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也就会说些胡话:“只要她说她是骗我的就成,真的,介载-----”“大哥说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可我总是不甘心-------想着试试-----可终于知道真的不可能了----介载----她根本就不爱我-----”甚至有一次,趴在沙发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喃喃自语:“她什么要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为什么?”

手下的侍从任沛军见他出来,轻声问道:“参谋长还不休息吗?明天可有得忙了!”李介载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因明天是参谋长大喜之日,整个府邸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喜字,也挂满了红绸红灯笼等应景之物。可如此的红,竟让人有些刺眼。

江净薇一早起来,才下了楼,喜鹊已经过了来,轻声道:“司令一早就发了一顿脾气,让人把府邸所有的报纸都收起来。”她眉头微皱:“发生了什么事情?”喜鹊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报纸是侍卫官拿进来的。我没有瞧见。”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进了书房,只见他正背对着门。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薄荷的味道,他想必遇到了烦心的事情,否则怎么会一大早就抽烟呢。

走近了些,将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柔声道:“怎么了?”他转过了椅子,将手上的雪茄按灭掉,他向来不让她吸二手烟。用手点了点报纸:“你自己看。”

她拿起来报纸,在第一版正下方的位置刊登着一张极大的结婚照片,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妩媚动人,一身白纱配着黑色西装,当真如一对壁人。可那男的,她分明是熟悉的,不是段旭磊是谁??

猛的抬头,瞧着面无表情的赫连靖风:“怎么会这么快?”明明靖琪回来才半个月光景而已。赫连靖风道:“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靖琪知道。”她点了一下头,自然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否则按她的性子更是难办了--------

赫连靖风道:“过几天你陪靖琪去西郊别院那里住一段时间。在府邸总归是人多嘴杂。”她明白他的意思,总之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得先考虑到靖琪以后的名誉。他道:“好在你和靖琪的生产的日子不会相差很远------”

她抬头:“你不会是想--------”他牵起她的手道:“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你们先到那里住一段日子再说,丫头,婆子不用带很多,带几个心腹去就行了。”她点了点头,伏在他怀里,听他沉稳的心跳,觉得很安详宁静:“我明天就去。”

他轻轻笑了出来:“那也不用那么快。”伸手摸着她的脸,捧了起来:“就这么想离开我啊?”她白了他一眼,佯装微恼的道:“是啊,不是给你机会去百乐门吗?”他笑得越发厉害了,在她柔嫩额头轻轻啄了一下:“还在翻老黄历?”她别过脸,道:“那还得那人有老黄历才行?”

他用手将她板过脸来,笑着凑近,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道:“你这醋坛子,看我怎么治你------”他的话音落在她的嘴唇上,变成了细碎不可闻的辗转细吮----她用手轻推着,他却霸道的不肯放开,一身还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好一会才放开,她脸色红熏,吸着气恼道:“你-----你---每次都这样-----”他笑着将她楼在怀里:“疼你也不成啊?”她捶了他一下:“再说---”他轻吻着她的脖子,一啄一啄的,痒到了心里。

八个月后,北地赫连司令喜获一对双胞胎。

第21章

南部会议室,众将领正交头私语。此时,只听外头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会议室的大门“砰“一声被推了开来。段旭磊冷冷抬头,只见李介载神色间十分的焦急,脸色几乎是全白的,步履匆匆的走到段旭磊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只见段旭磊“啪“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目圆睁:“什么?”李介载点了点头。段旭磊此时心急如焚,怒声吩咐道:“马上派专列前往昆州。”昆州位于西部,乃与A国交界之地。他起身而去,留下众将领面面相墟,皆不知发生了何事情。

半日后,北地的赫连靖风收到密报,南部段旭仁在A国回程途中,在昆州路段遭遇埋伏,被炸身亡。

几位北部重要将领此时正在赫连靖风的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赵秉谦冷静的分析道:“按此看来,南部的段司令此次并未与A国达成任何协议。否则A国绝不会就这么杀掉自己的盟友的,以便宜我们的。”赫连靖风沉吟了一下,说出了心中的疑虑道:“或许并不是A国动手的也不一定?”

董德全迟疑了一下,看着他道:“司令的意思是南部将领发生叛变?”赫连靖风摇了摇头:“这个情况应该不大可能,段旭仁已经去世,目前消息却依旧在封锁。但倘若是底下将领叛变的话,南部要乱的话早该乱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南部整个形势应该全部掌控在段旭磊手里。”

赵秉谦却有些明白的道:“司令莫非在怀疑段家老二的势力?”赫连靖风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按目前南北的形势,A国没有任何理由要除去段旭仁的。要知道A国历来喜欢扩张,当年在四方对立时,他们就私下里跟我父亲开出条件,只要我们愿意将北部的一省割给他们,他们就愿意在三年内无限量提供军火。只是当年被我父亲严词拒绝了。后来南北之战时,A国联合其他各国愿意出来调停,必定私下里拿了南部不少好处。”

他顿了顿才又道:“所以A国又怎么会轻易将南部段家的势力除去,给我们方便呢?”留在他书房开会的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自然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纷纷点头。

十三师的张灵年素来以计谋见长,摸着小胡子,微微笑了笑道:“司令,无论是谁除去南部段旭仁,对我们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若是A国除去段旭仁的话,必定有珠丝马迹留下来,南部段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A国想支持南部继续与我们为敌,怕也是不可能了。再则,若是段家老二搞的鬼,那不就等于给我们一个大好机会吗?南部若是内乱,我们这几年年的布署也好派上用场。到时候,司令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了啊!”

会议一直开到了傍晚时分,回了小洋楼,已近晚饭时间了。有钢琴声叮咚的传出了门窗,柔和而悦耳。赫连德和赫连智两个小家伙正在客厅里绕着沙发跌跌撞撞的跑着,大概又在抢什么东西了。赫连萱此时已经十岁了,长得眉目如画,十足的小美人一个。见了父亲过来,从钢琴边站了起来,接过父亲手上的军帽,微微笑着,脸上隐隐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爸爸。”

赫连靖风轻轻揉了揉爱女的头发,柔声问道:“你妈呢?”赫连萱答道:“跟喜鹊阿姨在厨房里做点心呢。”他皱了皱眉头:“吩咐下人做不就行了。”赫连萱笑而不答,将帽子递给了候着的丫头。

他坐了下来,朝两个还在绕圈圈跑的小罗卜头招了招手:“来,过来。”弯了腰,一手一个,抱了起来,分别在脸上亲了亲,宠腻地道:“今天都做了什么坏事情?”

只听门口传来净薇娇啧动人的声音:“还不是为了抢你书房里头的枪,幸好里头没有子弹-------你啊,以后不许你再把枪乱放。”估计是书桌最下面柜子里的那只法式小枪,精致虽然精致,却派不了什么用场。赫连靖风放下了孩子,佯作生气的点了点两人的小额头:“皮痒了是吧?又想吃竹笋炒肉了啊。”赫连家的家规一向奉行男孩子是要严厉管教的,女孩子则是捧在手心里宠的。

见两个孩子低着头,认罪态度老实的样子,他知道她定已经训斥过了,不舍得再多训。便有心放他们一马,道:“现在急什么,等你们大些,我会教你们打枪的。这回算了。下次再犯,我可不轻饶你们。”

回头,只见妻子正站在门口,端了一个托盘。他眉头一皱,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上次是谁答应我不再去厨房了的啊?”

她浅浅一笑,略带了几分撒娇的走了过来道:“去给孩子们弄点吃的。又不会累。瞧你的样子?”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上头放着数碟手工饼干。后头的喜鹊手里还有一个现烤的蜂蜜蛋糕,配了一大玻璃壶的牛奶。

赫连萱在一旁取过瓷杯,倒了两杯牛奶,先递了给了弟弟们:“来,小心烫。”赫连智临危正襟的坐着,像个小绅士,有礼的跟姐姐道谢:“谢谢二姐!”

那笑仿佛带了一些某个人的影子,净薇只觉得眼睛发酸,将头轻靠在赫连靖风肩上。庭院里,花草繁茂,绿荫丛丛。只不见那个盈盈立于花丛间的女子,嫣然巧笑。

数年后。

全国的百姓一年前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国家统一来得如此之快,只在朝夕之间。只在南部司令段旭磊一份致全国通电中,宣布易帜,愿意接受北方赫连靖风的领导。

究其真正原因,却是与A国炸死其大哥段旭仁,再加上不停在边境滋事,甚至有几次不宣而战,不断侵蚀南部土地有关。按南部的兵力,要抗衡北方亦吃力,更不用说如此的腹背受敌。而楚壁竹因受了长子去世之打击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二年后,终是不治而去了。

南部与A国与北部皆有仇,但若要真正分个高下的话,一个是新仇一个是旧恨。但牵扯到民族大义的话,A国却是非我族类。所以在北部几度诚恳的派人来不断合谈之下,最后在楚天磊权衡利弊之下,同意易帜。

虽说南部易帜,但也只是形式上的,楚天磊还是掌握着南部所有的实权,而北方亦无权对南部将领有所调动。但对饱受战乱之苦的全国百姓而言却已经足够,只要两边不打仗,就可以美哉美哉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赫连靖琪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着茫茫碧波之中的一线陆地。那头,就是生她养育她的故土了。这几年,她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大哥,大嫂,有孩子们----她的心略略沉了下去,但很快又平复了。

北部司令府连日来张灯节彩,上上下下忙而不乱,有井有条的进行各项宴会前的准备,只为了今日赫连靖风的寿辰。喜鹊如今已经是司令府邸的半个总管了,天一亮就早早的来到了小洋楼候着了。带着香兰指挥了丫头,婆子们将小姐少爷们要穿要戴要用的东西一一准备妥当。

虽然老督军过世已经好些年了,但府邸还依旧沿用了他在世时的老规矩。父亲大人过寿,小辈们要一早磕头请安,端茶伺候。如今赫连睿已经十六岁,眉目间长得极像赫连靖风,星眉朗目,气质轩昂。本来按赫连靖风的意思,去年就要送去留洋,长长见识的。但净薇总舍不得,觉得太小了。赫连靖风向来顺着她,无法子,只得多留了一年。并说好今年他寿辰一过,就安排赫连睿出国。

第二个叩头的是赫连萱,是赫连靖风与净薇的结合体,眉目间像母亲,但下巴和轮廓依稀有赫连靖家的影子。以致于府邸的老婆子们都说大小姐长得很像靖琪小姐,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小巧的下巴和浅浅的犁涡简直跟靖琪小姐一模一样。

最后是双胞胎兄弟,赫连德和赫连智,长得粉雕玉琢。虽说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去并不很怎么相似,大的赫连德像母亲,而小的赫连智却像父亲赫连靖风多一些,却跟母亲一点也不像。但两人都是眉清目秀,只不过各有各的特色。

子女们磕过头,才一起与父母用过了早膳。郑管家已经过来请人,说大厅里陆续已有北地的将领前来贺寿了。赫连靖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净薇接过丫头手里的军服,替他穿上了,又帮他系上了皮带,又将帽子戴好,双手正了正位子,这才满意的浅笑着道:“好了,去前厅吧!”

赫连靖风的手伸了过来,替她拉了一下肩上的披肩,相视一笑,这才牵起了她的手,转身出门。这一路这么走来,竟然已经十数年了,中间几经辛苦和波折,却终究与她共朝暮了。

才进前厅没有多久,段旭磊已带了夫人蓝水婕及几位南部将领前来道贺。赫连靖风亲自到了厅门口相迎,双方都极客气有礼。

段旭磊双手抱拳,礼数十足道:“祝总司令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后面的几个侍官捧着好几个锦盒奉上。赫连靖风忙还礼,客套的笑道:“段司令太客气了,请上座。”

净薇陪着蓝水婕坐在了下首,一边招呼一边暗暗打量。她先前也只见过蓝水婕一面,那是在半年前的欢迎酒会上。当时段旭磊宣布易帜,来安阳接受全国副总司令一职,赫连靖风特地在府邸安排了个宴会,将他以副总司令的名义引见给众人。

印象中蓝水婕确实是个大美人,举手投足间风韵十足。若非如此,如何能令段旭磊在这些年来只守着其一人。据北地的几位将领夫人私下里聊起,说两人结婚已经好几载了,蓝水婕却并无所出。要知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往往越是在意子嗣。而段旭磊却好似并不介意,依旧与她相敬如宾,甚至连外头也无半点花头。语气间颇为羡慕。

她当时正好从换洗间出来,听的一丝不漏。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觉,怨恨恼怒兼而有之。若不是恰巧,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听到这几句话的。段旭磊和靖琪的事情,在北地的军政圈子里,也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当年段旭磊以楚天磊的名义与靖琪成亲,虽然仪式简单,只在赫连府邸摆了一桌,请了众姨娘出席,但终究算是成过亲的。那时正是她离府的时候,怎么举行也只是后来从赫连靖风的口里听来而已。但楚天磊却以靖琪夫婿的名义在北地也担任过职务,自然接触过北地的许多将领。与靖琪决裂后,他回南部,慢慢开始掌权,也开始慢慢地出现在了报纸上 。北地接触过的人,又怎会不知。直到他大哥段旭仁去世后掌握南部重权,与赫连靖风分庭抗礼,后又宣布易帜。北地上层圈子个个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破而已。

只见蓝水婕微笑着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水,向她道:“司令夫人,一年没见,您还是如此的漂亮,让水婕我心里羡慕的不行!”蓝水婕确实是世家子女,场面话说的滴水不漏。净薇浅笑回道:“段夫人才是真正的年轻漂亮呢。请用茶。”两人客套的闲聊了几句。说话间又有几位将领夫人过来道贺。

正说笑间,喜鹊过来说戏班子准备好了,请夫人们过去。众位夫人这才移到了花园里看戏。第一出唱的是《八仙祝寿》。丫头,婆子们刚端上了茶水,果脯,糕点,干果,瓜子等物什。赫连靖风和段旭磊也在众人的陪同下来了。众夫人都一一站了起来,等赫连靖风两人坐下来,这才又重新落了坐。

段旭磊就坐在赫连靖风边上,见了净薇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司令夫人。”净薇亦淡笑着点了点头:“段司令。”只见他的眸光似乎往在她侧的方向停留了数秒,但很快移了过去。净薇脸色微微暗了下来,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他方才的目光为何会停留在她身边。

转头微微打量了他几眼,或许由于这些年掌权操劳的关系,段旭磊与赫连靖风两人坐在一起,段旭磊虽然年轻好几岁,但看上去反倒是赫连靖风显得年轻精神。段旭磊似乎由于经常眉毛紧锁的缘故,以致于眉头相连之间已有淡淡的川字皱印。虽然成熟稳重了许多,令人心生敬畏,但却早不复当年温文而雅之态了。净薇暗暗叹了口气,当年花园中郎才女貌的一对,如今却----

昨日赫连靖风睡前还朝着西边窗户发呆,夫妻这么多年,她又岂会不知道他在牵挂靖琪呢?这些年来,靖琪虽说书信不断的,但终究不在身边,靖风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子,自然挂念的紧。可靖琪与段旭磊之间的爱恨纠葛,却又如何是旁人能理清的呢?就连她这个亲嫂子也只能窥见一二而已。段旭磊她是不知的。但当年靖琪对段旭磊的一份情,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所谓爱的深才会伤的重。靖琪伤的如此之重,以致于已经这么多年了,她还未能恢复过来。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

赫连靖风转过头,见她心不在焉的,俯身凑到她耳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微微抬头,浅笑如花:“没什么。听戏吧。”

名角清丽的嗓音咦咦啊啊,和着花园里清新雅致的花香缓缓传来。走廊上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净薇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府邸那个新来的丫头如此没有规矩。一抬头,只见喜鹊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净薇更是不解了。如今的喜鹊早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言谈举止亦稳重得体,怎么今天这种大场面会如此失态呢?

只见喜鹊跑了过来,却是满脸的欢喜,走近了急道:“司令,小姐----靖琪----靖琪小姐回来了。”那短短的几字如同千斤重般,压得人喘不过,要细细咀嚼。咀嚼过后才是狂喜。赫连靖风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抓着净薇的手,似乎在确认真假:“靖琪回来了?”转头问喜鹊道:“在哪里?”

因靠得近,蓝水婕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转过了头,盯着身边端坐着纹丝不动的丈夫,似乎在探询什么。却见段旭磊端着茶杯,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仿佛离去的赫连总司令及那曾经刻入骨髓的名字皆已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只是没有人瞧见,他手上的青筋突出,而手不知是因为过于用力亦或是紧张,指尖都微微发白了。

第22章

他以为他已经忘却了。但是当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刹那,心却是如此的砰砰乱跳,仿佛要从里胸膛里蹿出来才肯罢休似的。

但以他的身份,一个有妇之夫,以他的地位,全国联军的副总司令,却是什么也不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上来下去,不停来回。戏是假的,恩爱夫妻不同床、同胞兄弟不一娘,日行千里不出房,今天是农夫舍人,落泊书生,明天就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但他与她的一切,却是真的--------什么都是真的,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如此的近,可却永远的碰触不到了,也永远的回不去了。

这些年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总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两人间的每一个过程仿佛就像电影回放一样的清晰--------甚至回想到她点头承认打掉孩子时候的那一个瞬间,心口还泛着撕裂的痛!

想到如今的局势,他笑了出来,带着说不出的苦涩------早知道如此的话,当年他又何必放弃心爱的她,狠心将情报送出,让人伏击她大哥呢?到头来一切只是如此而已。

什么南部,什么北地,什么权力,什么富贵,也仅仅如此而已。大哥与母亲一辈子汲汲营营,到头来,一个被A国秘密暗杀,一个却因受不了打击而病重不治-------他放弃今生所爱,为了大哥和母亲,可到头来这所谓的一切原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新婚之夜,她依偎在他怀里,心满意足的叹气:“天磊,我真的做你妻子了----”仿佛她生来只是为了他而已。而他的脸隐在一片的黑暗里,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动。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后悔,会怨他,会恨他----

他微微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仿佛又被人用刀轻而无声的割过似的,疼痛难当。有人在仿佛在他耳边咳嗽了一下,他这才有些回神,微微转过了头,只见蓝水婕正看着他。旁边站了一个添茶水的丫头,怯生生的问道:“段司令要添茶吗?”

他这才发觉手里的茶碗已经无半滴茶水了,但却还依旧紧紧被他抓在手里。轻点了一下头,将茶碗放在了手边的几上,示意丫头添水。

后来的时间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戏在台上唱着,他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整个人仿佛在云端里般,飘飘浮浮的,一点不真切。直到在晚宴开始,她穿着一身西式洋群进来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整整一天的恍惚原来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哪怕是远远的,也心甘如饴了。

他亦随着厅里的众人站了起来欢迎赫连司令和夫人。她走在两人的后头,一条淡粉的裙子,领口边缀着长而精致的同色蕾丝,露出线条优雅又白皙光洁的脖子。头发微卷,带了与裙子同质地蕾丝小帽。脸上淡淡的笑着,妩媚而帅气。跟他记忆中的她原先的模样似乎半点也联系不起来。但那脸还是那脸,鼻子还是那鼻子,嘴还是那嘴,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如此的熟悉,可熟悉中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只见她的眸光似乎往他的方向扫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在这有与没有之间,他紧张的几乎都要窒息了。好象有一只手揪着他的心,拎起又放下,放下又拎起。连手心里也是湿湿的。

赫连靖风客气的请他先坐了下来:“段司令,请坐!”他也客套的道:“不敢,总司令先请。”两人坐下后,只见她仅挨着江净薇身边坐了下来,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仿佛他只是空气而已。只与他隔了短短的一段距离。很近,却又,很远!

其实一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在这个场合,毕竟大哥做寿,身为全国第二把手的他不可能不出现的。他和蓝水婕亲腻的坐着,穿了一身笔挺的军服,被蓝水婕红底黑花的旗袍一衬,更显得气宇不凡。

但真的看到竟然心头还是会有一点点闷,仿佛还是不能释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原本以为已经淡忘了,却还是有些淡淡的酸楚--------不由自主的手伸到大嫂的手心里。只见大嫂了然似的转过头来,握了握她的手,眼里有鼓励的温柔。

是的,那么多的前尘往事,就算离开了那么些年,但存在的永远存在过往里,那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不可能一下子抹去的。曾经以为爱的很深很深,伤的很深很深,痛的很深很深,可过了很多年后,岁月会让你知道,那些也可以是很浅很浅的。至少她已经学会了不再会想起他了。

她浅笑跟大嫂点了点头,仿佛告诉大嫂,我很好。以后也会如此。是的,以后也会如此。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段天磊站了起来,向赫连靖风敬道:“总司令,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寿比南山高。”说罢,将酒一口干掉。赫连靖风连声道谢,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无论是北部还是南部的将领,都一一过来敬酒。他们这一桌甚是忙乱。敬了总司令,定然也要敬敬段副总司令。她的眼光偶尔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只见他竟然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他,就爽快的一饮而尽。

酒宴后,照例安排的是舞会。优雅的音乐响起,赫连靖风似乎颇有兴致,拉着净薇的手,凑到她耳边耳边柔声道:“我们跳舞去吧。”净薇握着他的手,旁若无人的亲昵,让她的脸微微一红,娇羞地道:“你先坐会儿,方才喝了那么多的酒。”她素来不会喝,有人来敬酒的话,他向来将她的也一并喝了。赫连靖风一笑,道:“这么一点酒,不碍事!”净薇这才点了点头。心里知道若他们两个没有先领跳第一只舞的话,怕是没有人敢下舞池的。

一曲终了后,跳得人渐渐多了起来。赫连靖风搂着净薇回了座位,客套的笑着道:“段司令怎么不请夫人去跳舞呢?”段天磊笑了笑,起身拉起了身边的蓝水婕,相拥着进入了舞池。

就算不想承认,赫连靖风也觉得这两人外型上极般配,一个俊朗沉稳,一个妩媚婀娜。他慢慢的捏紧了拳头,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净薇身边的妹子,只见她正笑意盈盈的跟旁边方浩之的夫人说话,似乎并没有在意什么。他这才微微松了拳头,略略放心了些。看来这几年,靖琪的确成熟多了,至少可以坦然面对了。

段旭磊此人,现在在全国亦极为重要,若不是他易帜,他赫连靖风想一统全国,不知道还要过几年,也不知道要损多少兵折多少将,更不知道要连累多少的无辜百姓。

好在段旭磊毕竟还是有国家大义之人,查出大哥段旭仁是被A国暗杀后,也了解A国这些年来兵多武器装备强,对南北两地虎视眈眈,一直不停地想利用南北矛盾从中拿取好处,更甚的想不断扩张其领土。就在众将的反对声中力排众异,宣布要服从他的领导。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对局势的把握,心中又有大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知道南部若是失去了A国支持,实在是无法与北地相抗衡的。但若是继续与A国保持合作,又如何对得起他大哥段旭仁的在天之灵呢?

每每欣赏他之余,只要想到他对靖琪所做的一切,又恨不得把他给除去了。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了无数次,却明白的知道是不可行的。段旭磊虽然服从了他的领导,但南部依旧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亦无权调动他的将领,除非经过他同意。

所以段旭磊每次一踏入北地,他还不得不派出最强大的保卫队伍来确保他的安全。若是他在北地有丝毫的损伤,难保他在南部的将领不揭竿而起。

靖琪与方夫人正说话间,坐在旁边的方浩之笑道邀请道:“靖琪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今天的第一只舞呢?”靖琪落落大方的笑道:“只要方夫人同意,我没有意见。”那方夫人的岁数与净薇相近,因位置坐的近,两人闲聊了一会,也算谈得来。此时听靖琪这么一说,亦笑道:“我怎么会有意见呢?难得靖琪小姐肯赏脸。”

方浩之很绅士的牵起她的手,优雅的邀请她进入了舞池。方浩之是大哥素来器重的将领之一,亦是大哥留洋学校的学弟,自回国加入军队后,一直颇受重用,这些年下来,如今也已经是北地数得上的几位军队将领之一了。否则这么盛大的寿宴,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坐在主桌陪客的。

段旭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与方浩之下了舞池,西式的裙摆亦随她的脚步翩然舞动,仿佛是绿树丛的一只粉蝶,离他忽近又忽远的。近的时候,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了。远的时候,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蓝水婕顺着他的眼光,就看到了她。她冷笑了出来,心头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痛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既然这么想念她,为何不去请她跳舞呢?”段旭磊闻言,低下了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以示警告,又转过了头去。

蓝水婕心里亦冰冷到了极点,其实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心里有人了,而这个人就是她在府邸碰到过的她。当年南部一些将军夫人亦都知道此事。可当时自己年少气盛,觉得自己无论从相貌还是其他亦无半分输给她的。而他又如此俊挺能干,在整个南部无人能及的。

要知道当年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就放在了心上。一开始他对两人的见面和约会都是可有可无的。就算在他身边,仿佛她也抓不住。连大哥都说了,跟段家联姻的心还是死了算了。

可后来段老夫人又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请她去府邸,送她这个送她那个的,表明了很喜欢她。她知道段老夫人在段府的威望,千方百计的巴结讨好,终于得到了她老人家的默许。可他还是忽远忽近的,让她患得患失。

可是某一天,他跟她求婚了。她简直不能相信。在她家的大门口,请她下车的时候,他脱了军帽,定定的看着她道:“蓝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呢?”一点也不像书上说的罗曼蒂克,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她穿了件无袖的旗袍,手臂有淡淡的凉意---他站在车门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波澜不惊,表情也平静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可她却是欢喜无比的-------她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觉得不可思议的狂喜。却忽略了他当时眼中的一抹伤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反而能清晰的想起了,那当时眼中的那一丝不自然------是伤痛或者说是无奈-------那不是对她的,是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他这辈子再也永远得不到的一个女人-------

如那个人在眼前还好,她也可以明正言顺的斗一斗。可那个人却是他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男人就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的。她是输了,可是输的并不服气。

他是狠心的,这么多年以来,他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南部多少女人羡慕她,锦衣玉食,富贵如云端的日子。可又有谁知道她孤枕难眠,寂寞冷清的日子---------这里头的苦楚,除了父母姊妹,除了大嫂,谁人知道?刚开头几年,她以为她能等的,等他回头,因为她爱他--------可等到某一天,她终于明白了,终然她有美貌,有学识,有谈吐,有一切一切的优点,可他不爱她,一切都是枉然的。明白过后,就有了深深的恨,为什么他不爱她,却还要娶她?为什么娶了她,却要让她守过这种日子呢?他要哀悼他失去的,何必找她垫脚呢?

现在好了,那个人出现了,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了。他却只是看得着,摸不着,跟她一样的痛苦。不,他根本连站也不能站在她身边,比她更痛苦!蓝水婕妖娆的笑了出来,有些报复后的得意,原来他也只不过是别人不要的。

她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从花园他听到她的名字开始,他整个人就心思不定的。宴会开始见到她后,就更不对劲了,属下的敬酒一杯不拒,连拥着她跳舞时,脚步也是漂浮的。

车子回了别院,李介载从另一辆车子下来,替两人拉开了门。并搀扶着他下了车,向她微微行了一个礼道:“请夫人早点休息。”说罢,搀扶着段旭磊进入了房间。她与他的房间从来是分开的。他从未踏入她的房间半步,亦不允许她踏入他的。她脸色铁青的回了房间,用力将门摔上。吓得随身服侍的两个丫头面面相墟,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夫人的脾气向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李介载扶着段旭磊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房间,司令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般醉过了。印象中是有喝的这么醉的时候,还不止一次两次,但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当时另一个段司令还在的时候,他在四座城池的协议上签字,靖琪小姐随赫连司令回北地的那日开始,他就天天喝醉--------醉到了成亲前一晚,老夫人让人用冷水将他浇醒-----

李介载轻叹了一口,他知道是为了什么。扶着他躺靠在沙发上。转身吩咐伺候的丫头道:“去端盆热水,拧块热毛巾来!”

段旭磊伸手在军装的上口袋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个圆润的珠子,轻轻的捏在掌心里摩擦着,抬起熏而重的眼皮,朝李介载笑道:“介载,她回来了-------你看到没有,她回来-------”那笑容看在李介载眼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比哭还要难看。那珠子李介载自然认识,段旭磊素来带在身边,无论是办公或是其他时间,总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一下,有几次甚至看到他放在嘴边,轻吻数下。

段旭磊捏住了珠子的链子,将珠子提了起来,仿佛是孩子一般地笑着道:“这是她的珠子------这些年了-------我发现我身边除了这个,没有她任何一件东西----------”落寞的笑容让人看了有种不忍。好一会又道:“介载--------她---------”他想说她一个晚上下来,连正眼看他一眼也没有。她真的把他当成陌生人了吗?过往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陌生起来可以比陌生人还陌生的-------

李介载见他微微闭了眼睛,伸手将侍从和丫头们都挥退了,转身而出,轻轻的带上了门。没人看到他的眼角缓缓的,有潮湿的东西滑落----

她离去的那一天,风大雨大-----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俯在董慕勋怀里,享受董慕勋的轻怜蜜爱------那纤细的背影就这么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生命中------

曾经以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终将会把她遗忘的----他大权在握,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是才发现,原来真的永远的失去她了,心就像被遗失了一块,再也不完整了。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就那么多,他全部给了她,而她又被他和命运狠心推离了----所以在后来那么多的日子里,他怎么还能对着第二个人微笑呢?

从来知道命运捉弄人几个字,可是真正尝到了,那滋味-----天大地大,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第23章

几辆黑色的车子在一棵银杏数前的小院落停了下来,李介载下了车,来到了中间的一辆车子,恭敬的拉开了车门,请段旭磊下了车。

只见他缓缓地出了车门,抬头看了一下枝繁叶盛,绿意盎然的银杏树,眼神微微暗淡了下来,吩咐道:“你们都在门口守着吧。”这些年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严密的保护。到了北地更是会防的滴水不漏的。虽然现在门口也就停了四辆车,可他知道自他进入此小巷后,估计赫连靖风的警备队已经把这条巷的出入给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