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这一次凡春运被关进去,没有盈袖特意关照,她的遭遇可想而知。

“有的人,你不杀了她,她永远不会自己寻死。”谢东篱也很感慨,敲了敲盈袖的筷子,“刚极必折。慧极必伤,袖袖,你也要记得这句话。”

盈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父放心。”

……

凡春运戴着头枷脚铐。被推搡着来到两军阵前。

盈袖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瘦了许多,蓬头垢面,身上一股恶臭隔多远都闻得到,脚上穿着草鞋,走了这么远的路。草鞋早就破烂不堪,露出同样破烂不堪的双脚。

以前那一双玉一般精致的小脚,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凡春运转动辄着脑袋,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来到北齐京城的城门前,心里又是一抖。

正惶恐间,北齐的城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高大汉子被绑着胳膊推了出来。

那人一被推出城门,他身后的城门就赶紧关上了。

凡春运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失声叫道:“刘大哥!是刘大哥吗?!”

这人正是刘斐。

他只听见一把粗糙沙哑的嗓子在唤他的名字,不由皱了皱眉,抬头看见一个脏兮兮丑陋恶臭的女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恶心转头,道:“你是谁?不要乱叫大哥。”

“我是凡春运啊!就是夏暗香!刘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凡春运紧走几步,往刘斐那边扑过去。

刘斐大惊回头,仔细辨认着她的长相,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当初俏丽的轮廓,惊讶地道:“真的是暗香?你怎么这幅样子?!”

“刘大哥!”凡春运悲从中来,就要扑过去。

“站住!”两个军士走了上来,将凡春运拦住了。

“大人,凡春运和刘斐都到了,请大人指示。”一个军士转身行礼。

凡春运和刘斐一起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玄色盔甲,纵马缓缓走来。

那人目光沉静,阳光下的面庞像是有光,让人看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住了,眼里没有别人,只有他。

凡春运痴痴地看着谢东篱,喃喃地道:“……姐夫,你终于还是要来救我吗?”

谢东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只低头看着他们,道:“刘斐、凡春运,两年前,因为你们,北齐禁军奇袭东元国,杀死我东元国无数百姓和数万军士,今日就是你们要偿债的时候了。”

谢东篱的语气平静,但是话中的意思却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凡春运吓傻了,呆了一呆,忙道:“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我没有让他这样做!姐夫,你不能罚我?”

“住嘴!谁是你姐夫?!多大张脸!”阿顺在旁边斥道,一巴掌抽了过去。

凡春运被打得不敢再叫姐夫,但还是愤愤不平地瞪了刘斐一眼,道:“都怪你!”

刘斐瞥见凡春运看着谢东篱的眼神,如同一盆冰水迎头喷下。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刘斐的眼神黯了黯,闭上双眼。

谢东篱手一挥,一本册子扔到地上。“这是刘斐当年在我东元国探访白塔大狱的记录。凡春运,别说你不知情。如果你不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去,他会这样做吗?!”

饶是凡春运一向脸皮厚,此时也被谢东篱的话堵得羞愤欲死。

别人说这话。她还可以不在乎,可是如今说这话的是谢东篱啊……

他怎么能这样说她?!

凡春运瞪着谢东篱,好像是第一次发现,谢东篱是这样心狠手辣,从来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谢东篱扬天抽了一鞭子。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们连我们东元的国民都不是。”

凡春运和刘斐紧张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到底要怎样啊?!

谢东篱眼眸沉沉,对慕容长青招了招手,“你来说。”

慕容长青应了,纵马上前,大声道:“因为你们,我们东元国的平民百姓一共死亡三千六百五十三人,军士死亡两万五千四百七十三人,加起来一共两万九千一百二十六人。他们的死法包括中箭、中刀、中枪、中戬。被烧死,被淹死,被砸死,被闷死等十八种死法。”

凡春运和刘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出了巨大的恐惧。

谢东篱和慕容长青到底要做什么?要如何惩罚他们?!

谢东篱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接着慕容长青的话道:“来人,将她和刘斐推上高台。”

很快,一个高台架了起来,上面有刀枪箭戢等各种兵器,也有火堆水盆和石头。

慕容长青庄严地道:“我们会让你们感受到那些被你们带累、无辜死去的人的死法。不。你们不会马上死亡,而是要尝遍所有死法的痛苦后再死去。虽然我们死去的有两万九千一百二十六人,但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尝遍所有人的痛楚,只要你们承受一个零头。也就是一百二十六次如死亡般的痛苦就行!”

凡春运听了,两眼一翻白,特别想晕过去。

但是她的精神却极度清晰和亢奋,根本就晕不了。

谢东篱淡淡地说:“如果疼痛的等级从一到十分为十级,我还是比较喜欢九这个数字。这样不会太满,又能让你们得到教训。而且我这人从来不赶尽杀绝。向来慈悲为怀。你们两人的情意感天动地,我很钦佩。但为了成全你们两人的情意,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我不赞同。所以,你们必然要为你们做过的恶赎罪。——开始吧……”

凡春运陡然明白过来,发出惊天动地一声惨叫,哭号道:“不要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不敢了!我会用我的余生赎罪!你把我关回白塔大狱吧!我愿意在里面过一辈子!”

盈袖纵马上前,立在谢东篱身边,抬头道:“现在说后悔已经晚了。有些事,当你们出手的时候,就没有后悔路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死复生,再活一次的。”

谢东篱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吩咐道:“堵上他们的嘴。——动手。”

很快,东元国的刽子手跳上高台,开始行刑。

你见过有比凌迟更痛的刑罚吗?有,那就是凌迟两次。

而比凌迟两次更痛的刑罚,就是凌迟三次……

痛不可仰,却无法用晕迷来保护自己。

感觉被无限放大,想要痛快求死却永无尽头,还有人在身边数数,告诉他们这是第几个人尝到的死前痛楚。

这种痛,完全是一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碾压,甚至可以算是极刑中的极刑。

京城内外的人都看着这一场血淋淋的惩罚,其中的辣手之意震慑了北齐城内的所有人。

这样的刑罚,不仅摧毁了凡春运和刘斐的意志和灵魂,让他们永无转世轮回的那一天,而且让北齐人也似乎跟着又死了一次。

可以说北齐这一代人,已经被谢东篱彻底摧毁了好战的意志。

这样的刑罚,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的时候,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惩罚,火刑。

柴火架了起来,围上整个高台。

凡春运看着火舌舔上自己的身躯,还以为不会再痛了,可那焦痛比先前那些痛还要难以忍受,她终于吁出最后一口气,在火中化为灰烬。

“终于死了!这两个贱人!如果不是他们作耗,我们都会好好的!”

“去死吧!我们终于报仇了!”

东元国军士们欢呼雀跃,笑得流出眼泪。

就连城内的北齐人也露出笑意。

他们本来就恨凡春运和刘斐,死去的齐诚帝先前怎么也不肯杀刘斐,已经让很多人心怀不满。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东元国人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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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成双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如血般的残阳洒落在北齐国京城的城墙上。

天青,云碧,旌旗招展,身穿玄甲的东元国军士如同黑铁洪流一般,将城墙前面的地方围得满满当当。

这番景色落在大家眼里,也印在大家心里,很多年之后,北齐国人都记得这一天。

城墙前面的一块空场地上,正在燃烧的高台依然冒着浓厚的黑烟,给这如画般的景致增添了一处败笔。

眼看那处高台跟高台上打量两个人已经烧为灰烬,慕容长青才举起长戬,在众人的欢呼中大声宣告:“撤军回营!”

这时候,就连北齐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谢东篱带着盈袖悄然离开了这处行刑的地方,从小路走,绕过小树林和王家村,往药山行去。

他们来到药山顶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山峰很高,黑蓝色的天幕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好像伸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星辰。

谢东篱没有说话,他背着手,站在药山山巅,俯瞰着大地。

目光中没有傲慢,没有不屑,只有沉静,如同静夜星光般的沉静。

他就是这片土地的王者,不,他高于王者。

万物在他掌握中,他想翻云就翻云,想覆雨就覆雨,只要他想,他可以拥有这片土地,但他不想。

他的目光,透过这片土地,看见的是整片星空!

盈袖敬畏臣服又崇拜爱恋地看着谢东篱的侧影,在他身边侍立。

他们的身影好像从亘古的洪荒中走来,相依相伴,在他们自己醒悟过来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过了许久,谢东篱回身看向盈袖,笑道:“冷不冷?”

盈袖摇了摇头,“不冷。不过……”她往他身边凑了一步,笑道:“如果你给我暖暖手。就更好了。”

“嗯。”谢东篱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还是冷的,至少她的一双手,凉如寒冰。

他用力一拉。将她抱入怀中,低下头,准确地找到她双唇的位置,含住,一动不动地含住。

他的气息炽热。很快就让她浑身暖和起来。

盈袖忍不住回抱谢东篱,被他含住的双唇动了动,悄悄伸出舌尖,企图突破他唇瓣的重围。

谢东篱发出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在他胸腔震动,又从他的唇里,过渡到她的唇里。

近在咫尺的笑声,从他那里传来,传到她的唇里,笑声的震动带起阵阵酥麻。那酥麻从盈袖的喉头往下,直往她的四肢百骸倾斜而去。

只听着他的一声轻笑,她已经站立不住了。

盈袖紧紧抓住谢东篱胸前的衣襟,脑子里一阵迷糊,忍不住低声道:“闭嘴!不许再笑了!”

“不许?凭什么不许?你管天管地,难道还管我笑不成?”谢东篱故意含着她的唇说话,越来越炽热的气流从他的嘴里过渡到盈袖嘴里。

这样的相濡以沫有种别有情趣的动人心弦。

谢东篱的声音像是钻到她身体里面,在她每一处最敏感的地方轻触,像是那一天,谢东篱拿着未开锋的簇新毛笔。在她身上勾点描画一样,而且比那一次更加难以忍受,因为这一次,是在内里。

盈袖昏昏沉沉地想。原来情人之间的交流,真的不是从耳朵进去的……

明月在天幕上静静地抛洒月辉,给这一对在山巅相依偎的夫妻罩上一层银纱。

星星一眨一眨,如同调皮孩子的眼眸,偷窥着两人细致的拥吻。

……

此时,离此地千里之外的北齐堕民圣地的漫天黄沙之中。夏凡悠悠地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看见眼前一片黄雾,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他又闭上眼。

脑子有些迷糊,刚才发生的事如梦似幻,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有股不知今夕何夕的怔忡。

“……咦?你怎么来了?哦,你居然有这个东西……”

有人在他面前轻笑摇头。

他记得自己是看见了一个人的面容,但是现在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

他只记得那里的景象十分奇特,好像半只脚踏进门里,但还没有容得他落脚,一股大力袭来,就将他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坠落,不断地坠落,不知道要坠落多久,要坠落到什么地方。

夏凡的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那人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们有一丁点血脉相似,所以你能来到这个地方,窥探这里的景象。不过,也仅此而已,不能再多了。你回去吧,看在我们那一丁点相似的血脉份上,我就送你一程,记得中途别睁开眼睛,一旦睁开了,你就投胎去吧……”

夏凡记不住那人的样子,却奇迹般记得那人的声音。

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声音十分清朗,就算正正经经说话,也像是在笑,谁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谁也没有这个能力摸得清。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停止了坠落,有股力量从下而上托起了他。

再之后……好像是漩涡,无尽的漩涡,他在漩涡里穿行,睁不开眼睛,只能凭感知知道自己在一处广袤的空间里移动。

他牢牢记得那人对他说的话,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睛,就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夏凡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漂流了多久,只记得后来实在受不了,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一度依然不敢睁开眼睛,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块沙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狂风大作,黄沙打在他的肌肤上,锋利的小砂子将他身上割得到处是血,他感觉到那股久违的疼痛,跟先前在漩涡之中漂流的感觉完全不同,有股脚踏实地的粗糙感和真实感。

他才战战兢兢睁开眼睛。

开始的时候,只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

然后等到没有异样出现的时候,才又试着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睁开的时间长了一些。

看见的还是满眼黄沙。没有深不可测的虚空,也没有冰冷地漂浮在天空中的星辰,只是满身满眼的黄沙。

夏凡终于相信自己是回到了中州大陆。

他连脚都没有迈进去,就被人从不可知之地赶出去了。

不过仔细想来。他比北齐的齐孝帝还是要划算多了。

至少他迈了一只脚进门内,虽然没有真正踏上那片土地,好歹窥视到了里面的情形。

不过,好像也没有差别。

夏凡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因为他已经完全记不得门内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不过他进的那道门。是在北齐京城皇宫的云阁最高层,被从门里赶出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夏凡站起来,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黄沙,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这地方很熟悉。

这是他第一个感觉。

他一定来过这里。

这是他第二个感觉。

还没有等到他有第三个感觉,他已经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脸蒙白纱,从风沙中走了过来,对夏凡淡淡地道:“夏凡,你还记得我吗?”说着,那女子将白纱解了下来。对他微笑。

“云筝?!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夏凡顾不得漫天黄沙,一下子瞪大眼睛。

面前女子的样貌确实是云筝,是他以前的属下,更是他给他女儿夏暗香的侍女!

可是这女子的气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锦衣卫中人不动声色地隐藏,也没有身为婢女自然而然的卑微,相反,她在黄沙中嫣然而立,气度高华,容颜清丽无双,不染尘埃。

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在漫天黄沙中静静盛放,让看见她的人只想五体投地的膜拜,生不起任何亵玩的邪念。

夏凡怔怔地看着她,十分担心是自己长途跋涉过后出现的幻觉。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面前的人还是她。

云筝看见夏凡这个样子,莞尔一笑,伸手弹了弹。

几滴露水从她手指中渗出,落到夏凡脸上。

清凉又微香。

夏凡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是在香汤里沐浴过一般。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是干净的,清爽的,连日来的疲累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站在他面前,他就像是她的仆人。

这种感觉让夏凡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握掌成拳,暗暗运气。

还好,他的功夫还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往不可知之地的门内晃了一只脚的缘故,他发现他的那些内伤暗疾几乎痊愈,功力更胜从前。

夏凡心里暗喜。

只要他的功夫还在,他不怕任何人。

“云筝,你为什么在这里?暗香呢?”夏凡掸掸身上的袍子,他尴尬地发现,他那身上好的贡缎锦衣卫衣袍已经破烂得如同乞丐身上的布条一般,脏得完全看不清本来的样子了。

如果他面前有面镜子,夏凡肯定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乞丐……

云筝笑着看了看他,伸手又打了个响指。

他们四周的风沙一下子停顿下来,黄沙静寂,大地雌伏。

夏凡吃惊地看着四周绵延的环形山,失声道:“这里是圣地!堕民的圣地!”

云筝点了点头,“认出来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夏凡回过头,犀利地看着云筝,并没有被她迷惑。

云筝给自己蒙上面纱,淡淡地道:“先别说我,说说你吧。你和谢东篱在不可知之地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回来了,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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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成对

夏凡的眼角重重一跳,脸上的肌肉近乎抽搐,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什么?谢东篱也回来了?!他难道也是被踹回来的?!”夏凡压抑不住心头的惊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云筝咯咯一笑,“为什么要说也?难道你是被踹回来的?”

夏凡忙转身,看着远方绵延的环形山深吁一口气,肚子这时候恰到好处的咕咕叫了几声。

“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这个地方荒凉了五百年,要走出去要花不少功夫。”夏凡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言行之中已经注意收敛,没有以前将云筝当做婢女和属下的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