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走,剩下的女人兴致便没那么高了,想要说上几句风凉话的,想想早先苏宜尔哈的那番话也没劲了,张氏借口自己喝酒有些晕,辞了回去。

“莫不是看爷走了,想着什么心思吧?”郭氏冷笑。

“毕竟是新妹妹,还不大懂规矩,乌雅妹妹可别光顾着照顾四格格,有时间也得指点她几句呀!”宋氏自生了五阿哥吃了乌雅氏不少的冷脸,有机会也不吝回报。

都进府两年了,还新人哩,不少人心里吐糟。

“有些人就是贱,屡教不改。”乌雅氏叹了口气,“哪比得上宋姐姐好手腕,郭妹妹和陈妹妹这么跟姐姐贴心。”

好嘛,一句话将三个人得罪了个透,暗指郭氏陈氏低贱被宋氏驯化不说,还令她们彼此心生隔阂。

不过宋氏平时看着柔顺,内里却是个有计较的,闻言不咸不淡地回道:“那是姐姐幸运,遇上了郭妹妹和陈妹妹这么好性儿的。这运气啊,也是老天给的,命中注定,就算你再怎么折腾,没有就是没有…”

如果说宋氏幸运,那她就是不幸的,两人同时怀孕,她早产生女,宋氏生儿子…

这是咒她命里无子呢,乌雅氏眼里红光一闪,心里恨道,早晚将你踩在脚下,贱人!

乌雅氏跟宋氏的剧目近来看得有些麻了,苏宜尔哈想早走又脱不开身,只好跟乌喇那拉氏几人聊起孩子的事,耿氏和武氏虽没生养过孩子,但对孩子的衣服鞋帽却是不陌生的,也极有眼色地跟着说了几句。

突然,后园传来一阵杂乱的喊叫声,隐隐约约有什么阿哥格格的,苏宜尔哈想起早先胤禛放了半天假的弘昀他们,“腾”地站起身就往后花园处跑去,亏得她气匀体轻,看似紧张的步履隐含着某种说不出的天地至理,踩着花盆底子飞奔竟没摔到半分。

耿氏等人看着飞速远去的身影,吃惊地张大了嘴,这是怎么了?

“哎,钮祜禄妹妹这是怎么了?”李氏扭着帕子拭着嘴掩去方才的失态,如今苏宜尔哈出什么笑话最高兴的人就是她了。

“小阿哥出事了!”

待那嚷嚷声传来,李氏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两个儿子,惊得脸都白了,随手抓了个婆子问道:“什么事,谁出事了?!”

“奴婢不…好像是哪个阿哥落水了…”婆子见李氏那吃人的眼神,吓得改口。

李氏如她所愿地松开手,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跟着其他人往前跑,脑里一片空白,心中不停地道,千万别是弘昀弘时啊,老天爷…至于是不是弘晔,她这当会儿也不敢去奢想了,就怕会有报应。

“乌嬷嬷,扶我去看看。”

“福晋…哎。”乌嬷嬷见她一脸坚持,只得应了。从早上听说主子爷被封亲王到现在,福晋的身子能坚持这么久已不容易了,何苦还跑那么远的路去…坐着等消息不好么?

“事关雍亲王府的子嗣我是一定要去的。”乌喇那拉氏幽幽道,她何尝愿意这样?坐在她这个位子,是不是出自真心总要摆出个样子的。

声音来自后花园的湖边,苏宜尔哈一路穿过四季海棠、松、槐,又绕了回廊亭榭,耳尖的听到周嬷嬷和静儿(照顾弘晔的丫环之一)她们的声音,更是吓得魂不守舍,不会是弘晔出了什么事吧?!

“周嬷嬷,”她听到自己的尖喊声,“怎么回事?”怎么在湖边叫个不停?

“侧福晋,小阿哥被推到湖里了,都是奴才没看好…”周嬷嬷一见苏宜尔哈立即跪了下来,哭道。“张保下去找了,还没找着!”

什么,苏宜尔哈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你说什么?!”胤禛在东侧园听到信息时就飞身赶来,与苏宜尔哈几乎同时到达,一手抓起周嬷嬷,“元寿在哪里?”

“…”周嬷嬷抖得说不出话。

“这里,这里,弟弟在这里!”观荷亭上弘昀大声喊,手指向离亭子七八丈远、东边堆簇着的一大片青色荷叶,一个小脑袋在那里探了出来,小胖手里抓着一荷角初露的茎杆使劲儿地摇,正朝苏宜尔哈嗄嘻地笑,“额娘,额娘,莲,叭、花…”

一只小小的青蛙正蹲在他的脑袋瓜子上呱呱地喷着水。

苏宜尔哈松了好大一口气,差点忘了这小子从小被她扔在空间池子里,是会泅水的。“还不快上来!”三月的湖水还是很冷的,冻到了怎么办?!

“再不上来额娘打了!”刚才被吓了一通脸色不太好看,这么一端,果然有几分峻色,小弘晔歪头看了看,乖乖地划动着小手脚游了过来。胤禛早暗中着人潜下了湖,可仍是等不及,足尖点水掠了过去一把捞起他,再一轻点荷叶转身腾了回来。

那些下人看得目瞪口呆,主子好俊的身手!

苏宜尔哈抱过弘晔上下摸了一番,见没受什么外伤才将他交给赶来的春雨:“快抱着他去换身衣服,别忘了煲碗姜糖水给他喝。”

“是。”行了礼,春雨也不客气,抱着小元寿就走了,不管他如何地朝苏宜尔哈伸手喊叫。

她转向周嬷嬷:“说!元寿怎么会被推下湖里的,你就这么给我照看孩子的?”

“奴才冤枉!”周嬷嬷跪着说道,“四阿哥午睡后奴才一般带着他在多栽轩走动的,今天听说放阿哥们的假,就跟静儿两人抱着四阿哥到花园里来,心想也许能碰着二阿哥跟他顽会儿…我们走到观荷亭附近,四阿哥指着说要看荷,奴才怕危险没应,不想张格格走了过来,逗了四阿哥几句,说要抱着看荷花…奴才不敢有违,便和静儿紧紧地跟着,哪知张格格抱着四阿哥到栏杆上,手一推就将四阿哥推进湖里。静儿也跳了进去,奴才惊得喊起来,张保赶了来,听说四阿哥在湖里就一扎头跳了进去…”

这时静儿和张保也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从湖里爬了起来,浑身直打颤,那模样比弘晔还不顶用。

“她说的是真的?”胤禛锐利的眼睛射向静儿。

静儿眼神坦直,“四阿哥被推进湖里后奴婢就跟着跳了下去,只是四阿哥一下子沉进湖底,奴婢没想到他会游水,一直在附近找…”

“她们说谎!”张氏尖声道,大大的眼睛滚着泪,跪在胤禛脚下,“爷,您要相信婢妾,婢妾没有推四阿哥,是他,他蹬了婢妾一下,婢妾力气小,才失手…婢妾是一片好心,四阿哥说要看荷,这奴才一直不允,婢妾不忍心…她们都是侧福晋的奴才,这般说才能…婢妾不怪她们…”

胤禛一脚踹在她心窝,咬牙道:“你打量着四阿哥还小不懂事是吧,要不要抱他来说一遍给你听?”

这时一边的弘昀拉着弘时的小手在旁边道:“是张格格推弟弟下去的,我看到了,我和三弟正在那里玩。”小手指向观荷亭远处的一丛素白海棠,那里放着一个皮制的小球,是苏宜尔哈在弘昀生日时送他的,在那个位置确实可以看到观荷亭里的情况。

张氏惨白着脸,冷汗涔涔,爬了起来:“爷,您饶了婢妾吧,婢妾喝了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侧福晋,您饶了…”

苏宜尔哈转身就走,“我去看看元寿。”

她听到他的声音,冷如寒冰:“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杖毙…不,死太便宜她了,杖四十!死不了,就将她关到梨院去!”

梨院位于整个府邸的西北角处,那里墙高门重,是专门用来关禁后宅犯错妇人的,这一世的胤禛还是第一次用它。这个女人彻底激怒他了,她这是明目张胆要陷他的儿子于死地啊,若非小元寿会泅水,他不定就又失去一个聪慧可爱的子嗣了。

张氏还在为逃过一劫而呆愣着,丝毫不知以后没人伺候、没人说话、吃着发馊的冷饭冷菜与鼠虫为伴的生活有多么可怖。

正文 又见时疫(上)

周嬷嬷和静儿茜儿几人跪在底下,苏宜尔哈看着她们,久久才道:“这次的事儿你们看清楚了?如果三阿哥当时没有看到,如果我的元寿不会泅水,如果他还不会开口说话…你们以为你们还能跪在这里吗!”

肃着的小脸,轻重疾缓的清柔嗓音,湖水般静谧的眸光,不曾想也能予人如此大的压力…周嬷嬷等人跪趴在地上,额上的汗渍缓缓成珠滴下。“是奴才们太大意了,以后绝不敢如此。”

“你们要知道,不是每次都能这般幸运,但凡出点子事,你们就会被最先处置,照顾不好主子的奴才有什么用?!”

是的,不管有错无错,做主子的不会次次听你申辩,不会次次替你证明清白,他们看问题的角度和考虑事情的深度从来不是黑白分明,不然哪来的“冤枉”一词?炮灰,不管放在哪里,都很常见。

像周嬷嬷这些包衣出身的,再清楚不过。

“这次我不罚你们,但这次教训你们要牢牢记住,绝没有第二次。”

“是。”

“下去吧。”

小孩子是最没心没肺的吧,苏宜尔哈想着,自己该要警觉起来了,从来没想过堂堂的亲王府里也能上演这么直接彪悍的手段,她可不认为张氏是头脑被酒虫蚀坏了神经才做出这等疯狂之举。

那个女人,她从一开始就直觉很不对劲,完全不像她的外表及言行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纯稚无邪…而且她的恶意还大多是直冲着自己来的,若非她倒霉地被乌喇那拉氏安排到乌雅氏那个院里住,平日里被欺压得没功夫兴风作浪,指不定自己就着了手。

自己也罢了,最怕的是孩子有什么差错,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觉地拳紧了手,一想到儿子受点伤痛她的心都要揪成一团,更何况生命危险?张氏,死个十次她都不觉得解恨。

再瞅瞅曾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小胖子,苏宜尔哈咬牙切齿,是小了点,可身在皇家的孩子是没资格随随便便就跟陌生人接触的,看来要灌输他一些理念了…

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揽抱起来,胤禛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细长的黑眸沉沉地看着不断移着自己小屁屁,挥着连藕似的小手从堆着的积木里找出适合的图形放进拼图框架里的弘晔,久久才道:“那个张氏,是老九的人,贾氏是额娘的人,李氏现在跟额娘不是一条心,不过还是要防着…”

他这是在让她小心防备她们?苏宜尔哈微愣,“九阿哥?他为什么——”她没再问下去,这几乎是不必问的,他却苦笑着答道:“可能是我最近太顺了吧。”

就因为这个而要动他的小孩,让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消失?她还是无语,难怪他上辈子会往死里整他的那些兄弟。争储,无可厚非,但不能用阳谋么,即便做不到用阳谋,那么将阴谋诡计用于对手身上也是可以的,为什么要用到女人和孩子身上呢?皇家,就是残酷在这里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覆巢之下没有完卵,生死捏在别人手里。

“贾氏?”红楼里的忠顺王难道不是八八而是十四?

“这要说到贾府祖上跟乌雅氏祖上的关系了,贾府那两位国公在还是包衣的时候曾受过乌雅氏先祖的照拂,只是后来立了战功封了爵,却没被抬旗…后来贾氏小选入宫找上了额娘,额娘又将她指给了我。”

至于贾府,别以为他们真的将宝压在了德妃身上,人家东府那可是铁杆的太子党,到时无论是太子还是他、十四、老八谁当皇帝,贾府都不亏。

当他调查到这个时真的很吃惊,上一辈子哪来的贾姓国公府,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一个小小的国公(其实早已不是了),竟敢在诸皇子里多方下注,胆子肥啊,还有没有将皇家放在眼里了?

他郁闷地想将这些蛀虫、墙头草给拔了,奈何时机未到,只能让他们继续碍眼。

“苏宜尔哈,我越来越糊涂了,这到底还是不是我所知道的大清?”

他的声音有种她从未听过的迷惘,她急着转过身来,他轻轻地扶住她,凝睇着她讶异而睁大的眼眸,倾身亲了下她的唇:“你知道我是重生了回来的,在上辈子,从阿哥到登基为帝,大清都不曾出过贾姓的国公,也没有所谓的贾格格,而且,很多人和事都不一样了,我前两天还遇到了一位翰林院编修——刘统勋,他原该是十几年后的进士才对…”上辈子雍正二年才中的进士,这一世康熙四十六年就中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没出现过的人和事也就算了,连既有的人物也能提前出生?

刘统勋?雍乾两朝有名的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是清史上难得的人品持正、素不阿附的能臣,极得雍正和乾隆的看重…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叫苏宜尔哈记忆深刻的话,那就是拜她小时候看的一部电视连续剧《宰相刘罗锅》所赐,刘墉“刘罗锅”正是刘统勋的儿子。

表告诉我连“刘罗锅”也要出来…心里抹抹汗,不会的,身体有缺陷的哪还能上朝做官啊,所谓的“罗锅”也是百姓编出来的,呵呵…

可怜的领导,您还不知道您重生的不是您所知道的正史,而是一架空的啊——架空的还好咧,至少不会脑残横行。一想到她跟未来可能脑残的某人有亲戚关系,她就郁悴。

“您何必犹疑,其实自您来了这里,历史就已改变。您不是过去的您,所做的事自然也迥然有异,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自然也不同…其他的,大小有所改变又有什么关系呢,您难道还会用上辈子固有的印象去评断任用一个人么?只要您的信念是坚定的,道路是坚定的,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很清楚,像她这种穿越者只有开头接受事实真相时难受,过了就没事,最多在触景伤情时怀念一下以前的亲人。而他这种(请注意,这是没接触过网络小说的古代人,多疑、小心眼),重生后发现周围的人和事都与自己经历过的不同时就会怀疑一切,怀疑自己不是自己,而是鸠占鹊巢…怀疑自己打拼的动力,特别是像他这种责任感强,怀着弥补或修补遗憾的想法的人。

她不能说得太明白,希望对他有用。

“你说得对。”他微微一笑,搂紧了她。他本就是意志极坚定的人,迷惑的也只是对于上辈子的认定,不过能将话说出来,能听到她开解自己,他还是很高兴。“亏得你说什么婴儿天生就会游水,每次都用大木桶给元寿洗澡,这次他才能逃脱大难…幸好他没事。”

“嗯。”她闷闷地应着,“我觉得元寿也太自来熟了,什么人都愿意亲近…万一再有个什么事我…”说不下去了。

“孩子大了跟他说明白就好,先让周嬷嬷她们警醒着点就是。”

“阿玛,额娘。”小家伙屁颠屁颠蹬着他的小短腿跑过来凑热闹了,“要抱——”

胤禛空出只手与苏宜尔哈一起接住他扑过来的小胖身子,认真地对他说道:“今天吓坏你额娘了知不知道?以后没你额娘允许不可以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能给不熟的人抱,记住了吗?”

小元寿也不知有没有懂地回:“吃都。”(知道)

苏宜尔哈无奈地捏捏他的小肉颊,“坏小子。”

“不歪(不坏),宝宝,不歪…”

两人笑了起来,胤禛扯扯他的小辫子问道:“元寿,想不想再要个弟弟?”

“梯梯?”

“嗯,弟弟,可以陪你玩。”

“梯梯,要。”小胖子睁着乌溜溜的凤眼,小手指伸进嘴里,跟平日里苏宜尔哈问他要不要吃XX时他回答“要吃”的表情一样。

苏宜尔哈黑线地想着,不会将儿子养成某种家禽吧?

直到胤禛给小元寿读完了书,哄着他去睡觉,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在想什么?”他将她抱上床。

她将他的担忧说了,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怎么从来没发觉他的小莲花儿这么可爱呐…

她恼怒地瞪着他,很好笑吗?

“放心吧,小家伙聪明得很呢。”

你怎么知道?她疑惑地看着他,他笑而不语,眼神温柔,手缓缓地解开她的衣裳…她脸一红,这才发现他是脱光了衣服的,再想起方才他问小元寿想不想要一个弟弟的问题,连头都晕了。

正文 又见时疫(下)

四月,康熙带着三十五岁的胤礽、三十一岁的胤礽、二十九岁的胤佑、二十八岁的胤禩、二十三岁的胤祥、二十一岁的胤祯、十六岁的胤礻禺和十四岁的胤禄一同巡视畿甸。

十四阿哥想不通,额娘不是已经说过名单早定下没有他了吗,怎么临了又有了?莫非皇阿玛看重他才特意将他叫上?不管怎样,他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一路上康熙尽吩咐些小事给他做他也高高兴兴地去办,惹得其他阿哥侧目不已。

尤其是太子,眼中寒光频闪,他被废过一次,心中对这些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他拉下太子宝座取而代之的兄弟恨之入骨,只有面对四阿哥胤禛时才稍有那么点子温度,但也是随心情好坏。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有时候他想,不当这个太子就好了,可是由不得他自己,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就算你想不当,那些想着拥立之功的臣子能同意吗,他的皇父能同意吗,他的那些想着一朝登极大权在握的兄弟允许吗?嫡子,曾经的太子,谁都不会想他活着罢?

十三阿哥胤祥也在随行的皇子行列里,他情绪十分低落,与以往因皇父的宠爱而随扈不同,这次,他的皇父是因防范而带上他。那些随行的太监宫女乃至皇帝接见的各地官员,也不再跟往昔一般对他恭敬巴结,事实上他们对他冷淡得可以说视若无睹,比同样遭了皇父厌弃的八阿哥还惨。

唯一关心他,从始至终不曾改变的人只有四哥。

想起康熙,他心中更是积郁,说他不想那个位置是骗人的,可他针对太子除了看不惯他的骄矜无道,将自己和四哥当牛马使唤、背黑锅外,还有他对于皇父的那一种自小存下的孺慕崇拜,他想成为像他一样伟大的君王,想成为像皇父一样的人,可是,他的皇父并不理解,他对他的宠爱是建立在他的无所求上面…

就这样,一行人,太子在康熙面前小心翼翼,八阿哥、十三阿哥被康熙无视,十五阿哥没什么存在感,七阿哥出生脚有微疾与帝位无缘,十六阿哥虽受宠但出身注定了不能继承大统,剩下的人里竟只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一路为康熙鞍前马后蹦得欢,四阿哥一惯的淡无表情的脸除了面对十三阿哥有些温度,面对太子依旧恭敬外,也只有在康熙面前才有细微的表情。康熙对他与十三阿哥一路的交谈和对太子的偶尔关心并不在意,在接见那些从各处赶来满口阿谀颂圣的官员时其他阿哥总会有事做,唯有四阿哥是不曾离了他身边的,他有意识地让四阿哥看他如何应付这些官员,当然,也将其中一些得意的,诸如直隶巡抚赵弘夑、山西提督学政高其倬及一些领旗都统介绍给他…

这些人都是康熙的嫡系,行事素来不偏不倚,他们所占的都不是多显耀的位置,但他们手下控制的却绝对是极其重要的力量。一但发难,绝非八阿哥胤禩所聚集的那帮子泥沙俱下的“八爷党”可以抵挡…胤禛想着,他从来不敢小觑康熙,上辈子也不过是因着身体健康不愉精力不继才控制不住局面,现在嘛,哼。他多少体会到康熙的心意,但两世的经历让他的情绪的控制力达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程度,他跟着康熙淡淡地跟他们打招呼,既不热络又不失礼轻慢,内敛深沉、尊贵优雅的皇子气度看得众人内心暗自惊奇,仿佛第一次见识到这位皇四子,康熙也看得含笑不断点头。

而这几位官员也极有意思,纵然心里有所猜测,也十分默契地对胤禛采取了恭敬有余、近亲不足的态度(其实对着这么一张冷脸也亲近不起来),但私下里却开始关注起了这位冷峻出了名的皇子。

六月的时候,苏宜尔哈再次被诊出有孕,胤禛被留下来处理政务,康熙带着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十阿哥胤礻我、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七位阿哥巡视塞外,嫔妃则带了德妃乌雅氏和成嫔戴佳氏及几位答应常在。

驻跸热河的时候,十四阿哥就显露了一番身手,孝敬了不少猎物给德妃,德妃喜洋洋地也不怕刺成嫔的眼(注:七阿哥出生便有脚疾,在骑射方面比其他兄弟差了点,也注定他与帝位无缘),在康熙面前夸了一通十四骑射好,孝顺之类的话。

康熙弯了弯嘴角,也不搭话。

也不知是否吃多了十四阿哥孝敬的猎物烤肉,第二天伴晚德妃便发起了高烧,接着头痛、呕吐…太医诊过后回了康熙是得了时疫,至于得时疫的原因是吃了不洁之物。

又是时疫。

现在自己可不是年青的时候,康熙也怕传染,想了想,把胤禛献上的玉盒找了出来,又服了一颗银莲籽——他已经服过一颗了,就在他被气得出昏招让百官推举太子之后。半晌,身上依旧出了一层的污腻,他知道,这是体内的有害物质被排了出来。

洗漱一番后备觉神清气爽,他淡定地下了道喻旨,让十四阿哥侍疾。

不是孝顺吗,当年朕得了时疫老四主动请求侍疾,连府上的侧福晋也赶了过去,是佳儿佳媳的典范,现在你亲生额娘吃了你献上的食物得了时疫,正是表现你孝道的时候。

同时,德妃便被隔离出了康熙的行宫,搬到了一处僻静的庄子里。

十四阿哥接到喻旨的时候,心中仿佛装了块大石,他当然知道时疫是什么,传染性极强的时疾,中者九死一生。德妃是他额娘,疼他宠他真的是没话说,可让他亲自去侍疾,他没办法当机立断地说他愿意去!问题是,就算康熙没下这道喻旨,他为着留给康熙一个好印象,他也必须请旨,谁让他有一个好哥哥的榜样立在前头呢,想到这里,他对四阿哥不由更恼上几分。

更让他恼火的是,当他将这件事情跟带来的侧福晋丹珠说,要她同去时,她脸上的迟疑和眼中的恐惧。

“怎么,你不愿意去给额娘侍疾吗?”他绷着脸,眼光发狠。这就是说爱他、所有的一切都要献给他的女人?她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所有的妩媚柔情都是骗他的吧?

丹珠对上他狰狞的目光,心中一凉,忙低下头,柔声道:“妾身怎会不肯,只是妾身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怕会耽误了额娘…”

“病情自有太医负责,熬药服侍的还有宫女奴才,你能耽误什么?不过去尽个孝,陪陪额娘,定定她的心…”他轻快道,心中想着,有了伊尔根觉罗氏在,他能少许多事。

丹珠很无奈,如果知道这次塞外随侍会遇上这款子事她才不要来,她已经有了儿子女儿,好好守着他们,她一生也就圆满了。十四贝子府里,地位,嫡福晋她比不了,宠爱,她更比不上舒舒觉罗氏,凭什么这种烂事就要摊她头上?她不过想受点宠,保证一下她和儿女的生活待遇不行吗?

这么一想,在完全封闭的庄子里给不过几天就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德妃侍疾她便没那么亲力亲为了,凡事指挥宫女奴才,每天一回自己住处就先为自己清理消毒、喝药预防,十四阿哥更是打着男女有别出入不方便的旗号,每天只应卯询问太医几句了事…看得几位太医暗自摇头,跟皇四子及皇四子侧福晋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生病的人,亲人朋友在身边支持照顾所能产生的动力是很大的,他们这种情况,德妃怎么能很快好起来?

几位太医怕病情耽搁太久,损了德妃身体,便趁着一次德妃清醒禀了上次四阿哥侧福晋去给康熙侍疾时所采取的一些手法,问是不是可以采用?德妃闭眼只考虑了一会儿便让他们采用…

脸色枯黄消瘦,笑起来微弯的漂亮眼睛浑浊涣散无神,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她的老十四啊,就是这么为她侍疾的么?德妃摊倒在床忍着胸腹翻滚的恶心呕吐感,她曾听康熙在她面前赞过四阿哥及钮祜禄氏如何体贴细致地给他侍疾,如何孝顺…现在,她但愿自己不曾听过那些子话,没有对比就没有失望,没有…心痛。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他,她的宝贝儿子,他不来也好,不来是对的,这种病会传染,万一他有了差错,叫谁伺候好他呢?但是,这个伊尔根觉罗氏就太可恨了,居然敢这么轻忽了事,她有没有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啊,打量着她再也好不了吗?!

德妃能屹立宫中近三十年不倒可不是个没手段的,当即便令丹珠整天在她那儿贴身侍候,擦脸、拭身、喂药…丹珠无奈,德妃都这么说了,不照做的话她这侧福晋也就到头了,只得战战兢兢地应付,每天累得要死回去还得清理自己,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传染上。睡眠时间不够,心理压力过大,不过十几天时间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苍白消瘦得风吹就倒的模样。

十四阿哥看了倒有些心疼,不过也没说什么。

两个月后,德妃康复,十四阿哥并十四侧福晋随同返京。

不明究里的人看了十四侧福晋瘦弱的模样纷纷称赞夫妻二人孝顺。康熙听到这些传言冷笑着扔下奏本,德妃在热河行宫别庄养病的桩桩件件早有人暗中禀报,具体怎么回事他还不清楚吗。

好一个母慈子孝!

德妃一回宫,胤禛和苏宜尔哈便带了不少滋补的药材进宫探望,德妃因着这场时疫整个人消瘦又憔悴,皮肤黯淡无光,保养得乌黑的头发也出现了白丝,她想着闭宫好好休息保养,便没有见他们,只让陈嬷嬷出面收了他们孝敬上来的东西。

事情还没完,十四阿哥和侧福晋伊尔根觉罗.丹珠一回府就爆发了病症,这俩倒霉孩子,千防万防还是得了时疫的待见,中招了。

本以为在自己府邸,生活照顾、养病各方面都能得到最好,岂知诊断一下来,整个府里的人都懵了,时疫啊,谁敢去碰,没瞧这俩侍疾的都被传染上了吗?

嫡福晋完颜氏声明自己要主持大局,府里不能没人坐镇,况且她还有两个嫡子要照顾呢,不能侍疾。舒舒觉罗氏则扶着头,因为爷在热河给额娘侍疾她日担心夜忧心,身体给熬坏了,虽然她想,却实在无法支持…

到最后,只一位人微言轻的唐格格被推了出来,给十四阿哥侍疾。

这事一出,不只满心期盼的十四阿哥噎了口闷气,连德妃也气得差点晕过去,顾不得保养了,连召了十四福晋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去申训了一顿。

至于侧福晋丹珠,所有人都忘了她,封闭了她的院门自己养吧,瞧她那风吹就倒的模样八成也熬不过去了…所有人都这么猜想。没想到她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她知道这十四贝子府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连枕边人十四爷她都不能相信他能在她死后好好照顾她的儿女成人,更何况其她?

也许是报应,天天在德妃面前侍候的丹珠症状轻,养了大半个月就没事了,而自始至终姿态疏离、万事不沾的十四阿哥却病势汹汹。

什么药汤和方法都使遍了,就是没能好转。这一病,直拖了三个月,好了后十四阿哥整个人都剩一副骨头了。太医们合诊后向康熙回禀,这十四阿哥人虽好了,身体机能却有些受影响,以后的子嗣有些艰难。不过好好保养身体的话,十年八年后还是有望恢复的…

正文 母子(上)

德妃都因为关心十四阿哥知道今日太医会诊完会来回复康熙,便早早来给康熙请安,康熙知道她的心事,也不拦着她,因此太医的话一出来,她一听懵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上,我可怜的祯儿,都是额娘连累了你啊…”德妃一醒来便珠泪涟涟地哭。尽管十四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可是这事一出来,离那位置可就更远了啊。

康熙脸一沉,敢情你生病让他给你侍疾还叫连累啊,你这是埋怨自己还是埋怨朕呢?再一想到十四阿哥给德妃侍疾时的作为不由一阵不舒服,这么疼宠他的额娘都能如此对待了,他日朕有个万一,他会怎么着?

“行了行了,都是照看不经心的缘故,朕、还有你和他那位侧福晋不也得了时疫,怎么没人像他这么不济事,平日里看他身子骨还行啊…”

德妃一惊,听皇上这话怎么像在怀疑十四中看不中用?十四在众阿哥里能出彩的也就身手出众,兵法谋略擅长,万一再失了这个长处,还能凭哪个在皇上面前露脸?忙道:“皇上说的对,定是那起子奴才照顾得不经心,不然祯儿的身子也不会受损…呜,还好太医说了好好保养能恢复过来,十四的身子骨向来强壮,定能早些好起来的…”

康熙对李德全道:“去将老四孝敬给朕的药材里拿百年紫团参、百年紫灵芝各两支、鹿茸鹿鞭海马等给十四阿送去,让他好好养身子。”

对啊,多用些补药,定能好的快些!德妃眼睛一亮,皇上对老十四还是很关心的…不过,她有些嫉妒地想着,老四对皇上孝敬不少啊,比起送到自己那儿的东西…哼,可见是不把自己这个生母放在心上——她这会儿已经忘了每每胤禛送鲜果进宫她在众妃面前的得意劲了。

德妃拿着帕子拭了找眼角,向康熙行礼告退,忙着到自己永和宫的库房里找上好的药材给十四阿哥送去。如此也罢,她还打发了陈嬷嬷到雍亲王府去索要珍贵药材补品,这弟弟需要养身子,哥哥也不能太吝啬不是。

也不知是康熙有意无意,并没有让太医及当时跟前服侍的宫女太监噤口此事——当然了,小说里那些宫女太监踩高捧低说主子闲话或克扣不受宠主子的份例等事在皇宫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满京城的皇室宗亲有点子身份的谁没个三两三啊,德妃又急于给十四补身子竟也忘了此事,不几日,十四阿哥因时疫而身子受损不易再得子嗣的消息便在宗亲大臣间传了个遍。

待十四阿哥躲在贝子府里休养身心、彻底恢复了健康出来无意间听到后,已挽回不过来。想想当时德妃弄出的一大通动静,再加上自己会得时疫也是拜她所赐,不由恼怒万分,当下便跑到永和宫跟德妃一阵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