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等伯父闲下来,肯定要收拾这一辈郎君的。伯母算是被所有人一起推了一把,才逝去的。到时候小一辈郎君全被整治,你以为我逃得了么?现在还这样张扬”

他母亲惊愕,蹙了眉。她将儿子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后,又很不解,“你不是在雷泽吗?整治小辈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授意那几个混小子做什么了?”

李晔:“旁观之罪。”

他母亲:“”

李晔淡声:“我才觉得不像个样子等从雷泽回来后,我打算跟大伯请辞,去四方游学,待自己学有所成时再归来。偏居一隅,妄自尊大,实则不过井底之蛙伯母之事,我也逃不了其中之责。出去多长长见识,也挺好的。”

他陷入沉思。

想到自己一众郎君原本在会稽住得很好,舞阳翁主到来后,将长安的风气带过来,许多郎君对舞阳翁主又羡又爱。长辈们总不让他们去长安,他们就都对长安抱有自卑又向往之感托李信的服,李晔去过了长安,见识过了那个繁华无比的都城,又惊喜地发现原来李家即使在长安,也是有地位的。再后来,他又去了雷泽,与一群兵痞子打交道,每日都遭罪。

李晔无数次地沮丧,无数次地想,如果是二哥在,就必然不会像他这样手忙脚乱,还总被老兵们打击吧?

他再想到李信跟他说,“你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迟早要吃亏。”

是啊。

他这种态度,害死了大伯母若他能早一点告知两方

李晔吐了口气,再次出了门,换母亲在家中对他前程干着急。李晔重新去了灵堂那边,轻声跟伯父说替换他,让伯父休息一会儿。李怀安也没有推脱,起身便走了。

院子人满为患,前来追悼的人何其多。李怀安没找到该去的地方,又怔怔然在院子里站了良久,后回去自己与发妻的屋子里。这里现在都没有人,人全被调去前堂忙了。正好,能让李怀安安静一会儿。

他坐在榻边,恍个神的功夫,似乎看到了闻蓉的音容笑貌。

看到她二八年华便嫁与他,再看她三十来岁就病势他至今记得满室药香,妻子病重的时候,这种中药之苦的气息,常年伴随着他们。闻蓉常叫着心烦,喊头疼,不愿整日喝那么多苦药。

后来宁王夫妻来了。宁王从小就是个药罐子,病病弱弱的样子,大约让闻蓉找到了几分亲切感,闻蓉还挺喜欢亲近那位宁王的。

但是宁王夫妇都是冷血之人,对自己的姑姑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并没多喜欢。

闻姝是自小性格强硬,既见不得张狂如李信那样的人,也受不了脆弱如姑姑这样的人。就是她妹妹那种柔柔弱弱的样子,都见天被闻姝训,要妹妹立起来,别总是一副娇弱得不得了的样子。然闻蝉属于外柔内刚,表面多弱,本心就有多坚定就这样都被闻姝不喜,闻蓉自然更不得她待见了。碍于亲情和病人的身份,闻姝不好教训自己的姑姑,只好远着。

而宁王,虽常年生病,可他并不喜欢跟病人打交道,也不喜欢被人提醒自己身子骨不好。这位公子因为常年卧床,性情颇为古怪。他彬彬有礼起来,与李怀安那种冷漠还很不一样,他总带着一股嘲弄的味道

所以闻蓉还是最喜欢闻蝉。

闻蝉最漂亮,最天真,最善良,又最无邪她就是干净的璞玉,被保护得这么好,是所有人的功劳。她讨人喜欢,赤子之心让人动容。也不奇怪李信喜欢她,闻蓉也喜欢她

李怀安乱七八糟地想着跟妻子有关的人,有关的事。渐渐觉得疲惫,躺于榻上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数日,行尸走肉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眨个眼醒个神的功夫,妻子都已经下葬了,进了李家宗祠。接下来,便是商量对李信的处理了。李家长辈们是想留下来这个少年郎君——一是认错了二郎,说出去像个笑话,让李家徒在世家中闹个大红脸,被人说三道四;二是李信的能力,有目共睹。众人曾经觉得李信能领李家走向一个新的蓬勃发展的未来,带李家走向鼎盛时期。他们有意让李信成为这一辈少年郎君中的领袖。

有些小辈郎君不服各种原因下,把事情闹到了这一步。

小辈郎君们都被丢去关禁闭了,然从他们父母口中,还常能听到不和的声音。李家现在很为难。

族长说:“干脆认下李信吧。也没什么损失,还省得闹笑话。”

李怀安应该也这么认同,因为他必须有一个儿子。有一个中庸的儿子,怎么都不如有一个李信那样的来得好。

李怀安说:“现在不是我们认不认他的事,而是他还愿不愿意被我们认的问题。”

长辈们沉默。

是啊,闻蓉闹了这么一出,把李信的身份当场叫破。就李信那个脾气平时不是冷笑就是阴笑的,他在李家都被人弄成这样了,他怎么可能还愿意认在李家名下?

如果众人不知道李信为人,会觉得一个小混混,让你认在世家,你不知道讨了多少便宜,有什么好不满足的?但是李信不一样啊世家身份对李信来说自然有好处,但这种好处,对于一个正在长大的少年郎君来说,并不是必要条件。

反而是李家小辈们让众长辈们头疼。觉得他们不堪大事,这一辈要是一个成才的都出不了再过上百年,李家就得从世家中剔除出去了。

之后又有消息传过来,让李家众长辈更为摇摆不定——宁王托人送来一道旨意,举荐李信入光禄勋为官,具体如何,等李信到长安再说。

光禄勋主管宫廷警卫,朝廷属官又多从这里提拔向上宁王给李信一个好的起点,众人相信,等李信到了长安,就是他重展雄图的开始。

光禄勋的官位很好但如果李信要在长安为官的话,和李家的祖训又背道而驰了

众长辈们看着这道旨意,颇为头疼,干脆放弃,问李怀安的意思。李怀安出神了一下,说,“当年让他假扮二郎时,我许过他,等事成后,就举荐他入朝为官去,或者他想要什么都尽力给。现在宁王帮他办成了此事,好像我都没什么能许给他的了。”

众长辈:“”

甩袖离开,任由李怀安去折腾了。

自妻子去世后,李怀安精神不振。他总想提起心神,把李家最小的这一辈郎君们重新整治一番,让他们吃些教训,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想把这些郎君们全都放出去游学,或当官去,或随便哪里折腾去总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

但是李怀安提不起这口气,一直精神浑噩,整日嗜睡。

干什么都感受不到动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什么。

他干脆任由自己这般自我放逐了,反正他没儿子,李家事务会从他这里慢慢往别的人那里去转。过不了几年,他在李家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物了他是悲春伤秋,还是以酒度日,都没人再会来管了。

李家还想留下李信。

李怀安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李信该学的都学到了,他也不稀罕李家,还有小蝉帮他有闻家在长安,再加上李家的本事,只要李信不是要造反,不是要跟程家拼个你死我活,这天下,也没什么值得那个少年忌惮的了。毕竟李信已成熟了很多,不会像他少时那般做什么都不计后果了

李怀安再次睡醒时,到了黄昏时刻。屋中静悄悄的,他以为没有人,正打算叫人进来,忽听到窗口传来一个声音,“您醒了?”

李怀安顿一下,听出了是李信的声音。

他收拾了一番自己,出了门,没看到少年的身影。小郎君再说了一句话,他才仰脖子,看到李信盘腿坐在屋檐瓦砾上,淡金色的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李怀安莞尔,少年还是这般洒脱。

李信垂头看了他一眼:“您衣带系错了。”

李怀安低头看:哦,睡得太久,出来得太急,果然错了。

他嘲弄一笑,妻子一走,他整个日子都过得糊里糊涂。

庭院里没人,都被他赶出去了。李怀安也不再自我折腾,而是坐在了门槛上,学着李信那般不讲究的样子,发起了呆。他再听到李信的话,“您这些日子总是在睡觉,我来找了您好几次,您都在睡您莫不是病了?找医工看看?”

李怀安随口道:“心病吧。”

李怀安:“我压了这么多年的心事,一下子全空了,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当然会出毛病了。现在先这样吧,等过段日子,如果还是这样,再找医工来看。你不知道,你母亲常年病着,以至于我见到那些医者就很厌烦,恨不得永不见他们。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病了,也并不想就医。”

李信没说话。

他这位父亲,实在是一个很理智很冷静的人。知道自己出了问题,还知道问题在哪里。李信原本担心闻蓉病逝后,李怀安会出什么事现在看来果然出了事,好在他父亲这样的性格,应该能扛过去吧

李信胡思乱想时,听到李怀安低声,“我又梦到你母亲了。”

李信怔一下。

李怀安:“这两天一直做梦,一直梦到她。她变成了还没有生病的样子,在梦里很温柔。真是奇怪,那时候二郎应该在,但满世界好像就只有我们两个。她和我一起读书,帮我研磨,还帮我整理卷宗。我和她说去出门踏青,她说好。我们并肩出门,然后她越走越快。我在后面喊她,她再没有回头。她没跟我说话,我却莫名的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真的走了。

离开了他。

他们夫妻将近二十年的感情,一夕结束。欢愉只存在短短几年,更多的是忍耐和责任。在她病后,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在长年累月的折磨中,慢慢消失。他却常妄想她能好起来,能看到他,能突然醒过神,这世上不是只有二郎,还有他这个夫君,与她的女儿。

她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只在梦里,她才回到了少年时的样子。

温婉明媚,再不能求。

李怀安用手盖住了脸。即使知道李信坐在屋檐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仍不想过多地露出自己的情绪。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把什么都压在心底,默默忍着,不去让别人担心。

李信说:“我要跟知知去长安了。我留在会稽这边的私兵,您不用管,我自己出钱养。我留下的东西,您看有用的,给其他郎君用。没用的,烧了或扔了都行。我都随意。”

李怀安说:“那我给你备些钱财吧。你母亲留给你的,再加上我给你的别拒绝,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我们当初都说好了的。”

李信没拒绝。

他跳下了屋檐,身形飒飒落落,惊鸿般好看,落在了李怀安前方的廊下。他回过头,看那个靠着门槛而坐的中年男人。李信看他良久,忽然道,“我认您作义父吧?您看你还瞧得起我么?”

李怀安微愕,没想到李信会这么说。

他看着少年半天,少年脸上还带着伤疤,形容也没有多精神,大约与他一般憔悴。然李信看着他定然而望的样子,让李怀安感受到了一丝慰藉。李怀安微微笑,点了点头,“好啊。”

等李信将此事说与闻蝉的时候,他已经要上族谱了。

“表哥”

虽然李信已经不是她表哥了,但是闻蝉已经习惯“表哥”“表哥”地叫他,反正也没人来指导她该怎么称呼。

李信:“没商量了,这是我的决定。”

闻蝉惊讶后,点了头,“你们真是父子情深这样也挺好的。姑父好歹做你父亲做了这么多年,表妹也很喜欢你。你要是狠心走了,他们都要伤心。再加上姑父现在身体生了病,要是有你这个儿子在,你多烦烦他,他就不会总想着姑姑了表哥,你真善良!”

李怀安心有死志。

闻蝉冰雪聪明,从李信给她描述的只言片语中就听了出来。姑母去了,她与李家的关系就淡了。恐再过上几年,两家就再不往来了。毕竟距离太远,毕竟唯一牵扯彼此的亲人已经不在了然而闻蝉还挺喜欢自己这个姑父的,舍不得他把自己拖得一塌糊涂。

表哥那般厉害,肯定能让姑父从伤痛中重新走出来。

李信:“哦,不是善良,是为了利益考虑。李郡守身为长子,膝下却没儿子,他在李家的地位迟早旁落他人,他总是要抱回一个儿子的。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想续娶的样子。我估计就从宗亲里抱了但是宗系郎君们那个样子,从这次你姑母的事情中就能看出来。他还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恐怕就是抱回儿子,也不想教养而我也需要李家给予的助力。我不再是李二郎的身份后,又出了你姑母这样的事,李家就不好意思再使唤我做什么了。之后去了长安,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背靠李家这棵大树。李家会不断地给我提供钱财来助我这是你姑父给我的许诺。既然是互惠双赢的事,我当然要促成此事了。”

这个人真是冷血无情。

明明是一番亲情,被他解读得这么充满铜臭味。

李信不想当个好人,不想别人念他的好,闻蝉也不说了。

不过看着表哥的脸,闻蝉又出了神:这道疤怎么一直消不下去?他没有抹药吗?他要是毁容了我可怎么办啊?

闻蝉放下了心事后,看表哥无恙,念头就转去了奇怪的地方。她寻思自己要监督表哥,不能任由表哥自甘堕落下去,从明日开始,就要处理他的伤疤了。

最后结果皆大欢喜。

李怀安认了李信为义子,上了族谱,拜了宗庙。

闻蝉的大鹰飞回了闻蝉的身边,没有带来姊夫的只言片语,却是阿母催着她回长安的消息。会稽这边事情已了,闻蝉便与李信踏上了去长安的路。两人回头,看身后相送的李家众郎,一时间,心头均涌上复杂的情绪。

尤其是李信。

他在这里待了三年之久

他几乎快要把李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不过也无妨。

少年转过头,骑上了马。

烟尘过往,故人离去。众位长辈郎君尽在身后,他一点点抛下。李三郎神情复杂,拱手之时也红了眼。李四娘子拉着他的手喊“二哥”,更是舍不得放开

那片刻欢愉,那短短温意,都被留在了身后。红尘陌陌,生而漫长。以后他即使还回来这里,这里也已经没有了那个对他念念不忘、日叮夜嘱的人。他每往前一步,就总要抛下一些东西。每每想得到什么,就得牺牲点什么。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只是现在认识得更深刻了些。

闻蓉之死给他打击很大,恐怕这是李信从小长到现在,想得到什么,用尽所有力气,最后还是失败了的。在此之前,无论是闻蝉也好,还是战事也好,只要他想,哪怕披荆斩棘,哪怕在其他地方多去流点血,他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连蛮族使臣都敢杀,他却留不下闻蓉的性命。

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对于性情强悍的李信来说,尤其的不容易接受。

更此后,他心中明白,自己奢望的那点儿亲情,也寥寥无几。闻蓉一心当他是自家郎君般来照顾他,这份母亲的深情,他此生再不会得到了。而李怀安,即使认他为义子,他也给不了他多少父亲的爱护

他这一路上,也许只剩下闻蝉了吧?

李信想:如果知知也不要我,也离开我,那我还不如死了。

闻蝉没有抛弃他,闻蝉换了另一种方式来折磨他。他心情不好,一路沉默寡言,闻蝉总在想着如何给他养伤除疤。她给的药膏没什么作用后,闻蝉心中焦急,开始让侍女们熬药,每天逼着李信服用。

夜间住宿,住在肆中,闻蝉端来了黑乎乎的一碗药,“医工们说你有心结,长此以往会造成很多问题胸中淤血不散,你生病了可怎么办?还是喝药吧?”

李信说:“嗳,我不喜欢喝药的。”

但是他还是拿过碗,抿了一口。

少年随即皱了眉,喃声,“好苦”

闻蝉紧张兮兮:“那怎么办?”

李信放下碗,抬目看她。女孩儿担忧地看着他,是真的担心他倒下去吧?李怀安心结不解,李信何尝不是呢?他常常心中冰凉,常常心头燥热他疲累又厌烦,心事尽压于心。少时的张扬潇洒,李信却越来越做不出来那般不在乎的样子了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灯火重重,窗外枝叶映在窗上。外面起风,风声如潮来,哗哗一大片。李信看着闻蝉,看她明艳俏丽,看她如珠如华,看她一心一意地望着自己李信手指动了动,哑声说,“没事。”

“知知,来。”

李信拉下闻蝉,将她扣入自己怀中,缠绵无比地亲上了她。用她的甜蜜,来中和自己心中的伤痕累累。

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他在漫山遍野的蝉声中,多么的眷恋她

第113章 109

长安城中的宁王府上,满园冬色,侍女们在扫昨日的落叶。寝殿中,年轻的宁王妃正与众侍女一起,堵着她的宝贝小女儿阿糯,给阿糯喂饭吃。

小孩子到了两岁,每日吃饭成了大问题,总是需要人哄着。阿糯已经会说“不要”了,每天宁王妃要她吃饭总是用尽全身解数,因这个小孩子,不管她说什么,都回答她“不要”。

现今,阿糯小胳膊小腿不高兴地摆在矮榻上,怀里抱着自己的布老虎。她头发稀疏柔软,眉目清秀,抿着小嘴,低头一心一意地玩自己的老虎。一群侍女们蹲在她身边小声哄,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一小碗蛋羹,还没下去一半。

闻姝有时候也很生气,觉得她女儿肯定和她妹妹特别有共同语言。一个个娇气的,拍拍翅膀,都能在天上飞一圈了。她坐在一边给自己倒茶,看侍女们那样辛苦,女儿扁着嘴就是不理。宁王妃闻姝道:“算了,别理她了。小孩子家家毛病这么多饿上她两顿,她就知道吃了。”

这是亲母亲么?

侍女提醒:“看时辰,公子该回来了”

闻姝捧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侍女戳中了她的软肋她夫君回来,看到她这般虐待女儿,还不得跟她摆脸色?

宁王妃飞快做了决定,放下手中活计,亲自过来,接过侍女手里的蛋羹,吹了一吹,自己尝了一口后,才看向缩在榻上偷瞄她的小阿糯。闻姝摆出对付妹妹的架势,让自己的声音不吓到阿糯,“阿糯,来,吃一口。你老是不吃饭不行的”

阿糯撇嘴别脸:“你叫我‘宝贝儿’。”

阿糯低头玩自己粉红色的小手指头:“我阿父就叫我‘宝贝儿’,你就不叫。”

阿糯委委屈屈可怜哒哒:“我不要你了,我要我阿父”

闻姝微笑:“你知道你阿父身体不好吧?你知道你这什么毛病么,都是跟你阿父学的。小时候不好好吃饭,长大后就老生病。你看阿母一只手都能提起你阿父来,就是因为小时候好好吃饭啊。阿糯好好吃饭,也有力气抱起你阿父啦。”

阿糯问:“真的?”

闻姝信誓旦旦:“阿母能横抱你阿父从屋子的这一边走到另一头。”

阿糯眨着黑灵无比的眼睛,怀疑地看着闻姝。

闻姝要再忽悠,侍女忙在后面扯了她一下。再是面前的小女孩儿脸上忽然绽出笑容喊“阿父”,闻姝回头,看到青年公子沉着脸进了屋。她敏锐地看到青年人脸色难看,袖子都湿了一半,疑心外边并没有下雪啊。他袖子怎么湿了?

阿糯张开手臂要父亲抱,张染看到女儿,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就路过她们这块喂食的地儿,往寝殿内室去了。

阿糯摆出欲哭未哭的表情来,闻姝忙把她抱在怀里开始哄,“阿糯,再吃一口。吃完就像阿母一样有力气抱你阿父啦。阿糯,你看这是什么”她从侍女那里拿过一只木雕小船,来吸引女儿的注意力。

张染一阵风似的进了内室,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闻姝全心全意地引着女儿的目光到自己这里,不让女儿发现父亲的反常,看到她父亲可怕的一面。又过了一刻钟,也许是阿糯终于饿了,闻姝好容易才把蛋羹喂完了。放下小阿糯被奶嬷嬷抱走去睡觉,闻姝去内室换一身累得湿透了的衣服,“夫君他又出门了?”

侍女答:“公子去书房了。”

闻姝看到张染之前换下的衣服,闻到衣上有一股浓郁的胭脂味,他那湿透了的袖子上,还有茶渍余香。她心中起了怀疑,招来伺候宁王的小厮,问起自己夫君今日的行程,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张染被太子玩了。

招ji去试探他,恐怕还试探出了张染的火气。张染脾气本来就有点怪

难怪宁王方才进来时,脸色那么难看呢。

闻姝吩咐医工煎药,等药好后,她亲自端着药,去书房寻张染去了。

书房中,青年郎君手撑着额头,脸色苍白无比。他闭着眼,面容冷冷白白,一声不语。忽的伸出手,将桌案上的杯盏全都挥到了地上。然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他仍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