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急催着,青竹没时间多说,就道了一句,“让李信帮找雪团儿。”

身后人再叫,青竹转身就往牛车的方向赶过去了。

一众地痞们茫茫然——

“找雪团儿?那是谁?信哥认识一个叫雪团儿的娘子?我怎么不知道?”

“呀,信哥真是长大了。自今年入冬,这艳福不浅啊。不知道这个雪团儿,比信哥家的那个什么翁主怎么样?”

“什么意思啊你?我就希望信哥能征服那个翁主!到时候也算给咱们扬眉吐气了哈哈。”

“不是说什么英雄什么少年么?阿信就是这样的!”

“滚!你才入伙,就跟着喊‘阿信’?咱们这圈,辈分很重要,叫‘信哥’!”

“哦哦哦,地痞流氓们也有圈儿哈哈哈”

一众人嘻嘻哈哈哈间,话题已经转了十八路。而等他们想起找李信时,却惊,“坏了!忘了问那小娘子是谁了。阿信又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跑过去帮忙。”

不过他们这些人,和官吏不是一道,但想探查什么消息的话,自然也有他们的渠道。

晚间下了雪。

会稽今年的雪,尤其下的多。浩浩荡荡,天地间白茫无尽。在暗色的天幕下,雪落在屋檐上、树枝上,蓬蓬松松,寂白无痕。黑色的天与雪白的地遥遥相望,彼此沉寂,而人间万户的千盏灯火渐次或明或暗,夜更加幽长。

天已经很晚了。

侍女们都已经去睡了。

关着窗,一盏铜灯边,女孩儿纤细的一道影子,映照在白亮色的窗纸上。

而屋中,就着灯火,舞阳翁主穿着家居宽松软袍,乌黑长发中的一绺调皮地贴着面颊。她依然是踞坐的姿势,膝盖以下却铺了一层毯子。万籁俱寂,雪落无声,闻蝉并没有入睡,而是坐在窗前,提腕握笔,在竹简上练小字。

每写几个字,她就要揉一揉眼睛。

没办法,深夜用功至此,盖是因为担忧她二姊来了。

闻蝉已经很认真地想过了,就她与江三郎犯冲的体质,恐怕等她见到江三郎的那天,她二姊早来了。而在这之前,为了不挨闻姝的揍,闻蝉得用功练一练自己的本事。

闻姝对闻蝉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妹妹被家人宠坏了,文不成武不就,哪方面都让闻姝非常不满意。

其实闻蝉被姊姊虐待得快要哭了:就让她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翁主不好么?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啊?她二姊要她文能辩倒群臣,武能上马打仗,这种高难度的事情,闻蝉从来就做不到啊!

然可怜的妹妹只能在半夜三更时,心酸地临时抱佛脚了。

质量上不能取胜,数量上也是可以的吧?

心绪不宁,手下一抖,又写坏了一个字。斑驳竹简上一道黑晕,看得闻蝉皱眉,一阵心烦。

抓起竹简,开了窗,闻蝉就把它扔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而她将竹简扔后,又从案前摆着的厚厚一摞竹简中取了一份,准备重写。而就是这会儿功夫,耳边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

窗外雪花簌簌地落着,世界寂静,却并没有竹简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闻蝉好奇那竹简落到了哪里,又再次推开了窗,挪了挪身,探身往窗外看。这一看,让她手脚当场发麻,心口如锤落,重重一震——

她看到窗口雪地上,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褐衣少年。少年在窗下立如苍松,携风带雪。压着眉的神情,嘴角的随意,在阴影与亮光相重下,让人心悸。他手里稳稳地拿着她扔出去的竹简,低头扫一扫,抬起目,笑盈盈看向探身的粉衣女孩儿。

闻蝉手撑在窗棂上,瘦瘦弱弱的,脸色却红润,眸子也黑亮。看到他,女孩儿扣着窗子的手抖一下,震惊无比。却偏着头,半天没想到喊一声,或者关上窗。

夜半无人,雪花飘洒。闻蝉看着站在雪地上的潇洒少年郎。他站那里不动,眉目、肩头被雪沾染,身上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风度。

不知道为什么,闻蝉见到李信,居然只是惊讶,却一点都不意外——她已经自暴自弃,认为自己身边的人全是饭桶,拦不住李信了。

她的人拦不住李信,那么李郡守府上,对李信来说,当然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阿父常说,“侠以武犯禁”。以前闻蝉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见到李信后,她就懂了——要是练武的都像李信这样厉害,到哪里都是来去自如,那也太可怕了。

静夜中,隔着一道窗,闻蝉慢慢挑起眉,语气一点都不好,“你来干什么?”

李信与她同时开口,“你答应嫁我了?”

两人异口同声。

特别的有默契。

然后紧接着,两人又同时沉默。

闻蝉呸他,“谁要嫁你,少自作多情!”

李信费解,“你我来,不是因为你想通,决定嫁我了?”

再次异口同声。

两人又要开口,看到对方同样要开口的样子,又闭嘴。而一个人闭嘴,两人却都闭了嘴,无人吭气。

寒夜中,纷雪中,少年少女隔窗而望。静静的,不知谁先噗嗤一声,两人俱都笑起来。

闻蝉边笑,边悲伤地想:我居然和李信心有灵犀,也不和江三郎有缘分我真是太倒霉了。

第34章 109

落雪时分,李信站在外面实在太傻了。隔着一道窗跟闻蝉说话,让他觉得非常不喜欢。于是少年往前走一步,将手中竹简往窗木边一扣,手在窗上一撑,人就灵活地翻了进来。

他以唯我独尊的姿态进了少女闺房,闻蝉寻思了一番双方武力的差距,只能无语凝噎地看强盗闯入自己的领域。她想喊侍从来着,李信对她阴阴一笑,闻蝉就闭嘴了。

她对李信总是这样,反反复复。有时候胆大,有时候又很胆小。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

闻蝉觉得自己都这样温软了,李信看着她,还对她特别的不满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问她,“嗯?不是接受我的求娶吗?不接受你找我过来干什么?”

闻蝉又不忍他了,反驳道,“我没找你!”

李信嗤一声,不信她。他目光往屋中扫一圈,女孩儿布置精巧的闺房他第一次瞧见,颇为新奇。但是没新奇多少,他就注意到闻蝉盖着毯子的腿,是伸直放着的。

李信惊讶:就知知装模作样的这股子劲儿,她就算自己一个人待屋里,无聊地上房揭瓦去,恐怕也不会踞坐吧?

李信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就要揭毯子去看她的腿。然闻蝉当然不肯让他看了,她就警惕着他呢。手里竹筒卷着,少年一过来,闻蝉就用竹筒打他,“不要碰我!”

李信笑她,“你除了这句,还有别的实际点的吗?”

而闻蝉在他手里,当然是反抗不了两回合的。两个少年打在一起,李信不知道碰了她哪里,闻蝉一声哎哟、眼泪汪汪,便被少年搂住腰肢一把,强行地拽开了她盖着的毯子,还有空教训她——少年抬头,对她森然一笑,“知知,我不是对人温柔的人,但我对你恰恰温柔,你就该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他笑得她肝胆一颤,小心肝砰砰直跳,不是感动的,是吓的。她想求他残忍冷酷无情,不要对她温柔什么的了,她也并不想知道他什么意思啊。

闻蝉还没有把念头想完,少年身上就倏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寒厉之气。

他猛地站起来,像站在一个暴风雪的中央,四周气流砰砰砰全都被震碎了。

闻蝉骇然看他突然如她期望那样的变得残忍冷酷无情然而好可怕他眼尾细长上吊,阴沉下去的时候,非常得不好惹。他只用这种森冷的眼神看人一眼,没人能无动于衷吧?

李信阴沉沉,整个人处于爆发边缘,“谁做的?谁欺负的你?!我才几日不在,你就这样了?”

她她她她是怎样了啊?

顺着他低垂的视线,闻蝉看到李信的目光,落在她包着纱布、粗了十圈的脚踝上。少年非常的暴戾焦躁,原来是因为她的缘故。

因为她受了伤,所以他突然间就改了笑嘻嘻的嘴脸,变得很生气。

窗子还开着,一束寒梅招摇,被厚雪压弯了枝。雪花落得纷然,却也没规矩。有雪粒从窗外洒进来,就如闻蝉的心间,也在这一瞬间,染上了一片雪花,带给她冬日的柔软温情。

闻蝉抿嘴,自得其乐。

李信要被她的无所谓态度给气疯了吧——“笑个屁!告诉老子,谁欺负的你!你堂堂一个翁主,被人打成这样,你好意思吗?你像个翁主的样子吗,你”

闻蝉突然趴在桌上,双肩颤抖。

少年心头正怒,就见女孩儿伏趴下去了。他心里一顿,忙俯身去看伏在案头的女孩儿,想道:我是不是骂得太凶了?把知知骂哭了?算了,知知是女孩子,我要温柔一点

李信欲温柔,蹲在她面前正要酝酿一腔情意哄她。就见他以为的在哭的闻蝉,从双臂间抬起头,面颊绯红,眸子湿漉漉的。却不是因为哭泣,而是笑的。

闻蝉笑眯眯解释了自己之所以受伤的原因。

李信知道自己自作多情,顿时冷了脸,“你耍我?”

闻蝉心里一哼,想:不耍你耍谁?你见天折腾我,我这算轻的了。

但怕李信真的打她,闻蝉淡定地转移话题,问他,“你不是说你不会再找我了么?”她天天祈祷和他永不相见呢,“你怎么又来了?”

李信说了青竹的事,疑问,“什么雪团儿?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要我帮什么?”当是时,他正与同伴们偷偷摸摸的,背着官府运私盐,忽有人喊什么“雪团儿”来找他,众人没被吓死。

闻蝉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间,明白青竹的想法了。其实在青竹有这个想法之前,闻蝉早就想到李信了。但是她想和他一刀两断来着,他还说什么下次见面嫁娶什么的,闻蝉心里有些烦恼,只想远着他了。

她挺不想欠李信人情的。

闻蝉试探问,“如果我说没有什么事,你可以走了,你会走吗?”

李信冷笑,“你敢这么说么!”

他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向她,尽管她貌美如花,却扛不住他飞刀似的狠劲。

李信一强势,闻蝉就快速地怂了下去。

她飞快说,“雪团儿是我姑姑养的猫,找了好久没找到。我姑姑现在就指着它回来了想请你帮忙找一找好么?”

李信抱着手臂,用鼻子看她,“不好。”

她看着少年蹲在她旁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气得想挠他一脸:不是你让我说的吗?!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滚滚滚!

李信不滚。李信还噗嗤乐了,眉眼也软和了些,“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

闻蝉打断他的话,非常坚决的、置地铿锵有力的——“不嫁!”

李信耐心的:“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

闻蝉继续掷地有声——“不爱!”

他服了她了!

少年上手,就掐住她脖颈,脸孔凑过去,对着她冰凉粉红的小脸,咬牙切齿,“你还让不让我说完?”

闻蝉反正是很有节操的,不肯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但是她说的那些答案,李信又真没打算问。他还不知道她啊,就她那个劲儿少年带着粗茧的指腹,磨蹭着女孩儿娇软的脖颈肌肤,又忽然变得心软。他鼻息蹭了蹭她,“我还没想好要求,你先说是什么猫吧。”

李信抓着她脖颈的手,微微发抖。他离这么近,她姣好的面孔在他眼中愈发清晰;她身上的暖香一缕一缕地飘向他;她连睁大眼睛瞪人,都好看得像娇嗔一样。

闻蝉快速地看他两眼,垂下睫毛,挣了挣,从他怀中挣脱,往边上挪了挪。她垂着眼,明明发现少年专注的神情,却心慌意乱,不敢去看。

闻蝉有点儿恼自己,更恼李信。

她坐在窗口半天,不去拿竹简了,而是从压着的竹简下取出一叠绢布来。闻蝉坐得端正,提起笔,开始专心致志地在绢布上作画,“雪团儿就长这个样子,它的毛是白色的,摸上去特别软,很舒服,让你想把它蜷成一团窝怀里。但它尾巴梢有一点儿泛黄,尖尖的”

李信费解看她洋洋洒洒地作画,“你用绢布,给一只猫画像?!”

绢布,可是比竹简更为珍贵的啊。

就闻蝉画像的这块布,比李信身上的穿着都值钱多了。少年这一身下来吧,买不下一枚竹简;而把竹简卖了,又买不起闻蝉手下的一点儿布料。

闻蝉抬头看他,目光矜持,“所以你和我不会有未来的!你那么穷,我这么富有。我和你的观念就不一样,在一起肯定天天吵架。像你这种穷人呢,天天风餐露宿的”

李信面无表情:“天天风餐露宿,然而我们穷人命硬,死不了,真是让你这种有钱人失望了。”

呸!

然就这么坐了一会儿,李信到底只是个少年郎君,功力没有修炼到家,无法对闻蝉的嫌弃挤兑视若无睹。越在乎一个人,就越容易计较。少年眼睫如蛾翅,覆住眼底神情,晃悠悠地问,“你瞧不上穷人?”

闻蝉低着头作画,漫不经心,“没啊,我只是瞧不上你。”

李信挑眉,手按在了闻蝉的肩上。闻蝉肩膀一颤,抬头,看到他的邪笑,快吓死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实话,小女孩儿屁滚尿流往旁边躲,“别”

李信看她还要躲,也不敢太玩得狠。毕竟看她腿受着伤,欺负她,他心里都不自在。于是只似笑非笑地在她鼻上点了点,轻而易举放过了她,心里想着以后补。

闻蝉终于去作画了。

李信蹲一边好无聊,看女孩儿如玉的侧脸,看她铺开绢布,画了一幅又一幅,盖因她怕他仍然认不出一只猫,就画了各种形态的猫,给他辨认。

李信想,如果他丢了,闻蝉不说很高兴,也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找吧?

他活得还不如一只猫矜贵!

李小郎嫉妒得要命,心里生起一种等找到了、就掐死那只九命怪猫的冲动。

但他很快又不嫉妒了,因为看着闻蝉的侧脸,看着看着,他就出神了。闻蝉的长发很浓,又黑又软,因为是夜间入睡时候,便只用簪子斜插着,有缕缕碎发拂下,让李信好想去抚摸;她的脸型又小又娇,是鹅蛋型吧,坐姿很挺,像是骄傲的天鹅,高贵得没边儿,让李信仰视;她的眉毛如远山,她的眼睛若星辰,她的鼻头小而俏,她的唇珠嫣红一点

寂静的夜中,风雪在窗外纷扬,偶尔有飘到屋中,落在闻蝉的发丝上。李信慢慢伸出手,主动去为她磨砚,看她写字。他只为她身上的幽香,为她偶尔不经意间,垂落如云的长发会拂到他手上

李信为闻蝉“红袖添香”,这恐怕是这个性格桀骜不驯的少年,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的事吧。他默默地看着闻蝉,看着她的模样,心里,生起了一个念头让他身心燥热,兴奋得眼睛亮起,又不安得身子僵硬。

闻蝉终于画完了自己能记住的所有“雪团儿”的样子,她抬起头,看到李信发着光的眼睛。他垂着眼皮,盯着她手中的画像。这个眼神闻蝉小声说,“你不会抓到雪团儿后,准备吃它吧?”

冷不丁小美人抬头,说了这么句没头脑的话。

李信扬眉,疑问等解释。

闻蝉咬唇,美眸有一眼没一眼地往他身上扫,“我看你很饿的样子,眼睛都冒绿光了你要吃饭?”

饿?

吃?

李信心上一宽,哈哈大笑。

他往后一仰,盘腿而坐,就坐在闻蝉正对面,干脆利落直接赤裸的目光,盯着闻蝉。少年脸上的笑很肆意,意味浓烈,“知知,是这样。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找你要的雪团儿。”

闻蝉不动,看着他。

李信重复,“你亲我一下,雪团儿我也给你,你还要什么,我也给你。你什么要求都能提。”

闻蝉的眼睛,慢慢地瞠大。

窗外飞雪,遥远听到狗吠声,而她在这个时候,打个哆嗦,终于听明白李信在说什么了。

闻蝉偏头,用很新奇的眼神看李信:这是李氏索吻的套路吗?

李信居然很正经地跟她这么商量很认真地要她提要求她还以为他那么厉害,非要做什么,就非要逼她来着而他这样,闻蝉居然不害怕。

闻蝉一开始认识李信的时候,怕死了李信。但她现在越来越不怕他,她觉得他就是纸老虎,戳一戳后,也就是吼一吼,吼一吼呢,除了可能震聋她的耳朵,好像也没有别的威力。

非要说虚情假意,倒是闻蝉自己比较多吧?

李信以诚待她,连想亲她,都还求她女孩儿心中柔软,为他尊重她。她很感动,然后她说——“不。”

李信的脸就沉了下去。

闻蝉不动如山,冷静地看着他,心里却紧张地想:看吧,尾巴露出来了吧?刚才还尊重我呢,我一拒绝,他就准备翻脸了。

准备翻脸的李小郎重重一拍桌子,豪气冲天,“你亲我一下,会稽郡中,我保证三教九流,全都让着你走。”

李信说,“雪团儿我翻遍全郡城,都给你找回来!雪团儿不回来,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猫生我生,猫死我死!”

李信拍桌子拍得震天响,再夸下海口,“之前逼你写的婚约全作废,不拿它威胁你!咱们从头开始!知知,我绝不胁迫欺负你!”

李信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闻蝉安静地仰脸,看着比她个子高一些的少年。他好激动,平凡的眉目,因为情绪起落,都生动了许多。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语气森寒,表情像在说着“老子杀了你”的话,口上却在说“我喜欢你”的话。

她被人这么喜欢

她被很多人喜欢但是她被李信这么喜欢

李信手扣在桌上,不耐烦地看着对面的少女。他越看越心烦,开始冷笑着教训她,“知知,作为翁主,你有点儿魄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