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荇耐心的解释:“是南疆兴起的一个和朝廷作对的组织,有说法说是创教人是前朝皇室后裔,也有说是蛮族巫觑所创,收聚教徒,行反叛之事,你总不会是洚满教中人吧?就算那样也没有什么,你年纪小,想来肯定也没什么恶迹,脱离它就是了…”

我一脸黑线,赶紧挥手:“打住打住,你扯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那个什么浇满,不满的呢。我,我的身份…唉,我不知道如何说呢。”

他柔声说:“总不会比洚满教徒更加厉害的身份吧?”

我老实的点头:“比那厉害得多了。”

怎么说那个什么教虽然听起来是个恐怖组织,但是恐怖组织的成员也是人啊,这一点就根本上强过我。

“到底有什么严重呢?”

我咬咬牙:“玉荇,那,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不离开我?”

他眼光象一波温暖的山泉水一样,又清澈,又坦率,我低下头,听到他说:“好,我答应你。”

唉,话虽这么说,可是当初许仙还不是被我师傅吓的当场挂掉…

从何说起呢?

我拿起扔在枕边的《大荒奇谭》,有点忐忑的问:“玉荇,这本书你看过没有?”

“呵,这个我少年时就读过,不过没有读完,写的太荒诞不经了一些,有些根本就可以看出是无聊文人的杜撰啊。”

我把书翻开,在其间找到一篇文章,摊开给他看:“喏,这个你读过没有?”

“《玉京子仙缘》啊,好象还有点印象。是说一位蛇仙和书生的姻缘吧?”

嗯,好象人间的野史小说都好这么写,美女妖精一定会看上贫寒书生,又贴人又贴钱,搞得好象是个妖精就性饥渴没见过男人一样。

“嗯,玉荇,你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妖精鬼怪精魅吗?”

玉荇有些奇怪的看我一眼:“你怎么说起这些来?我小时候…这些事情我是不信的,因为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是不是?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唉,一个无神论者。

“但是国师就算是半个修真的人,他倒是说起过,这世上有许多超出我们想象的事情,之所以不为人知,主要是因为各界有各界的法则规矩,所以大多数人才不知道罢了。国师和后来我师傅都说我有仙缘,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缘在何方,仙又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想…既然国师和我师傅都这样说,那么神仙…这世上大抵是有的吧。”

啊,是,我倒把这个忘了,他以前就和我说过来着。

“那个,玉荇,”我还是觉得难于启齿,胸口象是揣着只兔子,不停的突突乱蹦,简直象要跳出胸腔来一样。

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眼一闭牙一咬,张口说:

“我不是人,我是妖!”

话说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是横下心来说出口的,可是声音这么响这么尖,屋里又那么静,乍然想起来的声音还真是让人不适应。

呃,这不是关键。

问题是玉荇是什么反应呢?

我很想睁开眼看,但是又怕看。

他是惊骇,是恐惧,是厌恶…还是…

我忍不住拿手盖着脸,但是,指缝又慢慢的张开一线。

呀,正对上玉荇黑亮温柔的眼睛,我赶紧又合上手。

“你这么胆小啊。”他的声音…好象不发抖。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不害怕?

我手在脸上捂的紧紧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反过来应该害怕的人是我吧?”他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真的不象在紧张恐惧。

他不怕吗?还是他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的手指缝又慢慢张开,玉荇从一边碟子里摸了一个蜜桔过来,不紧不慢的剥开皮,把桔瓣掏出为递给我。他的指尖染上了桔皮里沁出来的有些黄绿色的汁水,指甲很干净整齐。

我犹豫了一下,松开手,接过了桔子。

“你不相信吗?”

玉荇的表情很轻松,甚至有点笑意:“让我怎么相信呢?传说里面的妖魔鬼怪可都是很厉害的,可是你除了武功好一点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了,上次来刺客的时候也是,前几天被人算计的时候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象妖。”

“那个是有原因的。”我嘟一下嘴,咬住一瓣桔子:“那时候我吃了一种药,所以不能随便用法力。”

玉荇笑吟吟的点头:“那现在呢?如果方便的话,证明一下给我看吧。”

我看看他。

真的要…证明吗?

嗯,玉荇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

我的心又不受控制的霍霍的猛跳起来。

也许,也许玉荇不会被我吓跑?

青蛇四十一

我看看他的脸色,小声说:“那个,玉荇,淑妃娘娘其实没有受伤,她不出屋子是另有原因的。”

“嗯?”他凑近我。

我用咬耳朵音量说:“我偷偷去看过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受伤,只是装样子来让人释疑的时候,我就,呃…用了一点小办法,让她出不了门,见不了人。”

玉荇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原来淑妃脸上的…”

我更讶异:“你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了,不过却不知道原来是你做的手脚。”

“我可没动手,我只朝她吹了口雾沼瘴…”

我要是动了手,她哪还有命在啊。

“嗯那个,你坐好,可别害怕。”

我把自己吐出的蜜桔核放在桌上,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那个桔核本来躺着,一下子竖了起来,在桌上蹦蹦跳跳的跳起了踢踏舞。我的手指挨个儿点过去,连碟子里蜜桔也都跟着舞动起来,摇摇摆摆的从盘子中跳出来,排成了两排,在桌上很笨拙很郁闷的跟着领舞的桔核一块儿跳。

我有些紧张的抬眼去看玉荇,他会紧张害怕讨厌吗?

庆幸的是,这些在他脸上都没找着。

玉荇正用一种意兴盎然的目光注视着桌上跳舞的桔子家族,看起来好象是觉得它们很有趣。

桔子们又变换了队形,排成了一个圆圈,扭的更加起劲,撞着小桌面砰砰的响,闷闷的声音。

等它们跳完舞,最后还做了鞠躬的动作,就都倒下来,安然的待在桌面上不动了。

“里面可能都撞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我有点讪讪的拿起一个来剥皮…眼帘垂下来,可是眼珠却一点一点的往玉荇脸上瞟。

玉荇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就会这种本事吗?”

嗯?听这意思他还嫌不刺激?

玉荇温和的一笑:“国师大人可以做的比这多的多呢。”

我有些吃惊的睁大眼:“比如说…”

“比如说撒豆成兵。”玉荇有些拿不准的说:“我记得国师大人曾经在校场大阅兵时演示过一次。”

我晕…那种法术多费力气啊,我只要演示给他看看我不是凡人就可以了,不必那么费力的施那种法术出来给他看吧。

“但是,你明白吧…我的确不是一般人。”

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呢?许仙知道我师傅的身份之后那副模样真是畏如蛇蝎啊,还带法海来捉我师傅。而且,前些年还有个山狸家的姐姐因为误中了符灰在心上人面前现出原形,他那个心上人直接把她一刀宰掉,还把她的皮给剥掉了…

“那…”玉荇看我一眼,声音也低低的,不过还是很柔和:“那你原来是…哪一种?”

我噎了一下,很小声的说:“不太好看。”

“怎么会呢,翠儿你这么可爱,想必原来…的样子,一定也不会难看。”

我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可爱的?包括我自己在内,所有亲朋好友都认为我变成人形之后夫是其貌不扬,只是中人之姿,连我表姐半分风韵都及不上。

“真的很不好看的。”我扭扭捏捏,不过最重要的问题没有忘了问:“玉荇,你不怕我吗?”

他很奇怪的看我一眼:“我为什么要怕你呢?你会害我吗?”

“那倒是不会。”

“这不结了,你又不会害我,我怕你做什么?”

奇怪啊,玉荇的脑结构是不是和常人不同?为什么别人那么怕的事,他居然没感觉呢?

_、、、

不行,找着机会给他上上课,这个人神经真是大条而且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虽然在琢磨着这些,可是我的心情却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啊,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也不会离开我喽?你,你可要想清楚,可不要来日再后悔。”

他握住我的手,坚定又温和的说:“自然不会。”

YEAH!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啊啊啊,刚才我还那么担心,纯属白费劲儿,玉荇他根本就不在乎嘛!

我激动的反握住他的手:“那,那我们现在就…就…”我一时想不起怎么说,想了想又说:“我们现在就算是…情侣了吧?”

玉荇的脸上又悄悄浮起两朵桃花般的晕红,轻轻点头。

呃…怎么弄得好象我跟个情场老手正在调戏小白兔似的…我有这么邪恶吗?

嗯,我现在怎么看我们中间放桔子的小炕桌怎么碍眼,我把桌子往一边儿挪挪,挨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

然后玉荇脸上的桃花很快成了石榴花。^_^

我还是觉得自己象个正在调戏良家妇男的流氓似的…

“玉荇,那我们现在是不是来讨论一下你修道的问题?”

“嗯?”他疑惑的偏过头来看我。

“嗯什么啊。你看,我可是已经活了很久的,而且还可以再活很久很久。你可不一样,你是肉身凡胎啊,会生老病死。你要是不修道,我们怎么长相厮守啊?”

玉荇点点头:“是哦,我倒一时没想那么长远。”他有些担心的问:“修道难不难?”

我嘻嘻一笑:“对有的人来说,很难。可是有了路子,就什么都不难。再说,就算你修道不成,我也绝不会让你死的,这个你只管放心。”

想我交游广阔,多年来不知道攒了多少好东西下来,就算玉荇是个大笨蛋木头人,我也能给他喂成美质良才。

“那你跟我走吧?”我心事一定,跳下炕就来拉他的手。

“去哪里?”玉荇显然还有点迷惑。

“呃,去我住的地方啊。”我说:“我的药材啦法宝啦可都没随身带着,要现在就给你筑基的话,空手也不好办哪。”

玉荇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皇兄又不在此,我现在还走不开啊。翠儿,再等等,我皇兄身体痊愈必然很快回来…”

我一拍脑门儿:“啊,我倒把这个忘了。可是不行啊,谁知道他十年八年的回得来回不来,我怎么能等这么久?你现在是美男子一名嘛,要到那时候再服葆春丸,那已经成了美中年了…我不喜欢大叔…”

我说的起劲儿,玉荇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美青年和美中年的分别上,他拉着我手,有些急切的问:“怎么,我皇兄的怪病…十年八年也好不了?”

“呃?”我捂着嘴,有些心虚的看着他。

这个…这个我给忘了,顺口就说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那个,我当然知道…”

玉荇上下看我一眼,露出有点怀疑的神色:“翠儿,我皇兄这病无缘无故,又这等怪异…你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我搓着手指:“这个…我,多少知道一点啦。”

“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这让我怎么说呢?

青蛇四十二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是很偶然的,一连串的偶然,就变成了必然…”我开头开的不好,不过越往后说就越流利,说了我表姐和杨华儿的事,她们的身份,总是臭美爱斗气的往事,她们到这里来的理由,还有…后来我给杨华儿做的药,却偏偏阴差阳错的被皇帝喝掉的事。为了证明我所言不虚,我特地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个小药瓶:“喏,这里面就是那个药,当初做了四滴,用了一半,还有一半就在这瓶子里。我只是想恶搞杨华儿一下,让我表姐快点得胜,可是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真,真是抱歉啊。”

玉荇露出惊愕的神情,看起来这起乌龙事件给他的震憾,比我是妖精这个事实造的成的冲击还要大。

我有点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玉荇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那现在就没有什么补救,或治疗的办法了吗?”

我摇摇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药真的没有解,哪怕杨华儿吃了都没办法,更何况玉荇的哥哥只是个凡人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

玉荇这个人责任感这么强,让他丢下这么大个摊子和我走,好象不太可能。但是他如果一直留这里被这些事纠缠着,那又要怎么开始修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