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章 孟静蓉香消玉殒

“杨老召见,不知是为了何事?”贺季山到了杨府,便见杨同奎默然无语的坐在堂前,见到他来,只不过抬了抬手,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坐。”

贺季山却并未落座,他依然是站在杨同奎面前,身躯立的笔直。

杨同奎将帅印取出,搁在了他面前,道;“你这一招一箭双雕,让孟家的人去对付刘振坤,鹬蚌相争,而你便是坐收渔翁之利。这帅印我若是不还给你,怕我这把老骨头会死的比顾大彪还惨。”

贺季山闻言却是淡淡的笑了笑,说了声;“杨老言重了,您昔日对季山有恩,这些年来,季山没有一日敢忘。”

杨同奎闻言眸底便是浮起一记苦笑;“早知你如此的狼子野心,当年在关外,我就不该把你收在麾下,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大帅。”

贺季山只沉默不语。

“罢了,你如今可谓是大权尽揽,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你,我老了,明天我就领着家眷回关外,往后这北平,也就再也没有杨同奎这一号人物了。”

贺季山颔首,道;“既然如此,明日季山自会派人,为杨老打点好一切。”

杨同奎点了点头,贺季山取回帅印,与之再也无话可说,便是对着杨同奎行了一个军礼,道了声告辞。

“慢着,”杨同奎唤住了他。“还有一个人,想见见你。”

贺季山停住了步子,杨同奎转过身,对着后厅说了句;“静蓉,你不是有话要和季山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孟静蓉从后厅中走了过来,她身着月白色的衣衫,鬓发全部绾在脑后,发间还插了朵小小的白绒花,一张白净的脸庞不施脂粉,她素来都是明艳惯了的,今日骤然一身的素,只将她衬的如同一朵精雅的白梅,与往日大相径庭。

贺季山看着她这一身的装扮,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唯有心里却是暗暗戒备起来。

杨同奎已是站起身子,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大厅,只留下贺季山与孟静蓉两人,面对面的站在那里。

“有话快说。”男人的声音清冷淡然,不带丝毫温度。

孟静蓉依然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眸中波澜不惊,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是道了句;“贺季山,孟家的人,是不是都该死?”

贺季山眼眸深沉,却一言不发。

“如今,孟家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杀我?”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清丽的一张容颜上,满是坦然。

“只要你安分守己,没有人会杀你。”贺季山说完了这一句,便是将军帽带上,转身欲走。

“那如果是我要杀你呢?”孟静蓉取出手枪,将那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他。

贺季山回过头,就见那乌黑的枪口笔直的对准了自己的眉心,他站了片刻,不过微微一哂;“若要报仇,你尽管开枪。”

孟静蓉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唇角却是勾勒出一抹绝美而凄清的笑;“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所以才这样的有恃无恐,你一直都知道,我狠不下心对你,所以才会一次次的这样对我。”

贺季山看着她眼角滚下的泪水,却是微微一怔,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见她哭泣过,甚至就连在当年孟玉成的葬礼上,她即使将眼角熬得通红,却依旧强撑着不曾落下泪来。

孟静蓉的泪水淌的一张脸都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的开口;“你杀了我的兄弟,抢了我们家的军队,你一次次的利用我,欺骗我,可我却还舍不得杀你!我甚至还傻到来像你通风报信!贺季山,就算你不杀我,你以为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孟静蓉说完,便是将枪口一转,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砰”的就是一枪!

贺季山瞳孔剧缩,眼睁睁的看着她身上的月白色衫子开出血红的花朵,在她倒下去的刹那,他奔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何苦?”他的胳膊揽着她的身子,眼睁睁的看着她胸前的伤口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他的眼睛黑的骇人,一字字的问她。

孟静蓉倚在他的臂弯,却是微笑起来,她凝视着男人的面庞,声音微弱,轻轻的说了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贺季山见她脸色雪白,胸口处的伤极深,知是再无回天的可能,他一手抱着她,点了点头,道了声;“我记得。”

那一年,他是辽军中立了战功的年轻军官,应邀在孟大帅的官邸做客,途径侧厅时,却看见一位梳着双髻的少女静静的坐在钢琴前弹琴,夕阳的光影打在少女的身子上,让她看起来美的如同一副西洋油画。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眸一望时,四目相对,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帅千金,他却只是名不经传的下等军官,身份的距离,注定他们无法交集。

“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是不是?”孟静蓉眼底的光开始渐渐散开,精神也萎靡了下去,唯有攥着他胳膊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是。”贺季山只吐出了一个字来。

孟静蓉听他这样说,便是笑了笑,她的气息微弱,精神涣散,似乎已经神色恍惚起来;“我其实知道的,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你接近我,对我好,只因为我是孟玉成的女儿.....我真傻啊,父亲早已和我说过,说你城府深,野心大,并不是真心待我,可我却不信,还和他顶嘴.....也许,我只是不愿相信.....”

说到这里,她咳嗽了起来,不断有血水从她的嘴巴里往外冒,她的眼神已经涣散,却依然轻声呢喃着,“你说过会娶我,我一直都在等你.......把自己等成了老姑娘,却等到你通告天下,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

有一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她微微笑着,喃喃道;“我真傻....就连我对着自己开了一枪,也只是为了你能回过头来....再多看我一眼....”

“别说了。”贺季山声音沙哑,抱着她的身子,胳膊却是开始微微颤抖。

“杨同奎让我杀你.....他以为我恨透了你....可他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舍不得.....他不知道我这样在意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几不可闻,那一双无神的眸子已经微微的闭上,而一直握着贺季山胳膊的手,也是无力的垂了下来,一动不动。

贺季山望着她的手,她的指甲向来都会涂着鲜艳的蔻丹,唯有这一次,她那指甲却是干干净净的,玉色的指甲玲珑剔透,犹如葱管一般。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带着她去戏院看戏,当红名伶上来敬茶时,十指纤纤,涂着鲜艳的蔻丹。而她在一旁瞧见了,便是小心翼翼的问他,涂着蔻丹的指甲好不好看,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只随口说了句好看,自那之后,她那一双手,无论何时都是涂着妍丽的颜色。

就好似他曾经无意中说她适合穿艳丽的衣裳,她便摒弃了之前的素白淡雅,改穿姹紫嫣红,一直穿了这么多年.......

不知过去了多久,贺季山面无表情,只将孟静蓉的身子轻轻的放在地毯上,转身走了出去。

翌日,便传来消息,杨同奎一家老小共计三十七口,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杨府的大火足足燃了三天三夜,世人纷纷猜测乃是辽军主帅贺季山所为,却并无一人敢当众说出来。

自此,辽军中再也没有任何势力可与贺季山抗衡,而挥师南下,一统天下的日子对于辽军来说,更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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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推开门时,就看见贺季山正一脸阴郁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抽着烟。

看见她,男人的脸色稍稍和缓,将烟卷掐灭后起身迎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他搂住了女子的纤腰,温声言道。

沈疏影便是柔柔一笑,言道;“见书房亮着灯,我就想来看看你。”

贺季山便是颔首道;“还有些文件没有看完,你先去睡。”

“季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沈疏影见他眸子暗沉,又兼之这些日子,他总是沉默寡言,就连对着女儿,也不似从前那般温和耐心,沈疏影瞧在眼里,心里却是十分担心。

贺季山便是笑了笑,道;“别瞎想,不过是这一阵子军营里的事情太多,缠的人有些松不过气来。”

沈疏影将头默默低垂,却是轻声细语了一句;“你....是不是因为孟小姐的事,心里不好受?”

贺季山的神色骤然一变,他的唇线紧抿,却一言不发。

149章 还有想问的吗?(感谢郑鱼仔钻石)

沈疏影见他如此,心里便是了然,却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萦绕心间,两人都是沉默着,直到沈疏影勉强一笑,说了声;“我先回房,你不要看的太晚,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也不再去看贺季山,只转身欲走,岂料男人大手一勾,将她拦腰抱在了怀里。

“小影....”他喊着她的名字,将脸庞埋在她的颈弯,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清清甜甜的,让他嗅着,烦躁不已的情绪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沈疏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由着他箍着自己的腰,他的气息滚烫,喷在她的肌肤上只让她觉得痒。

“再过些日子,我便要领军南下,去和刘振坤决一死战。”贺季山声音平静,缓缓开口。

沈疏影身子一震,蓦然转回了身子,双眸紧紧的看着他,颤声道;“什么叫决一死战?”

贺季山深吸了口气,道;“刘振坤的王牌军队已经在冀州被我用计炸死,如今浙军的实力大不如从前,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若等他培养出新的王牌军队,那就太迟了。”

沈疏影轻轻的摇头,声音细弱的问他;“那你想过我和囡囡吗,如果你有一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贺季山心头一窒,他静默片刻,却只是扶住她的肩头,低语了一句;“小影,我等这个机会,实在是等了太久。”

沈疏影转过眼眸,“天下对你来说,真的就这样重要吗?”

贺季山没有说话,只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背,声音里是无可奈何;“我答应你,我会平安回来。”

沈疏影从他的怀里轻轻抽出身子,抬起眼睛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还有十余天,这几天我哪也不去,就待在官邸陪着你和囡囡,你看可好?”贺季山声音温和,对着她轻哄。

沈疏影只觉得心里难过,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由着他抱着自己坐下,两人依偎在一起,隔了半晌,她幽幽的开了口。

“季山,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

“杨同奎一家三十七口,是你下令杀的吗?”沈疏影想起那三十七条鲜活的生命,便觉得骨子里忍不住的发冷,她的身子轻轻哆嗦着,即使被男人抱在怀里,可还是觉得冷,刻骨的冷。

贺季山身子一震,他低眸看着沈疏影柔美皎洁的侧颜,却终是不舍欺骗她,只得道;“不错,是我下的命令。”

沈疏影的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她默默的拿起贺季山的手,却仿佛可以看见那上面的鲜血淋漓,她垂着眼帘,静静的问道;“难道连他的八十余岁的老母亲,与襁褓里的孙儿你都不能放过吗?”

“小影,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必须做的干净,斩草须得除根,你懂吗?”贺季山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语音低哑,眉宇间笼着淡淡的疲惫。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不想看你杀这样多的人,我不想让你的手染上那样多的鲜血,季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收手?”她攥住了他军装上的衣角,只觉得心如刀割。

贺季山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他笔直的看着沈疏影的眼睛,一字字道;“等我打下江南,我便收手。”

沈疏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凄楚一笑,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下去;“等你打下了江南,便是一统了天下,到了那时,只怕你就是想收手,也收不回了.....”

贺季山捧住她的小脸,低叹道;“小影,无论我有没有打下这片天下,你和孩子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我不求你支持我,我只希望你能理解,这一仗,我势在必行。”

沈疏影听了他这样说,心里却是蓦然一酸,抬眸,就见他的眼底满是疲倦,眼圈下满是青色,显是许久不曾安睡的缘故。而他脸庞上的轮廓依旧是坚毅而凌厉的,因着清瘦了不少,倒更显得透出一抹淡淡的尖锐之气。

她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轻轻的开口;“我会和孩子在北平等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回来....”她话音刚落,便是一长串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会的,你放心。”贺季山揽住她的身子,在她的发顶落上一吻。

“季山....”沈疏影伏在他的膝上,长长的头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甚至连发梢都要触在了地毯上。

“嗯?”贺季山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应着。

“你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宿在书房,除了因为南下的事,是不是还因为....孟小姐?”沈疏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问出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心眼变得这样的小,这些日子,每当她看着贺季山在默默出神,她便是一阵的心惊肉跳,只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孟静蓉。

贺季山闻言,便是淡淡一笑,将她的身子一把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光是南下的事就已经把我缠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又哪还有那个功夫去想她?”

“可她,是为了你....”

贺季山的眼眸暗了暗,他沉默片刻,方才点了点头道;“不错,她虽然是自杀,但也和我脱了不了关系,这一辈子,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那你之前,喜欢过她吗?”沈疏影小心翼翼的开口。

“喜欢过。”男人干脆利落的承认。

沈疏影的心骤然一凉,甚至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来;“你今后,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贺季山眉头一皱,只捏了捏了她的脸颊,无奈道;“怎么会,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人可以和你比。”

说完,贺季山见她依旧是垂着脸庞,不声不响的样子,他便是紧了紧她的身子,接着说了下去;“我当初年纪轻,见她长得漂亮,若说不喜欢,倒也是假话。只不过那种喜欢,又实在是太过轻浅,我那时一心扑在战事上,只拼了命的打仗,想着在辽军中能够出人头地,到了后来,我渐渐高升,在辽军中已经有了一席之地,孟玉成甚至不得不认我做义子,但暗中一直都是在寻机会想将我压制下去,我不得不接近他的女儿,让他觉得我会成为他的女婿,好为自己争取时间,培植势力。”

沈疏影静静的听着,想起他独自一人,单枪匹马的在辽军中闯荡,心头便是一疼。

“无论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她。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说不震动也是假的,这么多年来,我害的她家破人亡,漂泊在外,她就算杀了我,也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做。”

贺季山说着,声音却是低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在沈疏影的小脸上轻轻拍了拍,道;“还有想问的吗?”

沈疏影坐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道,一字字的道;“孟小姐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因为她爱你,所以才舍不得杀你。可你将孟家的人赶尽杀绝,她既然不能杀你报仇,便只有杀了自己,我很敬佩她.....”

贺季山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顶,说了句;“好了,别说这些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还请夫人别在陪着我熬夜,赶紧去歇息吧。”

沈疏影轻轻嗯了一声,见贺季山含笑看着自己,她悄声问道;“你今晚,还宿在书房吗?”

“你若想让我回房,我便回去。”

150章 囡囡不见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沈疏影的脸颊便是微微红了起来,她垂着眼眸,只轻轻的说了声;“那,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贺季山一笑,牵起她的手,陪着她一道向着卧室走去。

余下的几日果真如贺季山所说,他的确是哪里也没去,每日里皆是留在官邸里陪伴妻女,直到进攻江南的日子临近,他方才回到军营,与众将商讨战局。

囡囡的身子一直都比较偏弱,这几日天气转凉,她便又是着了风寒,直到今日才稍稍好转。

“妈妈,你带我去公园玩,好不好?”囡囡睁着大眼睛,轻轻扯着沈疏影的衣袖,娇嫩的声音满是稚弱,简直让人没有法子拒绝。

沈疏影蹲下身子,将女儿抱在怀里,看着孩子苍白的一张小脸,心里自然很是心疼,念起囡囡每日里待在官邸,从小便少出门,即使偶尔出去一趟也都是前呼后拥,她们母女看似身份显赫,可却惟独没有自由。

“好孩子,妈妈陪你去花园里荡秋千,好不好?”她轻声哄着女儿,如今外面的世道乱的厉害,而她们又是身份特殊,的确是不宜出门。

“可囡囡想去公园....那里有很多的小朋友....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瞳仁里满是渴望,这一句话却是说的沈疏影心里一酸,她想了想,终是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遂是微笑道;“那好,妈妈带着囡囡去公园,不过囡囡要答应妈妈,晚上要把碗里的饭全部吃饭,好不好?”

囡囡顿时喜笑颜开,小脸蛋上噙着甜甜的笑涡,搂住母亲的颈脖,在沈疏影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沈疏影不愿劳师动众,只带着囡囡上了汽车,也没让侍从官跟着,只带了两个侍从,一点儿也不引人留意,黑色的轿车开出官邸后,便是静静的向着公园驶去。

公园位于租借,里面人来人往,除却中国人以外,更有许多洋人。囡囡许久不曾出来,如今骤然见到这样多人,简直兴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一张脸蛋也是红润了起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妈妈,我要坐旋转木马!”囡囡肉呼呼的小手指着前方,对着沈疏影唤道。

沈疏影为女儿扣好羊绒斗篷,笑着将她抱在了木马上,自己则是站在外面看着她。

木马旋转了起来,囡囡咯咯笑着,对着妈妈挥手,沈疏影也是含笑对着女儿招了招手,那木马一圈圈的旋转着,她瞧着却是觉得头晕,只得稍稍转开了眸光。一回头,便看见那两个侍从身着西装,站在与她和孩子不远的地方,她心里微微一安,定了定神,又是将眼睛转到木马上,许多的木马和许多的人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只让人眼花缭乱。

渐渐地,沈疏影脸上的血色一分分的褪了下去,瞳仁中也是慌乱了起来,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大声喊着女儿的名字。

囡囡不见了!

就是她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那两个侍从见状也是赶忙奔了过来,就见沈疏影面无人色,嘴唇不住的哆嗦着,显是慌乱到了极点。

辽军总司令贺季山的独生女儿在公园失踪,这一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传遍了北平的大街小巷。警察厅与巡捕房的所有人都是尽数出动,挨家挨户的搜查,法租界的游乐场里,就差没被贺季山的手下将地给翻了出来,整个是一片狼藉。

沈疏影精神恍惚,自囡囡丢失后,她便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躯壳似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贺季山收到消息,便是匆匆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刚回到官邸,便见沈疏影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在见到他的刹那,沈疏影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子,扑进他的怀里,“季山,囡囡不见了!我只是回了一下头,她就不见了!”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丢失了孩子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让她近乎疯狂,直到看见了贺季山,泪水才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别急,囡囡会找到的,会找到的。”他揽住沈疏影的身子,这一句话也知是究竟在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头疼的厉害,心里却隐约有着不详的预感,这世上想要他的命的人太多,对付不了他,便干脆对着他女儿下手的人,也是大有人在。若囡囡一旦落入了这种人手里,定是凶多吉少。

念及此,贺季山心急如焚,只咬牙将情绪尽数压了下去,大手拍着沈疏影的后背,沉声安慰。

“是我不好,都是我,我不该带着她出门!如果我没有带她去游乐园,她就不会弄丢了,是我害了孩子.....”沈疏影捂住嘴,大串大串的泪水滚了下来,愧疚与担忧,悔恨与惧怕,狠狠的侵蚀着她的心。

贺季山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已是无济于事,他没有说话,只揽着沈疏影坐下,为她拭去泪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疏影停止了哭泣,整个人仿似虚脱了一般,倚在贺季山的怀里,她的眼瞳无神,周围都是安静的可怕,只有男人身上的温度,依然是源源不断的温暖着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贺季山身子一震,抬眸望去,就见侍从官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

贺季山看见他的样子,心头便知不好,他站起身子,示意侍从官出去说。岂料还不等他迈开步子,沈疏影便是冲到了侍从官的面前,攥住了他的胳膊,慌乱道;“是不是有了囡囡的消息?”

侍从官只不说话,一双眸子却是向着贺季山望去,沈疏影焦急到了极点,几乎要哭出来似得;“你快说啊,我女儿在哪?她到底在哪?”

侍从官动也不敢动,却是一脸的难言,贺季山看了他一眼,自己则是上前将沈疏影揽了回来,他没有多语,只冲着侍从官吩咐了一句;“说,孩子究竟在哪。”

侍从官将头垂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启禀司令,小姐,是被廖达掳去了.....”

听到那个名字,贺季山的瞳孔便是一怔剧缩,他攥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迸出了几个字来;“果然是他。”

沈疏影却并不知道廖达是谁,她无措的看着贺季山的眼睛,急声道;“季山,廖达是谁?他为什么要掳走囡囡?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贺季山收敛了神色,他按了按她的肩头,只道;“你先歇着,睡醒一觉,就可以看到囡囡。”

语毕,他刚转身欲走,沈疏影便是跟了上来;“带我一起去!”

她的眼底是十分坚决的神色,笔直的看着贺季山,贺季山知她担心到了极点,遂是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囡囡平安带回来。”

沈疏影摇了摇头,仍然是那一句话;“带我一起去!”

贺季山无奈,见她满眼的泪水,又见她如此支持,只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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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

孩子的嘴巴里塞着抹布,小小的身子被绳子绑的严严实实,她几乎是吓傻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与泥土混合的痕迹,犹如一个小花猫般,她抽噎着,嗓子都是哭哑了,只含糊不清的要爸爸,要妈妈。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几个身材健壮的大汉正围在一起吃肉,其中一个瘸着一条腿,面目凶狠,端起一碗酒对着一个大汉敬道;“老六,这一碗我敬你,今天若不是你来通风报信,说贺季山的娘们会带着丫头出门,哥几个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机会下手。”

那唤作老六的汉子也是端起碗,道;“廖哥说的哪里话,我老六当年在关外,是你从死人堆里把我给背出来,这一辈子我都承你的情,如今贺季山这样害你,我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来,干了。”廖达举起碗,两人都是一饮而尽,许是孩子的哭声让人烦闷,廖达喝完酒,便是将那碗一甩,直接向着囡囡砸了过去,顿时孩子的额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如注,而囡囡先是怔住了,隔了好一会才哇哇大哭起来。

廖达听她哭的愈发厉害,便是豁然站起身子,指着孩子道;“死丫头,你在哭,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囡囡自小便被人千宠万爱,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苦,眼见着周围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已经是怕到了极点,又加上额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被廖达这么一吓,她非但没有停止哭泣,而是哭的更厉害了,简直是撕心裂肺。

“妈的。”廖达骂了一声,挥起凳子就要向着囡囡的身上砸去,幸得被身旁一个大汉一把拦了下来;“廖哥,咱们还要拿这丫头片子去对付贺季山,您要是现在就把这丫头打死了,我们没了这张王牌,还拿什么去和贺季山讨价还价?”

廖达眼眸阴狠,死死的盯着孩子的眼睛,大手拍了拍自己残废的腿,咬牙道;“贺季山个狗娘养的,老子给他卖命,他却来算计老子,老子这一条腿都被他给炸飞了,若不杀了这丫头片子,实在是难解老子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