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婉清心下微惊,目光移开,落在了他旁边的斑驳的墙壁处,面色有些冷凝,一时不语。

“进屋说吧。”

“不必麻烦,有话就在这里讲吧!”

谢承祖见眼前女子,本来还想演演戏,大概是想了起来,反而不再演了,脸色有些凝重,带着几分防备。

“所谈之事与檀承济大有干系,若不怕被人隔墙有耳泄露出去,在这里说也可以。”

檀婉清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今日不得善了,横竖也是一刀,索性便整个人放了下来,转身淡淡道:“进来吧。”面上再无什么伏低作小委屈求全之色。

转过身,只一个人先行向屋内走去。

谢承祖随后跟在她后面,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没一分值钱之物,头发连支木簪也没有,只松松束在一束,挽在脑后,脚下一双薄底的棉线鞋,难以起到御寒之用,一身素色粗棉衣衫,一看便知穿了不少时日,衣袖还有几处磨损。

房间颇小,阳光却还算充足。

里面收拾得十分整洁,进去的时候,甚至有一股淡淡的暖香,靠着窗处有一榻青砖暖炕,精巧的小轩窗,一切收拾的干干净净,青砖炕面只铺着一片厚实棉垫,上面摆着一个小巧圆枕。

一侧有一张炕桌,桌子上摆着砚台,与一只便宜的竹制笔筒,几支自制的竹毫笔随意插放着,颇有些旧的黄铜烛台旁,一把剪烛芯的铜剪子。

还摆了一小碟糕点。

她走进去,也不看他,随手将圆枕收了起来,口中问道:“你要说什么?又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檀家为何判了流放,而郑梁两家却满门赐死?”他站在门口,并未踏入房间,只开口道了一句,目光却在那般点心上落了落,又移开,眉头微微蹙起。

那糕点极是粗糙,是一种带皮的黄米蒸出来,一块块切成条状,还带着没碎好的皮壳,入口吞咽,到喉咙能噎死人,是坊市里卖的最便宜的糕点,也是卖相最差的。

吃过的人都知道味道一般,不太好吃,但这东西耐饿,檀婉清忙的时候,连饭都是顾不上吃的,这东西只要咬上几口,咽下去,腹部就饱了一半,而且若放在嘴里细细的嚼,其实也蛮香的,吃了几次倒是喜欢上了,何况带着皮壳的米可是营养丰富之物,对身不无好处。

可在瑞珠眼里那却是猪食,不知檀婉清面前哀怨的念了几次,小姐怎么会喜欢吃那样的东西。

檀婉清放好圆枕的手顿了顿,心下也曾暗暗想过这件事,按说小皇帝幼时无权,长大后便绝不能容忍那些曾在自己头上指手划脚的人,三大顾命大臣之首,应是首当其冲,却反而是三人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檀承济是个承先皇遗言,兢兢业业,不敢怠荒之人,他应是三位大臣里对小皇子督促最多也是训诫最多的臣子,换句话说,是小皇子心里最讨厌的老头,翅膀一硬,最先掀翻的一个必是他。

虽然自己曾多次旁敲侧击的暗示父亲,伴君如伴虎,对年纪尚幼的皇子有些事不要太过斤斤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谨慎小心,宽以待之。

因为在小皇子面前,任何一点目指气使,或自视其高,都会为日后埋下隐忧祸根。

但被着满朝文武大臣,上上下下奉承一通,便是圣人也难以把持,檀婉清也是人小言微,力不能及,最后也只得想方设法让父亲多带着新奇的小玩意儿入宫,做为小皇子闲时的玩娱。

她当然没指望,那些四处搜刮而来,让人做出来的小东西,能收卖多少皇心,只求有一天真到了那般境地,能稍稍记起父亲的一丝丝的好处,只望他能念立夏那些自己曾费了许多心思,讨好于小皇子的各种精巧童趣玩具,能他对父亲手下留情。

檀婉清不知道是不是成功了,但三位顾命确实只有檀承济一家活了下来。

放完圆枕,她的手落在橱柜上,口中却是问道:“为何?”

可谢承祖却不答,只伸手,从桌边碟子里取了一块切的指长的糕,放进嘴里,无什么甜味,只有粗砺的米糕磨着舌头,咽下去后,嗓子能清楚的感觉到糕点滑过的印迹,他看着盘子里的粗糕道:“没想到,娇生惯养吃惯珍食的名门小姐,也能咽得下这等简陋粗食。”

“落到这般境地,大人想必开心的很吧。”檀婉清放好东西,转过身。昔日的锦衣玉食,今日的粗食布衣,这样难堪被人知道,的确仇者快。

谢承祖却是迈步进来,追问:“听闻最近卫安城内出了一位画技惊艳的桃花屋主。”

“既然已有了糊口的手段,为何还要继续用这样简陋的农夫小民之食?”

农夫小民,终岁勤劳而未尝有病,

除了活动之外,托的便是粗茶淡饭的福气,她以前也常多食一些粗粮,只是檀府便是粗粮也是做的极为精细罢了,如今倒也不用如此麻烦厨子,原汁原味也更好些。

“这与谢大人无关吧!”檀婉清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并非无关,檀家藏有大量的金银财物,你却这般粗衣淡食,就不曾觉得不甘心吗?”

“什么金银财物,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承祖慢慢渡在她身后,放低声音道:“我要说什么,你不清楚吗?郑原府中被抄出一亿一千六百万两财物,梁以卿私库两万三千金,一千二百倾土地,可檀府,上上下下却只百来倾地契,总财物不过六十万余两,都说檀大人是个清廉的好官……”

他轻哼了一声,低头看着站在那里,微蹙着眉似想着什么的女子,又道:“我记得早年,你的一匹照夜白,便是价值连城,恐怕当时檀府里血统高贵的马,没有百数也有几十数,可到抄家时怎么只剩十来驾?”

“据说,檀府放置财物的库里,只余一些御赐的古铜鼎,珊瑚树,镂金八宝等大件,此外竟是空荡荡,这六十万两,除了檀府开的当铺,古玩铺,玉器铺等外,只有各房搜出的几十箱金银元宝,除去田地,与御赐之物,整个库房加起来,还没有各房搜出的金银首饰数量众多。

别人认为檀府为赈灾掏空了家当,可我却以为,那里面必是有什么地窖,和夹墙私库的私藏之地?只因藏的隐秘,而未被抄家之人发现罢。”

檀婉清目光闪了下:“我不过是檀承济之女,这样的事我如何知道?”她走向圆桌前,去拿上面的茶壶,谢承祖却是走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昨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你可知我母亲怎么死的?”他的手握得很紧。

她用力挣了一下,“放手!”

“骄横,自大,轻慢,视人命如草芥,名门贵族的教养便也如此,现如今你也是尝到这般滋味了吧?五年前,你策马在闹街,怪我母亲不躲开,但你可知她当时已有三个月身孕,我握住你的鞭子阻止,你却连抽了三鞭,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她受此惊吓,动了胎气久不得治,连四十春秋都未过,这笔帐,你打算怎么还?”

檀婉清抿唇,扭头道:“公正不阿的守备大人,我不过打了你三鞭,就要将你母亲的死,也要到我身上吗?当时若没有我,你母亲恐怕早已死于马下了。”

“当年的事,对也好,错也罢,皆是无心之过,你若非要给我安上罪名,那我无话可说,是押入大牢,还是充官妓军妓,悉听尊便。”她苦涩的轻笑了下:“犯人之女,无非就是这般任人糟践,横竖不过一条命,还你们就是了。”檀婉清撇开脸,把柄在人手中,与其提心吊胆,倒不如彻底撕开来,总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何必藏着掖着。

谢大人手下却是蓦然加重了力道,让檀婉清有些痛意,她忍得,脸颊疼的微微汗意,目光看着窗外口中微刺道:“谢大人,这便迫不及待的用上刑罚了?是要拗断我的手腕还是捏碎我的骨头?”

一说完,手腕的力量蓦然一轻,他突然一用力将她拉了出去。

大门外的马儿,浑身毛色黝黑油亮,应是军马中较好的品种,而这一匹虽不是俊美血统,但却四蹄有力,抬头喷鼻,尾巴傲气的甩动,神气的很,想必是经过了百战战场的磨练,才出的如此骏马。

这样的马儿,通常不会让人随便上身,除了主人之外。

但当谢承祖见她穿着裙子,将她托上马背时,马儿却是温驯的很,檀婉清却已是暗咬牙关,气得脸色发红,心中暗道,当年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儿,如今竟也会如肖小般无礼,这人当真是来报复的吗。

檀婉清哪会心有无数,若这个人真是为了报仇雪恨,她也不会在这里安然的度过一个多月之久,卫安城就是他的地盘,若想的话,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对付起来实在轻而易举,可他一直没有动手。

檀婉清心中也是存着,这个人颇为公正廉明,至少也是个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就算不是什么君子,也绝不是小人之流,欺辱女子妇儒之辈,恐怕也是做不出手。

可是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檀婉清看他翻身上马,正待开口,他的手便穿过她牵起僵绳,双腿微夹马腹,马儿便如箭般冲了出去。

第23章

谢大人的马术极是高超。

古代的名门千金没什么锻炼身体的消遣。

踢踢键子,捉个迷藏都是十岁小女孩时才能做的事儿。

檀婉清的这具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实在像极了母亲,三天一头疼,五天一小病,美则美矣,却是玻璃娃娃,自小在府中又是精细着养,更显体质娇贵,这些年为着改善,檀婉清也是想过诸多办法。

有一段时间京城贵妇十分热衷于赌马球,她便想,这马球是打不了的,但马儿却是可以骑练一番的罢。

无论如何,也是素有运动之王之称的项目。

为了学会骑马,她也是受了不少蹉磨,总算是学会了,自此后,闲时便会骑上一会儿,虽不说技艺精湛,但身体确实好了许多,若不如此,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流放途中咬牙坚持那般久。

可就算时常乘骑,但骑的多也都是带鞍的良马,从未像这样无马鞍脚蹬,空荡荡的骣骑过。

极快的速度之下,不安感是成倍增加的,她也只能有些惊吓的揪住马鬃,以防被马身甩下来。

可是,非常稳,没有丝毫僵硬与不适。

她余光注意到,身后的男子,只是靠着小腿力量,与缰绳就能自如乘骑,这般技艺,恐怕没有熟练的鞍上骑乘的经验,是绝对做不到的。

马术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人马合一了吧?

檀婉清仿佛也能初窍一二。

虽有些夸张,但身下军马极有灵性,想必是与其主人经过无数场浴血苦战磨合出来信任与默契。

那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产生的。

他并没有策马直走北门,而是绕过大路,顺着僻静的小道,进入人并不多的谷街,最后自西城门离开。

西城门多走车辆与马匹,今日进出的人并不多,两个看守城门的守门军士颇为清闲,见到自家守备大人还打了招呼,可是当见着大人一日三刷的爱马上,居然坐了个女人,一个个不敢置信的将眼晴瞪的溜圆。

直到连马后灰都看不见了,才回过神儿来,两人同时用手揉了揉眼晴,对视一眼,低呼了声。

“黑炭头可是救过大人的命!大人也一向视其若宝!除了自己,从不让别人碰,更别说骑了……”

“更别说是让女人骑!”另一军士加重女人两字。

“你看到脸了吗?”军兵偷偷的问。

“没有,那女人低着头,过城门时,大人还用手臂替她挡了一下。”

右面军兵听到露出一脸夸张之色,道:“不会这么神秘吧,难道是曲家的大小姐?”

“不可能?”军士撇了撇嘴,曲家不过仗着当初对大人有恩,想硬塞他家女儿进来,也不看看大人瞧不瞧的上,“听说上次曲家大小姐骑着马来见大人,等了半天,也未见到,若喜欢会避而不见吗?连面都不露,怎么会让那女人碰大人宝贝的战马。”

“如果不是曲家大小姐,那刚才马上的女人会是谁?瞧着大人刚才过城门时,护的那般紧……”

“回营地跟校尉大人打听一下,校尉大人一定知道。”

谁说男人不八卦,尤其是在母猪赛貂蝉的军营里。

……

一出城门,目光所极的尽头,是画中水墨里那般影影淡淡,连绵起伏的青色山峰,山峰之上,一块深邃干净的碧空,碧蓝的下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野,因着冬日,荒野之地全是黄焦焦的野草,与稀稀落落零星的树木。

偶有几处人烟,更显得这一片空旷,越发的空寂荒凉。

虽震撼于眼前这般苍凉广阔的景色,但无高耸的城墙遮挡,扑面而来的冷风,直吹得檀婉清的脸颊细如刀割,单薄衣衫也挡不住驰骋马上的刺骨冷意,裙角甚至在风中猎猎作响。

谢承祖单手握缰,目光扫过左右,最后落到了侧坐身前的女子身上,自上马起,因他突然一夹马腹,黑炭头窜了出去,使她有些狼狈,不过很快就直起身,将脸上的神色收拾妥当。

但之后,却是将脊背一直挺直,始终与他隔开一分距离,并不贴上。

可是越是这般收腰前倾,越是显出一身舒展优美的姿态来。

因没有马鞍与手环可借力,脚下又空虚无蹬,檀婉清在马上坐得颇为吃力,只能将放在马前的手指用力抓着黑炭头的马鬃,以支撑着身体平衡,哪怕是侧坐的一条腿已是微微颤抖,她弄不清这位谢大人将她带出来是何意,威胁还是取笑,难道是行到荒野处,将她从马上丢下泄愤?是否幼稚了些?

可离开了城门,走了好一会儿,却仍不见他丝毫动静,虽琢磨不透,但她也不愿给他任何羞辱自己的机会。

谢承祖本就专注于她,见她这般刻意避开,眼神却也有些沉沉起来,并慢慢抿起了嘴角,目光再落在她抓着马鬃泛着白的手指上,握着缰线的手微微一动,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马的速度却降了下来。

平原之地无山无岭,实在是风大寒凉,对一向比旁人更畏冷的檀婉清来说,简直如酷刑一般,身上又少了棉夹袄御寒,被风一透,刺骨的冷,不多时,身体就冷僵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还要尽量侧坐于马上,若不是她真的习过两年马术,身体的平衡感良好,恐怕早便被马巅了下来,可这般上下不得,又冷又更冷的,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忍上多久。

且与冷相比,檀婉清心底的寒意更甚,因她已看到远处一片搭建的军营,出了城?莫不是要将她送到那里去?她脸色微微一变,犯人之女落在边境军士的手里下场大多凄惨,可军妓却是其中最惨的一种。

脸上虽不肯露出半分怯懦,可却蹙着眉尖,心下乱糟糟,竟是不知自己怎么落到这般境地。

就为当年的三鞭子吗?真的有那般深仇大恨?

想来她还是看错了这个自以为为人正义的谢守备谢大人。

不管表面是好是恶,人心底有恨,却是不挑报复的方式。

毕竟直接要命,哪里如亲眼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对自己趾高气扬的人,狠狠的跌落进泥尘里,沾满污秽,受尽屈辱解气呢,这样方才能解心头恨吧?

檀婉清越想,便如坐针毡,她甚至有些坐不住的向前倾了倾手臂。

这时马前蹄突然踩到一块突起,向后仰了仰,马身一颠簸,本就坐不稳人便晃了晃,眼见臀部坐不住,就要滑下马去,一只手突然圈住了她,另一只修长的腿,抵在她膝弯处,单靠大腿的力量,便硬生生将她托上了马背,手掌带着她纤细的腰肢往后移了移。

后背避无可避的贴在了一声,虽隔着厚冬衫,但与她冷得如冰的身体相比,完全如靠上个火炉,从中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单是那只放在腰侧的手掌,便热的快烫伤皮肤。

这股暖意让檀婉清精神一震,之前揪着马鬃的手,慌乱之下已扶在了他手臂上,本来要拿开的,但手臂上的温暖十分舒服,这位谢大人穿着极少,只着了一件单衣,身体却丝毫不冷,衣下皮肤的暖意泛上来,暖的竟让人舍不得撒手。

她轻吸了口气,微微回头,可惜目光只到他的肩膀处,她故作不在意低声道:“谢大人,你要带我去哪?”

看到身前女子,一只细如青葱的雪嫩玉指,正轻轻搭在他握着缰绳的手臂之上,虽是面色如常,但口中却吐出天生温软清曼的声音,这般柔软的腔调,便是天大的火气,也让人生不出来,

他手下微微紧了紧。

“大人,可以不必搂那么紧吗?”声音仍是温软。

但谢承祖的手突的松了松,可是没有放开,停了停,才语气淡漠的道:“若再掉下马,还要让我再捞一次吗?”

“大人若要带我去军营,还不如让我掉下马去,任着马蹄踩踏,一了百了。”

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一紧,听到他冷哼一声,便拉了下缰绳调转了方向,没有再冲着军营而去,这让檀婉清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心下也有一丝微妙感。

身后这个男子,虽因长期骑马征战,身型挺拔而健美,上马时那般一撞,如背撞石,她也不是初为女子,当然知道,那一身全是坚硬的肌肉,就算穿着厚实的棉衫,也能感觉到那饱满的肌肉与骨骼间微微的滑动。

这是一个外表极为成熟的男子。

可是对檀婉清来说,五年前,他似乎还只是个莽撞的小孩儿,一脸的青涩,不知轻重好歹,不拉走母亲保命,却是倔强的站在路前,打都打不走,差一点便死于马下。

算算年纪,恐怕二十也不到,或许更小些,人都说宁欺老莫欺少,当真不假,她一堂堂成年人,两世为人,竟被一小孩儿吓得惊慌失措,手软脚软,甚至占尽便宜。

虽然对她来说,共乘一骑,算不得什么事儿,可是在这个男女大防,贞操观严重的朝代,这等行为,已是清白有损。

但她如今是罪臣之女,早也不是什么名门之后,走到哪里,躲到哪里,犹如过街老鼠,人人都可踩上一脚,欺上一欺,便是个小孩儿,伸个手指头,也能捏的她生不如死。

随便一个人,也能为母报仇雪恨,落的这般境地,还谈什么尊严脸面,身家清白。

不过是枝头的花,飘零落地,人人皆可拾起来拿手辗磨了。

她坐在那里,一时意兴阑珊,只道:“谢大人,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算是阶下囚,也该有个话儿吧?”

“前面就是谢家坟。”他握着缰绳,手臂圈着她,缓缓的驾着马前行。

檀婉清突然将手从他手臂上拿了下来。

谢家的坟地?是要在母亲坟上手刃仇人,还是让痛哭流涕嗑头认错?当真是孝!檀婉清用力挣了两下,却挣脱未果,回头盯着他,道了句:“放我下来。”

第24章

接着,听到谢承祖有些淡漠的声音道:“那里不止是谢家的坟地,还有无数惨死于瓦刺匈奴之手的无辜百姓。”

说完,他勒住了马,指向不远的一片低矮的山丘。

远远看去,那一片,皆是一个个堆出来的无名的坟头。

偶而有些妇人,神情凄楚,满面哀伤的挑着簸箕,箩筐到坟头,跪在那里,低头边泣边点着手里单薄的纸钱,一阵寒风扫过。

半燃的纸钱被风吹起,就像白蝴蝶般扬天半空,漫天飘舞……

“卫安城被攻破屠城那日,城内烟尘滚滚,原城守备军从北门弃城而逃,士卒溃散,百姓惶惶,耀武扬威的鞑靼趁机堵住了城门四个出口,冲进城肆意抢夺财物,见人便砍,见屋便烧,用刀尖挑起孩童的手脚,满城都是百姓的惨叫声。”

身后人的声音沉甸甸,似想起了那日的情形,语气多了几分凝重,说完后,停了一停,才又道:“焚城那日,援军赶到时,城内外皆是百姓尸体,头颅滚的到处都是,兵士将其归类掩埋足足花了三日,在此地埋下了一千八百民坟冢,其中大多连名字都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