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抹了手背,细润了香露,才光着脚汲着软鞋回身。

对小姐这样早起后,卧室里不爱穿套罗袜,光着足套鞋的行为,瑞珠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上暖炕的时候,瑞珠眼尖的看见小姐雪粉足根处那一块艳如桃粉的红色,那是两日前被冻伤的痕迹,不由怨埋了声道∶“亏那药铺的夥计将冻疮药说的天花乱坠,根本就地什么用,小姐都连擦了两日还不见好,比京城的紫苏膏差远了,怪不得只卖半两银子。”往日用紫苏膏,这时候早便消了的。

檀婉清毫不在意,脚底下好的慢些也无人看得,脸上的几处倒是早早消了。

她坐在桌前,扯过薄被盖住腿脚,这才看向小小的案几上,装于瓷盘里,摆的错落有致的食物,颜色搭配的十分有食欲,瑞珠的摆盘的手艺又进步了。

吃饭并不单单用嘴,也要满足眼晴的重要,秀色堪餐,是一种审美的愉悦,视觉的美餐。

檀婉清便属于天生对美的事物极度敏感的人,习画也是因此而衍生的兴趣,并不只喜欢画。

一片开满粉色的桃林,一截随风摇摆优美频率的柳枝,亦或是古旧的手工艺品,所有美的工艺,景物,都在她喜欢的范畴内。

檀婉清先一样样看了看,然后才拿起筷子,在最喜欢的粢米团的盘中,挟取了一块。

粗陶制的圆盘不算精致,但衬着五块粢饭团,就似一只只白胖免伏在土上,瑞珠做什么都胖胖的,样子十分憨态可掬发,既有趣,又十分有入口的*。

瓷碗中是奶黄色鲜榨出的豆浆,大概是放在食盒中温了一会儿,上面一层浅黄色的油渍起了一层皮,喝入口中有着浓浓的豆香。

“里面放了芝麻糖?”檀婉清喝了一口后,回味了下与往日不同,然后细细看了看上面在浮的芝麻细粒。

瑞珠已经饿了,嘴里咬了金黄色的饼,只道那小哥的饼烙的好香,见小姐问,便匆匆咽下去后,道∶“厨房的糖用光了,我顺便在坊间买的,小姐觉得怎么样?”她知道这浆子跟檀府时带枣子与杏仁的口感不能比。

檀婉清点点头,“很香,醇香可口。”比以前原汁原味多了点甜,她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碗,挟开粢饭团,饭团外层用着大米与糯米包裹,才出锅的糯米晶莹剔透,表面一层亮亮的油润,挟开后,里面是腌的黄瓜条与酸茄子,还卷了金黄的蛋皮,吃入口中十分爽口,且白色,紫色,黄色与绿色互相搭配在一起,十分爽目,眼晴见着也是享受。

再见到盘中摆成一圈,中间一点的六个四色婴儿拳大小的小包子,虽然挟错了一个肉馅,略腻了点,但是她还是又挟了两个素馅,吃的津津有味儿。

瑞珠嘴里咬着油饼,看着小姐慢条斯理的吃着舒心安逸,心下高兴之余,也涌起一股小姐心也太大了的感觉,明明昨天守备大人那样走了,怎么就不担心呢。

明明小姐跟她说过,她们现在的身份可不像以前了,得处处小心。可现在,守备大人都那么大火气了,小姐竟然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没说躲或者搬家,不仅一夜无梦睡的香,就连早饭都比平日用的多了些,根本是半点担心也没有嘛,瑞珠一开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经的多了,就越来越后怕,心里反倒是惴惴不安起来。

相比瑞珠的不安,檀婉清倒是心下安定,因她心中清楚,既然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出手对付两个弱质女流,那么,也不会只因昨天的话恼羞成怒,亦或翻脸无情,且经过昨日一事,也能看出,这个年轻的谢大人,总归还是年轻气盛,有他的傲气,倒算是个正人君子,不屑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知道这般性情后,她自然无需恐慌。

只不过,他昨日恼的什么甩袖而去?

是恼被她揭穿了心思?还是不肯立下字据言出必行?亦或是他原本并不是她所想的意思。

若是后者,这倒让她有点拿不准了,因她现在一穷二白,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让人有所图的,便是有,她倒是愿意拿出来保命。

用过饭收拾了桌子,檀婉清才伸手取出在被中捂暖的雪白的罗袜,套于脚上,一尘不染的布袜着于脚上,十分的舒适,随即笔墨纸张铺于案上,打算趁雪天画一幅雪景,刚墨了墨,便听到外在突然传来了门环的响声。

屋里陪在檀婉清身边,刚拿针线的瑞珠,顿时手一抖,抬起头看向小姐,“去吧。”在小姐如常的目光下,才镇定的放下手里的线,去院子开门。

檀婉清将案上的宣纸以一块瑞珠路上偶拾,外型颇有些肉肉的有趣石头,放到一角作镇石,并没有立即下笔,而是先随手画点什么练练线条,瞄了眼窗台,便以细毫快速的在纸上写意一番,热一下手腕与笔感,免的画时出错。

对这时唯一可用的画笔就是毛笔,及素淡到无法遮盖笔误的颜料来说,画的时候是要集中全部精神,因关键时耗费不起任何失误。

不一会儿,瑞珠进来,一脸的不耐烦。

檀婉清手中勾着梅花瓣,未听见其它人的脚步声,便问道∶“谁敲的门?没有请进来?”

瑞珠爬上了暖炕,拣起正在缝制的衣物,不满嘟囔道∶“是隔壁户的,张口闭口要来拜访小姐,真好笑,我们都住进来两个月了,平日视而未见,现在居然上门拜访,明摆着是来打探消息,我就说小姐不见客,把她打发走了。”

檀婉清“嗯”了一声,手下不停,线条行云流水,口中却道∶“不见也罢了,但话要说的委婉些,不可得罪了人家。”

瑞珠应了一声,心下却不以为然,一个被商籍的商户养在外见不得人的外室,跑上门来就够恶心人的了,还能跟她客气什么呢?没打出去就算好的。

这时候的古代礼法,对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地位是极低的,相对于妾室,家中的妇人对丈夫偷养在外的外室更加深恶痛觉,檀婉清也未再言语,专心手下的梅骨。

刚画出一枝,外面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瑞香这才刚坐稳,打起精神绣下一针,听到门声,不由着恼道∶“挂着谢姓的牌子,当真扰人的很,往日也不见什么门声,今天一大早便两次了,若还是隔壁户,看我不客气的打发了她,小姐安心作画就是。”将客气两字咬重了说完,便下了地。

但不久,院中便传来说话的声音,檀婉清微有些惊讶的放下笔,刚还说要让她安心作画,这便将人领进来了?

忙掀开被子,下地套上鞋,便见瑞珠领着一位三十多岁,面容秀丽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看到檀婉清的一瞬间,竟有些失态的怔愣了好一会儿。

来时,想过数种情形,但却绝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一种,屋里的人,一头乌黑如泉的发只松松挽起,颊边还留有丝缕,肌肤如瓷,靡颜腻理,面容绝美。

身上着一袭无什么绣色与花样的素色棉衫,只一根葱绿腰带轻系细腰间,显出了窈窕身段,本来无什么出奇的腰带,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如雪中的一抹俏绿,恍若成了点晴之笔,如此简单两色,配着竟是让人说不出的舒服,绝无法忽视的美意。

那妇人狠狠眨了眨眼,当真是吸了口气,再度上下打量一番,面上的笑容浓了起来。

瑞珠手里提着妇人交与她的纸砚,进门道∶“小姐,这是竹林书院的宋夫人,说是请小姐到教馆做女先生。”

檀婉清忙上前,柔声道∶“小女子才朽学浅,不敢担先生二字。”说完让瑞珠上茶,引宋夫人到方桌宝椅前。

宅子小,并无什么召待人的前厅,便是有,也无什么火炭供暖,自然只能在卧室,地方并不大,宋夫人只几眼便看了个全。

摆设其实是有些简陋的,椅子已有些泛黄,显然用的时间久了未换,除了些柜橱外,屋内只有小小一方暖炕上的案子,案上铺着宣纸,大概之前正要作画,窗倒是向着阳,光线极好,竹帘半卷,窗台只放了一只观音瓶,里面插了一枝正红梅花。

虽是无什么华贵之物,可却布置的极舒服自然,有一种这些东西就应放在那里,换了地方,便不对了,一切毫无突兀之感。

梅枝是瑞珠昨日回来时,自一户墙角梅树上摘得,雪后的梅十分的艳,拿回来便插,在了瓶中养着,因屋里暖,本结着花苞的骨朵,一夜时间皆纷纷开放,近些,还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宋夫人自然没有错过案上的纸上画,画的便是瓶中梅,就算是不懂画的,也知那瓶,那梅,画的是栩栩如生,画纸上枝干的伸展,布置的高低错落有致,既柔韧又有风骨的线条,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瓶中花,三处梅枝的布局也是随意也参差不齐,但却极有情趣,居然比那实物,更填三分舒展与美感。

她一下子就信了,眼前的人便是桃花屋主了。

心中也不仅暗道,这等有才有貌的女子,当真罕有,便是有,也都是出身于贵族世家,断不可能处于小门小户之中,可现如今怎会流落到此,想来必是命途多舛的吧。

再想到守备大人的一层关系,于是怜悯中就不由带上了几分热络,“姑娘担得,姑娘是桃花屋主的事,我与秀才都已知道了,若姑娘的画技还担不了先生,那这卫安城数一数,也找不出能担着的人了。”

檀婉清听罢有些诧异,她是如何知晓自己是桃花屋主的事?但想到许掌柜与店内的两个夥计便也未追问,虽然已让瑞珠告之掌柜保守身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打听到,也不足为奇。

“宋夫人。”出入书院,女子的身份实在诸多不便,且冬日也实在不想出门,檀婉清想了想后,口中便酝酿着客气拒绝的言词。

似看出她的为难之意,宋夫人急忙道∶“姑娘不必急着拒绝。”她道∶“书院是男女分席,秀才只管东院学子,我是管南院的女学,出入的大门也是不同的,姑娘只需到教馆里教些女童书画,每日两个时辰即可,并不与男子接触。”

这时,瑞珠端来了茶,不是什么好茶,只是便宜的花茶,檀婉清喜欢喝,所以平日也多备了些,东西不在贵贱,不过香气怡人罢了。

那宋夫人也是好品茗之人,见是廉价花茶,并不嫌弃,端起来抿了一口,便道∶“我给姑娘的供奉是每月十两,年节亦有礼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说完目光观察着对面的女子听到十两时的样子。

并未心动,她心下暗叹,果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来。

月俸十两,若换作是城内几个自视其高的老先生,此刻估计早要跳起来答应了,毕竟寻常先生三两已足矣,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也只五六两罢了。

她不得不又抛出橄榄枝道,“且姑娘以后的画儿,不需挂到画铺售卖,这城中的几家官家富户,我们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姑娘的画极好,并不愁卖,只看价儿卖的高还是低,若我与秀才为姑娘牵线卖画,只借姑娘的画儿招揽些贵客学子进学,不会收取姑娘任何佣金。

实不相瞒,姑娘的一幅五美图,现今已涨至二百两,若是放于画铺,掌柜收画时,是绝不会出二百两买下,这一下姑娘就不知要损失多少了。”她看了眼房中简陋的桌椅,与价值只有几十铜板的茶,心下清楚,她们必是手中缺银钱,否则不会住与此地,以卖画为生。

檀婉清听到这里,心下一动,神情也微微沉凝起来,若每月只画一张,足够她与瑞珠日常生活之用,可是现在的情形,她不得不为以后多做些打算,身旁多备些银子总不会是坏事。

再想到,那张五美图,只卖了十五两,不得不慎重考虑了下。

见到女子坐在那里,沉默片刻,宋夫人也未急着开口,只是目光看向女子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白如雪,指如葱,管般修直,指甲片片亮泽,若粉色的花瓣,肤质看起来细腻不见任何毛孔,嫩的要命。

宋夫人双十年华时,也是极白,美的便是一双手,如今保养十多年,仍是美的,可与其相比,却是远远不及,心下暗暗羡慕。

檀婉清并没有考虑多久,便答应下来,她对教画并排斥,且教的是女童,又是自己喜好的,且冬日虽冷,却也不能日日窝在房中。

既然宋夫人这般诚意,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也就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了,宋夫人十分高兴,起身离开前,想到什么,自袖中取出一物,道∶“早听人说姑娘前些日子冻伤了,我这里正好有盒好用的冻伤膏,姑娘且拿去用,莫要再让人心疼了。”

冻伤之事,知道的人颇少,也从未宣扬过,宋夫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檀婉清心下疑惑,瞥了眼盒子,见竟是紫苏膏,这般巧?一时又觉得她话中略有古怪,但也没有推却对方的好意,心领收下。

第42章

相比北街周边的几个游散坊市,城东大街一条要更加体面。

桥南面和东大街相连,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是茶楼,酒馆,当铺,还是脚店、肉铺公廨等,应有尽有,到处可见商铺外摆放的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来往街市行人,来来往往,人头攒动,颇让人目不暇接。

檀婉清身着一件厚实的裌袄,瑞珠本想给小姐带上那件她刚缝好的绸质披风,冬日里正好可拿来挡风,可檀婉清出门时却道不用,让她放回了屋里,只因鲜红的绸料,有些扎眼。

可是现在两人走在东大街时,便见许多女子都着了披风,海棠红,茜草色,肉桂与秋香色各异,料子绫纱罗绢锦缎,便是卧兔儿毛料子,普通的奢侈的,也都应有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大概是待久了穷人的坊市,都不知道这城中还会有这样的繁华市井了。

瑞珠边走,边有些埋怨∶“便说出门的时候穿着了,小姐非要担心,这街上都有人穿着了。”她可比小姐清楚的很,这坊市里狗眼看人低的人多的很,之前买东西时不知被送过多少次白眼,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她可不想小姐也受上一遭,本来那件披风可能用来撑场子的。

待回头看小姐身上的裌袄,还是粗面料子,瑞珠不由叹气。

这次出门就是想给小姐买些布料做衣服,小姐就要做夫子了,总得做两身能穿的出门的衣服吧,家里那些旧衣麻料,可是不能穿到书院去的。

檀婉清二人边走边看,好在今儿个天气不错,也没觉得冷,却是逛的久了些。

这条街道两边店肆林立,布庄与绸庄尤其多,只要在店中选好布料,花些钱就可定制心仪的款式,完全手工制作,这个时候也没有批量生产的。

瑞珠这丫头针线活一般般,衣服虽然也能做,但是手头不快,店里的绣娘裁缝若三日能裁剪做好,她就要做上十日八日,檀婉清也不愿为了件衣服,让瑞珠日日磨洋工,而她这个平日几乎不怎么拿针线的,就更不提了。

转了一会儿,便离开布店,打算寻一些成衣铺,京城时,这样的铺子颇多,一件件做好摆于案前,若被客人选中,穿着合适可直接买走,若不合适,便再扯了料子替人量身制作,可卖也可做样板,十分灵活。

可这样的成衣铺,卫安城却是极少的,走了一圈,也只在边角旮旯找着一家,店里有新衣,也有旧衣,左右分开,倒也收拾的干净。

这种铺子虽说也是成衣铺,但实际已算是旧衣铺子,里面有许多当铺典当的衣物,及一些富裕人家的淘汰的旧衣服,自然也有农家自己织布做的粗布衣,价钱十分低廉。

瑞珠一进去,见着那些明显别人穿过的,便嫌弃的要拉檀婉清出来,她低声道∶“小姐,咱可不能买这个,谁知道那些衣服之前被什么人穿过,如果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多晦气呀,我们还是去扯好料子,我熬夜给小姐做吧。”

檀婉清匆匆看了一眼,也觉得旧衣确实不妥,转身便往外走。

铺里的四十多岁一身青花袄的老板娘却是从里间出来,见了二人便热情招呼道∶“两位姑娘来买衣服?给谁买?可以进来挑一挑,我们这儿男的女的,胖的瘦的,小孩的老人的,什么衣服都有,价格也公道,比扯新料子做划算多了。”

既然人家已迎了出来,檀婉清只好问道∶“不知店里有没有新的已做好的成衣卖。”

那成衣店的老板娘走近了,上下打量二人一眼,在檀婉清脸上多看了两眼,才道∶“那当然有了,我就是裁缝,平日也接一些活计。”

说完转身自里屋取出篓子,里面装着衣服,“姑娘想必是等着穿吧,当铺会收到一些布料,送到我这里,这些都是用那些料子做的,男衫女衫都有,就是数量不多,你看有没有你能穿的。”

檀婉清与瑞珠相视一眼,也不好掉头走,便上前自篓里拣起衣服打量,都是叠好的,男衫比较多,女衫反而少,那老板娘解释道∶“姑娘也别介意,这些都我闲时做的,挑着自家人的尺码,若卖不出去,我们也都能穿的。”说完取出一件女子的襦裙,道∶“你看,料子用的厚实,双面压边,这个时候穿着不透风,暖和着呢。”

女衫平平无奇,瑞珠看一眼便不想再看了,拉了拉檀婉清的衣袖。

檀婉清却是目光一转,看向了她缝制的男衫,相比女衫,男衫做的是用心多了,数种不同款式,且新旧料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新料子都未过水,上面都还着一层包浆,手感十分明显。

拿起一件冬日的衣,一层面子,一层绢做的里子,入手滑软,倒是瞧的过去,另贴身衣衫里都贴有内絮棉絮,便是裤料,也都是双层,用的缫丝的下脚料,用作充绒,摸起来轻薄而保暖。

檀婉清想了想,挑了两套与她身量接近的男衫,询问价钱。

成衣铺老板娘还有些不舍,直道∶“……姑娘好眼光,这两套我可是费了工夫了,原本是打算捎给我儿子的,他在外乡读书,可惜离的太远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捎过去。”

“这些料子可都是精心挑的,厚实舒服又实在,姑娘要的话,手工价钱肯定比布庄便宜……”接着成衣铺老板娘说了个数儿。

檀婉清也未还价,便让她将衣服包了,让旁边的瑞珠付钱。

出了门时,瑞珠惊讶的看着自家小姐,忍不住道∶“小姐,我们买男人衣服干嘛,就算去学院,也,也不必穿成这样吧。”女人穿男人衣服,这,这……

“这样更方便些,买的肯定不合身,有些大了,回去的时候,你再帮我改改。”男人不能穿女衣,但女人却可以着男装的,并且出门在外,也方便的多,檀婉清随口道。

瑞珠只得应声,再想到小姐的样子,穿着男衫,或许可压压呢,便也认了的将包袱拿在手里,寻思着回去怎么改才能好看些,毕竟男衫对女子的花色衣物来说,还是太素淡了些。

成衣铺子有些偏僻,两人出来时,拐过小巷,迎面碰到个一个浑身酒气,满面浮滑的公子哥,身边还跟了个小厮,时不时掺扶他一把,在离得近了,醉眼熏熏的瞥到对面人的脸时,突然的打了个颤儿,眼珠子立即瞪圆了。

未等接近,便一个大步冲了过去,将人堵在那里,色眯眯眼晴上下打量,嘴里也油滑含糊的跟着道∶“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好一副花容月貌,真是我见犹怜,来,陪相公一起喝杯酒……”说完便伸手要去摸一把看着无比滑嫩的手。

男子一身的酒气,似从花楼刚出来,衣带间的胭脂水粉气味儿直冲鼻。

他本欲往回走,哪想到在人少的幽巷中,竟遇到如此像貌皎皎的女子,一时间,刚才花粉楼左拥右抱的莺莺燕燕,也都成了庸脂俗粉般。

酒气一时上头,使他不由上前拦着人,出声调笑,欲摸其手。

他身边的小厮,常与主子出入烟花之地,本就恶习重重,此时,也帮着主人一般拦着人不让过,两个浮滑恶棍男,见巷口四周人客较少,只有两个弱质女流,一时间竟心生恶念,生生堵着了路,近前肆意嬉笑指点,对着两人怪意笑闹。

檀婉清见情景,自知不妙,闹市遇到了流氓无赖,一时连退数步。

可二人却拦着巷口,不断逼近,本要进巷的路人见到这般情形,皆远远避开,一时环看周围,竟无人可求,她只得拉着吓着的瑞珠,快步绕过他们要往左处穿了巷子,可那男子与小厮二人便“诶诶”的赶过去,伸手拦在左,往右便又“哟哟”的伸手拦在右。

檀婉清见状,脸色一变,拉着瑞珠便匆匆转身要往回走。

两人却跟在后面追了上来,瞧着转身那纤纤一抹细腰,一身的海棠标韵的玉体仪态,就算是众花丛中过的风流男子,看到这身型也要迷的是五晕三倒,简直要酥了他一半的身子。

光是嘴上的调戏越发觉得兴犹未绝,竟是忍不住与小厮对了个眼神,一左一右将人强行逼至了关着门的景园茶楼前,就想挨上那美人,藉着遮挡,竟兼肆谑浪的倾着头欲亲女子脸颊,手也不自禁的伸向那诱人的丰起酥凝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哪想到此人如此胆大包天,檀婉清见到伸过来的手,惊容之下不由取过包袱挡住,正要一脚踢向他下盘。

便见那恶棍被人自身后提起,重重摔到了地上。

看到花容失色的紧贴着墙壁的女子,那瘦削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拱了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两位姑娘还请速速离开。”

檀婉清认得这个人,是当年在城门前突然出现,拦着不让她们出城的那个,知是谢承祖手下的人,她惊魂未定的点点头,随即与吓的叫了尖叫好几声的瑞珠,远远的绕过地上的人,快步的向巷口走去。

被自家少爷压在底下的小厮,见到自家少爷被人打了,还吐了一地,当时脸色就发白的指着人道∶“你,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他可是曹,曹知州的公子,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你……”

左问上前一脚就让小厮乖乖的闭上嘴,随即扯起地上吐的一嘴白沫的的惊恐男子,“你敢动我?你瞎了狗眼了,我可是曹锦,我爹是堂堂知州曹文宗……”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惨叫。

左问毫无客气的往他下腹重重打了两拳,随即一脚踹到一边,那男子便如烂肉般摊成一团,曹知州?那个油头满面只会巴结讨好的狗屁贪官,大人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左问掸了掸衣袖,走过去,啪啪两巴掌抽的人清醒了些,“算你运气,遇到了我,若是谢大人今日在,可就不止两拳这么简单了,说不得直接扒了你的裤子阉了鸟吊城门上,让大家赏玩一番!”说完左问起身,又道∶“你小子最好老实点,再敢碰大人的人,小命不保,管你爹是知州还是知县。”最后面无表情的一脚踩着他的裆部∶“叫你天天咒别人断子绝孙……”踩完便从他腿上直接迈了过去,匆匆几步,转眼出了巷子。

被打的嘴边有血,脸肿如猪头的徐公子,惨叫数声,疼的原地单腿直抽搐,嘴唇便不由哆嗦起来,谢,谢大人?卫安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守御武官?那个数次把他爹气得脸红脖粗又无可奈何的谢承祖?真是见鬼了!不过是街上调戏个女子,怎会惹到这个煞星。

又想起刚才那人说断子绝孙的样子,徐公子脸上露出了心虚惧怕的样子,他经常在妓馆与人大声嘲笑谢承祖,便是刚才与花楼时,还曾说他起到现在没娶妻,八成活儿无能,立不起来,当不得男人,又趁酒醉笑他们两兄弟一个傻子一个太监,正好凑成一对,惹来楼里轰堂大笑,难道这些也全都被知晓了?再一想到刚才那个生得玉姿玉容的美人,她难道,难道是谢承祖的……

他不过是背后过过嘴瘾罢了,若真是,那,那可真的糟了,调戏谢大的女眷,这,这……

徐公本就被睬的一魂去了二魄,如今吓的更是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

走出了巷,两人才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脚步这才慢了下来,虽是知道那登徒子不会再追上来,但总归没有心思继续逛了,匆匆的一路回了宅子,瑞珠反手就将宅门关好,舒了口气后,回厨房将买来的香糖果子与几片云片糕,装入碟中,端到卧室,待小姐饿的时候好取用。

结果回去后,小姐已经脱了外衫,卧在暖炕上睡着了,小姐心可真大,遇到这样的事,仍然该吃吃该睡睡,瑞珠简直不知如何言语,只得取了包袱里的衣服出来。

这个时候,她倒是觉得小姐着男装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了,赶紧上了炕,将衣服抖落开来,尺寸她早已滚瓜烂熟,不必拿小姐旧衣对比,只丈量就*不离十,收了收窗上的帘子,便就着亮光低头改起衣服来。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这些日子檀婉清的身子其实一直未休息好,总觉疲累,加之思虑太多,总不易睡沉。

是炭火灭了吗?暖炕也不那般热,有些凉了,有点点冷,她最怕的就是冷,模模糊糊间,听到了瑞珠匆匆下地的声音,是去升火了吗。

她想睁开眼晴,可眼皮重如千金,怎么也睁不开,又睡的不踏实,恍惚间好像有人走了进来,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走到暖炕边,隐隐听到瑞珠极小声极小声的与人说∶“小姐这几天身子总是累,半夜也是惊醒睡不沉,之前大病了一场,就一直没反过乏来,瞧着眼底又有些青了……”

随着话儿便有一根手指,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彷佛一片羽毛,痒痒的十分舒服,很暖很暖,反反覆覆的不知多久,她本有些轻尤的意识,慢慢静了下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的睡沉了。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