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夫人不大高兴,沉着脸说道:“清儿是应该进宫的,你们那宝贝义女,进宫去做什么?”穆夫人陪笑,“太后娘娘的心思,哪是咱们能猜度到的?咱们做臣子的,只管听太后娘娘的吩咐便是。”穆老夫人呆着个脸,容色不悦。

穆夫人替两个女儿挑好衣服首饰,装扮妥当,按时进了宫。她们到宫门之后,有宫女一路引着,去了邵太后的清兴宫。

穆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行走在宫道上,颇为引人注目。穆清、穆靖都是即将及笄的年纪,身姿绰约曼妙,面容娇嫩清丽,唉,宫庭之中,已有多少时日不曾看见这正值芳年的美好少女了?前任皇帝六宫无妃,这任皇帝,也是。

“这是什么人?陛下要纳妃了,还是怎么着?”有不知究竟的宫人瞎激动。

“太后娘娘的外甥媳妇!”立即遭了白眼。这是邵夫人的儿媳妇啊,纳什么妃。

“哦,这样啊。”宫人变的无精打采,蔫了。兴奋的、正要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被无情浇灭。

清兴宫里,青雀正在邵太后面前讨好卖乖,“大姨,看看我多孝顺!知道您希罕闺女,特地给您寻了个聪明机灵的,父母早亡的!”

要是搁以前,邵太后早被她哄的头晕,乐呵呵点头称是。但是,自从有了小公主,邵太后对青雀的免疫力大大增加,她故意睁大了眼睛,天真问道:“你把穆家义女召进宫,不是为了给阿挥拐个小媳妇儿么?”

青雀气闷的看着她,“大姨,您变坏了!您不疼我了!”邵太后嗤之以鼻,“有了小敢,谁还要你啊。”

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都这样,移情别恋啊!青雀痛心疾首。

师娘,大姨,一个一个全都变心了不说,就连小敢的爹,也和从前大不相同。

小敢一出生,在她爹眼里就是可爱的小妞妞。就算小敢哭声再怎么嘹亮,脾气再怎么不好,她爹也是笑着夸奖,“小妞妞真乖!”一晚上把人吵醒八回,她还真乖?昧良心不昧。

小敢的娘,在他口中变成了“皇后”。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呼唤“小青雀,小宝贝”,*的时候会温柔叫“好妹妹,小心肝儿”,搁到平时,就叫皇后。

原来他是叫妞妞的好不好。

从妞妞沦落为皇后,青雀还是小小的觉得沮丧。

不为别的,主要是------被叫老了。到了这会儿,青雀深刻体会到师娘当年的心情,可怜的师娘一直不许自己叫“娘”,就是怕被叫老了呀。

芳华易逝。青雀抬起手,珍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嗯,还很嫩滑,甚好,甚好。

穆夫人带着穆清、穆靖进来的时候,青雀已经不和大姨生气了,一脸得体的微笑。林啸天的小媳妇儿来了,阿挥的小媳妇儿也来了,做大姑姐的,不能一见面就把弟媳妇吓着啊。

穆夫人已有四十出头了,略有些富态,可一眼看上去还是位美人,想必年轻时候的风采,定是倾国倾城。她身后的两位妙龄少女,正值美好的年纪,令人眼前一亮。

穆清身穿银红遍地洒金织花锦褙子,浅碧罗绫长裙,头上挽着飞仙髻,簪一只点翠赤金累丝珠钗,钗头镶嵌的珍珠有拇指般大小,晶莹温润,闪着柔美的光芒。她面容姣好,身姿娜婀,那一种娴雅的姿态,尤其难描难画。

穆靖比她略小两个月,褙子是可爱的浅秋香色,盘领交襟,衣尾绣着几朵俏皮的粉紫花卉。十二幅云绫长裙,衬着她高挑的身材,更显优美大方。她挽着轻灵的倭堕髻,髻上插着只蝴蝶流苏簪,蝴蝶翩然若飞,映着她鲜活生动的面庞,颇有风致。

穆靖不像养女,一点也不像。养女,因为多多少少有点寄人篱下的感觉,要么有点自卑,要么格外自尊,比常人刚强,穆靖却很爽朗明媚,若让不明底细的看了,只会以为她是贵族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孩儿。

穆靖能这样,或许是她天性豁达,或许是穆仝夫妇待她确实很好,视若亲生;也或许,是两者皆有。

“姑母您别一听义女就打退堂鼓了,这姑娘看着真是不差。”青雀见了穆靖,真是想不明白仙女娘为什么要反对。姑娘是父母早亡,可是有人教养啊,还教养的很好。

穆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行过礼,邵太后笑咪咪把穆清、穆靖叫到跟前,仔细打量过,喜不自禁,笑着对穆夫人夸奖,“难为你,这两朵娇花儿似的小姑娘,你怎么养出来的?”穆夫人谦虚了几句,穆清、穆靖都红了脸。

青雀见大姨只顾着夸奖两位姑娘,话头总说不到正事上,未免有些着急。“大姨您是喜欢的狠了吧,看您这亲热的样子。林啸天不错是有媳妇儿了,心定了,阿挥还团团转呢。”

穆夫人见邵太后这么喜欢穆清,大为放心。

青雀清了清嗓子,“太后娘娘,您见了两位妹妹,便把我抛到脑后了么。您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我不依。”邵太后一手携了穆清,一手携了穆靖,调笑说道:“你素日极会撒娇的,今儿怎么这样了?这娇撒的不好,再来再来。”逗的宫人、嬷嬷、穆夫人都笑,穆清、穆靖也是唇角微翘。

玩笑过后,青雀问起穆靖的身世,“穆夫人,第二位令爱是义女,对么?”穆夫人恭谨的回话,“是,阿靖原是外子同年之女,父母早亡,族里又没人,愚夫妇便认了她做义女。”

穆靖的神色依旧是落落大方,并无异状。

邵太后听穆夫人细细讲了,才知道穆靖生父姓王,是弘治元年的进士。他做过一任县令,任职期间尽职尽责,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很得百姓爱戴。做县令,所管的事是很繁很杂的,后来,他因太过劳累,英年早逝。

邵太后心地好,为之垂泪。祁皇后叹道:“天朝有这样的官员,朝廷岂能没有抚恤?”王县令算是因公徇职了,孤女却要同年抚养,朝廷什么也不做?

穆夫人心中一惊,却见邵太后怜爱的看看穆靖,“好孩子,做我闺女吧!”邵太后转头看向穆夫人,笑道:“别怪我跟你抢,都怪这孩子太招人待见了!穆夫人,这孩子我要抢了来,做我的义女!”

邵太后的义女,怎么着也会是位郡主吧?穆夫人本来以为就是带穆清来见见邵太后,让邵太后看看外甥媳妇儿,这会儿邵太后忽然提出要认穆靖做义女,她真有点转不过弯,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不过,做臣子的到了太后面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她虽然不明白究竟,却也知道对穆家、对穆靖不是坏事,忙跪下谢恩。

穆清也有些意外,她疑惑的看向妹妹,见妹妹眼中也有迷惘之色,忙冲她点了点头。穆靖如梦方醒,也随着穆夫人跪下。

穆靖小姑娘,进宫之前她是穆家义女;从宫里出来,却已是邵太后的义女,固安郡主。

皇帝很孝顺,听说邵太后在清兴宫认了义女,立即命礼部拟旨,册为固安郡主。皇帝要孝顺邵太后,这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事,礼部乐的从命,快手快脚的办好了。

穆家,穆老夫人看着神采飞扬的穆靖,册封郡主的圣旨,满屋的赏赐,头疼欲裂。这没爹没娘的丫头,郡主了?她运气怎这般好。

穆仝回家后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阿靖,你好福气!你往后安富尊荣的,爹爹九泉之下见了你父亲,也有个交代啊。”

因为穆靖是义女,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愿聘她,低一等的人家穆仝又舍不得,穆靖的终身,一直是穆仝夫妇的心事。这会儿穆靖成了邵太后的义女,固安郡主,怕没有高门大户一拥过来提亲?穆仝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的等着给阿靖挑个好女婿。

家里有女孩儿的,把孩子精心抚养长大,挑个清白厚道好人家,备份妆奁,把孩子吹吹打打的嫁出去,做爹娘的就算交差了!

朝中多了位非皇室血统的郡主,当然是很受众人瞩目。固安郡主的身世、和穆家的缘份、和邵太后的缘份都令人啧啧称奇,王县令的忠诚,穆家的古道热肠,邵太后的心地慈善,皇帝的孝顺,都令人津津乐道。

固安郡主即将及笄,还没婆家呢?有未婚子弟的人家,眼光纷纷投到固安郡主身上。相貌,是上好的;礼仪,是无可挑剔的;谈吐举止,是优雅得体的;性情,是豁达大度的。

这样的姑娘,还等什么?到穆家提亲的官媒一个接着一个,穆家的门槛都被踩破了。穆仝一家挨着一家看,仔细挑拣,穆夫人却是懒懒的,根本不屑一顾。

穆仝纳闷,“夫人,你怎么了?阿靖的终身大事,你不关心么。”

穆夫人微笑,“已有人定下了。”

穆仝大为气愤,“我这做爹的还没点头,谁把我闺女定下了?”穆夫人抿嘴笑,“太后啊。老爷,咱们是阿靖义父义母,太后也是阿靖义母。”

“许给谁了?”穆仝愣了愣,关切问道。

穆夫人脸上有了怪异之色,吞吞吐吐了许久,不大愿意说,把穆仝急的要死。

其实穆夫人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应该来提亲的人家,怎么还没动静呢?穆夫人想想前事,想想邵太后、祁皇后曾经说过的话,想想阳武侯夫人、薛挥,觉得很奇怪。

祁玉一直没上穆家提亲,她正生气呢。阿挥不听话,硬要跟亲娘做对;青雀一味惯着弟弟,毫不体谅亲娘的心情。阿扬呢,倒是夫婿恩爱,儿女双全,可是一心惦记着要和皇家联姻,让邓家重新恢复往日辉煌,也让祁玉头疼。

“没一个听话的,没一个孝顺的。”祁玉想想儿女们,来气。

她生气,就拖着不去穆家提亲。薛挥急的不行,跑去跟薛能、薛护发了通脾气,薛能满脸陪笑,“阿挥啊,咱们再等几天,等你娘消了气便去,成不成?”薛护虽然尊敬继母,可是更疼弟弟,他把薛能拉到一边劝说了半天,终于劝的薛能点了头,“成,去吧,皇上皇后都发话了,咱家若老拖着,确是不像话。”

薛护吩咐程氏央媒,去穆家提亲。他脸色郑重,语气是命令的,毫无商量余地,程氏没敢多说多话,硬着头皮答应了。本来以为是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如今却是位郡主了!有这样的妯娌,往后热闹了。程氏心中哀叹。

穆夫人见到阳武侯府央来的官媒,精神为之一振。来了,总算来了,她款待了官媒,赏了上等封儿,留下了庚贴。

穆仝晚上回家,穆夫人得意的拿出庚贴给他看,把他看哭了,“伯贤,阿靖有人家了,是户好人家!阳武侯性情宽厚,阳武侯夫人高风亮节,薛挥这孩子也实诚,会待阿靖好的。伯贤,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穆夫人也陪他掉了眼泪。穆仝哭了会儿,蓦地停下,“夫人,阿靖的嫁妆呢?怎么办?”穆夫人眼里含着泪花,嘴角带着笑,“薛家送多少聘礼,咱们陪多少嫁妆!嫁妆是闺女的脸面呢,不能让婆家看扁了!”

穆仝把夫人抱在怀里,重又开始哭。

坤宁宫里,小公主正甜甜睡着,她的爹娘坐在一边,盯着她狠看。小公主慢慢长开了,越长五官越精致,小脸蛋像才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嫩又滑。

“哎,皇帝陛下,能否徇个私?”青雀殷勤笑着,问皇帝。

皇帝摸摸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首先,看皇后如何贿赂于朕;其次,看皇后所求何事。”

青雀幽怨的看着他,“若是从前,我一央求,你便忙不迭的点头,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

皇帝自得一笑,低头温柔的看着小小女婴,“皇后殿下,从今往后,唯一能令朕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的,便只有朕的小公主了。”

第179章长进

青雀狞笑着,一边挽袖子,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皇帝。皇帝正色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青雀不屑的哼了一声,“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皇帝浅浅笑起来,幽深双目中满是诱惑之意,“皇后,这会儿不成,晚上就寝之后,随便你怎么打。”青雀娇嗔的横了他一眼,“你移情别恋,我不喜欢你了,晚上不跟你同床共枕,也不跟你打架。”

“那怎么成?”皇帝表示反对,“皇帝不和皇后共寝,阴阳不能调和,会天下大乱的!”

这胡扯的,没边没沿了。青雀无语看着他。

皇帝认真的解释,“我若不能和你共寝,便只能孤衾冷枕了,对不对?我若孤衾冷枕,白天上了朝便没好气,见了大臣们只想乱发脾气,还会乱批奏折,乱下旨意。我若乱下旨意,一定会天下大乱的!”

“原来咱俩不能同床共枕,后果会这般严重。”青雀恍然大悟。

“对啊!”皇帝殷勤凑过来,“为了国家,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你也不能把皇帝扔出去,让他孤衾冷枕!”

青雀粲然,“这情话说的蛮动听。成,那我今晚便身负重任,勉为其难的和皇帝陛下一起睡觉觉吧。”

皇帝喜悦的浅笑,捧过她的脸蛋亲吻。青雀顺从的和他腻味着,到他目眩神迷的时候,软绵绵问道:“阿原,我和小敢,谁更重要呀。”皇帝想也不想,“我闺女。”

青雀俯身把他压在下面,恶狠狠的看着他,“说!我和小敢,谁更重要?!”

皇帝战战兢兢的,“我…我闺女。”

青雀咬牙,“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啊,最后一遍!我和小敢,谁更重要!”

皇帝英勇就义一般,悲壮道:“我闺女!”

青雀呻吟一声,放开他,无力的趴到桌案上。皇帝凑过去,柔声安慰她,“晚上只有咱俩的时候,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青雀抬起头,伸手拉过他,在他耳边威胁,“打你一顿哪能出气?我要蹂躏你!”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晕起一团团霞色,“那个,是要把我绑起来么?好啊,小宝贝,随你啦。”

青雀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重又趴到桌案上…

阳武侯府上门提亲之后,穆家很快答应下来。英国公最近才得了个大孙子,兴致极好,主动要给阳武侯府做媒人。他是什么身份呀,薛能、薛护喜之不自禁,一迭声的道谢;许大学士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便给穆家做了媒人,穆家上上下下俱是欢喜。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祁玉忍着气,给薛挥、穆靖换了庚贴。

祁玉虽是无奈认了这门亲事,心里却是郁闷的不行。她一向跟青雀疏远不亲近,可是实在闷的很了,赌气想着,“她爱听也好,不爱听也好,反正我是她亲娘!”专程进宫,去跟青雀发了通牢骚。

青雀讨好的笑着,“您嫌穆靖身份不高,对不对?我虑着这一点,专程给穆靖提了身份呀。”

青雀不大明白祁玉怎么了。阿挥看中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份好像略差了点,那我把身份给她提上去,不就皆大欢喜了?

祁玉忍耐的看着她,“打小没有亲爹娘在身边教导,姑娘能好到哪儿去?”话出口后,祁玉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青雀也是从小没有亲爹娘在身边教导。一时间,祁玉手脚俱是冰凉,心头惶惑不安。

青雀大是诧异,干脆的说道:“我不也一样?阿原都没有嫌弃我。”

他是皇子,是亲王,不也娶了我这样身世的女子为妻。

祁玉愧疚的说不出话,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晌,她挣扎着说道:“我不是趋炎附势,我愿意备一份妆奁给穆家二姑娘,送她出嫁。我只是不愿意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娶这样的妻。”

唯一的儿子娶妻,不说娶个天仙,也要名门嫡女吧。自幼便父母双亡的姑娘,自幼便寄人篱下的姑娘,同情归同情,可是不愿意娶回家啊。

青雀无奈,“我真是不明白您。阿挥喜欢,姑娘又是个好的,您为什么不乐意?就差个身份,我不是给提上了?”

祁玉闷闷,“我就是不想娶穆家义女。”

“成,不娶穆家义女。”青雀痛快的答应,“阿靖本该姓王,她生父进士出身,做过一任县令,官声极佳。我让她回复本姓,以王家嫡女身份出阁。”

祁玉简直要被这不懂事的大女儿气死了,我是不要她做儿媳妇,不管她姓穆还是姓王!

“阿挥本就是小儿子,往后分了家,他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祁玉皱着眉,想要跟青雀讲讲阿挥的处境,和无奈。

她话才出口,青雀就豪迈的接了一句,“这有何难!赐固安郡主府邸,不就行了?”妻子的府邸,丈夫一样可以住。成了,甭担心阿挥离了阳武侯府,就会潦倒。

我…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祁玉气的心口疼。青雀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呢,还是实在太笨了?

青雀喜滋滋的说完,殷勤看着仙女娘,“您说,这样好不好?”祁玉头昏昏的,颤巍巍站起身,也不跟青雀告别,走了。

“不说话,我可当您答应了啊。”青雀小声咕噜。

青雀在祁玉面前说过豪言壮语,见了皇帝便一直献殷勤,请他徇个私。皇帝趁机打劫,要了许多贿赂,心满意足之后,笑吟吟答应了。

皇帝给邵太后的义女固安郡主赐了府邸,命她依旧回归本姓,以纪念她的父亲、因公殉职的王县令。

王县令的事迹被编成了戏曲,从他幼年苦读,到二十岁高中进士,到他任县令期间的种种利民、便民举措,娓娓道来,感人至深。当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王县令英年早逝,留下的幼女先被同年收养,后被太后认为义女,做了郡主。这本戏把善恶到头终有报诠释的淋漓尽致,也极为鲜明的塑造了一位忠君爱民的县令形象,深入人心。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县令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皇帝自有他的打算。吏治,始终是一个难题,循吏少,能吏更少,存心忠义的官员,也并非处处可见。通过固安郡主的这个传奇,皇帝要在下层官员中倡导谨慎为官的风气。

“这是教化。”皇帝踌躇满志的告诉皇后。

皇后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教化之后,便是澄清吏治了。”皇帝扯住皇后不放,喋喋不休的跟她讲着自己的宏伟蓝图,“杨大器已经带着内阁制定了可行的举措,我要让天朝的官员们各尽其职,不再尸位素餐。”

“请缓缓图之。”皇后忠告他,“这件事不容易,甭想一蹴而就。”

皇帝颇有自得之意,“皇后放心,朕心里有数。”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从前你叫我妞妞,我便觉得自己好像还很嫩…”

皇帝得意洋洋的看着小公主,心花怒放说道:“像朕的小公主这样,才叫嫩啊。”

皇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小敢。她虽是自恋已极,可是扪心自问,要和小敢比嫩,还真是比不了。唉,算了,小敢都有了,谁还会希罕祁青雀?认命吧。

阳春三月,邓麒从南京回到京城的时候,小公主已经会笑了。邓麒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子眼看了邓麒好半天,雪白粉嫩的小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是婴儿的笑,不带一点尘世渣滓,明亮、纯净,让满身风尘的大人看了,会自惭形秽。

邓麒喜悦的快哭了,小公主,我是你…我是你外祖父啊,你喜欢外祖父,对不对?小公主又咧开小嘴笑了笑,悠然自得的吐了个泡泡。

“她吐的泡泡,真好看。”邓麒憋了半天,这么夸小敢。

皇帝朝天翻白眼,这人简直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不过算了,他是真喜欢我闺女。皇后笑盈盈的,“你真有眼光!我也觉得的是呢,小敢吐的泡泡格外好看!”

邓麒得了鼓励,笑的格外傻。皇帝觉得目不忍睹,转身冲着殿外,不看他。

皇后不讨厌邓麒,让他抱了小敢,又见了小聪、小明、小勇,还特意摆了酒宴为他接风洗尘。皇帝不待见他,可见妻子兴致勃勃,儿子们也蛮喜欢他的样子,只好屈尊做陪。

邓麒乐的发昏,一会儿满脸陪笑的问小聪,“太子殿下,你读书累不累?圣贤之书太多了,慢慢来,千万莫累着。”一会儿殷勤的问小明,“楚王殿下,我命人送来的小马,你喜不喜欢?虽是从南方送来,却是蒙古良种。”对着小勇他眉花眼笑,“梁王殿下,我在江南寻了个好工匠,为你制了把木剑,可好看啦!”

小勇最爱喊打喊杀,可他年纪小把握不准,青雀不许他用真刀真剑,只许他用木的。小勇嫌不过瘾,邓麒便从南方寻了能工巧匠,用木头制了把剑,酷似真剑,又好看,又实用。

小聪、小明都礼貌的答了话,小勇正聚精会神啃着个鸡腿,听了邓麒的话大喜,慷慨的把鸡腿递了过去,“你送我木剑,我请你吃鸡腿!”邓麒接过去,笑咪咪吃的很开心。

“小勇正吃的东西若是肯给人,这人必定是他很喜欢的。”青雀善意的解释。

邓麒忙不迭的点头,“知道,我知道!”小勇当然是喜欢我了,那还用说?

邓麒直到傍晚时分才恋恋不舍的出宫。出宫上了马,他犹豫片刻,冲着阳武侯府的方向驰去。

才到半路,他就被锦衣卫截住了。“邓侯爷,您走的路不对,请转而向右。”锦衣卫客气的指指右方。往右走,才是邓之翰和薛扬的住处。

邓麒知道这是皇帝差人跟着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回了邓宅。

见不着面,邓麒便想方设法和祁玉通信。不幸,他们的信,全被锦衣卫截下了。

干清宫里,皇帝打开一封看了,只见上面写着,“青雀总气我,快气死我了…”皇帝一阵心烦,随手把信撕了。

打开另一封,也没瞧见好话。“咱们的小青雀定是向着爹娘的,只是那臭小子没安好心,总使坏…”皇帝发了会儿闷,也把这封信撕了。

这天皇帝回到坤宁宫后,青雀问他,“他俩怎样了?”青雀话问的没头没脑,皇帝却是全明白,轻松的笑着,“好好的,没见面。”我派人看的死死的,他俩想尽法子,也是见不成。

青雀大为庆幸,“爹娘有长进,真是太喜欢人了。”

爹娘有长进,比儿女有长进更加令人欣慰啊。

皇帝心疼的牵起她,“来,看看咱闺女。”两人一起到了小床边,看着静静睡着的小敢。小敢是个性情爽利的孩子,哭便专心哭,睡便专心睡,从不三心二意。她若哭起来的时候,任是谁也哄不下来;她若睡着了,打雷也不醒。

这会儿小敢睡的正酣,小脸上两团红云,可爱极了。

“小敢,真是无以伦比。”青雀一脸痴迷,“四哥,你疼她胜过疼我好了,我同意。”

皇帝笑着把她揽到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同时冲着小敢发痴。

第180章终章(上)

皇帝、皇后把小公主当成心肝宝贝,无意中便冷落了小聪、小明、小勇。小聪和小明都懂事,一句怨言没有,小勇可是不乐意了,“爹,娘,总看着妹妹做什么?过来陪我玩!”

小勇只管霸道的下着命令,变了心的爹娘只管不理会他。他爹柔声哄着,“乖,跟你大哥二哥玩去。”他娘笑吟吟打发他走,“小勇不是跟祖母睡的么?快回罢,回罢。”

小勇气愤的大声宣布,“我不跟祖母睡了,我要和二哥一样,住皇子所!”你俩都不理我,我干脆不做小孩,做大人算了!

“成啊,随你。”他爹无所谓。

“若住不惯,再回祖母那儿便是。”他娘很善解人意。

小勇气呼呼瞪了这对无良父母半天,转身走了。他是个雷厉风行的孩子,当天便搬去了皇子所。邵太后很是不放心,拉着他唠唠叼叼,“小勇,你还小呢,再跟祖母住两年,好不好?”小勇板着脸,根本不听劝。

小勇才住到皇子所的那晚,小明忍痛放弃独寝的清净,过去跟他同睡。小勇白天好像很强悍的样子,到了夜里,爹娘不在身边,祖母也不在身边,他还是很觉孤独凄凉的。保姆再多,嬷嬷再多,她们服侍的再周到细心,也不是亲人。一个人孤零零躺着,乍一见到小明,他眼睛亮了,忙把被窝掀开,殷勤邀请,“二哥,快进来!”

小明笑着钻进去,跟小勇一起睡。小勇原本有些寂廖,这会儿变的兴滴滴的,跟小明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那棵树有我用的小碗碗口那么粗,我一刀砍过去,它便应声而断!”

小明好心肠的夸了他两句,小勇大为高兴,索性钻过去,紧紧贴着二哥。小明皱眉,男人和男人,怎么能这样呢?贴这么近,像什么样子。

小勇脾气很硬,身子却是软软的,小明被他贴着,心里酥酥软软,怎么也舍不得推开他。

哥儿俩搂在一起,幸福的睡了一夜。

小勇踏踏实实的在皇子所住下了,渐渐的很喜欢这儿,回去跟邵太后炫耀,“我的院子种有树,种有花,全是按我的吩咐种的,可好看啦!我要练刀便练刀,要练剑便练剑,保姆们都管不了我!”

见了爹娘,他则是一副不屑状,“我自己睡的!一个人睡,可舒服了。”他爹笑着夸奖一番,他娘则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小勇,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一心惦记要和仙女师父一起睡,才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勇,你好厉害。

邓麒进了京就不想走,很是逗留了一段时日。青雀见了他蛮高兴,小勇也喜欢他,皇帝便没紧着赶他走。邓麒时不时的进宫来抱抱小敢,陪小勇玩耍,轻飘飘如在云端。

除了进宫,外出访友,他便是在家里守着谦哥儿、让哥儿、语姐儿三个孩子。邓之翰看着他和孙子孙女的亲呢劲儿,心中不忍,真想跟着他一起到南京去,让他天天能这么乐呵。薛扬吓了一跳,“去南京?才不要。”京城呆的好好的,做什么要去南京。

南京不过是留都,什么都不能和京城比。薛扬想起要去南京,便觉得无限凄凉。

邓之翰叹了口气,“皇上皇后要咱们在哪儿,咱们便在哪儿吧。”薛扬咬唇,“姐姐不会赶咱们走的。咱们若走了,娘怎么办?姐姐一准儿舍不得娘伤心。”邓之翰柔声道:“是,阿扬说的对。”

嘴上虽是这么说,其实薛扬心里也有点儿没底。姐姐是娘亲生的,可不是娘养大的,究竟能孝顺娘到哪个地步,她不知道。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邓麒该准备着收拾行李回南京了。青雀在宫中设宴为他饯行,也请了薛扬。薛扬把三个孩子收拾打扮好,坐车进宫。

谦哥儿斯文,让哥儿也是个淘气的,和小勇才见面不久便偷偷溜了出去。两人各折了树枝在手,呼喝着开始过招。小聪、小明关心弟弟,也跟着出来,在旁闲闲站着,出言指点,“小勇你肘抬的太高了!”“让哥儿,注意下盘!”

薛扬牵着语姐儿出来看热闹,语姐儿一会儿拍掌笑,一会儿又跺脚着急,小小人儿,忙的很。小聪、小明看在眼里,都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