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抹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人群中方才是抽回了视线,将眸光复又转回到了戏台子上。

陶黛龄顾盼神飞,似是对郑北辰的离去视而不见,眼眸却是不经意的像二楼的包间轻轻瞥过,眼底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凄楚之色。

叶雪妍站在那里,身后戏台子上唱的戏,隔得如此的距离传了过来,倒像是那天她站在百乐剧院的门口,等着李语珺一般。那锣鼓喧天和戏子婉转的歌喉,就像隔着一层轻纱似得,又飘渺,又疏离,再热闹的戏文听在耳里,都觉得是平添了一种凄清之意。

楼下又是传来一阵震耳欲聋般的叫好声,原来是陶黛龄唱完,退回了后台。接着,便是一群刀马旦,夹枪带棒的舞弄了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的心倏然抽紧了,她听出来,那是郑北辰。

“过来。”简单的俩个字,低沉中却是威势尽显。

她回过身子,男人刚毅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令人瞧不真切。唯有那高挺的鼻翼,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冷硬气息。

她背对着包厢的护栏,小手紧紧抓住栏杆一角,却是没有上前。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郑北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平淡的语气令人听不出一丝温度。

叶雪妍压住心中的惧意,闭了闭眼眸,走到了男人身边,清冷的声音却是不卑不亢;“郑司令。”

“告诉我,我的话,你有没有放在心上?”郑北辰俯下身子,手指挑起了女子的下颚,让她牢牢迎上自己的视线,淡淡出声。

“司令所指的,是哪一句?”叶雪妍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的发着光,又黑又亮,瞳孔深处似是映着簇簇火苗,像是他的眼睛里燃起了一把火,点亮着。

男人闻言,却是不答反问;“我的女人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来看戏,你说,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不是你的女人!”叶雪妍脱口而出,小脸却是逸出一丝薄薄的羞恼。

“我郑北辰说出的话,向来还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男人的唇角勾勒出一层淡淡的笑意,见她一双澄若秋水般的眼睛盈盈然看着自己,眼波流转,纯净照人。他的眼眸却是愈发的迥深起来,炙热的眸光似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我已经快要订婚了,还请郑司令自重身份,不要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来!”叶雪妍全身冰凉,却鼓起了全身的力气,与眼前的男子对峙着。

“哦,是吗?”郑北辰眉头一挑,伸出一手,却是要抚上她的脸颊。

“你——”叶雪妍刚要躲开,腰身便又是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郑北辰依然是淡然的神色,只闻到她头发上馥郁清雅的芳香,手指触到她的衣裳,只觉衣料甚是柔软细腻,惹得他不愿松手。

“别说你们是快要订婚,就算你已经嫁给了他,我想要你,还是易如反掌。”男人的声音,冷冽中透出丝丝凛然。

“没想到被天下人称作‘侠将’的东北大帅,居然也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来!”叶雪妍小脸儿通红,将眼中的泪水强压了回去。

“喜欢一个女人,就是卑鄙?”郑北辰丝毫没有气恼,一声嗤笑,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你到底要怎样?我娘身体不好,我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叶雪妍再也忍不住,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任由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却还是义正言辞的模样。

郑北辰抽出一只手,为她拭去泪水,神情间却是冷静与严肃,他望着叶雪妍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酌字酌句的言道;“我没有想怎么样,我只是要娶你。”

叶雪妍一怔,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上次本想和你说清楚,没想到被军中的事情给耽搁了。好在现在和你说也不晚。也省的你和别人订了亲,我倒真要强抢民女了。”郑北辰望着她傻傻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便是一软,遂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当日在李公馆朝着我吐西瓜子的时候。”

“那天不是我。”叶雪妍想也未想,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我知道,”郑北辰点了点头;“是李语珺。”

叶雪妍望着他,男人的眉眼虽隐在黑暗里,却也可以感觉到其中的温情脉脉。她的脸颊却是不由自主的开始发起烫来。

“你不信我?”郑北辰见她不出声,大手只捧起了她的小脸,让她看向自己。

“我不敢信你。”叶雪妍迎上他的黑眸,喃喃出声。

“又说傻话。”郑北辰噙着笑,摇了摇头,接着言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娘也是我的丈母娘,我自是会让她对我放下心来。”男人的眉眼间,满是磊落。

“你——”那句丈母娘自他的口中那样自然的说了出来,直让叶雪妍听得一阵面红耳赤,羞恼之色却是更甚。

“我什么?又想说我无赖?”郑北辰压低了身子,军帽下的眼眸越发的暗沉,深不见底。

“你欺负人!”叶雪妍心乱如麻,挣扎着身子,却丝毫挣脱不得。“你明明和陶老板是一对,又为什么要来戏弄我?”想起他为陶黛龄起身喝彩的那一幕,种种传言纷扰而来,只让她一颗心说不清是何滋味,只想从他怀中逃开,远远逃开。

“你吃醋了?”男人一声浅笑,声音里却是满满的愉悦。

“你胡说,放开我!”他的脸本就离得极近,让她看得清那浓浓的眉,深邃的目光就那样专注的凝视在自己身上。她的心中恼意却是更甚,羞怒中,却又夹杂着丝丝委屈,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既被你骂做无赖,现在又岂能放了你?”郑北辰大手一勾,将她的身子紧紧揽在怀里,一手却是捧住了她的后脑勺,炙热的吻,便那样落了下来。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薄荷烟草的味道,夹杂着男人所独有的阳刚气息。还有一种隐隐的硝味呛入鼻中。叶雪妍惊慌失措,只得拼命挣扎,郑北辰一手便压制住了她的反抗。夜色中更映的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清丽如画,属于少女的清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周围,而她的嘴唇,却是那样的柔软,有着甜丝丝的味道,吮在嘴里,倒好像是要化了一般。

他竟不舍得用力,大手牢牢箍住她的纤腰,却是轻轻的吻着,生怕弄疼她。黑暗中,她那一排小扇子般的睫毛颤的厉害,倒似是扑闪扑闪的蝶翼。

男人的怀抱,是如此的强劲有力,而他的吻,却又是那样的温柔深情,叶雪妍只觉得透不过起来,小手本能的向郑北辰胸膛推去,却起不了丝毫作用。她呜咽着,张开口刚要呼吸,却被郑北辰趁势而入,带着浓浓的霸道与怜惜,狠狠的侵入她口中的芬芳。

郑北辰尽情的吮吸着她柔嫩清香的唇瓣,本想着浅尝即可,可她唇上的滋味却太过于美好,她的青涩轻易的勾起了自己体内汹涌而来的欲望。他眼底浮起一丝自嘲,终是松开了她的唇畔。大手,却还是紧紧的烙在她的纤腰。

“听好了,我要你做我的司令夫人。”他深深的望着怀中的女子,声音里却是矢志不渝,似是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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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外头的太阳正好,极远处清道夫拿着大竹扫帚,刷刷的扫着街,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像是有人拿着一根极细的羽毛轻轻的扫在耳下,让人心里只觉得痒痒的舒坦。那阳光淡淡的金色,照在对面人家的白墙上,只觉得四下里皆是静谧,流光无声。

叶雪妍穿着校服,刚踏出家里的小院,就见李语珺坐在门槛上,瞧那样子正在等着自己。

“语珺,你怎么在这里?”她吃了一惊,连忙上前。

“雪妍,你跟我过来。”李语珺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一般,一把拉过好友的手,来到一处寂静的地方。

“怎么了?上课都要迟到了,咱们去学校说不行吗?”叶雪妍疑惑的看着好友,却是想不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你马上都要做大帅夫人了,还上什么学?”李语珺一语惊人,小嘴一撇,眼见着又是要哭起来似得。

叶雪妍俏脸一白;“你听谁说的?”

“咱俩这么要好,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你和那东北虎到底怎么回事嘛,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上他了呀?”李语珺跺着脚,面色焦急不已。

叶雪妍垂下头,无言以对。怎么就惹上了他?她也想这样的问自己。

“你说话呀!”李语珺小手便向着叶雪妍的身上推去,话语里更是含了哭腔;“你知不知道,他托了我爸妈做媒人,马上就要去你家提亲了!”

第五十五章 提亲

叶雪妍闻言,只觉脑子里一阵嗡嗡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不敢置信般的看着李语珺,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他托了李伯伯和李伯母做媒?”

“是啊,我不小心在书房听到我爸妈谈话,才知道这件事。雪妍,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难道东北虎真的要娶你?”李语珺眼眸通红,惊慌失措般的望着眼前的好友。

“我本来一直都不相信,可你今天这样一说,我只得是信了。”叶雪妍抽回自己的手,轻声言道。

“可你千万不能嫁给他啊!他比你大了这么多岁,谁知道他在东北有多少女人,你要真跟了他,那岂不是羊入虎口嘛!”李语珺火急火燎,拉住叶雪妍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

“语珺,你的好意我知道,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命。我认命便是。”叶雪妍唇角噙着一丝浅笑,反而安慰着眼前的女子。

“你胡说什么,咱们可是新时代的女性,命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你要不愿意嫁给东北虎,我马上回去和我爸妈说!”

“别傻了,他权势滔天,谁又能左右的了他?”叶雪妍心平气和,眼底直如一潭幽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李语珺着急的似是要哭了起来,突然脑子里却是灵光一闪,她一把紧紧攥着叶雪妍的手,喜道;“雪妍,我有主意了!咱们私奔吧!”

叶雪妍心里虽是柔肠百转,可听到她的话仍是忍不住的扑哧一笑;“又说孩子话,哪有俩个女孩子私奔的。”

“怎么不可以,我回去收拾一下,送你去法兰西找高梓翔!”李语珺小手拍着胸脯,倒也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听到那三个字,叶雪妍只觉胸口一痛,她咬了咬嘴唇,言了句;“语珺,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要提,你明明喜欢他,干嘛不去找他?我总不能看你以后后悔一辈子啊!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那个东北虎,你以后要怎么过日子?”李语珺提起这些,看着眼前的好友孱弱的模样,心里只一阵心酸,怔怔的便是落下泪来。

叶雪妍掏出帕子,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叶家的孩子,有一个能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够了。我哥哥去了沪城,我若再去法兰西,我娘怎么办,雨凡又怎么办?更何况,我压根就没有一丝的理由可以去找他。”

“本来我瞧着那个苏英杰挺娘娘腔的,觉得配不上你,现在看起来,我倒宁愿你能去苏家做少奶奶。”李语珺吸了吸鼻子,干脆从叶雪妍手里一把将帕子扯了过来,擤起了鼻涕。

叶雪妍只无奈的笑了笑。却没有出声。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李语珺睁着大眼睛,泪珠挂在睫毛上,扑闪扑闪的。

叶雪妍沉默片刻,道了句;“我听我娘的。”

提起叶太太,李语珺一声娇嗔道;“她要是让你嫁给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你难道也愿意?”

叶雪妍无奈,笑道;“你放心,那可是我的亲娘!”

李语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不是我背地里说伯母坏话,你娘明明知道你喜欢高梓翔,还安排你去和那苏英杰相亲,根本就不顾及你的感受。”

叶雪妍摇了摇头,握住好友的手,轻声道;“语珺,不是我娘不顾及我的感受,而是因为我爹爹去世的早,她将我们兄妹三人拉扯长大,一个妇道人家,她受的苦不是咱们可以想象的。我娘不是一个蛮横的母亲,只是被生活所迫,她必须要强势起来。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们罢了。”

一番话,轻柔婉转,最自然不过的语气,却似是说出了一个最浅显的道理,这天下间,没有不是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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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郑帅官邸,灯火通明。

秋风吹动窗帘,男人的碎发凌乱覆在前额上,被风吹得微微拂动,眉峰间依然散发着凌人的气势,嘴唇紧抿,显出一道刚毅的曲线。令他看起来满是盛年男子的沉稳与严峻。

他的手中本来拿着一支烟卷,不知不觉间便被他拧碎了,那些细细碎碎的烟草丝,便纷纷扬扬的落在了他的军靴旁。

“司令。”身后,一道恭敬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回过身,道了句;“征兵的事情如何?”

顾有德笑道;“一听闻咱们郑家军要征兵,北平的那些个老百姓都踊跃的不得了,更有无数的在校学生,都纷纷投入了司令的麾下。就生怕一个来迟,咱们不收了!”

说完,顾有德又是一阵朗声大笑,却瞧着郑北辰面上竟是没有一丝的喜悦之情,当下他不由得心神一禀,立时收敛了神色。

“在这国难当头之际,能够毅然投笔从戎,也够难为他们了。”郑北辰将手中剩余的烟卷搁在烟灰缸中,淡淡言道。

“司令,咱们征兵首战告捷,我怎么瞧您不大高兴。”顾有德皱着眉头,心里却是老大的不解。

郑北辰抬眸撇了他一眼,唇边的弧度却是深不可测,他摇了摇头,道了句;“老顾,你想过没有,这仗打到连读书的娃娃们都填了进来,就算以后咱们打赢了扶桑人,可咱们也失去了整整一代人!”

顾有德一震,正欲细品郑北辰话中的深意,却见他站起了身子,走至窗前,竟是一拳向着玻璃挥了过去。

“司令——”他失声喊道。

“如今,连学生们都脱下了校服,穿起了戎装,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做军人的失职。”男人的面容,满是肃穆,声音里,却是一片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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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里,叶雪妍正在楼上教小弟写大字,就听巷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其间还夹杂着小孩子们的吵闹声。似这般的小巷,平日里鲜少有轿车会驶来,她心里倏然一紧,忙探身从窗子上向下望去。

只见一位中年美妇,身穿一件宝蓝色的云锦闪银旗袍,隐隐透出兰花暗纹,头上一应的珠翠全无,只有紧中戴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项链,每颗都有莲子般大小,隐约的珠光更衬得她气质端庄,十分高贵。

而在她的身旁,却站着一位身穿长衫,样貌威严的男子。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语珺的父母。

叶雪妍想起那日和好友的对话,心里只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当下便匆匆跑到了楼下,打开了房门。

“李伯伯,李伯母。”她面颊通红,只垂首轻唤。

“快别这样喊了,”李母瞧着眼前清纯秀雅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惋惜,只笑着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再过不久,你可就要改口唤我大嫂了。”

叶雪妍更是尴尬,一双眼眸简直不知要看向哪才好。

“好了,雪妍,你娘在家吗?”李母心里轻叹一声,转开了话头。

“恩。”叶雪妍点了点头,将李家夫妇迎进了堂屋。

“李太太?”叶母下了楼,看到李语珺的母亲,不由得一声惊呼出声。

“叶夫人,今日与外子(丈夫)不请自来,是有些事想与您商议,还希望您不要觉得咱们冒失才好。”李母面上含笑,极具礼数。

叶母望了她身旁的李伯贤一眼,心头只更是不解,却也是客气的请李家夫妇坐下,又吩咐女儿去准备茶水。

看到叶雪妍离开,李太太像身后的仆人看了一眼,那仆人便躬着身子,将一应礼品搁在了桌子上。

“听语珺说夫人前阵子身子不适,这里都是些滋补之物,还愿夫人笑纳。”李太太气度华贵,面色却是亲切中,带着些许的谦逊之意。

“李太太客气了,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叶母却是不愿转弯抹角,浑浊的眼眸却是隐隐的浮上了一抹警惕,似她们这般的家庭,又哪里有道理能让李师长夫妇如此客气?

听到叶太太如此说来,李太太便也不再多言,只将郑北辰托他们夫妇做媒,前来说亲一事细细说与叶母听了。

不料叶母听完,面色却是落满了一层寒霜,神情间甚是漠然。

“李太太,我家雪妍自幼与你家语珺便是手帕交,又是一直在一起读书,我也时常听孩子说你对她是如何的照顾。如今,你又怎可做出如此的事来?也亏得雪妍口口声声唤你一声伯母!”

李伯贤坐在一旁,见叶母神色不善,立时便要发作。若不是李太太一把拦着,只怕当下便似是在军中那般发起脾气不可。

李太太倒是若无其事般笑了笑,言道;“叶太太许是误会了,北辰虽是唤我们一声大哥大嫂,但他的年纪却是正值风华之年,决不至于委屈了雪妍。”

“贤伉俪的来意我也是清楚了,还请您回去告知那东北大帅一声,我们是本本分分的人家,绝不会让女儿被别人轻贱,给人做小,纵然他权势滔天,我们也是不稀罕。”叶太太说着,便站起了身子,一副送客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玉春园

李夫人闻言也是站起了身子,依然是笑的如沐春风,柔声道;“原来太太担心的是这件事,也怨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北辰虽说已过了而立之年,却还不曾娶妻。雪妍嫁过去,是正正经经的司令夫人。若要是做小,我纵是脸皮再厚,可也不好意思上门啊。”

叶母一惊,眼眸转动,不可置信般的言道;“似他那样的人物,又岂会到如今都没有妻室?”

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言道;“叶太太,您想一想,北辰戎马半生,在战场上打下了如今的半壁江山,娶妻的事,也是耽误了下来。”

叶母心思百转,却又没有个头绪,从眼前这位华贵的太太口中所说出的话,实在带给她太大的震撼。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只恨自己家孤儿寡母,更兼得长子远赴沪城,眼下,别说是主事的人,就连个商量的人也是没有。

“叶太太,”李夫人也是个通透的人儿,一眼便瞧出了叶母的心思,当下便上前,推心置腹般的言道;“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做娘的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就愿有个人能真心实意的对孩子好。实话不瞒你说,原本因着语珺与雪妍这层关系,我是说什么也不愿做这个媒人的。只是,”说到这里,李夫人笑了笑,眼底也是欣慰。

“只是北辰亲自上门,言辞恳切,似他那样的人,若不是对雪妍一腔真心,又怎会费这样的心思?说句不中听的,若是讨小,像他那样的身份,直接派个副官,聘礼一撂,人便是花轿一抬的接走了。又哪里会三媒六聘?”李夫人声音清脆,却是字字都敲进了叶母的心。

“咱们家的情况,李太太你也是清楚的。雪妍自小没了爹,我这个做娘的,没能耐让她过好日子,只愿她往后不受委屈。像郑北辰那样的人,我这心里——,”叶母说道此处,摇了摇头,面上依然是满是忧色,接着言道;“若他真有诚意,又为何自己不来?”

“叶太太误会了,北辰是担心自己冒然前来,会失了礼数,所以先让咱们夫妇先来拜访。雪妍想来也是脸皮薄的,估计是一点儿风声都没给太太透露,若他乍然一来,只怕会惊到太太。”李太太抿嘴一笑,徐徐解释道。

叶母闻言,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只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咱们夫妇便也不叨扰了。叶太太,这里是名帖,想必过不了几天,这位名帖上的长辈便会领着北辰亲自前来,到那时候,关于雪妍的婚事咱们在详谈。”李夫人说着,取出一张帖子,递到了叶母手里,眼底,却是一层意味深长的微笑。

待叶雪妍捧着新沏的茶水,走进了堂屋的时候,却已是不见了李家夫妇的人影。只有母亲怔怔的站在那里,手里却是紧紧攥了一张名帖。

“娘,您怎么了?”她匆匆将茶水搁下,却见母亲面色复杂,只将手中的名帖递给了自己,她打开一瞧,看见上面的名字,却也是忍不住一惊。

“雪妍,看样子郑北辰对你,倒也算是上心了。”叶母言毕,一声轻叹,她是真不知道,女儿若跟了那样的男人,究竟是祸还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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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气候干燥,今年却是雨水甚多,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确实罕见。那秋雨细如针,如牛毛,落地无声。风吹起窗帘,也吹进来丝丝凉意。窗前本有几株高大的桂树,开了满树的桂花。风雨狼藉里那朵朵的金花,沁人的香气夹杂在雨气里,清冽冷香。

窗上本来有丝绒的窗帘,此时都被银钩束了起来,沉沉的坠着。外面的光亮薄薄的透了一点儿进来,模模糊糊的如同黄昏一般。

陶黛龄穿了件朱红流纱旗袍,却不是寻常的样式,而是在领口处挖成了鸡心,露出雪白的一段粉颈,颈中系着一串晶莹的红宝石项链。正站在窗前,似是在凝神看景。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嫣然一笑;“将军,您来了。”

郑北辰颔首,道了句;“这些日子忙,倒是抽不出空来看你。”

“将军马上便要娶妻了,自是要比平日里更加的繁忙了。”陶黛龄唇角噙着笑意,亲自为郑北辰斟上了茶水。

“无论何事总是瞒不过你。”郑北辰拿起茶盏,微微一哂。

“眼见着将军终于抱得美人归,恐怕这过不了多久,铮铮铁骨也要化成一汪春水了。”陶黛龄皓腕如雪,腕上的镯子却是碧润剔透,随着她拿起丝帕,掩嘴一笑,当真是说不出的丽色逼人。

郑北辰面色仍是淡淡,他将杯盏搁下,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了句;“你这张嘴,总是饶不了人。”

陶黛龄笑意更浓,起身取回一枚精致的小盒,送到郑北辰面前,言道;“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就权当我送给将军的新婚贺礼了,将军见惯了宝贝,可不要嫌弃才好。”

郑北辰眼眸炯黑,看了她一眼,取过盒子,打开,只一眼便将盖子合了起来。

“这镯子价值连城,拿回去。”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将盒子搁了下来。

“将军莫不是嫌弃这镯子的来历?”陶黛龄眉眼间仍是浅笑盈动,一双美眸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黛龄。”郑北辰眉头一挑,神色间却是严峻了起来。

“将军若不收下,我便只有亲自去找叶小姐,就怕人家脸皮薄,我若把她吓坏了,将军可不要怨我。”女子巧笑倩兮,一举一动皆是娇俏迷人。

郑北辰唇角淡淡上扬,一声轻笑;“你如今倒是越发的刁钻了。”

茶几上放着一瓶晚香玉,此时芳香正细细密密的吐出来,他的眼眸不经意的瞧上去,眼前却倏然出现了叶雪妍微笑的模样,空谷幽兰般的清丽似水,那样的温柔恬静的一颦一笑远比这世间一切的景物要美,他心中一软,眉目间不知不觉的满是柔和。

陶黛龄在一旁看着他对着那束晚香玉出神,她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的神色,可她知道,此番神情只有一个男人在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时才会有。当下,她的心里便好似被人猝然捅了一刀,那一种心灰意冷,无以言喻。只是手足冰冷,胸中抽搐般的痛,连呼吸都似是那样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