?

片刻后,贾淑宁的心重又变的又冷又硬。谁怜悯过我?谁怜悯过我那没出世的孩儿?他纵容张氏为祸,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我为什么要怜悯他。

皇帝和善的面容上泛起丝苦涩笑意,“皇后病了,朕,也不过是强自支撑。”阿伟和阿秀这两个孩子,匆匆的来了,又匆匆的走了,给父母带来多少伤痛。

贾淑宁温柔的劝他,“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陛下善自珍重。”你别只顾着自己伤心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连着夭折两个孩子,她不难过么?

贾淑宁这话说的光明正大,义正辞严,皇帝听了,面有惭色,“你说的对,朕不该沉迷于儿女私情,却把国事和祖母抛在脑后。”皇帝放下茶盏,打起精神,“朕这便上宁寿宫陪祖母说说话,淑宁,多谢你。”贾淑宁微笑,“陛下说哪里话,淑宁当不起。”

送走皇帝,贾淑宁独自坐着,冷笑起来。皇后病了?张氏,你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皇长子已经八岁,懂事了。他从小被张皇后刻意娇惯,直率天真,很勇敢,很真性情。贾淑宁一直冷眼旁观,对皇长子的喜好、性子,摸的很清楚。

“八岁,还是太小吧。”贾淑宁犹豫,“或许,等他再大一点?”自己要告诉他的事实在太过重大,若是他还太小,或许会理解不了,反而坏事。

贾淑宁正在犹豫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她受了风寒,生了场病。这场再普通不过的风寒让贾淑宁下定了决心,“我或许会生病,或许会死,不能再等了!”

阿朝,我要告诉你,你的亲娘是谁,我要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被谁害死的。你如果真是个有气性的孩子,那么,即便今天人小没力气,不能为她做什么,有朝一日定要为她报仇,懂么?

皇长子来观中游玩的时候,贾淑宁给他讲了一个宫女阿莲的故事。在前朝的皇宫中,有名叫做阿莲的宫女,她本份、老实、勤谨、毫无过失,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生下了皇帝的头一个儿子,因为这个儿子,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皇后,而得了名“嫡长子”,可怜的阿莲。

皇长子一脸倔强,“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贾淑宁微笑看了他一眼,柔柔的叹气,“她不过是名宫女,怎么死的,哪里有人关心?她死了,她的儿子成了嫡长子,这才是要紧的。”

皇长子嘴唇咬的雪白。

贾淑宁见状,凝神想了想,告诉他,“阿莲的尸体,应该早被抛到宫外掩埋了。不过,她怀着身孕时所穿的宽大衣衫等遗物被人偷偷整理了,埋在内御河底。”

皇长子愤怒的站了许久,转身跑了。

贾淑宁没有想到,皇长子会纵身跳到内御河中,亲自去找阿莲的遗物。他是会水的,不过时值秋天,水已经很凉了,他虽然很快被内侍救上来,却还是受了寒。

贾淑宁更加没有想到,不过是受了寒,皇长子竟是一病不起,药石无灵,死了。

“怎么会这样?”贾淑宁头昏,“我不过是想告诉他的身世,让他对张氏存了戒心,将来不要放过张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折了他的性命?”

我是要你记得你生母的仇,不是要你下河去捞她的遗物!

“太贪玩了!”没人知道皇长子是要下河去捞阿莲的遗物,还以为他又贪玩胡闹,以至凭白送了性命。

因为皇长子的死,整个皇宫全乱了。皇长子是谁?皇帝唯一的儿子!皇长子殁了,皇帝便没了继承人,帝国便没了太子,这是多大的事啊。皇帝懵了,张皇后傻了,太皇太后吐出一口鲜血,昏迷不醒。就连王太后,也是流泪不止,大为伤怀。

不只后宫乱,朝堂中也是人心惶惶。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先夭折了一个,如今又夭折了一个!皇帝没儿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皇长子的葬礼还没结束,请皇帝广纳淑女的折子已雪片一般飞入宫中。皇帝陛下,您赶紧多娶几个妃子,赶紧多生几个儿子吧,否则,大位以后传给谁?

皇帝看到这种折子厌倦的扔到一边。生儿子,你们当儿子是好生的。

 皇帝差了一队锦衣卫去辽东,“让辽王带上聪哥儿、明哥儿、勇哥儿,即刻回京。”皇帝简短吩咐。

锦衣卫得了口谕,不敢耽搁,当天便骑上快马,离开京城,奔赴辽东。

第158章辽王的固执

辽王府里的阿原和青雀知道皇长子夭折之后,面面相觑。从前皇帝还想过继小聪聪呢,如今他两个儿子全没了,会不会再打起小聪聪的主意?

“若是哥哥央求我,怎么办?”阿原颇为头疼。他和皇帝向来情份好,连丧两子的皇帝若是真开了口,他会很为难。答应吧,不是自己本意;拒绝吧,于心不忍。

“他还年轻着呢,自己生去。”青雀断然道。皇帝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实在生不出儿子,他如今正值盛年好不好,想要儿子,自己想办法,莫打小聪聪的主意。

“小聪,小明,小勇,不管哪个改口叫我婶婶,我都不能容忍。”青雀蹙眉,“我的儿子不过继,说破大天来也不过继。”

“我也是,想到儿子要改口叫我做叔父,死的心都有。”阿原面有悸色。他和青雀一样,对三个儿子爱之入骨,儿子要过继给别人,那怎么可以。即便这“别人”是自己亲哥哥,也不行。

“杀啊----”外面响起男童稚嫩却很有气势的喊杀声,和纷沓的脚步声。阿原失笑,“小勇又来了。”青雀扶额,“这坏小子,他就没个消停时候!”

出生在广宁城头的小勇,打小跟两个哥哥不一样。小聪聪、小明明虽然也跟着青雀学功夫,可是两人平时都很斯文,举止端方。小勇却不是,他性子急,脾气暴,浑身上下仿佛在使不完的劲,从早到晚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自打他会走路、说话之后,辽王府中到处都能听到他的喊杀声。

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儿手持一把木剑冲了进来,小脸绯红,目光精亮,“看剑!”口中呼喝着,小木剑冲着阿原招呼过来,直刺他的小腿-------比小腿再要高一点的地方,他刺着费劲,够不着。

小男孩儿脾气虽暴,相貌是很好的,美丽非凡。他肤色雪白细腻,上好瓷器般莹润好看,一双眼睛漆黑灵动,透着勃勃生机。

“坏小子!”阿原笑骂。

“你这招使的不对。”青雀见小勇只用蛮力,忍不住出言指点,蹲□子教他如何出招、如何用力。小勇听过之后,发力又刺,“爹爹,看招!”

阿原闲闲走出一步,小勇招式落了空。他不服气的追上去又刺,阿原飘然后退,身姿洒脱。父子二人一个追,一个躲,玩的不亦乐乎。

“小勇,你又淘气了!”一个大男孩儿站在门口,责备的说道。他身穿青色绣飞龙袍服,大约有九岁,一头乌羽般的长发用一枝青玉簪松松簪起,面白似玉,五官精致绝伦,神色很庄重。

“小勇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子?”大男孩儿身边来了个小男孩儿,一本正经的问着小勇。他大约有六七岁的样子,穿戴打扮、相貌神情都和大男孩儿很像,不过说话慢条斯理的,显然是个温吞性子。

“小聪聪,小明明,这么早下学了?”青雀见了他俩,喜笑颜开。阿原停下脚步,牵着小勇走过来,小勇脸蛋红扑扑的,殷勤的看着两位哥哥,“下学了?”

小勇不喊打喊杀的时候,蛮可爱。

小聪聪皱眉,委婉的提醒青雀,“娘,我都十岁了,您能不能换个称呼啊。”十岁了您还叫我小聪聪,多不好。

小明明也昂起胸,“我都上学了!娘,请您务必换个称呼。”小明明,我三岁的时候您叫我小明明是可爱,六七岁了还叫我小明明,便有些傻了。

“小聪,小明。”青雀从善从流。

“您要记得哦。”小聪、小明不放心的交代。您可千万不要这会儿答应的好好的,没两天就又忘了!

青雀笑咪咪,“放心,娘记性好的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她又吹牛了!小聪和小明对视一眼,斱觉很是无奈。她总是一有机会就大吹法螺,半分也不谦虚啊。

阿原看着得意洋洋的妻子,庄重严肃的小聪聪,慢条斯理的小明明,神现活现的小勇,心里暖洋洋的。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相知相守,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没多久,皇帝派来的锦衣卫到了辽王府,指名要辽王带着三位哥儿听圣旨。邵太妃满怀忧虑,青雀也微微皱眉,阿原浅笑,“放心啦,无事。”带着小聪、小明、小勇去了正殿。

“圣上口谕,请辽王殿下带聪哥儿、明哥儿、勇哥儿,速速进京。”锦衣卫首领客气又强硬,“殿下请吧,圣上有旨意,不可耽搁。”

阿原缓缓问道:“我的母妃、王妃,可否一同进京?”

锦衣卫干脆的拒绝了,“不可。殿下,圣谕如此,下官也没法子,请殿下带着三位哥儿,速速起程。”

小聪聪依旧肃容站着,小明明慢吞吞的诉苦,“三弟很调皮的,只有娘能管的了他。”仿佛为了印证小明明的话是如何正确,方才还很安静的小勇忽然顿足大怒,“我要娘,我要娘!”

锦衣卫唬了一跳。勇哥儿长的这般秀美,比小姑娘还安静好看呢,闹起来却是这样!见小勇闹个不休,他踌躇着想过去哄,才蹲□子凑上前,就被小勇毫不客气的扬手打上脸,生疼生疼的。

“你才几岁呀,这么大力气!”锦衣卫捂着脸,纳闷的不行。

“烦你回报圣上,恐怕我不能从命。”辽王静静看着锦衣卫,“犬子尚小,离不得亲娘。”

“我虽大了些,也离不得亲娘。”小聪聪挺身而出,郑重宣布。

“我也一样,离不开我娘。”小明明跟着向前一步,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要娘,我要娘!”小勇顿足大哭,没完没了。

“辽王殿下是要抗旨么?”锦衣卫看着眼前这父子四人,又急又怒。

“岂敢。”辽王淡淡道:“不过是有些下情,烦劳阁下转达圣上罢了,哪里谈得上抗旨。”

辽王环顾殿中的锦衣卫,“你们有五十人吧?要让我父子四人去京城,倒也不难,绑起来,当做犯人押回去便是。”

锦衣卫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若眼前这是位寻常藩王,他们有什么不敢绑的?可是皇帝连丧两子,精神又不大好,或许很快就会…眼前这位可是亲弟弟,说不定依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祖制,他会成为新任皇帝。绑他,找死么。

“若你们不绑我,便请回罢。”辽王声调转为激昂,“烦请转告大兄皇帝陛下,臣弟辽王原,安守边城,并无他求,只愿家人团聚,终生厮守。”

锦衣卫首领犹豫再三,咬牙做了决断,“请殿下亲笔写了陈情表章,下官这便带回京城!”

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兄终弟及”,辽王即位;或是皇帝过继聪哥儿、明哥儿、勇哥儿中的一个立为太子,太子即位。眼前这父子四人当中总有一个要成为新皇帝的,为了自己的性命前程起见,还是莫跟他们硬碰硬,迂回婉转些罢。再说了,临行之前,皇帝陛下并没吩咐过,“若辽王拒不从命,便强行带回。”既没吩咐,做下属的小心谨慎回去请示了再行动,也是本份不逾矩的做法。若是自作主张,真把辽王殿下和三位哥儿强行带回,岂不是伤了皇帝和辽王的兄弟情份么?不妥,不妥。

辽王慷慨同意,命人拿来笔墨,当着锦衣卫的面写下陈情表章。他写完之后,小聪聪添了句“血浓于水”,小明明添了句“骨肉情深”,小勇还不会写字呢,执拗的也要添一笔,辽王微笑递给他一支小巧的狼毫,他学着父兄的样子提起笔,拧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浓墨重彩的划了一斜道。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陈情表拿回京城,皇帝一一看了,也没想清楚小勇是在表达什么。

小勇想说什么,皇帝没弄懂。可阿原、小聪、小明是什么意思,皇帝哪能不明白。“阿原,你是一个儿子也舍不得啊。”皇帝苦笑,“哥哥不是要抢你的心肝宝贝,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么。”

夭折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皇帝一点儿心气也没了。让皇帝再纳妃嫔,再生儿子,他觉得是个苦差使,不愿干。能不能生出儿子来且不说,真生下儿子,能不能站的住?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再生儿子做什么?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一点一点枯萎、凋零么。”

如果皇帝妃嫔多,儿女多,夭折三个两个的,对他的打击一定会有,却不会这么大。只有三个儿女,全部夭折了,皇帝为此心灰意冷,也是在所难免。

皇帝下了道旨意,命辽王举家进京。

张皇后大为惶急,“陛下,让他们全部回来做什么?咱们只要一名嗣子即可。”只要辽王一个儿子就行了,全家都回来,想做什么?意欲何为?

张皇后本来对皇长子是很不上心的,可是自打皇长子一去,她却是挖心挖肺的痛。并不是皇长子去了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疼爱这个孩子,而是自从皇长子去了之后,她才知道既使贵为皇后,若是没有一个继承人,没有一个儿子,她便没有依靠,前途堪忧。

没有儿子,将来她连皇太后都做不成。她的尊荣,张家的富贵,全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皇帝面色疲惫,“阿原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咱们想要阿原的儿子,可阿原哪里舍得下。

张皇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张皇后心里这个恨,就别提了。他舍不得亲生骨肉又怎么了,你是皇帝啊,他只不过是个亲王,你是君,他是臣!

不过,事到如今,张皇后的心里话不敢跟皇帝提起。皇帝一天比一天没精神,张皇后很是恐惧,唯恐他有个什么。

“怎么办?”皇帝微微一笑,“依祖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张皇后差点没吓晕过去。兄终弟及?到时候自己算什么,皇嫂么。

若是过继儿子,自己还能做名义上的皇太后,极为尊荣。到时候,新皇帝虽不是亲生的,跟自己不一心,可他碍于祖宗家法,面上也不敢对嗣母不敬。不只自己,连同张家在内,新皇帝只能礼让、孝敬、顺从。

可,若是辽王即了位,自己便成了皇嫂。皇嫂跟皇太后可没法比,皇嫂在宫里,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啊。

张皇后浑身冰凉。

第159章舅氏

不,一定不能沦落为皇嫂,一定要做皇太后!哪怕是过继一个孩子,哪怕这孩子跟自己并不亲,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要自己坐在皇太后那个位置上,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便能享有一辈子的尊荣。

张皇后试探的问道:“陛下,益王也有两个儿子呢,那两个孩子如何?”益王是皇帝的六弟,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

辽王不肯过继,还有益王呢。过继个孩子给皇帝,这孩子便能做太子,谁家爹娘不乐意啊?也就辽王、辽王妃这一对野心勃勃的夫妻,能说出“不”字,换个人,还不颠儿颠儿的把孩子双手奉上么。

皇帝沉吟,“那两个孩子,我却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资质如何。倒是聪哥儿,阿原常常有书画送来,我对聪哥儿知之甚详,聪哥儿沉稳颖异,极有天份。”

按继承顺序,皇帝之后应该是阿原,而聪哥儿是阿原的长子。故此,若让皇帝选择过继人选,只论身份他也会挑聪哥儿。更何况聪哥儿相貌好,功课好,性子也沉稳。看过来看过去,聪哥儿没一点儿毛病,处处令皇帝满意。

张皇后才不关心什么天份不天份,她只关心能不能顺利过继个听话的孩子,好让她往后踏踏实实的做皇太后。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柔声提醒皇帝,“若是大位传了辽王,咱们这一支就算是绝后了啊,那怎么能成?还是过继最为妥当。若辽王夫妇执意不肯,益王的儿子也是一样,反正都是咱们的侄儿。”

皇帝沉默片刻,温和说道:“不急。等我见了阿原,慢慢跟他商量。”皇帝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他和益王之间还隔着老四辽王,老五岐王,过继益王的儿子,皇帝觉得于理不合。

张皇后笑的温柔,“全听陛下的。”过继辽王的儿子也行啊,到时辽王和祁青雀的儿子要称呼自己母后,却要把辽王和祁青雀叫做叔叔婶婶,想想就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