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父亲一手创立了古画研究协会,那批古画…”她顿了顿,眼神一下子变得极端锋锐,“小橙,封家那小子是在觊觎你的能力!因为这世界上除了你父亲,只有你能参透那批古画的秘密了!”

“他是在利用你!”

“利用你,替他的父母夺回被你父亲抢去的那些荣耀!”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秦蓉踉跄着后退小半步,她看向立在不远处的浮橙,这是她的女儿,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骨子里有她的执拗和谨慎,更是继承了她父亲的全部才华。

“你不觉得现在才说这些话,太迟了吗?”双手用力拽着衣角,浮橙的眼眶发红,却生生忍住一丝泪意,她唇瓣都在微微发颤,“妈,其实你一直都是清醒的,是不是?”

“你是在装疯,是不是?!”浮橙终于大声喊了出来,嗓音破碎得近乎绝望,“你是为了不想坐牢才装疯的是不是?!你当时其实知道乔伯伯偷偷跟在你身后的是不是?!

“是。”秦蓉供认不讳。

浮橙抬起手,捂着双眼,她在笑,笑得双肩剧烈颤抖。

这才是秦蓉啊,这才是她的女英雄啊。

卧薪尝胆,潜伏沉定,就为了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封御景在利用她,她卖给他是错误的,她不需要对乔家负罪,她应该学着跟她伟大的妈妈一样,自私自利,自怜自爱!

“因为我有比坐牢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呵,更重要的事情是装疯卖傻?”

秦蓉哑然,半晌摇摇头:“小橙,离开他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早点休息,我要回去了。”浮橙冷冷掀唇,垂下眼,拖着一身疲累转身朝门口走去。

秦蓉在她身后苦笑,静静地询问:“你爱上那个人了,对不对?”

“小橙,你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明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扭曲不合理的,还这样一头栽进去,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你错了,”浮橙回身,看定她,极轻地说,“因为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苦海里沉浮,不曾上过岸。” 

【V-054】抄袭事件

日暮时分的山间红霞布局,层叠堆压,暖意熏人。

封御景醒来时才发现因为床太小,四肢都有些发酸。

早上接受k的深层催眠,试图唤醒十四年前那场车祸的部分记忆,效果却不佳,他也精疲力竭地倒头就睡。k表明这样的催眠对身体伤害很大,权宜过后,只说下次再尝试一次。

而浮橙已经回来了,这个时候正在窗边专注地作画。

经过一夜的雪,今天的阳光显得非常和煦,窗棂处停歇着几只出来觅春的早雀,并不畏惧人,走走停停,间或啄一下吹落在窗台上碎叶。

他眯起狭长的眸子,透过映射房间的一道橙白光线,无声看着她。

都说认真的女人很美丽,这时的她神情安然,蔷薇色的唇瓣微微翘起,享受着绘画带来的喜悦和安宁,侧脸和颈项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白皙的肌肤在光线下莹润而剔透。

陆浮橙本身就是底子非常好的美人,当初江易第一眼见到她的照片时,就咋咋呼呼地直称他捡到宝了。但以他封御景的身份背景,想要女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可也许是因为父母之间叫人羡慕的爱情影响着他整个童年,让他在看待感情问题上十分慎重,所以在接纳柳如茵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充当着一个称职的男友,即使身份高人一等,也从不流连花丛。

一切始于死亡,阿茵,父亲,母亲,老管家…

一切又因此新生——因为仇恨的牵引,他千方百计地让陆浮橙乖乖地走到了他身边,他养着她,留着她,时而折磨她,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人生总是有着千万种可能和不确定,但他唯一笃信的是,穷极一生,再不可能让他在失去与绝望之中,再遇一个挽救他于寂寂无涯的陆浮橙。

她只是安安静静,甚至近乎妥协而自暴自弃地跟着他,她不会承欢,不会吴侬软语,就是一股子看似柔软却始终摧也不破的韧性,让他的一切报复行为都显得可笑至极。他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陆浮橙其实是无辜的,他一直清楚这一点,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曾经是乔家那边的人,没有血缘没有姓氏,但也曾经是乔家的人。

乔家人,昔日的乔壅,今时的乔荣,乃至撞死了阿茵的乔以航,每一桩罪,都是无可饶恕的。唯独是陆浮橙,明明她不知道自己的仇恨从何而来,也许知道一点棱角,但显然她并不关心这个,她只是在用自己来保护乔以航,保护那个自从乔家没落之后,作为乔家唯一希望的乔以航。

他当时是怎样拙劣地威胁的?

“做我的女人,可以保乔以航一条命。”

当她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别墅里时,他依然掩不住对她的赞赏。美好的事物之于他,总是习惯性地想要摧毁,这似乎是自从一切至亲至爱之人都一一离他而去之后所养成的陋习,但不可否认,那时的陆浮橙,虽然稚嫩,五官却早已精致逼人。

她的裙子因为在巷子里遭遇那些地痞流氓而被撕扯掉一大块,站在他面前时,除了紧握的双拳徒劳地挡在腿侧之外,一双清眸明亮如星辰。

她连紧张害怕都显得那么美好。

一见钟情,向来建立在外貌之上。这是凌亦凡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封御景没打算否认。他一开始是觉得陆浮橙漂亮,才会有惊艳的感觉,只是那之后,他好像中了邪一样,将她严实地包裹起来,藏匿在这幢高高掩在山顶的别墅里,外界的一切传闻都被阻隔,他会来过夜,最初的时间,他似乎爱上了这里,平素里最寂静冷清的别墅,因为她的出现,仿佛多了不少温度。

每次驱车到山下,隐约瞧见山顶那一小簇的灯光时,繁琐无度的心,就会极轻地静了下来。

这是连如茵都不曾带给他的异样情愫。

浮橙画完最后一笔,转过头才发现床上的男子已经醒过来,正用一双幽深长眸望着自己,看样子像是还看了好一会儿了。她原本闲适的动作也僵硬了片刻,不自然地打破沉默:“你醒了?”

她从邙山县回来后,就发现他在自己的画室睡觉,也没打扰,而是撑开画架开始绘画。

毕竟,这个世界上,唯有画画才能让她心平气静。

“嗯。”封御景收回视线,翻身下床。他本就身形颀长,这样踱步走到她身边时,浮橙只觉得压抑感越来越强烈,只好被迫地挪动了一下高脚椅,退离少许。

他却已经缓缓顿了足,俯身看向她的画板。

“不错,”眼神逡巡了足有一分钟,他微一勾唇,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想不到你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浮橙怔了怔,舒缓的神情逐渐趋于凝滞,语调极慢地反问:“你看上的不就是这点可取之处吗?”

“什么?”男人的声线倏尔一沉。

“没什么,”她抬起眼,对上男人微暗的眸色,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我随便说说的。”

浮橙站起来,收拾着画具,手臂却被人一把拽住,封御景紧紧盯着她:“你早上见了谁?”

“不关你的事!”将手用力抽回来,她一字一句地说,“封御景,我见了谁,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和你无关不是吗?我们是交易关系!我只需要履行暖床义务,我只需要乖乖地待在你身边,等着你的宠幸和凌辱!我们之间只是这样而已,不是吗?”

她的情绪爆发得又快又急,伸手捶向他的胸膛,一下一下,重重地捶着,眼泪也随之砸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紧。

她看上去如同一个慌乱迷失在暗巷里哭着责怪姗姗来迟的大人的孩子。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习惯于黑暗时,才突然出现在光明的巷口?然后云淡风轻地质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堕落在黑暗里。

她抱着封御景的手缓缓蹲下身,轻声呢喃,是啊,陆浮橙,你…为什么会堕落在黑暗里?

“起来。”封御景眉梢一拧,弯腰将地上蜷缩着的人一把拎了起来,用力圈住她的腰,“该死,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那么隐忍沉默,从来只会柔顺地服从自己,哪怕有过利爪相向地反击,也始终没有这样失控过。

这样质问时,怀里的人似乎也冷静了些,却沉默着没有说话,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侧脸。

他敛起长眸,飞快地转了一下思绪,蓦地想起早上她出门前说的是…见她妈妈?

手机铃声在画室内响起,浮橙仓皇醒神,侧过身将他推开,迅速垂下的长睫掩盖住清眸里的懊悔和迷茫。

她居然冲着封御景发脾气。

她有多久没有发脾气了?

轻咬着下唇,浮橙没敢再看封御景一眼,快步走出画室,一手按下接听。

柯青青饱满活力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小橙!哈哈!特大消息!快去看新闻!那个邵昕被举报抄袭了!而且抄的还是你大学时的作品!我就说嘛,那个学音乐的怎么可能会画出那么好的画,搞了半天还是我们家小橙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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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书房开电脑上网,果然看见了一大片醒目置顶的新闻报道。

——新生代知名画手邵昕身陷抄袭门!

——星云国际大门惨遭粉丝泼粪,邵昕被困寸步难行!

——全球美术大赛选拔赛如火如荼,实力战将邵昕被举报抄袭!

鼠标下滑,铺天盖地的全是这件事的议论和声讨,而讨论最激烈的是一则发表在以八卦高端黑出名的某贴吧上的热帖——爱恨情仇几人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副标题为:邵昕抄袭事件独家内幕!

这种渲染性的标题本身就很有噱头,加上楼主的高超文笔以及图文并茂式的讲述,帖子发表不过两个小时,就已经有好几千条的回复,楼层越盖越高。

因为标明必须回帖才能浏览帖子内容,浮橙皱了皱眉头,随意地注册了一个账号,想了想,在下方的发言框里敲了个“嗯”作为回帖,结果提示必须满25个字符,她无语地又敲了一串句号,这才回帖成功,不过这么一下子的时间,帖子又翻页了,可见现在对于情感的八卦话题的关注度,其实远远大于事情本身。

帖子的内容写得很含蓄,语言也是简练概括,任何出现的人物一律用abc的代号来指称,但因为标题摆在那儿,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abc指的是谁。

a君原本是某高校的音乐系才女,唱做俱佳,家里多次希望她以此为生,并早已做好出国深造之准备,奈何此女喜欢上一男生b君,此男生爱好绘画,且天赋极高。为引起注意,a君毅然决然地放弃自己的梦想,转而投身绘画,并最终在b君成名之后,自己也渐渐闯出了名堂…

文章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楼主对于a君对爱情的执着发表了一番见解和感慨,底下不少人也纷纷对此作出感同身受的回复,大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之中,能因为一份单纯的喜欢而放弃自己的前途和家人的期盼的女生,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接下来,笔锋又是一转,直接挑出了a君某日身陷抄袭门。

近日由b君担任评委之一的某大赛正在火热进行,a君原本会是这场大赛的夺冠人选,却因为这次事件而被迫接受大赛组委会的调查,因发现她于月前发表的一幅转型力作乃是过度借鉴了几年前发表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上的作品,而那幅作品的画者署名是c君。

看到这里,浮橙竟然意外地多了几分兴味来,倒不是这个文章写得多好,反而是底下那些跟帖回复的人言语之间立场派别显而易见,有的说话露骨率直,有的含褒带贬意有所指,有的则纯粹打酱油路过凑热闹,活脱脱地一出无声默剧,精彩又新奇。

一个id叫“杀马特的风格是我的爱”的人最为有趣,浮橙看了眼她的头衔,是论坛的元老级人物,说话不多,但是句句都直戳要点,她是鲜明的无立场党,纯粹地发表见地。

“啧啧,这年头,公众人物要没个绯闻,那也只能证明还没红到那种程度!”

“身陷抄袭门总比身陷其他门好,好歹这个门能关能合,其他门就说不准了。”

“画画这种事,灵感像天边的浮云,谁知道那云爱往哪儿飘?”

“要说这是c君的故意爆料借以炒作也不是不可能…”

跟她帖的人很多,有赞同有反对,但大部分都是跟着一起发表见解,眼见着这边的楼要歪了,楼主又是斯斯文文地来一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为爱犯错的人总是情有可原的。”

话中有话,倒是将邵昕的抄袭事件归为为爱情犯错。

这楼之后,跟的人明显少了一大半,显然即使是为八卦所振奋,在原则性问题上大部分人还是有所保留的。

不知道在前面第几层,早就有人爆出了对比照。

一张是近期多家权威性杂志发表出来的邵昕转型新作《梦几角》,另一幅则是看上去比较模糊,时间也早上许多的某家小报社上的慈善捐赠作品《心境》。

两幅图,均用了分割式的场景嵌接,虽然颜色和构图都有差别,五个嵌接只有一幅比较接近,但是意境和风格却大同小异,尤其是其中一个画面上的女孩捧着一角爱心,仰望着茫阔无边的星空,跪在一颗菩提树下的处理,前者用了时下流行的铅笔灰色基调,后者则是极简单的淡画勾勒,看样子更像是一副草稿。

孰优孰劣,立现分明,四千多楼处,便有人小心地说:“其实,从改动的程度和绘画水准上来看,邵昕明显是更胜一筹的,而且五个场景只撞了其中一个,会不会真的只是巧合?”

这话一出,应和的人也有几个,但基本都保持沉默,直到那个杀马特突然插了一句:“某校就是南大是没有错的,据我所知,当时南大里除了乔以航绘画精湛,有个叫陆浮橙的姑娘在画画上好像也是小有名气的。”

立刻有人火速开展讨论:“难道那个c君就是陆浮橙?!”

“咦,这个名字挺耳熟的!”

“啊呀,就是昨天的那个比赛…”

浮橙原本从容淡定的脸色微微僵住,网友的联想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她从前画的一些非公开的随性作品,除了乔以航,只会给柯青青看,所以会被柯青青一眼认出来,她并不惊奇。至于那幅草稿居然会被弄上当时的某个慈善拍卖应选作品,大概是老师那边擅自做主了。

她的草稿向来保存得比较完整,但是因为院里有个相当欣赏她的老师也很喜欢画画,所以她有时也会将一些记录灵感的草稿拿出来和她讨论,很多次她从她那里拿回草稿册之后,都没有立即检查张数。

大概就是那位老师在哪次给临时拿走的。

她还一直以为是自己遗失了,或许,邵昕就是在偶然的情况下看到了那张草稿?

“咚咚——”封御景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推门而进,看到趴在电脑前眉头微皱的人时,神色一缓,淡淡地笑了:“吃饭。”

他动作自然地端着餐盘在她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指着屏幕说:“其实你当时画画也就是这种草稿水平,线条紊乱,素材搭配不当,主题也浅薄幼稚…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看上你?”

“陆浮橙,”他拿着筷子挑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看上你的美貌而已。”

他这是在哄她,放低了身段,用并不好笑的冷幽默,正在尽力地讨好她。

也许是某一瞬间被他脸上少有的柔情所震慑,浮橙倏然怔愣了好久。

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猜度…是因为她罕见地发了脾气,还是这个人其实从未将她看低过?

热腾腾的罗宋汤泛着浓郁的香气,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浮橙眨眨眼,恍然觉得身处的空间一下子竟然温暖如明媚早春。

许久,她抿直唇线定定地望向他,心思翻转折叠,蓦地如同一个战士在挑战权威,仰起头顽固地索要承诺:“不要骗我。”

“封御景,请你不要骗我。”

在我不慎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无法干脆利落地离开你身边的时候,请一定,不要欺骗我。

“你在害怕什么?”他终于失了耐心,因她总是在盘缩如鼠地逃避。

淡然的眸光审视着今天一天都神色恹恹的人,唇边最后一点笑意也凝固了:“陆浮橙,别总踩中我的脾气。”

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自由,允许她抛头露面惊才艳艳,纵容她几次三番频频脱离他的掌控,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她和过去余情未了。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越界,她就只能回归他亲手打造的囚牢。

仿佛没领会他压抑的怒意,浮橙只是微抬起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知道了。”

又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一举将两人之间所有的一点进展一枪打回了原地!

男人豁然站了起来,沉郁的眼神好像尖锐的利剑,恨不得戳破她总能将情绪掩得滴水不漏的脸,连室内的暖气都燥热了起来。

“很好,”他倏尔眯起长眸,语气凉薄,“陆浮橙,你胜出了。”

-

星云国际。

办公室内,一室沉默,琴姐高跷着双腿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窗边的人,冷笑连连,再厚的粉底也掩不住她脸上得意的神情。

“啧啧,一夜成名又一夜被砸下云端的感觉是不是很奇妙?”

如果不是邵昕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直接向上头提出替换她这个经纪人,甚至还隐隐地表露出让她再也无法在公司生存的意味,她也不至于亲手将自己供上去的人一把给拽下来。哼,想让她替他人做嫁衣,门都没有,她成琴只有踩着别人步步往上爬的份,什么时候居然轮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孩三番四次地对她挑衅的?

“所以,是你将那些消息放出去的?”邵昕头也没回,一头俏丽的酒红色的短发在午后日光的映衬下,愈加鲜艳夺目,扬起的唇角,带着几分讥讽,只有一双琉璃眼眸透出淡淡的怒意。

她早知道成琴这个老女人,从来不会一心一意地替她做事,她现在所心寒的是,荣爷竟然也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处理。

为什么?

当初答应替他做事的条件之一,不就是让她有朝一日能正正经经名正言顺地站在绘画界的高峰,拥有和乔以航并肩而立的资格吗?!为什么要在她刚刚打响名气的时候,将她一举拉入泥潭?!

尽管…选择借陆浮橙早年的小半幅作品进行创作,本质上仍是她自己的灵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有私心,她只是想借着“陆浮橙”三个字,引起乔以航的注意,就算只是一个污秽的,抄袭者的名号,她也不在乎。更何况,以她对乔以航的了解,他绝不可能愿意将陆浮橙推到舆论面前,所以关于抄袭也好,过度借鉴也罢,这件事情,只会是她,他,提议的成琴,以及荣爷知道。

但是成琴会主动去捅破这层窗户纸,说到底,她不是没有预想过,她只是在奇怪,为什么乔荣会突然不打算隐藏陆浮橙这枚棋子了?不是一开始的计划之中,是通过这次比赛,试探陆浮橙到底知不知道古画的事情的吗?

难道说…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邵昕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一年前,当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埃及,辗转到冰岛散心时,便遇上了乔荣。那个男人永远是隐在黑暗之中的,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蝙蝠,只会盘踞在阴冷的暗槽之中,但却可以透过狭窄的缝隙,窥测到这世间日日夜夜上演的瑰丽旖旎,阴谋算计,所以他也可以一眼看出她需要什么。

她需要一个地位,一个可以不再仰望心爱的人,只需要几步走近而不是艰难攀爬的地位。

她承认自己不具备绘画天赋,可她已然为了他放弃最适合自己的工作和兴趣,既然这些还远远不够,那她就势必要继续向他靠近,他成为绘画界的大师,她就要拼搏知名画手,他在的比赛展出,她也要时刻出席,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她都要紧随其后地踏上那片领土。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这么迷恋一个男人…

“男人需要的不是一个爱他的女人,而是一个对他有用的女人。”乔荣掩在暗淡光线下的半张脸狰狞可怖,可他的语气却非常温和,“你想要出名,我手上正好有一家明星公司可以包装你,就看你值不值这个价了。”

如果不去看他的脸,其实他应该可以算是一个相当和蔼的中年男人,但她始终不知道那半张像被火烧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脸,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变得这般叫人不敢直视。

想到这里,她突然回过神来,没再看仍旧趾高气昂的成琴,而是打开门快速走了出去。

-

“荣爷,邵昕小姐过来了。”

乔荣正在健身室,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衬得已步入中年的身形格外精神,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健硕。听到这话,他放下手下的保龄球,从下人端着的托盘里拿过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半狰狞的侧脸看上去甚至能窥测出几分笑意来。

“那丫头是沉不住气了,让她到书房等我。”刚往正厅里走了几步,转头又唤来另一个人吩咐,“把会离叫回来,怎么最近关于陆浮橙的事情都没向我汇报?”

“是,荣爷,”回答的人将头压得低低的,不确定接下来说出的话会不会惹怒他,但是想到早晚也得知道,干脆一咬牙直接说了出来,“荣爷,其实离哥受伤了,已经在堡里休息三四天了。”说完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见乔荣已经浑身煞气地越过他朝正厅走去,看样子是真被气到了。

“啪——”果然,会离一出现在乔荣面前,就被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他斯文干净的脸上立刻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整张脸也肿了起来,却一句话也多说,立即下跪认错。

“荣爷,我…”

阳光终于慷慨地从唯一的窗洞外爬进来,阴森死气的大厅中央多出一抹光晕来,恰好映在会离的身上,隐约可以看出…他就是当初和浮橙一行去大峡谷的人之一,沈艾。

“会离,我养了你有两年了吧?”见他撑着受伤的腿跪在自己面前,乔荣只是冷冷撇嘴,一点也没有让他站起来的意思,而是转身迈上台阶,缓缓在太师椅上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现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他阴狠地一拧眉,掌下的扶手被生生掰碎,“我说过,陆浮橙只是一个帮助我们揭开古画之谜的棋子,你只能监视她,不能动她,当然,如果你还对她产生那些可笑的感情的话…”

乔荣倏尔轻笑了起来,眼底一片冷碎冰芒:“会离啊会离,你记着,你的代号就注定你这一生只能孤独,亲者会离。”

原本跪得笔直的身子细不可查地微微一晃,继而低头,声线平稳:“荣爷,会离明白。”

“明白就好,那就去替我做一件事。”

“荣爷请吩咐。”

乔荣久久地望着他,蓦地意味深长道:“把陆浮橙给我绑来。”

沈艾全身一震,咬着牙低下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