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背,摔了个粉碎。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埋在他的怀里,伸出了纤瘦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贺季山的身子,刹那间怔在了那里。

“承泽....”她闭着眼睛,轻轻的呢喃,声音里是他从没听过的温柔,她第一主动的接近他,却是在他的怀里,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贺季山望着她乌黑的秀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凝结着一大滴晶莹的泪珠。

他发了狠,将她的身子一把推在了床上,他的眼眸是噬人般的血红,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一种莫名的虚空涌上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掏得空空的。纵然他权倾天下又有何用,他的心被她死死的攥着,再也无法填满。

他走出了屋子,屋外站着医官,护士,老妈子,丫鬟,密密麻麻的,足足有十几个。

许是见他的脸色实在难看,陆医官忍不住上前,一声;“司令”刚唤出口,便被他一个手势止住。

“你给我听着,她要是死了,你便直接拿枪崩了自己的脑袋吧。”他的面孔沉的能滴下水来,透着浓浓的阴戾,他看着陆医官的眼睛,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来,话音刚落,陆医官的脸色便是变得惨白,却仍是一个立正,道了声是。

“还有你们,”贺季山转过身子,望着那一群的仆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胆战心惊的神色,只见贺季山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说了四个字来;“照顾好她。”

照顾好她。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是正月十五的那一天,他冒着大雪,连夜从前线兴冲冲的赶了回来,只为了陪她吃一碗元宵,岂料刚回到官邸便被她泼了一身冷水,他起身离去之际,对着前来相送的柳妈,也是说了这四个字,而每一次,都是他最无奈的时候。

他离开了西楼,也没让侍从官跟着,一路走到了书房,直到狠狠的吸了口烟,面色方才渐渐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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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的情况依然是不见好,这一日贺季山去看她,只见护士捧着一碗米汤坐在一旁,正小心翼翼的喂着她。

“你们都下去。”他接过米汤,对着屋子里的人吩咐。

待众人离开后,贺季山将沈疏影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端起那碗米汤送到了她的唇边。

沈疏影变得十分乖巧,顺从的张开了口,由着男人将那碗米汤喂了进去。

贺季山眉心稍稍舒展,伸出手为她将唇角的米渍拭去,不料还不等他拭干净,沈疏影便是一个侧身,将方才喝下去的米汤又是全部吐了出来,沾了他一身。

她拼命的咳嗽着,贺季山又急又痛,再也无法忍耐,一把将她抱在自己面前,厉声喝道;“沈疏影,你到底想要什么,哪怕你要这个天下,我也会为你去打!”

而她却是笑了,纵使这么多天的神情恍惚,可在这一刻,她却认出了眼前的男人,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了句;“贺季山,我只想要你去死。”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眼底便是倏然一黯,好似有一样东西,刹那间碎成了粉末。

“就为了一个薄少同,你巴不得我去死?”他的声音阴狠,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手抖了起来,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

084章 我会恨你一辈子(感谢好姑娘MIN的十朵花)

沈疏影满眼的泪水,即使如此,那双雪亮的眸子依然静静的看着他,带着无比的憎恨,就那样看着他,那样的目光简直堪比匕首,硬生生的在他的心上戳出几个洞来。

她虚弱到了极点,只觉得眼前一片的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单薄的好似没有了一丝的重量。

“他救过你的命,可你却杀了他,贺季山,你会有报应的!你这个侩子手!”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滚而下,她抽噎着,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说完,那样多的恨,几乎将她整个胸腔都溢满了,她的身子软软的被男人揽着后背,说完这一句,她使出全身的那点力气,向着贺季山的胸口推去。

男人一手便制住了她的两个手腕,令一手仍是紧紧的扣在她的腰上,他的眼眸阴沉,带着骇人的愤怒,一字字都是寒意刻骨,冷笑道;“救了我命又如何,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本就是他的职责,你信不信,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还是会一枪崩了他!”

说完,他望着沈疏影的容颜,压低了声音,又是言道;“我给过他机会,你怨不得我!”

沈疏影心头荒凉,眼眸中渐渐涌出绝望的神色,“贺季山,我会恨你一辈子。”说完,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出声,只有一张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贺季山看着她的泪水,只觉得怀中的身子羸弱的像是个纸的剪影,吹口气就会飘走。他突然间心如刀绞,疼的那样厉害,他将她紧紧的抱在胸前,过了许久,他开口,声音却是低的让人听不清楚。

“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只有你,你不行。”

那般低沉的声音,仿佛亲人间最亲密的呓语,沈疏影仿似没有听清,她动也没动,也不挣扎,任由贺季山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侍从上前,透过虚掩的门缝,恭敬而小心的唤了一声;“司令。”

“滚!”贺季山骤然爆发,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门外顿时没了声音,没消多久,何副官的声音便是响了起来;“司令,属下有要事,请您务必出来一趟。”

贺季山深吸了口气,将沈疏影的身子放回在床上,她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双眸望着天花板,泪水早已干涸,此时的她看上去,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的不可收拾。

他收回目光,刚走到屋外,就听何副官压低了声音,道了句;“司令,沈先生回来了!”

他的身子一震,眸光顿时雪亮如电,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大步向着楼下走去。

贺季山与沈疏影的婚期不过剩下几日时间,沈志远一路风尘仆仆,刚回到北平,便赶到了大帅府。

待看见贺季山时,沈志远眉峰一皱,眼前的男人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军装,眼瞳一片沉寂,一如记忆中的果决坚毅,唯独整个人却没有一丝笑意,又哪里像一个即将成婚的人应有的样子?

看见沈志远,贺季山勉强勾了勾唇角,高大的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左手攥成了拳头,对着沈志远的肩膀砸了过去,沈志远一笑,也是挥起拳头,对着贺季山的胸口结实的挥了一拳。

“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也没带个洋妞?”贺季山神情松快了些,看着沈志远言道。

沈志远则是道;“若带了回来,你倒是要喊嫂嫂了。”

说完两人俱是一笑,沈志远环视四周,道;“小影在哪?”

他的话音刚落,贺季山脸上的笑意便是渐渐隐了下去,他没有说话,脸色沉在阴影里,深邃而冷硬。

“怎么了?”沈志远的脸色也是沉了下去,凝神问道。

“你刚回来,还是先去歇息,等晚上我再带你去看小影。”贺季山面色淡然,开口道。

沈志远眼眸倏然暗了下去,一改方才的平和,他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贺季山的衣领,道;“贺季山,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身后的侍从见到这一幕,皆是要上前,却被贺季山一个手势止住,贺季山看着沈志远的眼睛,一字字道;“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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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远推开了卧室的房门,迎面便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西式大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孱弱的如同一个婴孩,他迈着步子,直到走到床前,才看清沈疏影的小脸。

只一眼,他的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响,他的双拳死死的握着,过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沈疏影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贺季山,她紧紧闭着眼,当那一声熟悉的“小影,”响起时,她睁开了眼睛,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眼前的男人身姿颀长,一袭黑色风衣更是将那原本就倜傥的身段衬托的风度翩翩,而他的面容更是英俊非常,俊美不凡。

沈疏影努力的支起身子,一声;“哥哥”刚唤出口,便被沈志远一把抱在怀里。

“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沈疏影的眼泪一颗颗的掉着,她那样多的委屈,那样多的憎恨,到了这一刻,方才尽情的宣泄了出来。

沈志远眼眸暗沉,他一语不发,只将沈疏影抱在怀里,怀里的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甚至她的骨头都会咯的人生疼,而这一切都是令他胸腔里的怒火狠狠的翻滚着,摧枯拉巧的似要将他燃烧殆尽。

贺季山守在门外,正默默的吸着手中的一支烟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任由沈志远一把扯过了他的身子,迎面就是一记狠拳。

他动也没动的挨了这一下,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唇角顿时迸裂,沁出了血迹。

他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样子,只伸出手将唇角的血拭去,而在沈志远的拳头再次挥过来时,他眼皮抬也没抬,便一手将沈志远的拳头握在了手里。

沈志远的脸上是惊怒交加的神色,即使用足了力气,却终是再不能将拳头往前更进一步。

他看着贺季山抬起头,望着自己低语了两个字;“够了。”

沈志远松开手,眼眸中似是能喷出火来;“贺季山,我将小影送到你这里,不是让你对她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贺季山一记浅笑,却是道了句;“不愧是亲兄妹,就连话都说的一模一样。”

不等沈志远开口,贺季山又是沉声说了四个字来;“我会娶她。”

沈志远却是喝道;“你想娶,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嫁!”

“愿不愿意,本就由不得她。”说完,他眼眸一转,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接着说道;“也由不得你。”

语毕,他不再去管沈志远的脸色,只是对着一旁的侍从吩咐道;“送沈先生去休息。”

何副官立时上前,敬了一个礼道;“沈先生,请。”

沈志远望着贺季山的背影,一字字道;“你这是在逼她去死。”

贺季山闻言,魁梧的身形无声的顿了顿,却终是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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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季山与沈疏影的婚期向后延迟,对外只宣称沈疏影突然抱恙,怕是短期内无法如期举行婚礼,但鲜红的婚书却已是刊登在各大报刊上,宣告天下,贺季山已与沈疏影结为夫妻。

贺季山的籍贯,姓名,年龄,沈疏影的籍贯,姓名,年龄,介绍人的名字,证婚人的名字,主婚人的名字,一一在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在那鲜红的纸张上透着喜庆。

而在婚书的下面,更是有着如此的一段话。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箋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

鸳谱此证

此话出自贺季山身边的幕僚之手,那般美好的字眼,却仍是无法让这段姻缘变得美满。

在婚书昭告天下之后,无论婚礼举行与否,沈疏影在世人眼里,永远都不会再是江南沈家的女儿,而是成了江北二十三省的总司令夫人。

晚间,贺季山在军营中处理了一天的军务,又加上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顾沈疏影,眼圈下已是泛起一片青色,那一双眸子虽然仍是黑亮不已,却也闪烁着熬夜的疲倦。

他依然是军装都来不及脱,便抬腿来到了西楼,推开门,就见沈志远守在那里。

沈疏影已经睡着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沈志远的衣角,仿佛生怕他会丢下自己似得。

“你先出去,这里我来守。”

他站在沈志远身后,淡淡开口。

沈志远将沈疏影的小手放进锦被里,回头看了一眼贺季山,他慢慢的站起身子,声音里是浓浓的无奈;“贺季山,你若不想她死,就然我带她走。”

贺季山听了这一句话,脸色顿时就是变了,眼眸更是刹那间变得阴狠。

085章 没有人能带走她(感谢懒猫636的钻石)

“没有人能带走她。”

沈志远听了这句,顿时变得怒不可抑,他冲到贺季山面前,嘶声道,“你是不是真的要看她死你才甘心?”

贺季山越过他,静静的走到床前,沈疏影无知无觉的睡着,许是因着沈志远回来的缘故,她睡得很踏实,唇角竟还隐约噙着一丝笑意。

他伸出手,缓缓的抚上她的小脸,掌心的肌肤细腻而柔软,温暖的令他舍不得松手。

沈志远见状,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子,刚将门锁转开,却听身后的贺季山终是开了口。

“明天,你就带着她去善桥。”

沈志远身子一顿,倏然回过头去,灯光下,贺季山的背影依然魁伟而挺拔,他默默的坐在床前,只望着床上的女子,接着说了下去;“善桥风景极佳,最宜她休养,我在那里为她置了一处宅子,完全是按着你们老家的样子修的,你带着她住在那里,等我从华南回来,再将她接回官邸。”

他的声音低缓而平静,说完这一句,便是久久的沉默了下去。

沈志远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好,语毕,便是打开房门,走出了卧室。

屋子里安静到了极点,床头摆着一台纱罩小灯,粉红色的璎珞垂了下来,点点滴滴的投下了细碎的光影,而她依然安安静静的睡着,乖巧的像是一个孩子。

贺季山躺在了她身边,连着被子将她小心翼翼抱在了怀里,她的发质十分的软,他将下颚抵在她的发梢,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沈疏影本能般的蜷缩了身子,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只让她无意识的转过了小脸,向着他的胸口靠去,柔弱的小脸上,是满满的依恋。

贺季山只将她揽的更紧,她孱怯的蜷伏在他怀中,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她清甜的气息氤氲在他的臂怀,只让他几乎不敢呼吸,一动不也不敢动,生怕会将她吵醒,生怕她看见自己后,眼底复又变成一片的憎恨与冷漠。

他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这些日子,他的确是累到了极点,华南大战已经到了最严峻的时刻,他除了连夜与众将商讨战事以外,回到官邸后仍是衣不解带的照料沈疏影,已经是许多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他本想着假寐片刻,但没想到头一歪,便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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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一直是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上了汽车,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却是连一点都记不得了。

醒来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自己躺在楠木闺床上,床顶满是密密麻麻的雕刻,是最老派的江南如意花纹,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花的难受。

一旁的丫鬟瞧见她醒来,立时喜道;“小姐醒了?”

许是听到里屋的动静,沈志远立时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沈疏影睁开眼睛,一直紧绷的神色终是放松了下来,也是忍不住笑道;“小影,你醒了?”

“哥....”沈疏影望着眼前的闺房,喃喃道;“我们是不是回到了老家?”

沈志远笑意一窒,却只是拍了拍她的小手,温声道;“不错,咱们回家了。”

沈疏影先是不敢置信,继而唇角绽放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你不骗我?”

沈志远只道;“连哥哥的话都不信了?”

“他,真的放过我了吗?”沈疏影唇角的笑意隐去,眸光中满是惶然。

沈志远紧了紧她的手,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以后有哥哥在,他不会在欺负你。”

沈疏影听了这话,泪水便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她攥着沈志远的手指,声音脆弱的不成样子;“哥,我已经没脸回来了....”

“不怪你,别多想。”沈志远眼眸幽暗,是深不见底的痛色。

“还有,承泽,”沈疏影泪水流的更凶,软声求道;“哥哥,我求求你,你帮我去找他,我想知道,他葬在了哪里....”

想起薄少同,沈疏影心头大恸,久病的身子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动静,她这一句话刚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只能躺在那里,任由耳旁“嗡嗡嗡”的鸣着,头晕眼花的就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

“你放心,只等你身子一好,我就带着你去。”

沈疏影转过了脸庞,泪水哗哗的沾湿了枕头,心里的苦涩与痛苦更是犹如排山倒海般的侵袭而来,她恨不得自己也死了,可偏偏这时候,沈志远却回来了。

果然,她听见沈志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小影,爹娘去世的早,咱们兄妹两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你难道就这样狠心,连哥哥都不要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苦涩,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一抽,疼的生不如死。

“哥哥。”她唤了他一声,沈志远将她抱在怀里,就好像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每当他从学校放假,沈疏影总是这般的黏在他身上,他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总是会抚上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黑发。

沈疏影倚在沈志远的怀里,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有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眶里往外涌,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她终是抬起脑袋,对着沈志远说了一声;“哥,我饿了。”

沈志远眼圈微红,闻言则是笑着颔首;“好,咱们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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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善桥外的巷子里,静静的停了一排的军用汽车。

何副官站在车前,望着眼前的这一处宅子,心里却是暗自叹息。当初贺季山不惜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按照江南的沈宅建了这一处宅院,大到布局与房屋,小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与沈宅不差毫厘,可谓是费足了心思。可即使是这样,却还是不曾打动沈疏影的心。

贺季山静静的坐在车里,一声不响的抽着手里的烟,明日便是他亲赴战场的日子,华南大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与浙军的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些日子,他在军营里忙的天昏地暗,临走前,却还是命人将车开到了这里。

他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不能抵御那种蚀心刻骨的相思,甚至,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说出去又会有谁相信,他贺季山心心念念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恨透了他的女人。

他摇下了车窗,望着夜色中静谧的宅院,也许是他看了很久,久到连站在一旁的何副官都是转过身子,对着他唤了一声;“司令。”

他回过神来,唇角淡淡勾起,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何副官一个立正,只说了声是,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他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英气的眉眼满是浓浓的自嘲,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的可笑过,从没有。

隐约听到车队离去的声音,只让睡梦中的沈疏影全身一个激灵,就那样鬼使神差的醒了过来。

她在床上坐起了身子,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她的身子已经恢复了不少,前几日甚至已经可以下床在屋子里走上几步了。

她侧耳倾听着,可四下里皆是一片的寂寥,安静的就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她怔怔的坐在那里,心里却倏然一疼,疼的毫无预兆,就好像以前的那些心痛,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这种痛究竟来自于何处。

她环住自己,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华南大战如火如荼,江北的贺季山与江南的刘振坤都在此役中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只杀的难分难解,一些小军阀趁机揭竿起义,一时间全国各地都是一片混乱,物价开始疯涨,老百姓们更是人心惶惶。

沈疏影身在善桥,自然对这一切都不清楚,贺季山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医生与护士,再加上宅子里的仆人精心呵护,仗着年轻,到底是渐渐好了起来。

而沈志远却一日日的并不在宅子里,每日里都是一早便出了家门,常常等到晚间,沈疏影都睡下了,他却还没有回来。

这一日,沈疏影在屋子里只觉得待得气闷,便让丫鬟陪着自己,去花园里走走。

刚到园子里,她便是瞧出了不同,虽说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与沈宅一模一样,可沈宅毕竟是百年的老屋子了,就连园子里的地砖都是逊清时的东西,纵使善桥的宅子模仿的再好,可终究还是不同。

沈疏影明白了过来,顿时一张脸蛋变得惨白,她不顾丫鬟的劝阻,执意去了沈志远所在的东苑,不等她靠近沈志远的屋子,就听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这么多年,组织上不知是费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情报人员,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志远,眼下你妹妹便是绝好的人选,不是组织上给你压力,我只希望你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