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石沉默而不安地看眼闻蝉,对李信不自然地笑了笑。他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少年,心中警觉,知道自己经过昨晚,露出了很多马脚。李信恐怕看出来了,开始试探他了。他该怎么编

李信挑着眉,“离石大哥是蛮族人吧?”

离石猛地抬起头,周身戾气暴增,眼中现出锐色,盯住少年!

李信一脸漫不经心,仍是噙着一脸笑意,脸上一点儿惧色也没有。

“什么?!”姓李的混蛋实在太自我,闻蝉等着人哄,人一早上没理她。她打算死扛来着,一句话不说,就等着跟李信讨论造反的事!她在如愿前,先听了一耳朵“蛮族人”。

闻蝉坐不住了,站起来,坚定地站到了李信身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高个男人。

在这一瞬间,双方便划出了阵营。

离石眸子骤缩,身畔的拳头握紧,死死咬住腮帮。

而闻蝉在认真地打量他:是了,高鼻深目,身材高大。离石身上异族人的特征,其实并不算太明显。他一身楚国人的穿着打扮,人又不说话,长相也能理解为硬朗的英俊范儿。但是李信一挑破,再看离石的话,便觉得,确实有些像

李信对他们的紧张无所感一般,仍然笑着跟离石聊天,“兄长莫紧张。我们昨晚同生共死,即便你是异族人,仍是我和知知的朋友。知知,对不对?”

知知不想理他。

可是离石看着她,目中含着期待之色。

闻蝉憋了半天,冲离石露出一个笑,“是的,离石大哥。”

女孩儿鬓若鸦羽,眉睫乌浓,在灰头土脸的两个男子中,她清新得简直不像是逃亡。少女水润清莹的目光带着鼓励之色,离石面上,也挂上了笑,身子不紧绷了。而李信扭过了脸,漫不经心地想:原来知知的薄情,不是只针对他一个啊。她面上对离石笑,人却紧紧跟在自己身边。

离石被骗得很彻底。

少年扯下嘴角:漂亮的小娘子会骗人,指的就是闻蝉。

但他当然会保护闻蝉了。

李信仍在热情洋溢地笑,“那么兄长也不是哑巴了吧?我昨晚隐约听到黑衣刺客喊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当时没留意,后来想一想,应该就是蛮族语言。”

“五,回,啊!”在闻蝉瞪大的目光中,离石艰难地吐出了几个汉字。

闻蝉茫然,“你在说什么?”

离石鼻上渗了汗,正要手忙脚乱地比划,李信随口道,“他说他会说话。”

离石同样惊讶,没想到天天跟他用手势交流的闻蝉,听不懂他的楚国话,而从来不跟他用手语交流的李信,在他辛苦地吐出几个字后,居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少年狂有狂的资本。

当是如此。

在李信的和颜悦色中,离石磕磕绊绊给了他们一个故事——

这位高个异族男人的真名,叫郝连离石。大父(祖父)病重离逝,他阿父是大父最喜欢的小子,跟一帮兄弟争家产。那些叔叔伯伯们,为了威胁郝连离石的父亲,一同夺权,要拿郝连离石的命,去逼迫自己的兄弟放弃争家产。郝连离石一直被追杀,一路逃到了这里。本来已经甩开了那些黑衣刺客,没想到那些刺客仍然找到了他。

青年站在日光照耀的山洞外延角落里,讲的磕磕绊绊。他低着头,略微不安地看向闻蝉,向两人道歉。

闻蝉倒没说话,她在出神。

她就是看李信和郝连离石交流,总感觉到一种古怪的不协调部分,织成一片网,密不透风。但是这张大网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半天想不起来。

只听李信理解又同情般地点头,“原来如此,兄长也是不得已。”

郝连离石摇了摇头,叹口气。

两人唏嘘一阵。

闻蝉盯着李信,看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的阴影。少年一边随口说话,一边在想什么。忽然间,闻蝉看到少年在郝连离石说话时,嘴角诡异地一弯,露出懒懒的笑。在闻蝉看到的一瞬间,李信就出了手。

少年一掌拍出,在对方毫不设防的近距离下,成排山倒海之势,拍向郝连离石!郝连离石伸臂去挡,却仍被出其不意的少年打了个措手不及,将他往后甩去。

闻蝉缩眸:对!就是这种不对劲!

她认识的李信,是狂放骄傲的。他会坦然地和人说话,他并非对人爱答不理,但他绝不会热情地跟人交流!

李信从来我行我素自由潇洒,他本性里,就没有热情的因素。李信的人生,绝没有春风般温暖这种优秀品质!

每每和颜悦色,每每细细认真地听你说话都表示他在盘算着什么,计划着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不动声色,情绪少露,有时候甚至漫不经心中,你就被他算计了去。

离石被少年一掌打得,撞到了对面山石上。山中石头泥土哗哗往下掉,男人抬头,沉着眼。灰头土脸中,他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去看那转瞬间就换了张脸的李信。男人胸口沉闷,吐了口血后,喘着粗气,高声说了句蛮族话。

李信微笑,“我没听懂,但我大致猜一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你动手吧?多简单。你大概忘了,我大楚和蛮族交战多年。你一个蛮族人,逃亡也就罢了,能一路从北荒逃到江南来我不信。你说你别无目的,我傻吗?”

郝连离石瞪着这个少年,藏在衣袖中渗着血滴子的手再次用力握紧,他怒吼了一句。

闻蝉紧张地问李信,“他说什么?”

李信说,“听不懂,打了再说。”

少年身子一纵,成一道极快的残影,便掠向了咳嗽不住的青年男人。

昨晚还并肩而战的两个人,在这方狭窄的世界中,大打出手。头顶的石头哗哗哗往下掉,闻蝉忙贴着石壁站住,踮着脚尖,看他们两人一路打出了山洞。她咬着唇,观望战事。

她觉得离石不是坏人。

也许也没有什么坏心。

但是李信说得对。

虽然总是不认同李信,但是在这件事上,闻蝉拥护大楚皇室,她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信这一边。

而她揪着心脏观看,青年受了伤,功夫却没花哨,招式一板一眼,偏硬;少年向前迈了几步,身形就灵活很多,气势放得非常开,潜龙游水一样,睥睨无双,让人看得畅快淋漓。闻蝉不懂武功,但就是她都能看出来,李信占于上风。

直到,叮的一声,一把刺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过来,甩向李信。少年眼睛一寒,本已一手切到了离石脖颈,那把刺飞来,离石当即抬手劈来,少年无法,只能翻身后退,回到闻蝉身边,一把拽过少女的腰,抱她上了高处,脚踩上山石和树枝,躲开那把飞刺。

十数黑衣人,从林中跃出!

同一时间,徐州此地镇子所属的官寺,忙碌着处理昨晚的暴民事件时,迎来了一行身份高贵的客人。高官亲自迎出,看到一众着护卫服饰的儿郎们,各个精武不凡。护卫们出示了腰牌,证明自己身份。高官激动得发抖,肃然起敬——这种长安来的大人物!居然来了徐州边界!何等何能啊!

为首者,取出一张绢布画像,言简意赅,“舞阳翁主和这个少年郎在一起,我们不小心跟丢了他们。我等得报,翁主最后应该出现在这附近,你派人查一查。”他自然不会明说翁主是被劫走的了。

高官手颤颤地捧着贵重无比的绢画,看到了笔触细腻的画像中的少年男女。

一眉目宛然,一普通如众。

有前来跟官寺登记昨晚事情的村中村长从旁经过,不小心看到了画像,惊道,“我认得他们!他们昨晚还在的!”

一众护卫齐齐看去,“带路!”

“郎君这边请”

第30章 09

从辰光密林中窜出的黑衣人们,一上来,便站在郝连离石那方,与李信摆开了阵势。有强势一人,大刀金马而出,手中砍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白光,向少年和少女的方向挥去。

数人一众包围而来。郝连离石怔了一下后,发出一声怒吼,同样加入战局,而当是时,李信已经将闻蝉丢到了一边,与这几个黑衣人战了好几回合。

闻蝉贴着山壁往后站,避免被刀风扫到。凛冽杀气重,她观察着这些冒出来的黑衣人,他们与昨晚那些黑衣人很像,像是一路的;可是又不是一路,因为今天这几个过来的人,明显是站在郝连离石那一方,跟她与李信为敌的。

闻蝉有些糊涂,暂时没看明白。

而未等她看明白,打斗就已经快速地结束了。少年侧身而立,与郝连离石对面。高大男人回头,用很严厉的语气,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似是斥责身后的人。而哐哐哐,随着男人的几句训斥,那些各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卸刀跪下,忠诚不二地对郝连离石磕头。

青年脸色稍悸,然回头面对少年少女时,神色又重新变得难以言说。他个子那么高,挡着前方的阳光,手扶着胸,对少年嘀咕了几句,弯下腰,行个礼。见他们不说话,郝连离石叹口气,又开始用生硬的大楚官话解释了

闻蝉一直不吭气,此时却心中一惊:这郝连离石行的礼,是蛮族皇室的礼。

她上上下下打量这位与他们相处了几日的男人,想从他身上寻到一点儿皇室应有的贵气。然而她仔细看半天,盖因对方经过昨夜恶战与今日的大战,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脸也脏兮兮的,还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男人汗味闻蝉实在看不出什么,放弃了从他身上找贵气的打算。

她心中忧虑:蛮族皇室啊。

跑到江南啊,肯定别有目的啊。

这些蛮族人不同寻常,她能看出来的问题,李信也能看出来。她就怕自己点破了对方的身份,对方狗急跳墙,而李信又是个不服输的人。这万一打起来,就李信一个,再加上她这个拖油瓶,肯定得输。

她还在担忧李信的脾气,李信就飒然一笑,收了身上那股寒气,“兄长若要走,我自然也拦不住。”

她茫然抬头:郝连离石什么时候说他要走了?

郝连离石与她一样茫然,看着李信。但李信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郝连离石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因为身份缘故,男人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听令,倒很少去揣摩别人的想法。他现在,却揣摩了一把李信的意思——一群蛮族人深入江南,李信是自知不敌,他们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否则引来大楚官吏

郝连离石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向闻蝉看去一眼。闻蝉还是那副婉约纯然的模样,站在一边,似什么都没看懂。郝连离石啊了几声,跟闻蝉指手画脚。

闻蝉蹙眉,才要说话,就听李信懒洋洋道,“她脑子笨,听不懂。有话你跟我说,我来作译。”

郝连离石:“”

闻蝉:“”你脑子才笨!

李信扭头看闻蝉,对她挑眉一笑,“他刚才说抱歉,但他还是喜欢你的。”

郝连离石大惊,忙又冲着闻蝉连摆手,硬邦邦地吐了几个简单的字。

李信语调慢悠悠,“他说让你别听我胡说,他对你敬仰的很,万万没有放肆戏弄的心。”

郝连离石一脸崩溃。

闻蝉咬唇,低下头,忍着笑。明明她应该装模作样安慰郝连离石一番,毕竟就算不是一路,在此时,大家也不要为敌才好。然而现在,她只想低着头忍住笑意,太服气李信了——郝连大哥明显是有话跟她说,李信偏偏不给机会,大咧咧地戳在这里,如此不懂眼色,充当着通事一职。他随便糊弄几句,郝连离石就快被他气吐血了。

郝连离石也是看着李信,良久无语。他是服气这个少年郎了,比自己年龄小一圈,却这么有心机。

李信是大楚人氏,自然提防自己这等异族了。

李信又明显喜欢闻蝉,自然也不喜欢自己和闻蝉多说话了

郝连离石看眼那好生生站在少年身畔的女孩儿,目中有黯色。他最终,跟两人说了几句半生不熟的话,返过身,带着自己的人马,往下山的路走去了。昨夜那些黑衣人,是来杀他的;今日这些人,又是救他的。

明显,蛮族的内斗,也不简单。

闻蝉站李信落后一步的距离,和他一同看着山道上,身影慢慢被林子掩去的一众人。和郝连离石相处不过几日,以这般结果收尾。甚至连放他走,是好是坏,心里都很难判断。闻蝉心中怅然,叹口气,“离石大哥走得这么匆忙”

李信随意接口,“定是他急着回去学大楚话,好下次浑水摸鱼容易点。”

闻蝉:有道理。省的下次跟人交流,再被你这样的无赖搅和。

她再张口。

李信腰杆笔直,望着山下的方向。目中若有所思,说话时,却跟她心里蛔虫似的,不回头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管他是不是因为争家产逃来大楚的,能有这么多人追杀和保护,都说明他身份重要。放他回去,也许会搅和一些事,未必坏。”

闻蝉顿一下,心里忍不住,再冒出对李信的崇拜来。

她欲再张口。

李信又不等她开口就答了她,“但你和他不一样。你死心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回了头,对闻蝉露出威胁似的笑容来。这个笑容意味深长,角度太厉,斩钉截铁。

闻蝉默默咽下去了多余的话,在少年逼迫过来时,往后退,并苦中作乐地想:求爱求得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李信也是独一份。

闻蝉其实并不苦。

因为很快,李信就带她下了山,并且去了镇上。他大发慈悲,舍得花钱币,给狼狈的二人换下行头。闻蝉心中一直琢磨着如何把郝连离石的行踪告给官府。不管有用没用,她得给官寺写封书函,告知他们监督这个身份可能有问题的青年。

对于换行装、梳洗什么的,闻蝉倒是不太在意。她自然是家境殷实人家长大的舞阳翁主,但闻蝉性情其实颇能忍。她享得了锦衣玉食,也受得了粗茶淡饭。

李信说换衣什么的,闻蝉眼珠一转,就想趁机与他分开,给官寺去信。

李信目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蝉强作镇定。但李信也没啰嗦,哗啦啦,给了她一袋子五铢币,嘱咐她,“别想跑。我在前面的茶肆等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你跑了我就杀了茶肆的人。”

“你不会。”

“你试试呗。”

少年丝毫不担心她会跑,转身把钱袋扔给她,就潇洒混入了人群。

闻蝉嗤一声,心骂卑鄙,可她又确实不知道李信会怎么做。他要真的大杀四方,那就是她害的了。闻蝉心中愁苦,隐隐有所觉:莫非她再也摆脱不了李信了?

这也太惨了吧?

不!

不能认输!

她还是要勇于自救的!

一炷香后,闻蝉联系了官寺,也换了新衣,施施然然地进了一家茶肆,目中在人群中扫一眼,寻找李信。一眼扫过去,没看到。

闻蝉怔了怔:不是吧?她单知道李信长得泯然众人,可他居然泯然众人到这个地步?她扫一圈,都没扫到他?

舞阳翁主定定神,再用心地扫了一圈。

闻蝉迥然无语。

她还是没在这不大的茶肆中找到李信。

闻蝉对李信的认知再清晰了一分,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失望,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丑到这个地步啊不对比都不知道”

她听到头顶一声轻轻的笑声。

忒熟悉。

身子一僵,少女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横梁上悬坐着的少年。他也换了身干净的短褐,把自己収整了一番。少年眉目明朗,也不知道在上面坐了多久,此时听到她的自言自语,被她给逗乐了。

闻蝉:没事你坐那么高做什么?

满茶肆的有你这么奇怪的人吗?

然李信天生就喜欢坐得高啊,又不是第一次了。

看少女脸色青白交加,李信取笑她的多情,从梁上站起身,跳了下来。他身形舒展修长,骤然的落地动作,惊了周围人一片,却没有惊扰茶肆中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那昌平翁主又惊又喜,见郎君立于黑魆墙下,芭蕉点点,默然垂泪道:冤家,奴想煞你也”

飘着茶香的静谧小肆中,只听到这郎朗不绝的说书声。

寒冬腊月,那故事真矫情,听得闻蝉打了个哆嗦。她诧异地扭过头,看了眼帘子后的说书人: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还编排翁主?这世上哪有什么昌平翁主?莫非是诋毁他们皇室?

闻蝉就要走过去,袖子却被少年两指一勾,就轻易地被扯走了,“来来来,知知。听听这段书,这位太公故事讲得好,你没见一整个茶肆的都在听么?你也听听吧。”

闻蝉被李信强迫地拉着坐到了一个小案后,立刻有机灵的粗服婢女提壶来倒水。四顾一望,此间有无数方案方榻,坐着一众或男或女,有低声说笑者,有闲闲品茶者,却都身子前倾,有一番听故事的姿势。

闻蝉好奇地听了一会儿这个离奇的故事——前朝有自小娇宠的昌平翁主,某日出门玩,被人贩子拐卖。有郎朗少侠救了她。那少侠要为国建功立业,二人一同到了战场回到长安,两人感情甚笃,少侠才知翁主身份翁主家人不同意,翁主与少侠私奔少侠跳崖,翁主大恸,怒斥前来劝说的父母,也要跳崖

闻蝉听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什么乌里八糟的?

翁主怎么出个门,还能被人贩子拐了?难道人人都像李信那么武功高强?

还一跑跑到了边关少侠立了战功战功有这么好立啊?

还要私奔

为什么翁主要和一个没身份的人私奔?

又为什么还要跳崖死都死了,干嘛还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闻蝉听得频频蹙眉,却发现茶肆中的男女们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所吸引,随着说书人的讲述,时而扼腕,时而垂泪,都听得十分认真。闻蝉再看旁边的李信,少年低着头,金色阳光照在他眉目间,颇为清秀。

长睫覆着眼,他手中把玩着铜酒樽,良久无言。

察觉少女一言难尽的凝视,他抬头,冲她眨个眼,还挺俏皮。

闻蝉绷着脸,颇为警惕地小声与他说,“你找我来,就是让我听这种故事?我告诉你,我不信这种胡说八道。你想通过这种故事,劝我跟你私奔,你死心吧!”

私奔?他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闻蝉误会了什么。

闻蝉还在补充,“你要是死了,也别想我跳崖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