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四

我带她到一边的屋子里,躲屏风后面换衣服。唉,可怜的姑娘,你本来长的也不错,可惜怎么和我表姐还有那个锦貂精扯到一拨人里去了呢?锦貂精和我表姐都是俺们那圈子里挺有名气的美人了,你也不算丑,可是跟她们是没法儿比。

“嗯,还挺合身的。”

辛颜有些不大好意思,脸上红红的,扯扯袖子又拉拉衣角:“这衣料真好…”

“嗯,是江南来的丝料,北地不多见。”我说:“咱们出去吧,别误了姑娘你待选。”

她又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们又回了那间大厅。结果表姐已经进去了,这位辛姑娘倒是没有误时辰,她的号牌还没有叫到。

我一点也不担心表姐,一点悬念都没有啊。就算那皇帝是瞎子是太监,我表姐都不会落选的。

我有信心,那么有名的狐狸精表姐,这种小坎根本不是问题。

辛颜倒是坐立不安的,我安慰她:“没什么嘛,落选才好。一群女人挤在一个黄金的鸟笼子里抢一个男人,这还罢了,这美女几年就选一次,后来的肯定比先去的年轻貌美,这风水轮流转嘛,谁能风光一辈子?再说…”眼前的人有些心不焉,我也就闭了嘴。

这就叫人各有志啊,旁人可管不了。

过了一会儿,辛颜进去了。再过一会儿,有个宫女出来,点名叫我。

我跟着她往前走,穿过两条很长的回廊,我表姐正坐在一处敞轩里喝茶。

“过了?”

“那自然。”她笑的一点也不含蓄,但是眼珠往旁边一溜:“可惜也有鱼目混珠的入选了。”

锦貂精杨华儿正坐在那边桌旁,细声细气的说:“谁是鱼目谁是珠,可真是难分难辨啊。”

拜托,好冲的酸味儿,离老远都闻得着。

我用手扇风,自己拿了一杯茶灌了喝。

明明大家都是几百上千年的道行了,可是为什么这么浅薄无聊,有这功夫,多学一门外语多好。我没来这里之前正在学法语,比较难学…

“好了,既然大家都进来了,我们来把药分了吃吧。”表姐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瓶,倒出四粒黑澄澄的药丸托着,眼波流转,莺声呖呖:“省得大家斗得太凶惹出麻烦,也免得作弊弄假。”

我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药?”

“这是屠碇丹。”

我大小丸药从古至今差不多吃了个遍,可这个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华儿走到跟前微微一笑:“这药吃了之后一年之内,修为不能任意运用,否则脸上可是会长出黑屠斑,非九日九夜才能消除。这药丸的配方可是上古奇方,灵验的很,想靠自己的修为道行给旁人使绊子占便宜,那可不能够。咱们回来谁脸上出了这个斑,就算是谁输,须得出局。”

咦?

表姐可没跟我说过这个事。

“翠儿…你不会不帮我的是不是?”表姐露出楚楚可人的眼神:“你看她们姐妹两个要欺负我一个,你总不能因为怕麻烦就对表姐袖手不管吧。”

这只狐狸!

不能用妖力,对我来说生活简直就没法儿过,不能穿墙,不能读心,不能幻化,不能使搬运术…这日子可有多么不方便?没妖力对我来说就象是现代人没有了电力一样,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没遇到什么危险,闷也闷死人。

“翠儿…”表姐开始发嗲。

杨华儿在一旁掩面而笑:“哎哟,看来姐姐的妹妹,和姐姐心可不齐呢。要我说,不吃便不吃,认输就好了,我这人一向宽大的很,不会追着你非分个胜负不可的,姐姐不用怕难为情。”

这女人说话真难听。

我横她一眼,从表姐手里拿出一粒药来,在手里掂了掂,仰头就吃了下了去。

这药有些甜丝丝的,挺象百草霜的味儿,也不难吃,吃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杨华儿哼了一声,和她身边的那个兔子精一人也拿了一粒吃了,表姐也吃了一粒。

“好,那咱们就等着好消息来吧。”

我咂咂嘴,这药丸跟润喉糖似的,真有表姐说的那么灵验吗?我怎么觉得这药和我师傅以前给我吃的一种百草丸味道差不多呢。

这会儿又有两个女子进来了,我一抬头。

哟,一个也是个美人,走路似弱柳扶风,大有西子捧心之态。一个就是那位刚才说过话的辛姑娘辛颜,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喜色,也有些不安。能进这间屋子的,都是已经入选的,看来她们也是中选了。

几位世家小家互相点头致意,并不亲热,也不显得不和气。

不过从进了这个门开始,她们可就是竞争对手了。要拼命把对方踩倒,让自己爬上去。我跟师傅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事虽然没见多可是听的却不少,在现代又看了不少宫廷戏,其中记得最深的一部就是《金枝欲孽》,里面演员漂亮戏又精彩,俺看的那是口水点点滴。可是没想到我闲着没事儿,居然跑到后宫里面来瞎混。

唉,看表姐她们眼神闪烁,斗志昂扬,我可一点也精神不起来。

不能使用能力,好吃的东西哪里去找?衣服谁来洗?也看不透凡人的心思…真是的,就好象被打断了腿拔去了牙的老虎…

这种事有什么好玩的,表姐她们真是脑子进水。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颁旨,所有中选的美人今天都不能离宫,一应所需物品报回信儿去由家里打点了送进来。美人们今晚都安置在沅英宫里,每人只留一个贴身婢女服侍,学习宫中规矩礼仪,待半月后再次磷选。

一众美女伏身下拜,口称谢恩领旨。

我无聊的跟着人趴下去,只想着快点给杨华儿和兔子精使绊子下套儿,让她们快快认输,我也好从这倒霉赌局里面快脱身。

接着就由一些宫女来领路,一众入选美女都要去那所沅英宫。我扶着表姐的手跟着她,经过长长的宫道,回廊…

对了,这朝的皇帝是老是嫩是黑是白?

我看看表姐,又瞥一眼站在后面的杨华儿。

打赌归打赌,可如果她们打赌的对象是个又老又丑的白发老头儿,那可太叫人倒胃了。

青蛇五

我默默的心里数了数,一共入选是22个。唔算上我表姐和杨华儿,一共24个姑娘入选。

嘿,当皇帝真是美差,首先是吃,御厨那手艺是不用说。再者是穿,不用问肯定是天下最好的织物绣品都穿在皇帝和皇帝的女人身上了。

再说这个艳福啊,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挑小老婆,这一挑还不是论个,是论打,这一下子就是两打。

两打美女啊,到了现代哪个男人还能这么享受到?就算是有人有那个本事,也没有这个派头了。

所有的中选女子在一起住半个月调教半个月,皇帝再来细细的挑挑,那会儿可能比较的更细致些,这些美人中出众的就会另行分封赐住…

真象沙里淘金,筛过一箩又一箩,看最后能熠熠生光留在箩底的,究竟是谁呢?

表姐人又美,家世又不错,加上又塞了钱,分到一间很不错的屋子,窗户很大挺敞亮的,通风也好。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庭中的假山,花木,小桥,流水,凉亭…

嗯,我深吸一口气,这地方不错。

“喂,”表姐精神饱满,一点儿都看不出是折腾了半天的样子:“那妖精住哪儿?”

我刚才瞥了一眼,往东侧的厢房指指:“进了那屋了。”

“哼。”表姐笑的又可爱又得意:“那间房可不及我这间。”

唉,就算是吧,那又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从袖子里摸了一小袋肉干,就躺在椅子上开始磨牙。表姐过来推我:“大小姐,你现在的身份可是我的丫头啊。”

“是啊,”我懒洋洋的说:“那又怎么样?”

“你得帮我去端水,我好理妆更衣啊。”

水还用端,我伸出一根手指刚想念咒,表姐一把掩住我的嘴:“喂,你干嘛!”

我搬水来啊…

哎,差点忘了,吃了那个倒霉丸药,我现在可不能用妖力做事了!

天啊,地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表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着我,松开了捂住我嘴巴的手:“小翠儿,这可真不好意思了…”

我端着铜盆,里面是打来的热水,总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凡人一形容女子心肠坏,就爱说蛇蝎美人呢?我们族里大多数姐妹心肠可都不坏啊。就蝎家来说,我认识的几位大姐姐也都是面和心软,吃斋行善的。

那凡人为什么要这么形容?

哪来的偏见呢?

我远远看到兔子精也来端来水了,而且对我丢了一个大大的不屑的白眼。

臭丫头,兔子就该安分守己,我虽然修道,可我不是道家中人,不持斋也不戒杀的。你觉得大家都不动法力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脚下有粒小小的石子,我不动声色,手里的铜盆端端的稳稳的,脚尖微微一磕,那石子斜着飞了出去,兔子精刚捧了一盆水,结果莫名其妙的腿一软就往前仆,铜盆打翻,水流一地,人跌的那叫一个狼狈。

她跌倒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起头来看我的脸。

我冲她扯个笑容,捧着我的盆走了。

唉,真是世风日下妖心不古…想当年我师傅拜在峨嵋老祖和观音门下难道是只学道的吗?那一路玄牝剑法使出来,就算是没运上法力,也是雷霆齐怒,山河变色啊。

反而是后进的小妖精们,除了会一点变化搬运术,别的就都懒的学,做妖都还偷懒,想成材…真难啊。

我一手捧着铜盆,一手捂着嘴打呵欠。

水端到屋里时还是热的,水上面撒了些不知道是什么花儿的花瓣儿,粉嫩嫩的香喷喷的,表姐眉开眼笑想过来洗脸,我瞪她一眼,自己把袖子捋起来先洗了,她委委屈屈的在一边说:“你让我用你的剩水啊…”

我不耐烦的抬起脸,抹抹水:“我脸上可什么也没抹,剩水也是清水。要是你先洗,这盆里怕不洗出二两的铅粉胭脂加香油来,比面汤水还浑,让我怎么用?”

表姐吸吸鼻子不吭声了。

真是,这臭美的狐狸精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嘿,她是在现在多待所以不知道,这个小姐嘛,嘿嘿,可真不是个好词儿。

饭也是我去端的。不过这回就看出来了,我端的只是表姐的那份,我自己只能跟其他丫头一起到另外的屋里去吃饭。饭是白米饭,菜就只有炒青菜和一碗萝卜炖肉丁。那肉丁的丁子也太小了…我睁大了眼在碗里翻来翻去的也没有有翻出来,说起来这肉难道不是猪肉而是最善长隐踪的地窟鼠的肉?

这待遇就太差了吧?我转头看看不远处的兔子精,她倒扒着青菜吃的津津有味儿。呸,没出息的兔子,就知道吃草。

等我回到屋里,表姐笑眯眯的拿出个小碟子,碟子里是一只又肥又嫩的香酥鸡腿:“翠儿,来来来,我特地给你留的,快过来吃吧。”

我顿时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把鸡腿提起来就啃,嗯,表姐就是表姐,最了解我无肉不欢的个性。

“对了,表姐,你有没有把握啊?”我剔剔牙缝:“现在皇帝身边应该也有宠妃吧?而且好象也生下过子嗣了,你要当皇后,怕没那么容易。”

表姐微微一笑:“先前的女子或许占了先来的便宜,可是毕竟颜色要逊我一筹,再者说,她们年纪也该不小了…”

“这倒也是。”我点点头,继续撕啃鸡腿:“有句话说的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何况表姐又不是一般的后浪。”

表姐粉面含嗔:“死丫头,什么浪不浪的胡说…”

“对了,刚才我收拾了一下兔子精,”我抹抹嘴,把鸡腿骨扔一边:“看起来她好象不太会武功?”

“嗯,她们两个都不会。”表姐一笑:“我其实也不会,不过翠儿你不一样,你师傅那么大名鼎鼎,想必你也是名师出高徒啊。”

我漱过口:“唉,做妖原本比做人可还要辛苦,怎么能不好好用功?象你们这么偷懒又臭美又爱斗气的,做妖也做不出门道来。”

表姐只是咬着手绢儿在那里发笑,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朱婕妤娘娘到…诸美人请出来迎接。”

我与表姐对望了一眼。

这位娘娘来干嘛的?探路?示威?找碴?

青蛇六

朱婕妤娘娘代张贤妃娘娘,赐沅英宫二十四位美人宫装各一件,珠钗一枝,宫花两枝,弓鞋一双。表姐她们少不了要盈盈下拜,口称谢贤妃娘娘,谢婕妤娘娘。那位婕妤娘娘生的清秀可人,一头乌发梳成一个三仙髻,戴着五色富贵彩绸宫花。压发是点翠衔珠锦凤钗,穿着件豆绿滚桃红边的宫装,披着杏黄璎珞蚕丝云肩。富贵是有了,但是衣装完全不衬她的肤色,宫花太大显得脸庞小的只有巴掌大。本来挺秀气的人,偏要往富贵里打扮。看上去别扭的要命。

等她走了,我问表姐:“贵、德、淑、贤,那张贤妃不过排四妃之末,哪来那么大权威和财气,赏这么多东西?”

表姐不忙看她得的那份东西,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说:“你不懂,这些东西本来就宫中该赏的,只不过贤妃抢了差事,说成是自己赏的。东西其实全是官中额定的,由织造司造好,由内总代管送来。贤妃说是她赏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我明白了一半:“那,上面不是还有淑妃的吗?贤妃这么做,淑妃她乐意吗?”

表姐抿嘴一笑,拿手帕拭拭唇角的胭脂:“王淑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果然第二天一起来,表姐她们就被集结在一起,背宫训学规矩顺便一起纠正仪态。那负责教引的女官很有些岁数了,只称是淑妃娘娘吩咐下来,开口就是恭谨,闭口就是妇德。有的姑娘柳腰款摆,被说流于狐媚;有的胭脂抹浓了,被说是过于妖娆;走路摇曳生姿的说其不庄重,爱笑爱说话的被指为轻佻。

这是训美人吗?我看是训练如何做木头人才对。

这八成是王淑妃的授意,来施下马威的吧?

我托着点心坐在后廊的台阶下偷闲,反正表姐现在忙着,杨华儿也不得空,我乐得清闲。这沅英宫的点心做的不错,麻酥团子香芋糕,炸奶油果和松仁饼,味道真是不错。其他人都吃的很少,八成是怕身材发胖走样,得不到皇帝欢心,倒都便宜了我。

入选姑娘们的外套衫裙都交给宫中的浆洗,但是贴身的衣物比如肚兜亵衣什么的都是自己洗。托表姐的福,我这个在现代用惯了滚筒式全自动洗衣机的蛇精,又倒退回原始状态,用手洗内衣,然后拉在绳上晾晒,阳光和煦微风阵阵?…各色的肚兜亵衣在绳上飘飘舞动,好象五彩蝴蝶似的。

唔,不知道哪件是杨华儿呢?不如我给她捉个毛毛虫放在衣服里,咬不着她,能吓吓她也是不错。就算是吓不着她,恶心她一下也好。

其实穿这种肚兜哪有穿现代的内衣好。现代内衣又舒服又好看,还带塑形美体的功能,不比这个强多了嘛。

我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儿,摸摸我晒的衣服,嗯,干的差不多了。自然晾晒的衣服和全自动洗衣机烘干的衣服,问气味到底不是一个味。

把几件衣裳收了,再收帕子??????咦?

绳上晾的帕子呢?

我东张西望,一眼看到靠墙的一排树上挂着一黄一白两条丝帕。

什么时候让风吹走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

这下可好,搬运术不能用,玄风术不能用,只好施轻功了。

看看左右无人,我轻轻一纵上了树,先拿着那条黄色的,白色的勾在一条细枝上,离我还有两米多远哪。

我把腰里系的绸带解下来,往前轻轻一甩,要是勾个别的物件,包准是手到擒来。可是我那位骚包的表姐,用的手帕是真丝质的,柔滑非常,绸带也是个滑溜的东西。那块手帕飘呀飘的向下落,跟片落叶似的,落到了墙外的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