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吸水,就是海水倒灌上天的一种天象。

海水倒灌上天之后,当然不会一直停留在天上,而是会化成雨水降落下来。

如果还是落在海里,那就没事了。

但是如果落在岸上,那可不得了……

盈袖也跟着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不远处黑沉的漏斗状云柱,脑子里一阵晕眩。

她看着那云柱,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召唤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就要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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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唤醒 (2)

海天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带起海水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

而那一条漏斗状的巨大云柱就这样从上空浓厚的云层里直入海面,将海水倒吸上去!

谢东篱和盈袖站在白塔大狱顶层,举目远眺,感觉到那风迎面而来,如同利刃加身。

谢东篱不由自主将盈袖挡在身后。

盈袖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直愣愣地看着那云柱,喃喃地道:“你看见了吗?那云柱里面好像有东西?”

风声那么大,盈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风中。

谢东篱倒是听见了,他只看见云柱中的雷电交鸣,也道:“是有东西,那里可算是死亡之地,有雷电,还有倒灌的海水……”

就算是一般的龙卷风,风暴中心也是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令山峰崩塌,河流改道,摧毁房屋。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人力显得非常渺小。

哪怕是谢东篱这样有特殊本事的人,也无法跟这样的旋风抗衡。

此时北齐圣女云筝坐在北齐国皇宫云阁的密室法坛中间,闭着眼,盘着腿,六心向天,双手分别搁在两腿的膝盖上,捏成兰花指,一边掐着法诀,一边念念有词……

她的法诀念得越来越密集,千里之外东元国京城上空的积雨云层便越来越翻滚。

倒灌的海水不断逆流,狂风也越来越大,以摧毁一切的摧枯拉朽之势,往白塔大狱这边奔袭而来。

也就在眨眼间,本来还在那边的港湾里倒吸海水的云柱,就移到了白塔大狱近前。

“不好!快走!”谢东篱大叫一声,伸手去抓盈袖的手,要带着她跳下白塔大狱。

盈袖却身形一晃,一把将谢东篱推开,自己收势不住,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如同嫦娥奔月一样,被那奔袭而来的浓厚云柱卷了进去!

“袖袖!”

“袖袖!”

“袖袖!”

谢东篱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心里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剜了一块出来难受,他不顾一切跟着往那云柱跳过去。但是那云柱卷了盈袖之后,便如同长了眼睛一样,迅速从谢东篱身边绕开,又飞速地退回到刚才它成形的港湾上空。

谢东篱无法,只好从白塔大狱上跳了下去。往他们先前待着的港湾飞跃而去。

盈袖进到那云柱中心,开始的时候被狂风和浓厚的水汽扑得眼睛都挣不开。

云柱里虽然是空心的,还有海水哗哗倒流,但是却有一股力量,支撑了盈袖的到来。

她极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睁着眼睛,在云柱中寻找自己熟悉的那种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却能感知到它在哪个方向。

云柱里奔腾的海水将她浇得全身湿漉漉的,好在有水靠,她身上还是毫发无损。

昏暗的云柱里。这时突然亮起了一丝柔光。

盈袖低头一看,正是自己手上的玉镯在发光。

她心里一沉。

这玉镯是谢东篱以前送给她的,能感知蛊的存在。

难道这云柱,跟蛊有关?

那得有多厉害的蛊,才能有这样呼风唤雨的能耐啊?!

盈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玉镯的光亮却是不容置疑。

噌!

盈袖索性将那光剑抖了出来,迎向云柱中心最黑暗的地方。

那里看上去有只“眼睛”,于云雾之中静默地跟她对视。

这只“眼睛”由云层组成,虽然只是个形状,但也让盈袖十分不安。好像在被人窥视。

“……袖袖……”云柱外面有人在呼唤她。

盈袖听出来是谢东篱的声音。

她猛醒过来。

她人钻到云柱里面,谢东篱在外面不知有多担心!

她得速战速决,不能让谢东篱继续担心下去。

盈袖精神一振,挥舞着手里的光剑。想那云柱中心最黑暗的“眼睛”斩了过去!

嚓!

本来应该是一团没有形质的云雾,但是她的光剑到处,却感觉到如有形质,将那“眼睛”生生剖成两半!

盈袖往后急退,却看见被她剖开的“眼睛”慢慢又融合起来,里外断层。居然形成了“重瞳”的形状!

“重瞳现,圣人出……”

盈袖脑海里冒出了这两句流传久远的话,她一怔,继而手中光剑光芒大盛,又一次斩了过去。

一剑、两剑、三剑……

她挥舞着光剑,一次又一次砍杀那不断分开,又不断聚合的“重瞳”云层。

她不知道自己斩了多少剑,但是远在北齐国京城云阁密室法坛中的云筝却记得清清楚楚,一共九百九十九剑!

因为盈袖的每一剑,都像是斩在她身上一样,她痛不可仰,遍体鳞伤,眼看那些积雨云快要支持不住了。

如果真的让盈袖将那“眼核”砍散了,那些积雨云就要回返北齐国,而且会变本加厉,给北齐带来千年不遇的大洪水!

这就是她擅自逆天改运,祸水东引的反噬下场。

“不……不能……不能让她砍散了眼核。”云筝咬了咬牙,将吸收了北齐国玉玺雨势的蛊王取了出来,用刀尖取了心头血涂在它身上,然后更加快速地念动法诀,想借蛊王的魂魄之力,将盈袖咒死。

千年蛊王,到底不同凡响。

身处云柱中心的盈袖马上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压在她的光剑之上,让她举不起胳膊,无法继续斩杀那个“重瞳”云层。

好在她已经砍了很多次,那云层聚合的速度也变慢了,盈袖紧紧盯着那“重瞳”云层,倒提着光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金色的小颗粒,穿透云层进到云柱中心,落在那“重瞳”云层之上。

盈袖正好走到,一剑斩了下去,那金色小颗粒化作无数光点。带着水汽,直扑向盈袖!

盈袖大惊,她身上的水靠似乎都不能阻挡那些金色颗粒,眼睁睁看着它们尽数穿透水靠。渗进自己的肌肤里面。

远在千里之外的云筝这时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声道:“看我的蛊王不把你吃得只剩骨头架子!”

那些细小的金色颗粒一渗进盈袖的肌肤,立刻聚合起来,成为刚才盈袖看见的模样。

盈袖心里一沉,她已经感觉到。这就是蛊,或者说,是蛊王。

因为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气势凌厉的蛊。

一瞬间,她手足僵硬,无法动弹。

再过了一会儿,那股支撑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就在这中空的云柱中心,盈袖一个趔趄,头下脚上地从半空中倒栽了下去!

她手握着光剑,看着云层在她面前迅速后退,海水逆流而上。将她撞得鼻青脸肿,而身体内的金色小颗粒正簌簌直行,往她脑袋处钻了过去。

一定不能让这东西进入我的脑子!

盈袖眼中突然光芒大盛,脑海里的一丝桎梏咣当一声被那金色小颗粒带来的压力冲得一干二净。

无数法咒和木鱼声从她脑海深处传出来,还有一个男人温润和煦的声音。

“琉璃……琉璃……琉璃……”

声声唤她,像是从古远的岁月中穿透而来,企图唤醒她。

盈袖闭了闭眼,心里一阵迷惘。

琉璃是谁?谢东篱给她取表字琉璃,跟那个男人召唤的琉璃有关系吗?

那男人的声音,有些像谢东篱。但比他的声音更清澈朗润,不像他如今的声音浑厚低沉。

盈袖心念电转,睁开眼,见黑色的大地在眼前扑面而来。她已经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不!不能让这云柱回到岸上!也不能让这些云层里面的雨水全倒下来!”盈袖在心里狂呼,双手如有自主意识一般捏出莲花法诀,交替在胸前,大呼一声:“滚!”

天地间静谧了一瞬。

狂风静止,海水停滞,连空气都不流畅了。

就在一瞬间的静止中。一个金色的小颗粒,从盈袖眉心冉冉飞出,有气无力地扑腾两下。

盈袖手起刀落,光剑横斩,将那金色颗粒完全砍散了。

这金色颗粒一消失,云柱里面支撑她的那股力量又回来了。

盈袖倒转过来,立在云柱中心,手提光剑再次向那“重瞳”云层斩了过去。

这一次,那“重瞳”样的云层散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合拢过了。

北齐国京城云阁密室里的云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引以为傲的蛊王之魂,就这样被盈袖生生逼出体外,而且灭得一干二净!

没有了魂魄的蛊王,就是一只半死不活的虫子……

云筝嗷地一声悲号,整个人瘫在法坛中间,再也没有力气驱云散雨了。

完了,完了……

云筝闭上眼睛,这一下,她可是害死北齐国了……

如果盈袖和她一样,将那些积雨云驱赶回来,那场水患,几乎可将北齐全部淹成泽国!

……

可盈袖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云层推到别的国家。

她只是尽了她最大能力,将这些积雨云从岸上驱回到海里。

只是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而且整个人是迷迷糊糊地,完全靠着意识里被唤醒的本能在这样做,所以虽然她尽了所有的能力,也只将八成的积雨云驱回到海上,还有两成留在了陆地上空,而且往东元国内陆飘了过去……

漏斗状云柱散去,倒灌的海水化成暴雨,下到海上。

啪!

盈袖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横拍在海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袖袖!袖袖!”谢东篱跳入海里,往盈袖掉下来的地方快速游了过去。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海上的暴雨才刚刚停歇。

谢东篱双手托着盈袖,从海里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魁梧,阳光从他背后照了过来,他高挺的身姿如同海神般屹立在天地之间。

盈袖有气无力地抱着谢东篱的脖颈,偎在他怀里,气喘吁吁地道:“你没事吧?”

谢东篱抱紧她,将脸贴在她脸上,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傻?”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不好生躲在他身后,却将他推开,自己迎向了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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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唤醒 (3)

盈袖想起刚才的景象,又有些迷糊,那些遥远的,未知的东西近在眼前,却又失之交臂,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述说。

过了一会儿,谢东篱抱着她走向她住的至贵堂后院台阶,在上台阶的时候磕了一下。

盈袖回过神,挣扎着道:“放我下来吧,我没事,就是有些腿软。”

谢东篱不由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在她耳边低语:“……腿软这种话,别在外人面前说。当然,在你夫君我面前说是无碍的。”

盈袖:“……”

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谢东篱的意思,脸上一下子绯红,却连捏起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挂在谢东篱身上,眼皮直耷拉。

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从体力到精神,精疲力尽就是说的她。

谢东篱将她抱到卧房的时候,见她已经睡熟了。

他唇角勾了勾,将她抱去浴房,换下湿漉漉的水靠,又泡在浴桶里洗净海水,再拿大巾子给她擦得干干净净,换上寝衣,抱回卧房的床上。

盈袖睡得熟,不知道谢东篱完全没睡,就去丞相阁了。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天色昏暗,窗棂好像开了,但垂着湘妃竹的帘子,有清风浃着淡淡的水汽往窗边袭来。

盈袖睁开眼睛,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

天色这么暗,难道还没有天亮?

她疑惑地偏头看了看窗外,又见身边没有谢东篱了,坐了起来,唤道:“采芸?”

采芸撂开帘子来到卧房,在床帐外屈了屈膝,“夫人醒了?”

盈袖揉了揉额头,有一瞬间的恍惚。

昨夜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她竟然有些分不清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还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采芸,五爷呢?”盈袖慢慢说道。想下床穿鞋,却发现腿有千钧重,软得完全抬不起来一样,胳膊也是。累得好像昨夜举过千斤鼎。

盈袖揉了揉胳膊,缓缓从薄薄的袷纱被里挪了出来。

采芸走上脚踏,给盈袖撂开床帐,挂在床柱上的鎏金鹧鸪的帐钩上,一边笑着道:“五爷一早就去丞相阁了。吩咐奴婢不要叫醒夫人,说夫人昨夜累坏了……”说着,抿嘴笑了笑。

盈袖皱起眉头,“已经走了?”又抬头看了看窗子那边的方向,“现在什么时辰了?”

采芸看了看房里的钟漏,“已经未时初了,要摆午饭吗?”

盈袖一怔,“都过了午时了?”

她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

起身梳洗之后,盈袖开始坐下来吃午饭。

桌上摆着的其实是早饭和午饭的大混盘。

有甜酒酿蛋花粥,也有胭脂鹅脯。酒酿鸭子,还有素炒茭白,冬笋咸肉香蚝汤。

盈袖拿汤泡饭,吃了一小碗,又喝了甜酒酿蛋花粥,饱得不能再饱。

不过她今儿不能吃完之后去庭院里遛弯了。

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倾盆大雨,盈袖眼神微闪。

原来昨夜的事,不是一场梦,都是真的。

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雨丝,似乎还能一丝隐隐的海水咸味。

“夫人,这里风大雨大,回廊都溅湿了。咱们还是进来坐吧。”采芸拿了件披风给盈袖披上,“别站在风口。五爷说您身子还没完全好呢……”

盈袖笑了笑,拢着披风又看了一会儿,才道:“去小厨房命他们给五爷做几盘菜,我要给他送去。”

采芸窒了窒,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出去可不容易。

可是夫人吩咐了,她不依也不行,低头应了一声,出去小厨房跟厨娘说了盈袖的话。

厨娘忙应了,现通开火给谢东篱做他喜欢吃的菜,又蒸了一碗庄子里专门种的紫米饭,放在食盒里,让采芸拎走了。

盈袖带着食盒,坐上车,去丞相阁看谢东篱,顺便给他送饭。

谢东篱果然还没有吃午饭。

不是丞相阁的厨房没有准备饭食,而是他们顾不得吃。

盈袖进到谢相阁,见人都不在,问了一声,才知道谢东篱他们都去沈大丞相的沈相阁去了。

她没有让人通传,亲自拎了食盒,一个人往沈相阁走去。

大雨滂沱,她撑了一把斜画着一枝杏花的油纸伞,穿过回廊,走过院堂,登上沈相阁的台阶,来到沈相阁门口。

屋里的人正在说话,声音很大,也很激动,似乎在争论。

“张副相去了江南,不过听说那边的雨比这边小多了,早知道,就不用他去了,在这里帮忙不好吗?——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啊!”

“陆副相,江南也有东元国半边国土,只有张副相一个人在那边坐镇,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是代替王家进入五相的曹副相的声音。

自从王锦奕通敌叛国,王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元宏帝就表示永远除去王家的副相资格,改由从别的官员从选拔。

这曹副相,就是被推举上来的新任副相,打破了五相世家对丞相这个位置的垄断。

陆副相冷笑两声,强词夺理道:“事急从权,我们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事情比江南要多出许多倍,怎么就不能把他召回了?”

这时就听谢东篱说道:“陆副相着什么急?不就是张副相在江南将你陆家门人用尚方宝剑斩了几个,你就在这里挟带私货,假公济私了?”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陆副相不提防被谢东篱揭穿了真正的心思,不由恼羞成怒,“你大嫂没有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谢东篱的大嫂陆瑞兰,正是陆副相的嫡亲姐姐,他们两家是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