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酣睡,半卷珠帘,人在蒙蒙处。

似闻到一股特别浓郁的香味儿,檀婉清迷糊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屋子里的光亮有些暗,她慢慢拥着被子坐在暖炕上,不知多久,才抬头看了眼窗外,外面的天色已晚,一片清濛濛。

她懵懂的看着,没想到竟是混沌的睡了一下午。

待看到旁边叠的整齐的衣物与针线时,她试探叫了两声瑞珠,无人回应,人并不在房中,这个时间应是在厨房吧。

醒来后,浑身有些汗意,她伸手摸了摸身下,十分的暖热,显然厨房的火烧了好一段时间了。

随即又嗅了嗅,厨房做的什么,这般香?

是一股香甜奶香味儿,还夹杂着肉的香气,在做什么肉羹吗?瑞珠虽喜欢吃肉,平日厨房也时常备着半块的生肉,但毕竟只有两人,用不了多少,便是有些肉香,也绝不会从厨房飘到这里来,这样的浓郁,得是做了多少啊?并且,哪来的奶香味儿?

正想着呢,便听到院子里竟传来几声“咩咩”的叫声,也彻底让她清醒过来,刚才是什么?羊叫声?她顿了顿,确定没听错,便掀开被子,起身坐于窗前,打开轩窗条缝,向外望去。

卯时左右,天未全黑,影影约约能看个清楚,寻着声音,便见到院子一侧墙根处,桃树下竟拴了两头奶山羊,正卧倒在一片厚实的干草上,时不时的发出咩咩的叫声。

哪来的奶羊?

一头白毛,一头竟是紫毛,是紫毛?更是惹得檀婉清多看了两眼。

正疑惑间,她听到了厨房里走出的脚步声,稳重而有力,那绝对不是瑞珠,宅院里有外人?这让檀婉清精神一凛,顾不得冷的推了推窗,向厨房望去,只扫了一眼,便忙将轩窗合了上来。

怎么会是他?

想了片刻,便掀开了被子,在有些黑绰绰的屋里,伸手去点桌上的烛火,刚刚将烛光点亮,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帘子被掀了开来,却是瑞珠提着食盒进来了。

见她起了,瑞珠忙是上前道:“小姐,你睡了一下午了。”说完将食盒放到桌上。

檀婉清随她看了看身后,问道:“可是有人来了?怎么不叫我?”

“是谢大人,小姐你躺下没多久,他就过来了,见你睡的沉,没让我叫醒你。”说完赶紧给檀婉清打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回头望了望外面,才又小声道:“那个谢大人上次和小姐吵完,就摔门走了,我就故意说小姐你身体不好,以前病时还留下病根了呢,需要休息,他走倒是走了,可是后来又回来……”

檀婉清有些明白了,“外面的羊是他带来的?”

“是的,谢大人让人牵来的羊,听说是昨日刚从鞑子手里剿回来,特意带过来留给给小姐养身子的……”瑞珠忙打开食盒,从中小心冀冀取了一碗羊奶出来,一取出,奶香便扑鼻而来,罕见的浓郁。

檀婉清看了眼,微微怔了怔,那一碗并不是羊奶的乳白,反而透着层极浅的紫晕,上面浮着一层奶皮,看着颜色微微透紫,再想到那紫毛羊,记起什么,有些惊讶,“这可是……紫玉浆?”

瑞珠急忙激动的点点头,紫玉浆可是个好东西,紫羊的奶汁,乃是大补之物,便是京城也只闻其名,连小皇帝也未必日日喝得,只因数量稀有,产量极少,没想到这边关之地,居然也能弄到一只,且这紫玉浆也最是对小姐寒冷虚乏的症。

尽管香味诱人,檀婉清接过来却并未喝,只是将其放到桌上。

“谢大人还拿来了鹿肉鹿筋,都是极新鲜滋养身体的好东西,而且……”瑞珠道:“他还送来了一包燕窝,个个整齐均称,光洁透亮,都是极好的血燕,足够小姐吃上一个月了……”

小姐在府里时,便常年食血燕养身,如今出了府,早已不闻其味,何况现在,别说是手里无钱,便是有,这东西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弄的到的。

瑞珠边将食盒的食物取出来放到桌上,边小声的对坐于暖炕边的小姐道:“我一说小姐身子未养好,那谢大人便急急的回去,带了这般多东西来,对小姐是极上心的……”她从盒中取出了一盅鹿筋煲,悄声的道:“小姐睡着的时候,大人在厨房亲手弄好足足煲了两个时辰,筋都烂糯了,才煨出这一盅汤汁来。”

君子远庖厨,那谢大人对此却是荤素不忌,不仅进了厨房,还自寻了刀,切筋煲汤的手法极为熟练,虽然瑞珠还是喜读书人,可是这般一看,竟不觉顺眼许多,此时端着煲了两个时辰的汤,嘴里也忍不住的道出句好话儿来:“……奴婢瞧着那样子,对小姐似十分喜欢的,并不像……”并不像是只要纳小姐作妾的模样。

若只是纳妾,哪个男人会这般上心,不过是个消遣玩意儿也值当这般费心么?

檀婉清坐在那里,微微蹙眉,也不说对也没有反驳,只挪到炕沿,一声不吭取来鞋要穿。

“小姐,你还光着脚呢。”瑞珠见到那露出来光溜溜白生生的玉足,急忙惊叫一声,去找睡觉时脱下来的罗袜,两人正翻找间,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掀了开来。

第44章

谢承祖掀开帘子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垂在灰青色炕沿边,一双嫩的象刚出生的小白鼠一般的雪嫩玉足,玉趾粒粒饱满水润,如玉雕琢,透着一层淡淡的嫣粉色,精致绝美到只想将其用力的放在手中把玩,不舍得放开手。

檀婉清趴在被子上翻找时,眼尾无意瞄到门口,门帘掀在半空,被笔挺修长的男子攥入手中,目光却是勾勾的盯着她光着的脚,她只一顿,立即翻过身来,改跪为坐,将搭在沿边的雪足,伸进了暖被中,彻底遮掩住,半分不露。

瑞珠终于找到了压在被底的雪白罗袜,拿在手里赶紧回头,嚷着让小姐套上,家中无人倒好,现在可是有外人在呢,结果转过身,就见到了门口那位爷正慢慢放下帘子,抬步走进来的身影,一时到嘴的急话儿也不由噎了回去。

多了一个人,屋里有一瞬间的冷凝,瑞珠有些局促看向小姐,小姐却反而拢了拢衣衫,坐在了那儿,并不打算穿鞋子,再抬头见谢大人也站在门口,半点掩饰都没有的看向自家小姐。

瑞珠左看看,右看看,将袜子偷偷塞到小姐手里,道了句:“屋里有些凉了,我去取些炭火来。”说完,也不待檀婉清开口,便一溜烟的下地,掀帘出了屋。

若换作以前,她是不肯将小姐一人留在屋里的,可那日山林的事,加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心下总归有些摇摆不定,倒也不是眼皮子浅薄,给了些东西便觉得对方如何好,不过从中看出些几分心意,虽都是些吃用的物件,可件件都对小姐有好处,他若今日送来一堆黄白之物,瑞珠也不会如此觉得这般诚心诚意,而且,他总归欠小姐交待的。

人前脚出去后,谢承祖便走到暖炕边沿,撩开了袍子坐了下来。

“伤可好了些?”他打破静寂,开口问

烛光摇曳的朦胧下,再有棱角的面孔也透着几分柔和。

“好多了。”檀婉清见他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腿上的薄被,下意识的拉了拉。

本是坐在另一处桌边的谢大人,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坐到了她身边

离的这么近,身上冷凛的气息扑面而来,檀婉清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哑然的声音道:“我看看。”

第45章

谢承祖这个人虽然有时无理专断霸道,但在檀婉清的意识里,总归还是个不强迫于人,性情理智稳重的人,多多少少也能擦着君子两字的边儿,否则以她如今阶下囚,低人一等的身份,他若不肯给人脸面与余地,她便没有任何言语与行为上的回旋,,一切的道理与条件,皆是建立在他愿意听,也愿意同你讲的基础之上。

檀婉清心下已是掂量过的,他今日过来,必是要对上一次自己提及的事,做出答复的。

可却没想到,未听到答复前,他竟会突然的坐了过来,将手伸进了被子里。

这等让人无防备的行为,使檀婉清一时之间有些目瞪口呆。

“谢大人!”

“谢承祖!”

第一声提醒他,第二声已是不客气的直乎其名,见她面容含霜,谢承祖急收回了手,再不敢再去探看她脚上的伤势。

檀婉清一言不发的取过罗袜,匆匆套与脚上,才回身穿上鞋,起身欲走,未待反应的谢承祖急忙从沿边站起来,伸手一把抓住她,“你要去哪儿?”

檀婉清停住脚,回头的看了他一眼,他在自己面前失礼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么,便是看走眼了,心性与街上遇到的那个浪荡子一般,要么,就是真的脑子不清醒。

看这样子,倒不像是个花花太岁的做派。

可这么个大活人,还是一军守备,脑子不清楚,时常这样忽冷忽热的做出格之事,理由实在说不过去。

檀婉清沉默了会儿,到底给彼此留了余地,缓声道:“大人不必拉着我,我哪也去不了。”目光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我去净手。”说完便要抽出衣袖。

谁知谢大人竟道:“你别下来,仔细着凉。”说完便回身在屋中快速扫了两眼,寻到了盆,大步走到墙角,提桶倒水,并取了干净的手巾与净手之物,一齐端到了女子手边。

檀婉清看了看面前的水盆,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八尺男子,半晌,才道了句:“那便劳驾大人了。”说完才将手慢慢浸入水中,并自碗盛的澡豆取了豆大一点桂花蕊熏做的绿豆面子,细细合掌轻揉着双手,这般有条不紊的净过后,擦干手上的水珠,再抬眼看向端着水盆给她净手的人。

面上似乎没有什么伺候女人后的屈辱感,或是忍着秋后算帐之类的神情,神色倒也自然,眼神……不提也罢!

直到他端盆离开,檀婉清才脱了鞋,双腿侧拢坐于暖沿边,刚才的事算是翻过一篇,去看向放在桌上,一直冒着奶香气让人垂涎欲滴的紫玉浆。

她确实是饿了,随即拿过盘中的木勺,舀起上面一层奶皮,放入口中,紫浆中放了些许茉莉花去掉了羊乳的檀腥气,又加入了些冰糖调甘,味道竟是出人意料的细软凝滑,纯纯的奶香,好喝至极,檀府时虽奢侈,可此物却也只听未闻,在细细尝了一口后,忍不住又低头轻舀了半勺,送入口中。

谢承祖就着水匆匆洗了手,回头便见烛光下,小窗青沿处独自凝坐的女子,正咬着勺子,似极享受碗里食物的愉悦样子,面上还带着几分睡醒时的酥融娇软。

那般一个人安静自在的模样,便是坐在黑暗幽冷的屋子里,也如盎然一新的阳春白雪,沁人心肺男子看在眼里,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刚才的懊恼冲动也一去无踪,心里只觉她若不满面寒霜对着自己,怎样都是好的。

第46章

紫羊后世早已绝灭,连处记载都没有,如今有幸能喝到如此珍稀之物,自然要好好品尝一番,见着这等稀奇之物,不知是不是这边关之地纯天然野菜野草新鲜汁嫩,营养丰富,紫羊的奶汁喝起来格外香上许多,她细细的品,慢慢的咽,感动着三寸丁舌之地,满满的醇厚香浓的后味儿。

窗前一盏烛光,美人下巴尖尖。

一路自京师颠簸辗转而来,确实瘦了许多,尤记当年纵马行街时,还是丰润的鹅蛋脸,高高骑于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照夜白之上,清冷而又遥不可及。

谢承祖停顿片刻,走过去,将桌上离女子颇近的灯烛,向远处推了推,随即打开了桌上还有几分烫意的瓦盅,一股浓浓的肉香扑散开来。

“今日刚猎的新鲜鹿肉,拿回来时血还未凝,扔到厨房,连骨头都被分了,幸好让厨房留下了些筋骨,煲了这么一盅汤,筋肉最是温补,你多用一些。”说完取了勺子从中舀出一碗汤来,递到她手边。

檀婉清晚上不爱食油腻的之物,不过记起瑞珠之言,这一盅恐怕是煲了四个时辰了吧,无论如可,人在屋檐下,就算不愿意,也总得给眼前这个守备大人些面子。

“大人费心了,听丫头说起,大人下午带了许多东西来,其实不必如此破费的。”

她伸手接过这碗鹿筋煲,托着陶碗的纤纤手指,在灰陶的衬托下,根根瓷细白嫩,指甲犹如粉色花瓣,烛光映着隐隐有些透明之感,想到将其握在手中那般柔若无骨细腻滑嫩的触感,谢大人放在桌上的指尖微微拢了拢。

檀婉清见小小瓦罐中,除去鹿肉鹿筋外,还有莲子、红枣、枸杞、桂圆等补心血之物,倒是有些惊讶的看向对面的男子,十分难得,恐怕除了厨子医师之外,便没几个男人肯细心熟识这等对女子身体有极好的温养之物。

她看向盛着紫玉浆的碗,羊奶补寒冷虚乏。

瓦罐内的鹿筋汤,补虚劳羸瘦,益气力、强五脏。

不禁想到谢大人的母亲,便是体虚,得的又是伤气血的妇人之疾,他之所以煲汤下厨如此娴熟,恐怕便是那时练就的罢。

想到这儿,檀婉清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心头多多少少涌起了些内疚之意。

抬头看向对面这两日风里来雪里去的年轻男子,虽眼神黝亮有神,可下巴却还明显有未来得及的打理的青色胡渣,终是心头一软,柔和了神色,轻启檀口询问道:“大人若不急着回府,便一起用吧,饭菜我一人吃不完,浪费了可惜。”再好的东西隔置一晚,也失了鲜味,并且这么久瑞珠未进来,必是躲着人在厨房用了。

女子本就天生眸含秋水,烛光下更是清眸流盼,当她近在咫尺,专注的凝睇着你,朱唇素齿樱红一点,清清柔柔的说出这番话来,如何能够拒绝,冷不丁迎上这般澄澈的眼神,谢承祖目光反而有丝狼狈的匆匆移开了,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既然如此,多谢了。”谢承祖顿了下,才取了桌上已备好的碗筷。

他这般突然的拘束,檀婉清反而自在了许多,毕竟在掌着人生杀大权的谢大人目光下吃东西,也是在压力的,目光在他难得拘谨的脸上扫了又扫,这才伸手拿起勺子,从瓦罐中,捞出了炖的酥烂,入口即化的鹿肉,盛于空碗中,道:“大人何需如此客气,宅子是大人的,瓦罐是大人拿来,便是连肉都是大人的。要说谢,我得先谢过大人赐于我的衣食无忧,良食美味。”

女子声音天生温婉,像泉水叮咚,听到耳中是多么悦耳的享受,抬头再看烛光下,女子舒心透骨的一笑,醉人入心,便是再坚硬的寒铁利剑,也要柔上一层雾蒙蒙的水珠,再也看不清剑上无比刺目的锋刃寒光。

连这夜晚有些寒意的房间,都似暖融一片。

在知她不爱食肉后,谢大人将瓦罐中炖成透明软糯的鹿筋全挑了出来,放到她碗里,而大块的粗肉,骨筋,她不用之物,则放到自己碗中。

他拨到碗里的糯筋,檀婉清还算喜欢,味道也不错,这东西对男子来说强筋骨,对女来说还很美容养颜,自然没有浪费之理,只是她胃口小,只食了一小碗汤与半碗粥,便搁了筷子。

因多年府里养成的习惯,已不再追求温饱,多还是享受美食,所以东西一向用的极慢,细嚼慢咽,七分饱便搁了筷子,而对面的成年男子,与他身形一样,饭量之大,并且显然是饿了,用的很快,吃的极香。

好在瑞珠今日多备了粥,她只用了半碗,剩下的全部入了他腹中,胃口之好,连其它几样小食也都用光了,这一点上,男人显然没有女人那般矫揉造作,十分不拘小节,好在举止自然,无什么惹人讨厌的陋习。

放下碗后,谢承祖并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斟酌一番,自袖中取出两张纸放于桌上。

檀婉清打量了他一眼,将纸拿了起来,见到上面内容后,不由一愣。

“父母已故,我身边只剩一个胞弟,如果,你愿意……”他抿了抿嘴角,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第47章

“如果你愿意,过两日我让人备下庚贴与聘礼送过来,年前迎娶你入府,时间短,操办免不了简陋些,但你在府里住着,总归好过外面。”

一出了宅子,就要人时时刻刻的担心,这次剿匪归途,一回来左问便前来禀报,不要说连午饭都未吃,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带着一身尘土就这么过来了。

进了卧室,坐在沿边时,她已睡着了,一缕午后暖阳照于脸上,映出浅浅的一层绒毛,连皮肤都近似透明,仿佛随时可消失不见。

稳下气息片刻,才忍不住将手伸过去,丝毫不敢吵醒她的去触碰散在枕上那一头黑的发青的瀑布青丝,望着她眼底一直未休息好留有的淡青色,与此刻毫无防备,柔软又香娇玉嫩的睡颜,之前胸口气噎的郁闷,终归还是烟消云散,心下叹了口气,一瞬间做下了决定。

屋内的粗芯烛顶端一阵急燃的跳跃,袅了数下,才慢慢安谧安静下来,在黑暗里,晕出一团暖色的光亮。

他的话说完后,屋内久久无人回应。

檀婉清拿着手里的这两张轻飘飘的纸,听着他低声慢慢吐出口的话,并仔细的看清楚了纸上的字,一时间,心中竟有种奇怪的情绪,充斥在胸臆间。

烛光下,手中的纸,是两张崭新的户籍。

泰始十年

一户沈景祥承故兄沈务本户

……

姐沈珍珠永昌六年生

姐沈常永昌八年生

……

开除

人口正除男子成丁二口

户主沈景祥泰始九年病故

兄沈务泰始八年病故

事产

……

实在

人口一口

男子不成丁

妇女一口

这是一张沈家的户籍证明,所有的男丁皆已过世,全家八口,只余沈珍珠一人,所有的痕迹,包括寺院僧籍,皆已洗的干干净净,持有这样的身份户贴,就可以正常的出入益州,而不必担心被军兵拦于城下,有个这样盖了官章正规的一张纸,就能洗去种种身份,在这里安身立命。

嫁人,生子,以沈珍珠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

这不止是一张被人精心洗好的户贴,也是她这样身份的人最安全的保护,檀婉清曾以为,谢承祖搜去这两张纸,是要将她囚禁于方圆之地,打着‘禁脔’的主意,令她寸步难离,也因惧于身陷囹圄,永不得翻身,她放弃了一些不得不放弃的东西,只求换取自由。

可却没想到,这个昔日她动过手,之间还颇有过节芥蒂的男子,竟然备好了良户,要用三书六礼聘娶她进门。

使得她愣神了好一会儿,怔然又默然地看了与瑞珠两人的户贴许久,才捻了捻手中的纸,抬眼看向对面一直在等她点头的人,大概因常穿着盔甲的缘故,宽厚的肩膀与手臂处料子磨损极为厉害,脚上的靴口也布满了一层黄尘。

样子神情可谓风尘仆仆,诚意坦然。

檀婉清犹豫片刻,垂下眼帘道:“我已经说过了,大人少年英雄,品行端正,年轻有为,当娶好人家的女儿,罪臣之女高攀不上大人。”说完,将纸又放回了桌上,“大人,还是另择一段好姻缘罢。”

此话听得耳中,对面男子的额头的青筋不由的跳了跳,“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檀婉清看向他,顿了顿,声音才如常的道:“大人是糊涂了吧,我已经说过了,民女是犯人之女,大人是朝廷命官,是我配不上大人。”

谢承祖放在桌上的拳头一紧,当即绷出三条筋来,盯了她半天,才忍下口气,道:“罢了,我已经替你改了户籍,沈户五口早已亡故,无一生还,便是日后有人问起也死无对证,两日后,媒人上门,你只管应下,一切都由我安排……”

檀婉清本是柔和的脸,也慢慢冷淡下来,“谢大人!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她道:“大人若执意如此,我只能离开此地,这两张户籍收下了。”说完将纸卷玉袖中,。

“你敢!”谢大人当即站了起来,手撑在桌上时,震的几只碗盘掀起又落下来。

“大人囚禁在先,现在连娶亲之事也要强迫人不成。”檀婉清却不怕他,眼皮也不掀道,“卫安城所有百姓皆视大人为英雄,若他们知道大人不顾他人意愿,强抢民女,不知会如何想法?”

“囚禁?”听到这两字,就算是再朦胧的烛光也掩饰不掉男子脸上的僵硬棱角,他盯着面声音从始至终都轻柔软糯的女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耳光刮于脸上。

不肯,不愿,不想却全部写在其中,从其眼神中,甚至能看到几分不屑。

一时间心头有如被人用力拧着般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