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是闻姝和五公子张染交好,时常能看到他二人在一起。然各位郎君让家中长辈去长公主那里旁敲侧击后,发现长公主并没有把女儿许给那位公子的意思。长公主淡淡说:“我家二娘只是和小五玩得好,情同兄妹,大家不要误会了。”

随着闻姝长大,总和她在一起的张染,确实是个问题。长公主心急,闻姝幼时和张染玩得好,他们就当女儿同情心泛滥,再加上张染那个怪脾气,得罪人得罪得太快,闻姝不可能忍得了。结果闻姝忍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和张染闹翻。长公主心慌,虽说张染是她侄子,但她侄子那么多,她岂会一个个都放在心上?

张染身体那么差,长公主纵是在二女儿成长中没多花多少心力,也不愿把娇艳的女儿许给一个病痨子。

长公主专程进宫,打探过王美人的想法。王美人倒是想张染娶闻姝的,闻姝出身那般好,自己的儿子又那么难说话。王美人自然觉得天下的女郎都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可她儿子身体不好,是婚配中的头一条原罪。长公主还来问她,含义不言而喻。王美人又羞又恼,硬邦邦地答:“我儿性拧,不愿娶妻!”

长公主再试探:“他都十五六了”

王美人更气了:“我儿性古怪,说他一生不娶,我也说不动他。”

长公主被王美人翻了一通白眼,出宫后也翻了个大白眼。她心想王美人那出身多么的低微,凭什么给自己摆脸子?她心里高兴张染的婚配和女儿无关,就不去计较王美人的态度,心悦无比地出了宫。

长公主回去,兴高采烈地与丈夫这般那般地学一通,曲周侯被逗得笑不住。曲周侯没想到妻子这般天真,男儿郎的话怎能当真,更何况是一个心性尚未定的男儿郎,再何况那个人还是本就孤僻的张染呢?

长公主计较出身,曲周侯已经习惯夫人的这个调调了。总归长公主性情高冷的底子里十足的烂漫,女儿的婚事如何,她到最后还是得低头。曲周侯对长子和二女都不担心,随他两个折腾。

左右闻姝才十四,她还没有想到婚嫁。

闻姝没有那个心,架不住身边的人总是提醒她。

冬岁的时候,闻姝与张染约好去看一场比试。长安城来了侠客,几位侠客比武,闻姝心向往之,想去一观。张染刚下朝来,带着一身寒霜来寻闻姝。两人在人挤人的看台下等很久,闻姝望着台上的两个人,叹气:“可惜我是女郎,不然我也上去了。”

张染说:“女郎怎么了?”

闻姝答:“他们会顾忌我的身份,不敢下重手。比武还想博个好听的名儿,心里想成就一段什么好姻缘,未免没趣儿。”

张染被耳边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吵得头疼,若不是陪闻姝,他一个人并不会来这种地方。他耐心听闻姝说话,随口回她:“那你扮男装啊。”

闻姝一怔,侧头看他。她喃声:“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蹙了眉,左右看看身边的男儿郎,“可我到哪里找男儿服饰?跟人借吗?”

张染皱眉,想到漂亮的好友扮成少年郎,还穿着别的男儿郎的衣服。他想到这个,心里一阵难以忍受,不舒服的很。

闻姝返身便要出去找衣服,张染怕她大大咧咧,还真的要跟郎君借衣服,忙拦住了她。张染略一犹豫,说:“我车中还放着一身旧衣,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穿?”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了一下,低头胡乱点了点头。

张染心中放松,要揉一揉她的头,闻姝已经红脸低头从他肩膀下挤了出去,找马车换衣服去了。

闻姝在张染车中找到衣物,他常年泡在药罐中,衣服都带着药香。闻姝跪坐在车中,捧着张染的旧衣,怔怔出神。她心砰砰跳,穿上了他的衣服后,又整理了自己的发饰与妆容。当她扮成少年郎跳下马车,依然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阿姝!”远远有张染招手叫她。

她抬头,看到张染立在一屋檐下,身后跟着数位侍卫,少年怀里抱着一个粗竹筒。张染趁闻姝换衣的功夫,离开了比武现场。他实在受不了打打闹闹,他更不喜欢听人在他耳边吵。他出来透气,顺便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张染站在屋檐下,看到自己的马车中钻出来一个少年郎君打扮的人,便知道是闻姝,开口招呼她。

这么远的距离,张染相信闻姝的武功,能够听到自己不够高的声音。

闻姝果然飞快抬头看过来了。

当张染看到闻姝的扮相时,手微颤,眉目沉沉,久久怔了一下。他比她高,她就是穿他的旧衣,还是松松垮垮。袖子折了又折,腰线也收了再收。宽松的衣袍,遮掩住了闻姝鼓着的小胸脯,却挡不住她脸上的神采。

她看到他,眼中发出光,露出欢悦笑意,便要跑过来找他。

张染面色怪异地看着她,心中想:她穿我的衣服怎么这么奇怪呢?

两人隔着人海对望,心中皆有些不自在。闻姝往前走,与张染对视的目光被阻拦。一个人窜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盯着张染的视线。闻姝的肩被人拍了一下,那人站在她面前哈哈大笑:“阿姝,果然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啊,哈哈!对了那个五公子不在吧?”

闻姝脸冷下,看着站在她面前挡路的邓家二郎邓烨。两人自骑射班相识,打一架后,邓烨反而对她更加欣赏。这几年,两人也算好友,却自然无法跟闻姝与张染的感情比。邓烨非常不喜欢那位五公子,见到闻姝后,他高兴地过来打招呼,还要刺一下张染。

闻姝瞪他一眼,恼他挡了视线。推开他去看人,便看到张染走了过来。邓烨的脸微黑,不想看到这个人,随便行了礼就想溜走。张染根本不看邓烨,面色严肃地跟闻姝说:“朝中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玩。”

闻姝愣一下,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张染与邓烨擦肩而过,熟视无睹,气得邓烨脸色更差了。不过张染一走,邓烨就高兴地挤挤闻姝的胳膊,酸溜溜道:“人都看不见了,你还瞧什么啊?别看他了,他那么难说话,走了最好!阿姝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比武啊!我和你一起啊!”

他跃跃欲试:“我倒想看看你这几年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

闻姝觉得他好烦,她一路沉着脸往人群里走,身后好像跟着十万只苍蝇嗡嗡嗡一样。她心中想要是张染平时能跟她说这么多话就好了,结果张染不说,这个邓二郎却废话好多。

邓二郎在追慕她,闻姝至今没发现。

等再过了两个月,邓烨依然天天有空往她家里跑找她。闻姝一无所觉,喜欢时就出去,不喜欢时就不去。某日邓烨约她去长安郊外打猎,闻姝兴致勃勃地换了衣,出门在庭院中遇到了吊儿郎当的大兄。

闻若喝得醉醺醺的,提着酒壶,一步三晃。这么浪荡子的形象,惹得闻姝皱眉躲开。

不妨擦肩时,闻若忽然故意地往她身上一倒,勾住她的肩。如果这不是她的兄长,这么登徒子的人,闻姝差点就一脚踹过去了。闻姝黑着脸,斥他:“干什么?!我出门有事,你别挡路!”

闻若笑嘻嘻:“阿姝,你莫不是换了个爱慕的对象?最近那个邓二郎,你和他玩的不错啊。”

闻姝说:“什么?”

闻若眯眼:“邓二郎快把咱们家门都踏破了,你就没发觉?你没发觉这个的话,难道没觉得阿母最近对你的态度非常和颜悦色?你要出门,她高高兴兴就答应了。往日你出门的时候,阿母可是会给你白眼的啊。”

闻姝漫不经心:“是么,我没发现。我不关心那个。”

反正她母亲对她翻白眼,又不是一两次。她又不是家中小妹妹,只能得父母的笑脸,根本看不到父母沉脸的样子。闻姝自小就看多了阿父阿母的变脸,长公主对她冷嘲热讽,她都可以淡然地视若不见。

闻若佩服妹妹粗心的程度。

他羡慕地看一眼闻姝,心想:我怎么就不像她这么傻呢?人傻一点多幸福啊。

闻若干脆挑明:“阿姝,你到了定亲的年龄了你知道么?阿母现在见天在给你挑郎君,不然你以为阿母天天出门参宴,只是为了吃吃喝喝?咱们家的门槛,这几个月不知道迎来了多少提亲的人家。阿母正在挑挑拣拣呢。”

闻姝怔住。

她兄长把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肩上,让她辛苦地撑着他,她也不在意了。她扭脸看兄长,希望兄长多说些。

闻若伸出手指头给她举例,说她现今遇到的热门郎君有哪些,说长公主天天比较来去最喜欢谁。闻若最后总结:“反正求娶阿妹你的人家特别多,证明你魅力还是很大的。其中呢,你要约的那个邓二郎,排名起码前五。阿姝你对人家无意的话,就不要总接人家递给你的橄榄枝了。”

闻姝垂下眼,眼睫纤浓,眸子静黑。

她喃声:“是啊,我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了”

闻若点头,心想妹妹可算开窍了。

闻姝沉默,脑中想到了一个人。

闻若伸手在她眼前晃,唤回她飘远的思绪。他还想调侃妹妹两句,看妹妹抬眼与他对视,非常疑惑地问:“如果我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如果我非常得人看好,得人喜欢。那为什么五哥哥不来求娶我?”

闻姝问:“难道他看不上我吗?”

闻若虚弱道:“也许是因为你们太熟了,他下不去手”

闻姝认真道:“那我主动些?”

闻姝问:“可若是我主动,却发现他就是不欢喜我呢?我有听他说过他不愿娶妻的话。他不愿娶妻,自然也不愿娶我吧?阿兄,你说我怎么主动些比较好?”

闻若:“噗。”

不用他的时候说“干什么”,用得到他的时候就喊“阿兄”,阿妹实在太势利了。

闻若被呛得咳嗽,趴在妹妹肩上又笑又喘。他是想提醒妹妹男女有别,他还有些弯弯肠子,想试探妹妹和张染是怎么回事。他没想到闻姝这般的耿直,这般的有胆量——刚接收到了自己可以嫁人的讯息,就想到了张染。

如此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疑问和不甘。

是啊,如果喜欢她的人那么多,那为什么偏偏张染不动心?

第171章 张染闻姝-青梅绕竹马8

雨水方过, 东风解冻,再是春杏花开时节,公子张染被闻家大郎邀请至府上做客。

闻家三个孩子中, 大郎闻若和二娘闻姝年纪仿佛, 自幼一起长大,能说得到一块去的也多。幺女闻蝉与他二人年龄相差有些多, 一兄一姊对家中小妹妹,大多是疼宠为多, 少及谈心。自然,二人疼爱妹妹的方式不一样,起码闻姝让家中小妹妹又爱又怕,非常想绕着她走。对于闻若和闻姝来说,兄妹二人年龄相近, 就算性情不和很少玩在一处, 但有时候剖心之话, 也只有自家兄妹能帮忙解决了。毕竟对于这两位非常独立的人来说,谁都不喜欢去跟父母剖析自己的心事。

如今闻若邀请张染上门,图的便是帮二妹解决她的小儿女情怀。

闻姝心中倾慕张染,这是闻若自幼就能隐约看出来的。张染是什么想法,闻若就猜不到了。闻姝自得知自己的心事时,便更为频繁地偷偷去瞧张染了。她没有开窍时就极为喜欢跟张染待在一起,开了窍后,多了小女儿心事,变本加厉地喜欢偷偷观察张染。

闻若混迹于长安街巷,张染混于朝堂之上。两人原本并无多少交集,然就是这般的“无交集”,都让闻若碰上了自己妹妹几次。闻若统共在酒肆中喝过几回酒,碰到了几次路过的张染,也同时碰到过几次路过的家妹。

闻姝武功高,如窃贼般跟在张染身后。张染与谋士们在肆中密室谈事,闻若便能看到妹妹扶栏站在高台上,彷徨来去,反反复复地盯着那扇窗看。一个个郎君从门中出来,闻姝依然专注地看着。张染人已经走了,片刻时间后,仍有郎君络绎从酒肆门口进出。闻姝站得累了,便趴在栏杆上靠坐。闻若去拍一拍妹妹的肩,问她观感如何。

闻若指的自然是张染都走了,其他的郎君难道闻姝就没有看得上的吗?家中提亲的那么多郎君,闻姝就没有瞧得上眼的?

闻姝说:“有话不适合说男郎,但改一改也挺适合。”

闻若好奇:“什么话?”

闻姝在风中高台上,朝阳如霞,光影在树影浮动的斑驳地表上如水般滑动。有风吹绿叶,声震哗哗如潮来。霞光万里,闻姝凝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目光却始终看着其中一个。她说:“出则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改一改后,便是世上的好郎君何其多,何其好。然而再好再多,也不是我挂念的那个人。

他望一眼妹妹,别开目光,再望了一眼。在极刹那的时间,他捕捉到闻姝心事的冰山一角。闻姝恋慕张染,闻若自来有所猜测。这般心事,即使痛快如闻姝,也免不得犹豫徘徊。

既爱于他,又怨于他。

希望他知道,又恐他知道。

她希望他来提亲,又怕他心中本无她。她若公然告了白,万一两人连多年好友都做不成了呢?闻姝不愿失去张染,有时候想着与其去追寻那个缥缈的结果,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闻若说:“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算了我帮你一把吧。”

闻姝不以为然,没把兄长的话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闻若请了张染来家中。

张染被闻若请来家中,说是商量事。但他人被请去了那位大郎的院中,室中棋盘茶具都已摆好,仆从候侧,却迟迟等不到闻若。张染心里奇怪,不觉猜测自己和闻若有什么交情可谈的,对方还要让他等?

张染没有等到闻若回来与他谈事,室中烧着暖香,先让张染闻着不适。他自来喝药,闻不得任何乱七八糟的香。闻若这室中的香,把张染逼出了屋子,在院中徘徊透气。张染于院中墙下透气时,听得一墙之隔外,有兄妹二人渐近的说话声。

他听出了闻姝的声音,另一个郎君,自然就是闻若了。

张染靠在墙上,也没有走开。他并没有多少君子的风范,不敢听墙角。听墙角对张染来说,毫无压力。更何况那两人话中,还提到了他——

闻若和闻姝于散步中撞上,闻姝冷冰冰的,让闻若感叹一句,“二妹又瘦了。”

闻姝没理他的突然抽风,绕路便要走。

闻若却缠上她,一径把她往自己想要她去的地方拐。说起了张染,让闻姝面色好看了一点。闻若目光往墙下瞥一眼,侧身挡住痕迹,音量抬高:“你喜爱宫中那位五公子?”

看他的眼神赤裸裸写着“你有毛病么”几个大字。

她一手将闻若挡开,恶他在自己耳边说话那么大声:“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问什么问?”

闻若:“这话不是跟你说的。”

闻姝:“啊?”

闻若再道:“你不露痕迹的话,五表哥不知道。但是你最近他肯定是猜到了一点,是吧?我帮他弄清楚,不用感谢我了。”

闻姝听不懂他的话:“什么‘是吧’?为什么要感谢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闻若笑:“这话同样也不是跟你说的。”

看他的眼神,如同看智障。

闻姝再不想跟闻若废话,一把推开这个烦人的家伙,不想跟他磨叽了。

她手劲大,闻若被推得肩疼,却抖着肩嘻笑:“你喜欢人家的话,怎么不追着看看?”

闻姝烦他多事,敷衍道:“正在追,正在追。”

闻若感兴趣问:“怎么追?要不要听兄长意见?”

闻姝本已提腿而走,厌烦兄长这么捉弄她。她性子直,自小没少被闻若拐弯抹角地利用。一旦发觉不对,自然毫不留情地走人。但是这一次,闻若在原地笑嘻嘻地揉着肩膀看妹妹走远,心想一墙之隔外的人应该知道了。不料闻姝又抬腿走了回来,在闻若愕然的目光中,闻姝虚心请教:“你有什么意见?”

这次轮到闻若呆了:“啊?”

闻姝认真道:“你不是说让我听你的意见吗?我欲追张染,却苦于无从下手。你的意见呢?你天天不学无术,放浪混账,应该有很多追慕异性的主意吧?”

闻若脸微僵:“”

他被闻姝逼问,苦不堪言。

一墙之隔,张染靠着花墙,目中噙笑,听墙外那对兄妹的对话。他心知肚明闻若的几句话是对谁说的,看闻姝被兄长玩弄于手掌心,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怜闻姝性直,被闻若哄骗都完全不知情。然性直的人也有好处,比如现在,闻姝就在用武力逼迫闻若说如何追慕心上人,让闻若以头抢地,欲遁无路。

张染垂目轻笑。

墙边树上花纷落如雨,如阳光般洒了他一肩。

他听着那个娘子的话,唇角就忍不住带了笑。他不停地笑着,眉眼轻敛低垂,温柔十分。

原来闻姝喜爱的人是他吗?

他还想着还想是邓烨来着

张染性子淡而凉,闻姝是他唯一挚友。他确实曾经想过,如果要绑着闻姝,干脆露痕迹,娶了她好了。可他很快又觉自己卑鄙,自己这般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到时候让闻姝怎么办?

他想的最好结局,便是帮闻姝挑一个最宽宏大度的夫君。即使闻姝成亲后,也不要远离自己。张染非要介入闻姝的生活,她就算成亲,就算生子,他也要参与。他就要成为她一辈子无法割舍的好友,看她长大,帮她养孩子

在闻姝成亲后,张染也能时不时去她家中闲坐,去和她促膝而谈。他能邀请她去踏青,跟她出京去爬山。他看着她儿女绕膝,看她为人妻为人母他只当她的好友。那样他哪天去了的话,她不至于失去的太多。

张染本性极为自私,然他自觉自己对闻姝,已十足宽容。

他从来就没有勾引过闻姝,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情,就是担忧日后带给她的伤害。他常觉得身体不好,常常昏迷,常常但是若闻姝喜欢他的话

张染心口微跳,仿若有什么妄念要蹦出来一般。他要拼命控制,才不让自己被那个妄念所牵引。他心中又得意,又欣喜,又难过。得意于自己从未刻意勾她,闻姝却依然喜欢他;欣喜于她在为此为难;再难过于她居然喜欢自己这样的病弱之人

她日后,可怎么办是好?

张染洞悉了闻若的意思,便离开了闻家,没有给闻若留下只言片语。闻若被妹妹揍一顿,回去院中后,从仆从那里知道了结果,叹了一口气。他大约能猜到张染的想法,却也不知张染的意思是什么。

他既想着妹妹得偿所愿,又觉得张染退一步是对的。

张染依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反是有些避着闻姝的意思。闻姝察觉后,心中黯然,想他果然还是不喜她的。闻若看她这么来来去去地自我忧愁,都有些跟着她一起长吁短叹了。

一晃过了半年,到了中元节前夕。七夕节时,闻姝邀张染出门,有暗示他的意思。张染沉默了半天后,回复闻姝说他那日要忙政事,抽不出空陪她,改日再说。七夕节的暗示色彩太重,张染对闻姝十足仁善,不想给她希望。他都不敢与她当面说清楚,只派人传话。

闻姝自是失望的,静了很久后点头,托人回话说让他也别太忙,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过了半月,又于中元鬼节时,闻姝再次邀请张染出门玩。张染亦不忍一次次拒绝,也怕闻姝再不理他。他心中纠结万分,迟迟疑疑地答应了。闻姝欣喜无比,一个中元鬼节的阴森冷清味儿,被她品出了七夕佳节的怦然心动意。

闻姝持之以恒,坚持不懈。虽然还没找到正确方式,但她确实有追张染的想法。张染拒她几次,她只当他果真不喜欢自己。沮丧有之,却也是不肯轻易放弃。闻姝自觉自己不至于配不上张染,又不是和他无话可说,或许他只是没发现自己的好。再说张染只是有不娶妻之志,并没有看上哪家女郎啊

普通女郎能被张染气死,不被张染气死的女郎,坚挺过来的,也没几个了。闻姝屈指算了算,觉得自己的优势还是非常大的。

她惯来喜欢打打杀杀,出门喜着轻便的胡衣,好随时能跟人动手打架。但这半年来,闻姝斟酌一二后,忍痛把胡衣全都收了起来,裁了好几身漂亮的贵女深衣穿。她每次去见张染,必要精心装扮。

深衣贴腰,一径到脚,逶迤有度,十分的雍容华贵,又能衬出女郎窈窕婀娜的身形。于贵女圈中,颇得女郎欢喜。

张染次次看她穿的那般好看,额戴华胜,耳坠明月,玉佩环绕。他每和她见面一次,都要心情复杂地盯着看半天。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也没说出话去伤闻姝的心。而张染不表态,都算是一种变相的夸赞,闻姝更加自信自己的装扮得他意了。

张染是实在为难。他看出闻姝有倾一倾他的意思,他也确实倾了,但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她有什么必要突然改变风格,变成一个优雅端庄的贵女呢?

中元节当日,张染在宫中静坐半天,仍在踟蹰着晚上要不要爽约。他都猜得到闻姝必然又是隆重打扮,企图用美貌来惑一惑他。他时而想去,时而不想去。他怕自己陷进去了,可是他不陷,她这陷得也太深了

张染想:我的多年好友,这么撩我,一次又一次她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连要不要心动,都遮遮掩掩地头疼着

她这个撩人的都镇定自若,反是他这个被撩的人在纠结。

为什么他明明是被喜欢的那一个,操的心比她还要多?

王美人看出儿子最近心情不好,她同样心情不好。儿子总说不娶妻的话,她这个母亲听着实在着急。其实张染虽然体弱,但除了体弱、刻薄外全是优点,想嫁他的女郎,也还是很多的。王美人来儿子宫殿,看儿子坐在书案边盯着卷轴发呆。

她旁敲侧击再次说起娶妻的话题,张染被她惊醒,突然起身。王美人诧异看他,张染问:“什么时辰了?”

天边已泛黑,张染还在琢磨着毁约的事儿。从天亮想到天黑,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王美人说了一个时辰,想再说回某家女郎如何好的话题,张染礼貌道:“回来您再说吧。我和人有约,先出宫了。”

王美人气恼问:“你能和谁有约?!总不会是阿姝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