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段日子委屈了你,你相信我,等到了美国,一切都会好起来。”男人的声音响起,她抬起眼睛,微弱的问他;“为什么....”

霍健东良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隔了多久,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传来一股滑腻之感,他的眉宇间浮起一丝自嘲,道;“没有为什么,只因为我想要你,沈疏影,你绝不会知道我为了这一天,到底筹备了多久。”

他的话音刚落,便是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沈疏影先是惊恐,继而便是拼命挣扎,她的胳膊被男人一手制住,腰身更是被他箍的紧紧的,呼吸不得,她的泪珠汹涌而出,这一刻,她只恨不得自己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霍健东终是渐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松开她的唇瓣,见她满眼的泪水,就连身子也是抑制不住的簌簌发抖,一张面孔更是失魂落魄的雪白。他瞧着,便是转开了自己的眸子,只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呼吸依旧是急促不稳的,却再没有多做什么,隔了许久,方才道了句;“你用不着害怕,你生完孩子还没满三个月,我不会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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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北平城沉闷不已,处处都是热浪袭人,火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别墅里早已摆满了冰块,让人刚一踏进,便是觉得神清气爽。

沈疏影为孩子盖上了小包被,想起不久后的离别,她的泪水便要决堤,就在这时,却听走廊上传来一阵纷扰的脚步声,夹着女仆惊慌的声音,“常小姐,您不能进去!”

她听着,心里便是一怔,刚站起身子,便看见一位女子装扮艳丽,穿着西式的长裙,眉眼间颇为冷冽傲然,就那样走了过来。

“是你?”当常云善看见沈疏影时,瞳孔急剧收缩,自是不敢相信。“你不是死了吗?”

沈疏影自然也是识得她的,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国民总理的独生女儿,早在几年前,她便知道她是霍健东的未婚妻,此时不成想在这里见到她,却也是当即怔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迷惑了健东,让他与我解除婚约?”常云善上前一步,似乎仍是不敢相信,指着沈疏影喊道。

沈疏影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儿子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常云善,只匆匆去将孩子抱了起来,常云善看见她怀中的婴孩,脸色更是变了;“你为他生了孩子?”

“不!”沈疏影抱着孩子转过身子,“这是贺季山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常云善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整个别墅里的女仆皆是守在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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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公馆。

“霍健东昨日里去了新港,这些日子都不会回来,你不用害怕。”常云善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沈疏影,语气已是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孩子由常府里的老妈子抱着,已是睡熟了,而沈疏影则是目不暇接的看着那一垒厚厚的报纸。

当她看见贺季山领兵亲赴镇寒关,看见他举起那副写着大大的“死”字的出征旗,看着他在烈日下与士兵共进退,看着他的军装早已被汗水打湿......

她的眼泪滚滚,一手捂住嘴巴,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你被霍健东关了太久,对外面的事一点儿也不知情,贺司令当初与徐家三小家订婚,是因为江南的刘振坤向徐家求婚,他是身不由己,刘徐两家一旦联姻,对辽军来说无疑会是场巨大的打击,他只得通告天下,与徐小姐订婚,并将订婚宴弄的人尽皆知,就是为了断了徐家的后路,让徐氏再也无法将女儿嫁到江南去。”

听了沈疏影的一番叙述,常云善已是将来龙去脉已经猜出了大概,遂将沈疏影不知道的事一件件的说给她听。

168章 久别重逢时

“常小姐的意思,是季山为了辽军,才会与徐家的小姐订婚?”沈疏影望着常云善,一颗心怦怦直跳。

“虽然我对贺司令与徐小姐之间发生了何事并不清楚,但也能大致猜出一二,当初贺司令在订婚宴上,曾许诺会在过年前将徐小姐迎娶过门。可在他们订婚宴之后,却并不见贺司令有何动静,官邸也没有一丝是办喜事的样子。很明显,是贺司令摆了徐家一道。”常云善缓缓说着,一字字的敲进了沈疏影的心底去;“贺司令借着徐家的势力,从美利坚银行取得了贷款,并将刘徐两家的联姻彻底破坏,这种一箭双雕的事情,向来都是贺司令的拿手好戏。”

沈疏影听着,想起那一次自己在他们的订婚宴上,看着他那样温情脉脉的望着徐家三小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刹那间冷了,灰了,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她一心盼着来救自己的男人,非但不去寻找她的下落,却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去与别的女人订了婚。

见她不说话,常云善从那一叠报纸中翻了翻,又是抽出了一张递到了沈疏影面前,正是当日徐玉玲在北平日报上发表的声明,白纸黑字,说的清清楚楚,双方嫁娶,各不相干,与贺季山正式解除婚约。

沈疏影一字字的看了下去,就听常云善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这份声明上说的虽是徐小姐主动与贺司令解除婚约,不过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这样做不过是为自己留了一份面子,实际上,定是贺司令不愿娶她,她是没有法子,才会刊登这份声明。”

沈疏影心跳的越来越快,一大颗泪水从眼眶里落到了那一份报纸上,将上面的铅字晕染开来,有几个字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不知常小姐可否帮我,送我和孩子去前线找他?”沈疏影抬起眼眸,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常云善,眸光中是浅浅的祈求。

在报纸上,她已是看了条新闻,只道辽军主帅贺季山此次为了抵抗扶桑侵略,不惜将独生爱女送往国外,并变卖了辽军中所有产业,破釜沉舟之心,天地可鉴。

当她看见他将女儿送走后,心里却是微微放下心来,她知道他定是为女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有将孩子送走,他才可以心无旁骛的去与扶桑作战。可如今,她即使知道自己和儿子不该去打扰他,可想见他的念头却是那样的强烈,简直让她一刻都不能多等。

“你要带着孩子去前线?”常云善皱起眉头,似是颇为棘手。

沈疏影点了点头,轻声言道;“只有他才可以保护我和孩子,也只有他身边,才是对我和孩子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常小姐,如果霍先生回来,我只怕他不会放过我,我只求常小姐,可以成全我们一家人团聚。”

常云善思索片刻,道;“你说的不错,的确只有贺司令才能够保护你们母子,而我也的确不愿让健东再有机会找到你。可是,你可要想清楚了,此去前线千里迢迢不说,路上也是十分危险,那些炮弹可是不长眼睛的,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而且如今天气正值酷暑,就算你能撑住,我只怕这孩子撑不住。”

沈疏影听了这话,便是转眸像儿子看去,小小的婴孩被嬷嬷抱在怀里,睡得正香,她知道常云善说的不假,都是她见夫心切,竟是不曾为孩子考虑,此番见到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蛋,又想起远在国外的囡囡,她只觉心头绞的疼,少不得是柔肠百转,心里纠结到了极点。

“贺司令这次将所有的兵力全部投在了镇寒关,就连北平城的守军也都是全部调到了前线,北大营如今只剩一个空架子。你如今就算回到官邸,官邸里也不过是一些仆从妇孺,而且据我听说,贺司令甚至将官邸的下人也都是尽数驱散,只剩了几个老妈子守在那里罢了。”

常云善说起来,却想起贺氏官邸原先冠盖京华的气派,那一种繁华,如梦似锦,油烹鼎沸,眼见着如今这般凄清,让人只要想着,便是唏嘘不已。

世人皆知,贺季山此番是领着辽军,抱着与扶桑人决一死战的决心,甚至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

沈疏影听她这样说,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这一仗,是不是不打算活着回来了?”

将北平城的守军尽数调到前线去和扶桑人拼命,将女儿送到国外,甚至连官邸都是只剩下几个老妈子,沈疏影联想起来,便是吓得心头巨震,就连声音都是颤抖起来。

常云善没有说话,而她脸上的表情,却是让沈疏影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要去前线,我要去找他!”沈疏影倏然站起了身子,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语气里却是坚定的,简直是不可转圜的坚决。

她要告诉他,她没有死,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决不能抛弃她和孩子,他们还要将囡囡接回来,他们一家四口,要永远的在一起。

念及此,沈疏影泪流满面,巴不得马上就可以赶到贺季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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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洁,白浸浸的一片,很是明亮的样子。

夜已经深了,虽是正值八月,可镇寒关地处关外苦寒之地,即使酷暑时节也并不似北平那般炎热,入夜后更是凉津津的,夜风习习,吹在人身上更是让人觉得十分凉爽。

镇寒关的对峙,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峻时刻,果真如贺季山所想的那般,扶桑在此役中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辽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艰难局面,幸得贺季山将所有兵力全部投在了前线,更是在北平紧急征收了大量新兵,方才抵挡住了扶桑人一次次疯狂的进攻。

可即使如此,辽军仍旧是伤亡惨重,战场上尸横遍野,因着是夏季,怕瘟疫在军营里蔓延,贺季山遂是下令,许多战士的尸体都是不及掩埋,只直接放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连日的激战下来,双方都是疲累到了极点,这一夜,便好似是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般,无论是辽军,还是扶桑军,都是紧紧的绷着那一根弦,每一场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中军行辕内,贺季山正与辽军中一众的高级将领商讨着明日的战局,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透着淡淡的沧桑,眉宇间虽是疲倦的,却依旧凌厉而深邃,其余诸人也是一脸的沉重,只围着桌子上的军事地图,不时有人展开激烈的征讨,就连侍从端着宵夜走了进来,也没人理会。

说是宵夜,也不过是一些当地摘得野果子,用溪水洗了洗,便端了上来给这些通宵达旦不曾合眼的长官们充饥。

“司令!”就见传令兵匆匆而来,对着贺季山一声喊。

“怎么了?”贺季山弹了弹烟灰,皱眉道。

“方才有人擅自闯入军营,被赵团长发现,现在人还在西郊押着,等着司令示下。”

贺季山没想到会是这等小事,瞬间便是不耐起来;“以后在遇到这种事,无需再来问我,直接拉下去毙了。”

擅长军营者,历来都是杀无赦。

“可是,那位小姐说,说....”传令兵似是有口难言。

“说什么?”贺季山口气更是明显的不耐烦。

“说她是您的夫人。”传令兵声音小了下去,一语言毕,就见贺季山变了脸色,只骇的他连忙取出一枚耳环,双手呈于贺季山面前;“这是那位小姐让属下交给司令的。”

贺季山站起身子,一把将那只东珠耳环抢在了手里,诸人都是瞧着他的脸色倏然间变得惨白,就连所有的血色都是一并褪去了,不由得担心道;“司令....”

贺季山也不理会,只一手攥住了传令兵的衣襟,大声喝道;“快说,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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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影浑身上下都是狼狈不堪,脑子里更是晕晕沉沉的,她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远的地方,她强撑着站在那里,却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发软,若不是身后站着两个侍从架着她的胳膊,只怕她早已倒了下去。

这一路上,所吃的苦头几乎连她自己也数不清,每当想起来,便是庆幸自己没有将儿子带来,若是带上那个小东西,只怕还没有到镇寒关,便是母子两一起死在路上了。

她昏沉沉的想着,就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奔来。在看到她的刹那,男人身子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就是愣在了那里。而过了好一会,他身后的侍从方才跟了上来。

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她却仍是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看着他惊慌失措,看着他满是不敢置信,看着他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对着自己喊了一声;“小影!”

她的泪水瞬间绝提。

几乎只是瞬间,贺季山便是奔上前,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仿似一松手,她便会从自己的怀里消失似得,他身上的暖意一点点的侵进了她的骨子里,而他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不敢动一下身子,只怕自己一动,就会从梦中醒来。

169章 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桌子上的烛光无声的摇曳着,落下一片幽幽的光,映在男人的脸上,只将他原本便深刻立体的五官映衬的愈加英挺,他一动不动的抱着怀中的女子,她的身子依然是那样的柔软,柔若无骨的被他抱在怀里,睡的如同一个无知无觉的婴孩。

他紧紧的揽着她,整个人就好似是劫后重生一般,胸膛里犹如被温热的水泡着,倒是无端的想起了一句诗来,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向来不喜那些文人的酸腐陈词,如今骤然想起了这一句诗,只让他自嘲一笑,却是将怀中的沈疏影搂的更紧了些。

感觉到她温软的身子,清甜的气息,他才能相信自己这不是做梦,她实实在在的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比起这一刻,以前那些权势滔天,倚红偎翠,枪林弹雨,征战沙场的日子,竟是变得虚幻飘渺起来,一切都好像不曾发生过,无论什么,都远没有这一刻的失而复得,相依相守来的重要。

“小影....”他伸出手,抚上她莹白的小脸,声音里则是无尽的温柔与疼惜,沈疏影依然晕沉沉的睡着,却是十分安然的样子,贺季山知她累到极点,却怎么也舍不得将她放下,仍是将她抱在怀里,缓缓的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着,铭心刻骨的思念排山倒海,唯有紧紧的抱着她,恨不得永远都不撒手。

沈疏影醒来时,就见自己的床前守着几个护士,见到她醒来,其中一位立时对身后的人言道;“快让人去告诉司令,就说夫人已经醒了。”

说完,她又是转而看向了沈疏影,温声道;“夫人,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疏影摇了摇头,只道;“司令在哪?”

“司令一早便上前线去了,临走前吩咐咱们,只要您一醒便让人去通知他。”

两军交战已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纵使贺季山放心不下,却也仍是咬咬牙,将她留在这里,自己则是亲赴前线。

沈疏影全身都似散架了一般的疼,还不曾与那护士说个几句,又是睡了过去。这一睡,便一直到晚上才醒。

刚睁开眼,就看到男人守在自己的床前,身上的戎装都未曾换下,肩膀上的领章灿然生辉,散发着硬邦邦的颜色。

沈疏影刚看到那抹熟悉的容颜,泪水便是盈满了眼眶,她伸出手,轻轻的府上贺季山的脸庞,她的嘴唇哆嗦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颤抖的呼喊方才从唇瓣中溢出;“季山....”

话音刚落,纤长的睫毛无声的动了动,滚烫的泪水便是再也忍耐不住,从眼眶里争先恐后的往外掉。

贺季山一把将她的身子从床上抱在怀里,紧紧的箍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饮泣,他却只是牢牢的抱着她,仿似她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绝不能松手,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沈疏影哭够了,贺季山的大手方才捧上她的小脸,为她拭去泪水,两人经历了这样多,终是换得了这一刻的相守。

“别哭。”他紧紧的抱着她,却只有这两个字。

沈疏影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哽咽道;“我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季山听了这话心头便是痛如刀绞,他没有问她别的,只将床头的药碗拿起,递到她的唇边,温声道;“来,先将这碗药喝了。”

沈疏影听话的张开了嘴,任由贺季山喂着自己将那碗药汁给喝了下去,整个口腔里都是满满的苦味,直到男人又是将一杯葡萄糖水喂着她喝了一口,那哽喉的苦涩方才慢慢消退了不少。

她倚在他的怀里,只怔怔的看着他,他由着她看了半天,心里的疼惜却是再也抑制不住,让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唇瓣压了下去,这一吻是无尽的轻柔与怜惜,他小心翼翼的吻着她,过了许久,方才松开。

“告诉我,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哪。”贺季山为她的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黑眸炯炯的凝视着她,声音沙哑而低沉。

沈疏影心口一恸,只将自己当日被廖达掳上了船,后又被霍健东的劫持的事全部告诉贺季山,她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生怕他会嫌弃自己,一颗心几乎跳在了嗓子眼,只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艰难与酸涩。

而贺季山,却是一言不发的听着她说,他的脸色暗沉的可怕,当他听沈疏影说起,自己被霍健东关在一处人家罕至的别墅里时,那一双拳头更是死死的攥在一起,骨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季山,你别生气,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沈疏影见他如此,便是有些慌了,顾不得再去说后面的事情,只心疼的握住他的拳头,着急的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贺季山反握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抱在怀里,他唇线紧抿,隔了好一会,方才低哑着声音,道;“枉我身为江北的总司令,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那语气间,是深不见底的怜惜与懊悔,是无可奈何的自嘲与怅然。

“不,这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没有带着囡囡去公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们也不会分开这样久.....”沈疏影从他的怀中抽出身子,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声音里更是哽咽难言。

“往后跟着我,哪里也不要去。”贺季山望着她,伸出强健有力的胳膊,紧紧的揽着她的腰,如同安慰一个委屈的孩子般,轻柔而坚定的哄着她。

沈疏影将脸蛋帖在他的胸口,轻声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我只会嫌齐我自己,让你受这么多苦。”贺季山说着,眼底便是浮起一抹锐痛,他俯下身子,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缓慢。

沈疏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暖,她将眼帘垂下,又是开了口;“季山,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是什么?”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脸,问道。

“我们有儿子了,他在四月份出生,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沈疏影说起儿子,鼻尖便是一酸,脸上却依然是微笑着,柔声告诉自己的丈夫,这个好消息。

贺季山身子一震,只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愕然道;“我们的儿子?”

“是,我们的儿子,他长得可像你了,眉眼间,就好像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沈疏影静静的看着他,每一个都是说的十分清晰。

这一句话便如同一记惊雷一般炸在贺季山的耳旁,他整个人都是怔在了那里,隔了许久,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搂着沈疏影的手也是抑制不住的发颤,他的声音沙哑而急切,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茫然的;“我们的儿子,囡囡的弟弟?”

“是,”沈疏影点了点头,一字字道;“我们的儿子,囡囡的弟弟。”

“他现在在哪?”

“他在常总理的府上,等你打完了仗,你就可以回去看他了。”沈疏影说着,看着他一脸的惊喜,心里却是酸涩的难受。

“常总理?”

“我们母子是被常云善小姐从别墅里带了出来,我想着来前线来找你,可孩子实在太小,我不能带着他来,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看一看他,可我没办法....”沈疏影的声音细小而微弱,念起两个稚幼的孩子,都是最该得到呵护的年纪,可如今却都不在父母身边,那一颗心便好似被人用刀绞着一般,话还没说完,就是泪花闪烁了起来。

贺季山望着她的眼泪,自是明白她惦记孩子,他将她整个身子都是揽在自己的臂弯,声音低沉而有力;“别哭,我答应你,我们一家四口会团聚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沈疏影点着头,满眼的泪水,只轻声道;“我还要你答应我,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活着,我和孩子要你活着,我知道你是在为国家而战,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你。”

贺季山眼瞳迥深,乌黑如夜,他听着沈疏影的呢喃,再想起两个年幼的孩子,刹那间五内俱焚,他一语不发,只静静的抱着她,隔了半晌,方才低声一叹,道;“有你们母子三人,又让我怎么舍得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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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扶桑军与辽军依旧是对峙着,两军俱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每日里对着对方阵地上轰炸,已是成最正常不过的事,一炮打过来,便是天地为之一震,轰隆隆的声响,几乎要将人的耳朵都给震的嗡嗡嗡的,要隔好一阵子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170章 仗不能不打,媳妇不能不陪

贺季山从前线回来,刚踏进院子,便是眼前一亮,就见沈疏影穿着一件粉底白边的淡粉色连衣裙,洁白的荷叶宽袖,头发全部绾在脑后,正倚在门框那里等着他。刚见到他回来,便是忍不住的抿唇一笑,一对小梨涡甜甜的挂在脸颊上,眉眼间清纯灵透,漂亮到了极点。

他只是瞧着,心里就是一软,也是微笑着上前,温声道;“这里风大,和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在屋子里等我。”

沈疏影便将脸庞微一低垂,唇角依旧是噙着笑的,伸出手将他的军帽接过,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还是在他的身上偷偷打量了一番,直到看着他从头到脚都不曾受伤,那一颗心方才慢慢的踏实了下来。

“又偷看我?”贺季山知晓她的心意,大手将她揽在怀里,笑着说道。

沈疏影的脸庞便是浮起一抹红晕,每当他上了战场,她便总是抓肝挠心的担心着他,虽然知道他是主帅,等闲之下绝不会轻易去战场冒险,可听着那些连绵不断的轰炸声,心里依然是害怕的厉害,生怕他会有一个好歹。

“你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前线?”她轻轻拨着男人军装上的纽扣,小声的问他。

“你如果想让我留下来陪你,那我就不去了。”贺季山一笑,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旁低声道。

“真的?”沈疏影眸子中满是不敢相信的惊喜,这十多日来,前线战事愈发激烈,贺季山经常通宵达旦的与众将商讨战局,每日里更是亲赴前线,简直连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此时听得他说明天会留下来陪自己,只让沈疏影觉得不可思议。

贺季山点了点头,见她那一张瓜子小脸在夕阳下清丽如画,经不住眸中满是爱怜之色,只为她将耳旁的发丝捋好,微笑道;“自然是真的,仗不能不打,媳妇不能不陪。”

听着他这样说,沈疏影便是忍不住的微微一笑,四目相对时,就见男人乌黑的瞳仁里满是无尽的温存,而他唇角的笑意却又是那般的暖如煦风,让她瞧着,心头温暖极了。

贺季山看着她柔情似水的凝视着自己,唇角的弧度是又是那般的温婉,生生要将他的心都给融化了,任他前路千难万难,任他敌军如何狰狞,任他战局如何揪心,在这一刻,这些事情也全变得烟消云散,在他的眼里心里,都是被沈疏影这一笑给牢牢占据了。

两人依偎良久,直到一阵凉风袭来,贺季山方才搂着她的腰际,带着她回到了屋子。

沈疏影已经做好了饭菜,都是用瓷碗细心的盖着,此时一一将盖碗揭开,饭菜的清香便是扑面而来。

镇寒关地处偏僻苦寒之地,将士们平日里可吃的食物极少,自沈疏影来了后,贺季山已是命人每日里送来些新鲜蔬果,这些在北平里毫不起眼的食物,在如今的镇寒关,却也是十分难得了。

贺季山早已是饿了,此时闻着饭菜的清香,更是食指大动,接过沈疏影递来的一大碗米饭,风卷云涌的吃了起来。

沈疏影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吃的香甜,便是柔柔一笑,那一双眸子里满是明亮的笑意,清新素雅的裙子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脸蛋,美的如珠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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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真如贺季山所说,他并未赶往前线,而是带着沈疏影坐车离开了军营,向着郊外的驶去。

镇寒关地处荒芜之地,沈疏影透过车窗的玻璃向外望去,此时正值秋季,就见窗外的景色正是一片的苍凉,而在那份苍凉中,却又蕴含着几许的孤傲,不说与江南的景致大相径庭,就连北平也不曾有这般的沧桑。

贺季山揽住她的腰,与她一道向外看去,就听她轻声开口;“季山,你以前,就是生活在这里吗?”

贺季山颔首,道;“是,我从小就在关外长大,只有回到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沈疏影心头一动,回过头去看他,贺季山被她看的不自在起来,遂是笑道;“你这每天都能看到我,怎么还是一副没看够的样子?”

这一语言毕,沈疏影的脸庞便是微微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只嗔了句;“你又胡说。”

贺季山凝视着她柔美的侧脸,心头只觉得痛快,忍不住将她揽的更紧,手指随意一指,温声道;“小影,那里是平山,当初我就是在那里领兵打出了平山大捷,也就是那一仗,让我从辽军里的一个连长,一跃而成了七团的军长,一步步的走到了辽军的核心。”

沈疏影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远方山河渺远,从地而起,似是与天相连,更兼得荒草铺地,更是平添了几许凄凉之感。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安安静静的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将自己从前的事情一一的告诉自己,她并不出声打断,偶尔听到他说的有趣,便是抿唇一笑,这一路,倒是很快便过来了。

下了车,贺季山将自己的军用披风为沈疏影披在了身上,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眼见着眼前一碧万顷,正是一片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美景。

沈疏影从不知镇寒关中还有这等美景,望着那连绵不绝,似与天接的碧油油的草地,只让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无边无际的绿几乎要将她淹没,竟是无端的涌来一股惧意,忍不住在贺季山的怀里缩了缩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