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囚禁于你?出门路上也能遇到三两歹人,若当真给了你自由,就算出得了卫安城,你以为能走的多远。”他脸色僵的掉冰渣,几乎咬牙切齿的道:“被山野匪徒掳走这样的教训难道还没有尝够……”

“城中有大人的侍卫寸步不离的守着,担心什么呢?至于离开卫安城,那就不劳大人费心,我自会谨慎小心。”说完檀婉清便套鞋下地。

见她起身要走,谢承祖当即伸手拦着她,冷着脸低头看她道:“去哪儿?先把户籍给我,你不得离开卫安。”

“本来就是我的,还了我,又要拿回去,是何道理??”檀婉清将袖子捏紧。

“不要逼我动手。”谢承祖脑仁都崩出筋来了,见她转身要避开,伸手握住面前女子的手臂,另一只手想要将两张契纸抽出来,生怕她当真如上次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城而去,可她纤手将袖口捏的死紧。

没想到他当真动了手,甚至要抢,檀婉清眼中有些愤怒,反齿相讥道,“大人有什么不敢的,抢劫山匪,强娶民女,就连官位都是趁火打劫抢来的,如今又要从我手里抢东西,你可真是生夺硬抢战无不胜的大人……”

看着面前嫣红嘴唇一开一合,声音柔柔,可说的全是能让人气爆血管的话,谢承祖手下不由紧了又紧,一时间忍不住将她拽了过来,就如拽着一只风筝一样轻,扯到面前,却又不舍得生生掰开伤了她的手指。

只是气急的咬牙道:“你不嫁给我,还要嫁给谁?你以为你还是檀府的大小姐,你这个样子出了城,只要是个男人都想抢了你,可不是抢你的每个人都愿意娶你。”

檀婉清脸颊泛着红潮,不知是气还是怒,眼神却极亮,被他握着手臂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花瓣色的精致指甲因用力之下,格外粉红了三分,可越是如此,她的语气越是轻柔,她看着他的眼晴,不急不缓的一字一句的道:“那又怎么样?就算曾经的丞相之女,现在落魄了,也不会看上一个小小的武官。”

握着她手臂谢承祖,在听到这句话时,如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一瞬间,脸色难看的可怕,盯着她的眼神里充满着怒意与羞辱,使他控制不住力道的将人抓向自己,自齿间迸出字来:“你别以为我不敢……”

话没说完,帘子后面端着炭球的瑞珠,便手一抖,盆中的炭球掉了一地。

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理智一瞬间回归而来,谢承祖立即松开了手,就算此时的脸色再难看,再如何生气,这次却没有像上次一般,愤怒的甩袖离开。

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不走,不过刚才趁檀婉清晃神的一瞬间,他自她袖子里抽出了那两张贴,守备大人身经百战,自不是小小女子可比,谢大人面上绷着青筋,抿着嘴角,敛目将纸放入怀中。

瑞珠急忙蹲下身,将掉到地上的炭球飞快拾进盆里,实际被刚才的情景吓的手都在发抖,没拣几个,就见谢承祖走到了她面前。

“谢,谢大人……”她蹲在门槛边,抬头往上看。

“你往西厢送一床被子,晚上我留宿在这里。”他后背僵硬,声音也僵硬的道。

这是要亲自监视吗?

可这里是人家的宅子,怎么能将主人从这里赶出去,瑞珠诺诺的刚要应声,屋里的檀婉清却冷冷道:“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谢大人想休息请回府。”

“小,小姐……”小姐的声音天生软糯甜美,可生气的时候,还是能听的出来。

站在门口的谢大人听到此言,脸上线条更加僵硬,“把西厢的暖炕烧了吧。”

这是打算合衣凑合一宿?

瑞珠刚要应声起身,檀婉清坐在炕沿边,却语气淡淡的道:“耳房堆着杂物,炉子也未清理,炭也用光了,也没什么柴烧,大人还是请移尊别处,不要为难女人。”

瑞珠蹲在地上,又离的这般近,十分清楚的看到谢大人听到小姐的话时,放在腿侧手指握在一起,发出了数声轻微的响声。

仿佛要像刚才时发起怒来,一时间吓的她急忙接口道:“柴,柴火还是有的,我这就去烧……”

“不必了!”谢大人从喉中迸出一句,便脸黑如炭的迈过门槛,直接去了西厢。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瑞珠才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端着盆进了屋,掩上门,就急忙来到小姐旁边。

此时的檀婉清慢慢脱了鞋,倚在墙边,仿佛血槽已空的样子。

“小姐,你和谢大人的话,我都听到了,谢大人说要迎娶小姐进门,小姐,你,你为什么……”她知道小姐根本不是那么刻薄的人,有人存仰慕之心,有人上门求娶,就算再不喜欢,也绝不会如此恶言相向,更不提践踏别人的心意。

如今小姐的处境,已不是以前,檀家倒了,昔日与郑家的婚事也因郑家被抄斩而不了了之,小姐就算是有万般好,可年纪已过二八芳龄,且又是现在这般身份,再拖下去,如何是好。

有些身家身份公子根本不会明媒正娶,而看中小姐的人,也多是想娶妾藏于府中。

谢大人现在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城守备,可是年纪尚比小姐小些,前途不可估量,又有心愿意娶小姐进门,能有一个安稳可栖身之地,这当是好事,那谢大人家人丁不旺,双亲过世,只有一个愚弟,小姐过了门,不会有人为难,也不会受气,虽没有檀府时的荣华富贵,可有个男人撑门户,比她们两个女子流落市井,每日担惊受怕,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要好多少。

可小姐却生生给搅散了……

难道真的厌恶那谢大人如斯地步?

“小姐,小姐……”

檀婉清被她吵的耳根子疼,十分的不耐烦,目光却雾濛濛的移向屋间烛光照不到的黑暗绰绰处,不由叹了口气,有些自言自语的道:“我害了他一次,怎么能可一人害第二次呢……”

话音太轻,瑞珠没听清楚,忙问:“什么?小姐你说什么?”

檀婉清回头看了看急的不行的瑞珠,只得解释道:“他可以娶任何人,但却不能是你家小姐。”

随即坐起身,以手慢慢抚平衣裙上的褶皱,似说给自己听般幽幽的道:“就算改了户籍又怎么样?这脸面除非终身掩藏于市井中,否则总会是被人怀疑,若有朝一日,被人查出,他劫了囚又娶了罪臣之女为妻……”

瑞珠急忙道:“小姐,不会的,这里是边城之地,没有人知道,京师那些京官儿也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檀婉清笑了笑,道:“可是瑞珠,他不会永远做一个守备。”

“可……”

“何必再去害人害已,我们只求片瓦遮身,不必受人蹉跎,安然度日就很好了,”

“怕就怕,就是这样,也做不到……”

瑞珠听着听着,不知怎么心下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忍不住的呜呜的哭起来。

檀婉清听到哭声更是头疼,瑞珠只好红着眼晴,转身把桌子拾了,回来时,小姐已经卧在炕上,只睁着眼晴并未睡。

她走到沿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小声道:“小姐,那谢大人还没走,西厢那边自从我们搬进来就没生过火,虽然打扫干净了,可冷的很,屋里跟冰块似的,怎么睡人啊。”

檀婉清枕在圆枕上,沉默片刻轻声道:“一会儿,给他送床被子吧。”

“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棉被,送去一床,晚上小姐只能跟我挤一挤了。”

檀婉清嗯了一声,再没言语。

瑞珠只得打开橱柜,将上面的一床取下来,被子全是淡淡的暖香味儿,她都晒好了,干净的很,给一个男人盖,还真是舍不得。

在抱着被子要走出去的时候,檀婉清又道:“一夏未生过火,屋子恐怕潮的很,一会儿你热水的时候用耳房的炉子吧。”

听着这话儿,瑞珠眼神一亮,嘴角不由向上扯了扯,脸上露出丝笑容,飞快的应了一声,这才将小姐的被子送了过去。

第48章

瑞珠将被子拿到西厢时,一推门,就见谢大人站在黑拗拗房间里,不知在想什么,一脸阴沉沉的。

她一进来,便感觉到其凌厉的目光寒刺刺的扫了过来,瑞珠抱着棉被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种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气势,感觉就是与旁人不同,无论外表如何,眼神到底比常人带多几分狠厉,胆小的,足让其两股战战,心惊胆颤个不停。

瑞珠看一眼,心下便直打小鼓,对着这个谢大人,她着实有些害怕的,也不知道小姐柔柔弱弱的,人哪来的力气,敢直直的顶撞眼前这个魔头煞星,当真不怕一句说错,引得其暴跳如雷,动起手来。

她一点都不敢想象小姐被打的画面,不要魔头说拿剑了,离他那样近,恐怕只一巴掌抡下去,小姐就要活不成了。

越想越怕,她几乎是逃命似的快速将屋里的匆忙清扫了一番,并将晒的松软的棉被放到席子上,飞快的伸展开,一抖落起来,一股暖暖舒服的香味儿便慢慢溢了出来。

“被子放好了,大人早些休息吧。”屋里本就寒冷,谢大人在那儿一站,就更冷了,瑞珠抖着唇说完,就要脚底抹油。

谁知一直不作声的谢承祖,突然开口道:“不是说没有棉被了?”

“是,是没有多余的被子,可小姐说,西厢久未住人,晚上阴寒的很,怕大人冻着,就与我挤挤,省下一床给大人用……”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说完后,周围的寒意瞬间降下来点,“被子是你的?”跟石雕般站着的人问道。

“是,是小姐的……”

直到对方摆了摆手,瑞珠就逃命似的离开了这间阴寒的像地窖一样的西厢,关门的时候,她门缝似看到谢大人动了,似朝席子走去,估计是打算休息。

不由的松了口气,再想到她和小姐来到卫安第一天时,这个人站在北门近百人的血泊里,想到那冷酷阎罗的样子,又狠狠打了个冷颤。

另一侧耳房确实久未使用,本打算留作放炭之用,入冬时便已是收拾好,此时直接取了柴火来,很快就将炉子点着,压了厚厚的柴木,再填了些炭,足够一夜温热,她这才轻手轻脚的返回卧室。

虽然西厢住下一人,还是个男人,极是不便,但堂堂守备大人,总归不是什么宵小之徒,倒不至于慌恐,只是进了屋,还是将门牢牢的拴了上。

卧室里,小姐已是睡着了,旁边给她留了位置,瑞珠凑近了瞧了瞧,见神色睡的并不安稳,更加不敢吵醒她,轻微的,慢慢脱了鞋与外衣,缩进了被子里,去吹蜡烛的时候,发现烛台流满了蜡泪,一条条的。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句,谁道清烛无心,但见垂泪天明了。

点了点眼角,心下叹了口气,用力吹熄了它。

冬至夜里,刺骨的寒冷,厨房灶底静静的燃着耐烧的木疙瘩,透出红红的火光。卧室中融融暖意使人安然入睡,一夜好眠。

天刚破晓,瑞珠便去坊市买回早饭,并喂了咩咩羊草,回到卧室时,小姐已将轩窗支起,在镜前穿戴衣物。

今儿小姐要去竹林书院,已与宋夫人说好了。

她急忙上前帮忙打理,男衫到底比女衣穿戴简单,三两下便整理好,昨日她已将衣服尺寸改过,小姐穿在身上,大小刚刚好。

“手艺又精进了。”檀婉清理了理衣袖,开口赞道。

瑞珠得意的手指都翘了起来,“哪天小姐给我画个画样子,我给小姐缝件满绣抹胸。”

檀婉清看了她一眼,不支声儿,这丫头千好万好,便是说她胖些就爱喘,别说满绣,能全须全尾绣出朵花,也是不容易。

着好内衫,再将外面白色厚棉直襟长袍披上,胸前的带子系好,絮了棉的麻色的长裤扎进锦靴之中,这一身儒衫素袍上衣,便有了七八分书生模样。

再将一头乌发打散,如同男子一般高高束起,以一根银色丝带束绑,再看向铜镜之中的人,脸与脖颈的线条皆露了出来,干净飒爽的如同换了一人。

连瑞珠看着都惊呆了,对着檀婉清瞧了又瞧,万万没想到,小姐的男子扮相会如此的惊艳。

看着眼前这样白面俊美的书生,几乎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形象,脸蛋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无时不流露出的高贵雅致举止,嘴角轻钩,美目似水,未语先含三分笑,女子时,可说是温婉,扮成男子时,竟有几分风流轻佻,尤其是眼尾扫向她的时候,当真让人心里怦怦直跳。

檀婉清伸手抹了抹额头发线处软软的绒毛,随手拿起笔沾了沾眉黛,将眉尾往上挑了挑,在尾端刻意划出了道剑锋。

这才放下笔起身,身上衣物轻便,头发全部束上也清爽,再拉过略宽的衣袖,一回头,就看到傻呆呆的瑞珠异常的样子,扫了她一眼后,兀自走到桌旁坐下,抿了一口豆浆,再回头看了眼门。

“人呢?”她问道。

瑞珠还在那儿有些呆呆的看着她,“什么人?”说完才清醒过来,啊了一声,赶紧跟小姐道:“谢大人,他天不亮就走了。”

想起什么,又忙转身自柜上取来一物。“他走前留了样东西,让我交给小姐。”

檀婉清放下碗,见送过来的是个盒子,便伸手接过来,微微看了看,抬手打开来。

四色宝石在光线的照射下,折闪着纯净而迷人的光芒,这般完美精致的首饰,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大人还说,这是他用俸银买的,小姐若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随便扔了。”说完看了看小姐脸色。

檀婉清沉默了会,才将其合上,放到一边,“吃饭吧。”

瑞珠随即坐在沿上,边打量小姐,边拿起了筷子,吃了不到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她道:“小姐,我看那谢大人,好像是真的挺喜欢小姐……”

檀婉清正挟起一块麻饼,听着话儿手顿了顿,又放了下来,回头挟起一块酸茄,放入口中,待咽下去,才道:“才过了一夜,你就昨日我说的话了?”

瑞珠道:“可是,现在有了新的户籍,只要小姐处处小心些,总会有办法的。”

檀婉清又挟了块紫茄,却未放入口中,停顿片刻才道:“你还是没有明白,喜欢,是最不可信的字眼。”

她看向瑞珠,“他今日喜欢,那么明日呢?以后呢,你能肯定,他会一直喜欢你家小姐吗?”“若他有一天不喜欢了,喜欢上其它人,会怎么对待你家小姐?你可有想过?”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守备,年少冲动,不计后果的娶了我,有朝一日,他的官路走的更远,职位更高,进了京师,入了朝政,我是罪臣之女的身份,就会成为他最难以启齿的绊脚石,那时,你还会肯定正值壮年的他,会为了年纪渐大,美貌已逝的妻子放弃官途吗?”

“他会后悔,会遮掩,会视我为眼中钉,欲除之后快,一旦不再喜欢了,我的身份就是套在他脖子上,时时刻刻要命的枷锁,待那时,你家小姐的命运会更加的悲惨……”

瑞珠看着小姐,听着那些娓娓道来的话儿,不由的就想到了谢大人昨时眼神淬了箭时样子,心里抖了一下。

忍不住的想,他喜欢时都这么可怕,一旦不喜欢了,就像小姐说的,到那时,当真是求天不应,求地无门,小姐那小身板,也不要下毒折腾,只要一掌就地香消玉陨。

瑞珠越想越是吓出一身冷汗,当即半点想法也没有了。

盯着碗忍不住猛扒了一口,待用力咽下去后,才有些沮丧的道:“可怎么办,我们现在逃又逃不走。”她欲言又止,“那个谢大人……要是不要名份的话,小姐,你,你和他他不明不白的,没名没份,这,这岂不是更……”

檀婉清舀了勺粥放入口中,满口鱼肉鲜香,十分美味,口尝许久,才悠悠的道:“名份皆是累赘,若能换得自由身,不要也罢。”

第49章

竹林书院的桥子一早便停在了门口。

檀婉清与瑞珠相视一眼,倒是新奇,便是京师私塾的夫子,也未见这般来回要小轿接送的待遇。

待询问过轿夫才知,是书院的宋夫人担心她找不到地方,特意让轿夫来前来接人。

“那宋夫人倒是个和善的。”瑞珠听罢称赞道,当即锁了门,要跟小姐一起去书院,结果被檀婉清半路赶了回去,哪有夫子出门还带着丫头的,岂不惹人笑话。

路程并不远,待临近东街时,路过一处集市,檀婉清坐于轿中,轻掀轿帘,见集市边有个挑糖儿担子的老人,担子上插满了小小糖人,手艺十分精巧,煞是可爱,不由出声叫住了轿夫,下了轿,寻着有趣儿的糖人儿模样,摸出铜钱来,买了十数支各色的猴子、小鹿、金鱼、耗子、灯笼包了一纸,这才上了轿。

竹林书院所处之地略微偏僻,本是处普通宅邸,孟秀才夫妇将宅子前后植树砌墙加以修缮了一番,改成了双开门两院。

檀婉清到达书院后院的时候,心下也喜欢这处地点的幽静,虽没有雕栏玉砌,却翻整的古色古香,门口的一枝红梅,伸出墙来,似被人修剪过,枝干颇有几分意境。

檀婉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到了门口下了轿,便有童子迎了出来,前面引路,自一扇碧绿竹门而入,沿着青石铺作的小径走进去,中间绕过了一小片竹林,一路上都颇为清静,无什么人走动。

十多岁的小童十分有礼的道:“这里是宋夫人的教馆,到孟夫子的学院需穿过这片竹林,来馆里的多是城中富户送来的女童,夫人这会儿正在正厅上堂,先生先到旁边茶厅喝口热茶,歇息一番。”

檀婉清从那一小片竹林走过,细细的打量之际,听到小童的话,微微点头,轻道了句“叨扰”便随其进了偏厅。

宋夫人显然是位文雅情趣之人,一路走来虽都是寻常之物,却布置的十分雅致,平日定是花费了许多心思打理。

据小童说起,这间茶室原还是当初的花厅,屋中还有着三五盆景绿意,墙上挂着一幅青山墨梅,檀婉清细细看了一番,以胭指作骨体,花密枝繁,骨枝铮铮,别具风格,一看便知出自男子之手,应是童子口中所说的孟秀才所画。

檀婉清坐下不久,刚清饮了半杯茶汤。

宋夫人便匆匆自内堂出来,见到坐于茶室,正与童子说话的人,不由眼前一亮,走了进去。

“宋夫人。”檀婉清放下茶碗起身道。

“沈姑娘,你来的正好,我连上了两堂,口干舌燥的,下一堂书画,便由你来教了罢。”说完目光才上下打量起人来,面上也不禁露出丝笑容来,拉着手语气亲切的道:“可真了不得,姑娘女相时就够让人羡慕了,扮成男子便更是惊艳,又俊俏又爽利,连我这等妇人,见着都忍不住心动了。”

檀婉清跟着笑笑:“只图着方便而已,让宋夫人见笑了。”

“哪是笑你,这是夸你呢。”两人坐了下来,宋夫人显然口渴的很,先急急喝了口茶,才道:“沈姑娘来馆里,就如在自家般自在,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前院书院里的学子也不打这里过,清静的很,除了你之外,还有个教诗琴的女先生,比你大一些,她今日未来,待来时再与你介绍,教馆开门不足两月,女童并不多,一共十六个,多是十岁以下,只需教她们简单的字画即可,每日上午两个时辰,中午若晚些,可在这里用饭,姑娘可还有其它要求?”

檀婉清微微一顿,眉尾轻挑了挑,开门不足两月?加之如此数量少的稚子,且每日只需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自行方便,一个月却有十两银子薪酬,这未免高了些,细想起来,着实有些不对劲。

但想到宋夫人之前说起的牵线卖画之事,她又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道:“没有了,一切听夫人安排。”

宋夫人很高兴,这教馆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人操持,还要兼着女四书与音律,虽人少,可忙起来仍然团团转,如今又请了个人来,当真是能歇一口气。

只坐了一会儿她便将人领进了内堂。

堂里十分宽敞,通了地龙,丝毫不觉得冷,一个个粉团般的五六岁女童坐着团垫,趴在案上,个个小胖嘟嘟,苹果脸婴儿肥,十分娇憨可爱。

宋夫人一进来,十六小不点赶紧正襟危坐,显然是极怕这个严厉会打手板的女夫子,不过眼晴却叽哩咕噜转的看向女夫子旁边的人。

宋夫人将女四书教到的地方指于她看,习字的时候可做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