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手!”

“往哪去?还要随你父亲到边陲之地全家团圆?”

檀婉清此时的心情也已经被气愤填满了,就算再摸不着门道,也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眼前的人,自小从武,站在那儿稳若磐石,他一动不动,自己却几下便挣出些汗,看样子是定要给她难堪了,不得不抬眼瞪他,“你是故意的,就为了五年前。”

“因为是你欠我的!”

檀婉清咬牙扭过头不言。

“我娘从没有怪过你,你可知道她替你说过多少好话?”看她不语,他轻贴着她耳畔道。

不过是轻贴了贴,那股熟悉的暖香便已熏的他声音暗哑。

檀婉清急忙侧过身避开他。

“可我怎么甘心,一群自诩高贵却不拿我娘性命当回事的人,当众策马街头,吓得她跪地不起,不仅不勒马停下,反而嫌她碍手碍脚,抽她鞭子,若你是我,你当如何?”

“可当时的场面混乱,我若不抽你娘的鞭子,她就要葬身马下,若换你是我,你又要怎么办?”檀婉清不停扭动手腕,要从他手中挣开,终是忍不住道,“你放开手。”

谢大人却反而握的牢:“那你是想说,在闹市策马踩人,是我娘的错?”

“你又怎知闹市策马是我所愿?不过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若我不拿人命当回事,何必多此一举挥那一鞭,你母亲便是被踩,也不会落于我的马蹄下。”

檀婉清脸色无比清冷,她轻咬着牙道:“你娘替我说好话,是她清楚,若不是我,怎么能从我妹妹的马蹄逃出命来,当时的情况,是吓着也好,落胎也罢,总要舍弃一样,才能保住一样,无论如何,都比当场丢命要好,你如此怨我,不过是不通曲直,只记住我打你娘的一鞭子罢了。”

身后的人顿了顿,才轻轻揉了揉刚才握紧的那只柔嫩的手腕,声音却是微微放松了道:“若不如此,你以为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以前的身份,或许没人敢对你怎么样,可是现在,便是有人对你再过份些,你也得生受着,还想到边城去开荒种田,这般难养娇贵的手,随便磨几下就是一片红,也能开垦田地?恐怕不出几日,就要满手的血泡吧。”他小心轻揉着那握出来的痕迹,口气终是软下来。

握着她的手腕,却是认真的道:“其它暂且不提,但你当日打我的三鞭却是钻心的疼,鲜血淋漓,鞭尾差点裂开了眼尾,这便欠了我的,你当牢牢记着才是。”甚至抓了她的手指,竟是孩子举动的放在眼尾。

檀婉清这才抬头看向他眼角,原本不提并没有发现,可说完细看,果然右侧有淡淡的痕迹,似是疤痕,但因时间长了,被肤色所掩盖,并不十分清楚,但看那痕迹,竟是差一点点便瞎了眼晴,难怪他要如此记恨于她。

她有些失态,心下也是一阵恍惚,当年到底是怎样的流年不利?才会为自己惹下这样的祸端,一时的失手,竟是害的两母子如此离谱,难道她真的无法从这种愧疚中逃离出去吗?

不知想了多久,才终于有些疲惫的晃了晃,也罢,也罢,他求的也便只是如此。

檀婉清任他扶着,延着暖炕边沿坐了下来,再三斟酌许久,声音才清冷的道:“好,还你就是,但我有条件,我不是卖身于你,也不会做妾,永不入谢府,你不得打骂我,也不能将我转送他人,只待到你大婚一日,我便可自行离去,你需与留下字据。”

她慢慢说完,等了许久才抬头,便见旁边的人,气得脸色竟是发起青来。

第39章

有生之年不入谢府?

瑞珠从厨房走到窗口的时候,就听到那个谢大人,在屋内很大很大的声音对小姐吼道:“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那个大学士之女吗?用不着你那么委屈求全,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说完便是东西落地,摔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等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瑞珠赶紧缩到墙角黑暗里,不久便传来大门用力的“咣当”一声,显示着摔门的人无处可宣泄的愤怒。

等到瑞珠慌慌张张的去关好门,回到房间的时候,就见之前放在暖炕沿边装着粥勺的瓷碗,被碰到了地上,到处都是碎坏瓦片,幸好里面没有装吃的,小姐正蹲在地上拣呢。

瑞珠赶紧将檀婉清拉了起来,“小姐,可别划伤了手,我来。”然后取了帕了垫在手上拣瓦烁,几下便拣了个干净,自外面回来,却见自家小姐又坐回了暖炕上,竟是拿起一片馒头,就着粥与松菌羹,慢慢吃了起来。

雪白的手指在烛光下,轻轻撕着馒头,放入口中,不知怎地,竟感觉到那干巴巴的馒头片都似极好吃的样子,本来吃了半饱的瑞珠看的都有些饿了。

暗道小姐的心也太大了,刚刚那谢守备摔门离去的样子,似乎是气的不行不行的,别看他只是个小小守备,放在京城这职位也不如个六七品的文官儿,可在这卫安城里,那就不同了,强龙也不如地头蛇,当真是一手遮天的主儿,得罪了他,小姐怎么还有心思慢悠悠的吃饭。

瑞珠见她抬手去拿汤,忙上前伸手道了句:“小姐,汤都凉了,还是拿到厨房热一下吧。”

檀婉清看了她一眼,摸了摸碗底:“快上来吃吧,屋里热着呢,汤的温度也刚刚好。”仿佛没发生刚才的事一般,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脸色没有半色异色。

瑞珠犹豫了下,才上了暖炕,坐在桌前,谢大人进门时,她是想在屋里的,可那谢大人却伸手拦她在门外,分明是不让她进卧室,又未见小姐叫她,只得跑到厨房暖了会儿,不放心又走到窗下面,想知道里面的情况,谁知只来得及听到一句。

那一句也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什么是委屈求全?非你不可?难道……

瑞珠看着檀婉清用汤勺舀了一点汤,轻轻放入口中,松菇又鲜又美,她又舀了一口,仿佛心思全在吃的东西上面,可瑞珠却是拿了块馒头,塞入嘴里,食不下咽,直到心里念头泛滥,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往檀婉清身边挪了挪,十分好奇又小心的道:“小姐,刚才那个谢,谢大人出去时那么生气,是否想要娶小姐为妻?然后被小姐狠狠的拒绝了?”

檀婉清手里的勺子一顿,看着面前眼神隐隐期待的瑞珠,她委婉道:“你觉得一个年轻有为的五品守备,会娶一个罪臣之女吗?为个女人,是不是官都不要做了?”

瑞珠听完一怔,脸上的期待之色收了收,“他也不过是个小小五品的武官儿,卫安又这么偏远,谁又管得了他,有什么娶不得,而且小姐可是……”

“瑞珠。”她将勺子放了下来,看向她轻声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姐了,檀家现在什么样儿?我们心里都清楚的很,我们不是以前在檀府的时候了,现在只是两个无处安身,可怜巴巴要靠别人庇佑的逃犯罢了。”

瑞珠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着小姐慢慢的用着粥食,还轻赞了句她做的蒸鲥鱼很好吃,可瑞珠一边看着小姐,一边嚼而无味,看看檀婉清的脸色,又想谢大人走时那句话,难道真的不是她想的那般意思?可若不是的话,为何要恼羞成怒,摔门离去?她想着想着,突然瞪大眼晴,不会是,那个谢大人想让小姐做,做妾吧……

吃过了饭,收拾了桌子,匆匆的洗漱后,檀婉清穿着白色单衣,坐于温热的炕桌前,默默不语的伸手用剪刀轻轻剪去长了的烛心,放下后,看着烛光,目光也跟着火光一闪一闪。

罪臣之女在京师多发配于教坊司,入贱籍充作官妓。流落边城,也是为奴为娼,能像现在这样有一处宅子安心可住,有人可替担着,不必再担惊受怕,确实算是极少数运气好的。

可这样的好运气不会一直伴在左右。

是要自尊,还是要保命,自古都是最难选择的难题之一。

回避后,勉强回过头细细也品嚼回头草一番,其实不是那般难以下咽。

毕竟年轻有为,又十分骁勇,从不曾科举,也无举荐,更无祖荫,只靠着功名便做到五品官职,是一支极具潜力的潜力股,难得的是,对不归管辖内的流民,也十分有责任心,拍拍胸口,不昧良心的说,这应是个言出必行,根正苗红,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可是,这个可依靠的期限是多久,她不得不在心底冷静的计算一下。

对男人而言,未来刚刚开始,前面有着整片可选择的森林,一旦得到并满足了男人天性里的征服欲,待最初的新鲜感一过,恐怕用不了多久,她这个已经上了年纪,也没什么身份自尊的前任丞相之女,就要被抛之脑后。

可对自己而言,她需要先保住现在安稳的生活,尽量延长这段会被厌弃的时间,赶在失去庇佑之前,找到适合自己的身份生存下去的生活。

想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她现在是机关用尽,穷途末路,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

回到营房时,谢大人胸腔内的郁气已搅动了半晌,进了守备府,竟见到后院堆了大大小小的红色漆箱,还有不少兵士在搬动,司书熊廷宪正拿着册子,见到他,急忙上前施礼,“见过大人。”

“怎么回事?”谢承祖将黑炭头交给手下小兵,扫了眼东西,问道。

“是杜和手下的百夫长,要与曲家的二小姐成亲,明日就要下聘,曲家送来了许多东西,想借大人后院存放,搁一晚,明儿就抬走。”

这事弄的,谁能想到喝了次酒,那百夫长也能占到曲家女儿的便宜,当时被许多人见到,传的是沸沸扬扬,那曲家二小姐整日寻死觅活,曲家几乎愁断了肠,寻大人几次不在,无奈之下,便只能咬牙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与百夫长,连聘礼都备好了,晚上便抬了来,只想想匆匆娶了了事,那百夫长自小孤零,军中长大,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婚事也没人帮忙操持,只得他这个司书出面。

谢承祖哪管什么曲家小姐的,他正心头不顺着,眼中看到这些成亲的红红绿绿之物,格外碍眼的很,交了缰绳转身便进了府。

杜和迎面而来,手底下有人要成亲了,他也跟着脸上有光,见到大人,便道:“大人,赵石要成亲了,娶的曲家的女儿,明儿个下聘,这事儿说来还是托了大人的福气,要不哪能轮到他啊,据说曲家的二女儿长得娇滴滴天仙似的,都说他走了大运才能娶到手。”

逆着光,他也没看清大人一脸的难看的神色,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跟在后面又道:“现在连比大人小的小石头都要成家了,大人这边也得抓紧了,老是把人放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而且那位可要比曲家小姐娇贵多了,要不大人,就借着石头的喜气儿,早点定下来?这府里实在冷冷清清,真得有个女人在才行,大人是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这有个贴心的人住着,整个宅子都透着暖和气儿,那妙处大人到时自然清楚……”

谢承祖是抿着唇,一边往内宅走,一边脱衣服,腰带,外衫,袖口,直到走进内室,将滔滔不绝的杜和彻底关在了门外。

才转过身,一脸恼火踹开门口碍着路的凳子,可怜的月牙扶手的交椅,被一脚踹出了老远,掀了数个个倒在了一边。

内室里无人给备热水,只有凉水,在冬日里格外的冰凉刺骨,但对行军打仗的人来说,这样的凉意早已习惯了,他愤然脱下身上的衣物,舀起一瓢便倒在了头上,在喷溅的水花滑落中,精瘦的躯体一览无遗,水珠顺着有力的肩背落到肌肉微鼓的腹部,及精壮修长的长腿。

他喘息着扶着墙壁站了半天,咬牙切齿的低头看了看,只觉得讽刺,当真以为他找不到女人,非巴巴的求上你不可吗?

杜和被关在了外面,就听到里面什么东西被踹倒,然后就是水泼地的声音,诧异的转身往回走,心中暗道,大人这是从哪回来的,发的哪门子邪火,又是踹椅子,又是浇凉水的。

过了许久,冲完凉出来谢大人,出了内宅仍然跟着雪前的天一样,一脸阴沉,经过堂口,杜和郭兴与赵石等人正围着一张桌子。

“……总不能全让岳丈大人出了聘礼,你也得送曲家二小姐点东西吧,快点挑挑,这些可是你嫂子找城内手艺最好的工匠,从他家里花了定金讨来的,还是顶的大人名头,才肯拿出来,打的全是新花样,城内保证没重的,这女人呐,最喜欢这些金啊银啊亮闪闪的东西,你先选一付吧,你嫂子那边还央着我要呢,我得给你嫂子留一付,剩下的明儿个得原封不动还给人家。”

“这女人东西我怎么会挑。”

“一看就是没送过女人东西,像兄弟学着点,挑那些金的,粗的,重的,又沉又打手,实惠值钱保准她们喜欢!”

“你别浑出主意,曲家有钱的很,可不像那些妓院的妓子眼皮子浅,选些精致的才讨人喜欢,你看这付……”

“这也太细了……”

“可它精致啊,这一套工匠可是细心雕琢打了半个多月,可是这几套里最贵的,模样也最出挑,可是少了百两不卖。”

“百两?大哥,你说笑呢,这些加一起也没个二两重,就这点金子值百两?”赵石眼珠子瞪的铜铃,他这几年拿命换来的钱,就值个首饰价儿?

“女人的东西卖的是工艺,你不懂,这还是便宜的价儿,曲家什么人家,你送个十两二十两的首饰,在人家眼里都是破烂货,再说,人家聘礼都帮你准备了,你也总有送点上好东西吧,就拿这套,别让人把你看扁了。”

杜和刚要将那套首饰拿在手里,替一脸不愿意的赵石决定下来,结果还没放在他手里呢,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那套首饰拿了过去,阴沉沉的眼神在首饰上看了又看,扫了发愣的几人一眼,将盒子盖上。

“挑别的吧,这个我要了。”

第40章

浴后的谢大人,头上的湿发未干,还往下滴着水,身上只着了白色大袖中衣,外套淡青色云状花纹交领深衣,并未搭任何军袍,那双修长到令人嫉妒的长腿,完美的身材比例,一览无遗,便是男人见了心头有会产生几分老天不公之意。

大概是冲了冷水,走过来时,凡接近半米之内的人,皆感到身上一阵冷寒,加上此刻一张肃着的脸,不悦时抿成一线的唇。

看这样子,就知他心情正不爽利,就算有心想要,谁还敢跟他抢?

静默一会儿,赵石都有些紧张了,他那是心虚啊,那曲家的二小姐原本可是曲盛风送去巴结大人,哪想到被他拣了漏,他也绝没想到,不过就是随便摸了几下手,拉着坐在腿上而已,多少透着捉弄之意,哪想竟真的能娶得美人归,虽心下乐着。

但此刻见了大人,哪能不心虚,这要说起来,还是撬了大人的墙角,现在一看着面色不悦的大人,就算寒冬腊月也是出了一脑门汗,他赶紧站起来,道:“大,你喜欢就拿去吧,看着这套与大人也挺般配……”旁边熊廷宪听着话儿不对,赶紧用肘顶了他一下,他手忙脚乱的结巴改口道:“不不,我是说,与大人的……夫人十分般配,夫人的,夫人……”

谢大人瞥了他一眼,直接略过对熊廷宪道:“从我的俸禄里扣。”说完,头也不回,拿了东西便向书房走去。

待不见了身影,赵石才汗然的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杜和回头见谢承祖进了房间,才伸手指了指赵石脑门,“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知道吗?要不是大人,你想还娶妻?直接拖到营门口先打一百大板,看看死活再说……”他哼声道:“你当大人不知道你和曲家的事儿?那是他故意避开了,曲家告不了状,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否则,就以你对人家姑娘干的那事儿,这辈子头拱地也别想娶到了。”不过他下句话没说,大人他也不想要就是了。

赵石当然知道其中厉害,看的就是大人站在哪一边,要是站在曲家那边,哪有他什么好,急忙点头,“真不知如何回报大人。”当年若不是谢承祖见他还有口气,杀出重围时以马驮了他一路,他也早就命丧黄泉了,如今连亲事也是托了大人的福,哪敢有什么想法,打他百板子,也绝无怨言。

“好了好了,看你那一脸怂样,人都走了,快坐坐坐,赶紧挑。”

可这时候,几人心里哪有刚才的兴意,郭兴桌子下支着脚,忍不住凑杜和旁边低声问道:“大人拿走那盒首饰,要送给谁啊?”

“你说谁?”明知故问。

郭兴沉默片刻,随即道:“大人手头那么紧,哪存下过钱?一年的俸禄及朝廷的俸米,统共加一起才只有百来两,这一下扣光了,明年怎么办?”虽是天天在营房吃用,花不了多少银子,可也不能一年都没进项吧,就为了买点首饰?虽然库银有大笔进帐,可大人从不取一分一毫,一笔笔都登记在册,花在哪了都要查帐。

“你懂什么?”杜和看了看书房的门,随即凑近郭兴悄声道:“大人有多上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心里都挂着呢,手里有多少银子都巴不得送人眼前,只可惜啊,人家未必稀罕……”虽然现在落得抄家流放,但毕竟是昔日丞相之女,吃的用的住的不知比这卫安城好上多少,那眼界派口可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可比,想要在人家那里讨个好不知有多难,他都可怜大人。

“前几日不是让我收了那一位的假籍贯吗?这几日大人就让人将两张僧籍上的人,上数祖宗八代,连坟头在哪都查出来了,昨儿个刚入籍册,盖了官章后,还在大人手里呢,我还偷翻了翻,名儿还是籍上那个名儿,上面的画像那可是妥妥的那一位,半点破绽都没有,我猜大人这次是想名正言顺的接人入府。”说完以肘抵了抵郭兴,“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郭兴也是听的发愣,这意思就是好事儿将近了?随即便咧开嘴,有些心照不宣的与杜和“哈哈”一笑,不过心下到底是觉得慢了点,“要我说,大人就是给惯着,还讨她的好,直接就……女人么,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天王老子,睡了以后,都得死心踏地的跟着咱,还用费这样的劲,越是这样越蹬鼻子上脸,给她一遭厉害就知道老实了。”

杜和看着他冷笑一声,“那么细皮嫩肉的,要换你,你舍得?”谁喜欢谁心疼。

郭兴这么一听,顿时支支唔唔不出声了,心道要他有个喜欢的女人,又长的那模样,还是那么金贵的人儿,他比大人还夸张呢,一个小手指头都不舍得碰。

其实他们这些兵营的,别看个个凶神恶煞,外人都道是粗鲁汉子,女人见着也都吓的直躲,娶个亲也不太好娶,可实际上,真成了家的十个有九个疼老婆。

有血性的男人没有冲女人逞强的,家里横的那都是窝囊废!

两人声音极低,熊廷宪与赵石真未听清,正想问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郭兴却大手一挥,“快点快点,磨叽啥?看把杜哥都急什么样子,人家现在急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懂不懂?不是说,晚上的时候比金子还要贵。”说完指着赵石:“快点快点,别打扰杜哥回家搂媳妇,紧赶紧挑一个。”

最后,在他催促之下,赵石还是选了其中金子最粗最重也是最俗气的那套,项圈粗的能压断脖子,当然,也如意料中遭了曲二小姐的嫌,不屑的撇撇嘴,随手丢到一边,是绝不会戴的。

书房中,谢承祖坐于梨花案上,手里拿着那只已打开的精致的盒子,里面的首饰在烛光下,随着角度折射着耀目的光芒,金中镶嵌的宝石质地纯净,浅粉,湛蓝,玫红,玉黄四色交相辉映,细节之处透着用心打磨的灵动,毫无半点金银的俗气。

会喜欢吗?应是喜欢的吧?

他看了半晌,才伸手不确定的拿起其中一只细细的脚链,缠绕在指尖,几道金线,看着十分脆弱,仿佛轻轻一扯就断开来,就与她的人一般,金贵的很,他丝毫不敢用力,看着指上精美的金线与嵌合的四色宝石,思绪不由想到林中雪地那一夜,在临时粗陋的地屋中,燃动的火光下,手中的那一只冻的可怜兮兮的雪粉玉足,若是戴在上面,不知又会如何的情景,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纯粹的宝石链,似记起了那若凝脂般的触感,唇角微微放松下来。

可每当想起那样施舍般的语气,与骨子里透出的不得不敷衍的眼神,又只觉得心口那一片沸热之心,似被人踩到了脚下碾动,他下意识的用力的攥紧手中的宝石,最后烦燥的将其扔回到了盒子里,单手用力将盒盖摁了下去,随手丢到了一边,起身走出书房,眼不见为净。

第41章

清晨的空气十分寒洌,却也新鲜的很,独门独户,十分幽静的宅院的一侧厨房,早早便生起火来,瑞珠在墙角将秋时坛子里腌的酸黄瓜条与酸茄子,仔细捞出一小碟,再将坛口盖的严严实实。

转身打开了锅,里面的糯米已散出阵阵浓郁的米香味儿,随即,将碟子里酸溜溜的小菜用刀切了切,只有手指大小的小茄扭子,整个皮呈浅紫色,刀轻轻上去一割,刀口下便流出了紫色的汤汁。

这是小姐最喜欢的小菜,以前在府里时,若不下不去饭,便让丫头到厨房菜坛子里取这么一点来,又酸又鲜十分爽口,再热的天儿也能多食半碗,可惜她手艺不如檀府的厨房,调味儿的香料也少了些,腌出来的比府里时,总归少了那么点香鲜味儿,但酸口倒是浓郁,小姐每日早上都是食一些。

见外头的天儿刚刚亮起,瑞珠便匆匆收好了厨房的火,出了屋,探了探头,瞥了眼厢房,知道小姐还未起身,急忙自厨房空坛子里摸出了平时买菜剩的铜钱,数出了二十多枚。

寻常人家早饭也就凑和着昨夜的剩饭剩菜,或半个馍子吃了,可瑞珠自小养在府里,跟在上姐身边,意识里就没有凑合两个字,小姐虽然亲娘去的早,可当时在府中,那是精雕玉琢粉团一般,谁见谁爱,也最得檀老爷的喜欢,下人从不敢在吃食上苛刻半分。

待十二岁掌了夫人留下的嫁妆,手里余有十数间铺子,及大把的银子,衣食住行也就更加精细了,平日早中晚三餐是一餐不能少,每顿也都是变着花样,连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也从没有糊弄的概念。

之前她和小姐流落至此,手头银子不丰,也没有条件,啃了许久的糙米饼,可现在有了银子,便是想着省,也绝不肯定在吃的方面节省了,天知道,那糙米饼有多难入口,连条件稍好的农家都不吃,她现在一闻着那生潮了的味道就想吐,更不提小姐了,虽然口里不说,但每次都掰成小块小块,跟受刑似的。

她将小坛子细心放入竹篓里,趁着天蒙蒙亮,赶紧提着悄悄出了门,锁好门后,反覆看了两遍,才匆匆向坊市赶。

有条离得近的集市就是方便,一拐进去,就是烟烟袅袅的饭食香味儿,这时候正是坊市一天最热闹时。

她熟门熟路的走进豆浆做的最香的那一家,花了五文装了一小坛刚出锅新鲜奶浆,又见旁边刚出锅的葱油饼,烙的黄澄澄油滋滋,上面还有没消去的油泡。

这是瑞珠最喜欢的了,想着小姐不太喜欢太油的东西,但摸出几文只买了一张,又拣了家卖五色小龙包的铺子,包子很小,但味道很香,挑着三个肉馅三个菜馅的装了一小纸包,周围有人拿到手就吃,肉馅的汤汁香味儿,飘的到处都是,瑞珠挤出去时,正有附近来买早饭的住家围上来问价钱。

途经卖芝麻糖的铺子,想到厨房用光了的糖罐子,又用剩下的钱包了一小包芝麻糖。

东西装了满满一小篓,却只用去二十来文,这让在府里习惯给厨房填银子的瑞珠,每每都觉得不可思夷,未出府之前,她从从未体会到,用一把铜板,买上一篓的东西那样的感觉。

若换以前,恐怕是不屑的,二十文的东西,那会是能吃的吗?别是给小姐吃坏了肚子,可是现在,她已混进了周围这些小老百姓中,竟然没有任何不同,也生不起任何想法了,甚至心下是很开心的,所以一路上脚步飞快。

当然,如果没有昨夜守备大人摔门而去,她会更高兴些。

回到宅子时天已亮了,打开锁,进了院子,一眼便见卧室的小轩窗微微支起,她知道小姐这是已经起来了,赶紧进了厨房,切切整整,一会儿工夫便端了碗碗碟碟一食盒,提着向房内走去。

掀了门帘进去,迎面便是一股暖热舒服的香气扑面而来。

贴身伺候小姐的几个丫头都知道,这是小姐身体天生带着的体香,年纪越大香气越浓郁,小时候反而不明显,那是一股很特别,很暖的香味儿,听说在世时的夫人身上也有,是一丝冷香味,听说夫人子嗣艰难,近三十才得小姐一女,平日对小姐是每日都舍不得丢手,天天去香小姐的脸蛋,直道小姐的香味儿好,暖暖的将来有人疼,不似她的冷梅香,却是冷冷冬日无人问津,孤零来,孤零去。

自夫人去世之后,小姐体香这事便很少有人知道,这样的私,密隐事,老爷也从未向人说起,便是继母也不知晓,本就容貌过人,若还有体香,传开人更加惹人嫉妒。

周围人便是闻到,也一直以为是小姐用的什么香料,府里的两个小小姐,也追着讨过,直道小姐说是母亲生前留下的香料,仅剩最后一盒,才不了了之。

虽开了小轩窗,但屋里仍带着昨夜炭火保留下来的暖融气息,小姐已着了衣,下了暖炕,脚上却没有套罗袜,只光着粉嫩的玉足,汲着放在室内柔软贴肤的薄棉软底鞋,弯腰在水盆里那里洗漱。

被缛已经整整齐齐的被放进了方角柜橱里,炕案也已搬到了暖炕边,周围皆被清扫过,十分的干净。

府里养成的规距,进了门,瑞珠轻手轻脚的唤了声∶“小姐,吃饭了。”这才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隐隐听到还有些睡意未醒的小姐唔了一声。

她赶紧爬上炕,将轩窗支的杆子拿了下来,轻轻关好,口里也不由埋怨起来,“小姐,外面的雪还没化了,可冷着,就这么打开窗,着凉了可怎么办?”

檀婉清松松的用簪子挽了头发,以清水清了面后,将干净的细棉布轻印在脸上,吸去了脸上的水珠,擦了擦手将棉布方方正正的挂在椅背,才回身柔声道∶“早上的空气最新鲜养体,大阳高了就混浑了。”

瑞珠不由嘟了嘟嘴,下了炕,小姐什么都不挑的时候,她觉得不像小姐了,可是挑剔的时候,也是让人哑口无言的,别人挑剔首饰的,挑衣料的,挑洁手的山泉水算什么,小姐连吸口空气都要挑着新鲜的时间。

反正她是说不过小姐的,只得将食盒里热着的早点一一拿出来摆放。

檀婉清自在的从圆角香楠柜上,取了一只沉甸甸的圆肚瓷瓶,轻轻打开了塞子,向手微倾瓶身,不一会儿,从里面流出三两滴透明的蔷薇水,在手心弯了一小滩水渍后,才将瓶身扶正,并小心将口塞严放好,双手合在一起,轻轻的将水液揉开,揉热,再慢慢地覆在脸上,顿时,一股清雅浓郁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祈馨朝女子香妆是非常繁盛的,随身各类的香脂香丸,润面润身的香花玉露品种繁多,单单胭脂便分了各种质地,膏粉片块,浅浅淡淡十数种颜色。

瑞珠自坊间挑挑拣拣买的这一瓶,不算上等的花瓣蒸馏液,香味儿也没有什么层次与韵调工艺,与京城玉露阁里最好的仙人承露相去甚远,但也还算润衙香腻,聊胜于无。

檀婉清肤容天生丽质,本就生的白,加之多年在府里精细调养,自己也极注意营养血气的补充,肤白唇鲜,不点自艳,平日在家中也无需什么粉黛妆饰,不出门时,多也只需用点花露膏脂润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