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妍的身子轻颤着,唇瓣已是褪去了鲜艳的色彩;“你和她——你和她——”她重复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郑北辰眼眸一黯,将她揽在怀里,别的什么都没有问,只道了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叶雪妍面孔雪白,全身却是一阵阵的发冷,透着彻骨的寒意。血管里的血液似是都沸腾起来,突突地向上鼓着,耳膜里轰隆隆的作响。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着,只有他那一双深邃炙热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瞳,夹着着浓烈的心疼与担忧,烙在她的脸上。

“远霆是谁?”她虚弱的出声,郑北辰怔了怔,每一个字都似是从嘴唇里挤出来一般,他说;“雪妍,不要再问了。”

她果真就不问了。

却见金敏辉兄妹已经向着牟玉泉夫妇道过了贺词,舞池中的音乐响起,不时有人上前与金敏辉兄妹攀谈,金敏辉态度谦和,极具风度。金敏之却是神色冷然,只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金敏辉与众人寒暄着,一双锐目却是在厅中一扫,便看见了郑北辰的所在。

他极具礼数的屏退了众人,却领着妹妹像着郑北辰夫妇走去。

金敏之停住了步子,眼底依然冷傲,面色却是隐隐的发白,她说;“哥,我不要去。”

金敏辉拍了拍她的手,只低声言道;“敏之,不要任性。他如今,已经是东北司令了。”

看到走来的那对兄妹,叶雪妍便随着郑北辰一道站起了身子,男人的大手一直稳稳的揽在自己的腰际,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远霆兄,多年不见,风采如昔。”金敏辉唇角噙着笑意,向着郑北辰伸出了一只手。

听到远霆二字,叶雪妍面色又是一白,远霆原来不是别人,居然就是他!她的夫君,她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这是多么可笑,又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郑北辰也伸出手,与金敏辉相握,淡淡笑起;“明轩(金敏辉的字)兄也是风姿如昨,不见沧桑。”

俩个男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同样的锐利深邃,竟如同电光火石一般。

少顷,金敏辉收回了自己的手,看向一旁的叶雪妍;“这位是?”

郑北辰知他故意如此,也不说破,大手只揽着叶雪妍的腰肢,向着金敏辉道了句;“这是内子(妻子之意),”说着,他将眼眸转向叶雪妍,温声言道;“雪妍,这位是著名的金融家,金敏辉,金先生。”

金敏辉按着西洋礼节向着叶雪妍微微弯腰,如沐春风般的说道;“原来是郑夫人,失敬。”

叶雪妍唇角含笑,死死稳住自己,端庄的还了一个礼;“金先生言重了。”

金敏辉笑了笑,将眸光转向自己的妹妹,柔声道;“敏之,还不快来见过郑司令夫妇。”

金敏之美眸流转,眸光所指之处,刹那芳华,轻易便可将全场的视线吸引过去。

她从走进大厅,到方才随着哥哥走到郑北辰夫妇身边,一直都不曾看过郑北辰一眼,此时听兄长如此说来,面上只不过含了一丝极其轻浅的笑意,却依然不出声,一双清冽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叶雪妍。

“郑夫人果真好颜色,郑司令好眼光。”静默片刻,她红唇轻启,吐出这句话来。

郑北辰的面容掩在军帽下,眉眼处一片淡淡的阴影,闻言只淡淡的回了句;“金小姐谬赞。”

令人难忍的静谧,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他们四人。

叶雪妍贝齿紧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难道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暗流涌动?

“北辰,我不舒服——”她一咬牙,不再顾忌身份,只抬眸看向自己的男人,那一声沙哑的呼唤,却似要将人的心都拧碎了。

郑北辰低眸,看着她的一张小脸比起方才更是没了血色,当下也不再顾忌其他,只温声的道了句;“好,咱们现在便走。”

语毕,他一双炯深的眸子淡淡在金氏兄妹的脸上扫过,只沉声言道;“内子身体弱,我们便先告辞了,抱歉。”

说着,他一个眼眸射向暗处,便有侍从匆匆而来,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命人去像牟玉泉夫妇知会一声,便将叶雪妍的身子揽在怀里,也不理会他人的视线,护着叶雪妍大步离去。

走到大门处,便有仆人将叶雪妍的披风送来,夜已经深了,山间更是风大,郑北辰接过披肩,亲自为叶雪妍披在了身上。

张副官已经将车子开在了雨廊下,郑北辰望着臂弯中女子失神的一张小脸,心里一窒,只一个横抱将她抱在了怀里,匆匆上了车。

叶雪妍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无论郑北辰与她说什么,她都是默默的听着,只觉得很累,很累。

郑北辰紧紧的揽着她,声音无奈中又饱含着痛意;“雪妍,不要让我心疼。”

这一句,叶雪妍的泪水才滚滚而下,她倚在男人的胸前,道了句;“我比不上她。”

男人轻声一笑,笑声里却是浓浓的苦涩,他柔声,只说了俩个字;“傻瓜。”

“相信我,一切早已都过去了。”男人的声音温和却又有力,大手在她的后背轻拍着。

叶雪妍支起身子,压住嗓间的抽泣,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在东北,我进了那栋小青楼,明湘说你下过令,谁都不可以进去。”

郑北辰伸出手,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痕,却是一声笑道;“那个谁,又不包括你,你难受什么?”

叶雪妍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怔了一怔才言道;“我看见一张你们的照片,还有一块怀表,上面刻着远霆二个字。”

郑北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言道;“那是许多年前在扶桑的时候照的,远霆是我从前在老家时候的字。”

“那你和七格格,你们——”叶雪妍一双美眸蕴着一层雾气,那句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却仍是问不出口。

郑北辰无奈的一声叹息,微黑的眼瞳闪过一丝不忍;“雪妍,你何必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可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她却是倔强了起来。

郑北辰眉头微皱起来,抽回视线不再看她,转过了身子。窗外景物飞逝,他却是良久都不曾出声。叶雪妍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泪水充盈着眼眶,她咬咬唇,不让泪珠落下,便也是静默了下去。

果然,他们之间有着一段不能让她知道的往事。

原本以为他的生命中早已有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不成想,居然还有一位如此高贵的逊清格格。她的丈夫,究竟还是有多少事是自己不曾知道的?而她自己,比起那俩个女子,却是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自卑与惶恐,汹涌而来。

第九十一章 独守空房 为了天薇凉亲的钻石加更

她悄悄的看着郑北辰的侧影,那样坚硬的轮廓一如初见。原本以为只要他对自己好就够了,如今她却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她甚至,根本不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

一路无话,车队驶到了官邸,郑北辰却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与叶雪妍一道下车,而是率先走了下去。叶雪妍看着他冷冰冰的背影,心里便是一酸。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大厅,秦妈早已迎了出来,瞧着俩人的脸色心里便是一紧,郑北辰面色阴沉,很是可怕。而叶雪妍却是面色苍白,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郑北辰将军帽递到一旁仆人的手里,回过身子,看着叶雪只简单的妍道了句;“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说完,便向着书房走去。

叶雪妍看着他的背影,方才他的冷漠是那样的明显,自相识以来,郑北辰从未如此对待过她,她站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撕扯般的疼。

“夫人,出什么事了?”秦妈小心翼翼的上前,将她的披肩解下。

叶雪妍勉强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秦妈,我累了,我想去休息。”

秦妈只应着,连忙吩咐人去放洗澡水。叶雪妍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睡房,将佣人都打发了下去,衣裳也没换,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夜已经很深了,叶雪妍身子乏的狠,眼睛却依然大睁着,她倾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待着熟悉的脚步声。

时钟指向了凌晨,门外依然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郑北辰今晚是不会回到卧房了。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缓缓的落了下来。

翌日,郑北辰便去了南大营处理军务,一连几日都不曾回来。以往每次分开,无论多晚郑北辰总是会打电话,一诉衷肠,可这次,却是一个电话也未曾打过。

叶雪妍这日回到了娘家,陪着母亲与小弟一起吃了晚饭,叶风豪已经去了俄国的军校,正巧寄回了家书,只说在俄国一切良好,让母亲无需担心。

叶雪妍吃过晚饭,便回了一封信给哥哥,又与母亲说了会儿闲话,待她回到官邸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房间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摆在一侧的落地钟的钟摆在她眼前来来回回的摇晃着,地毯厚的如同海绵,踩上去绵软无声。她穿着一身浅杏色的乔其纱旗袍,虽说已经嫁为人妇,却依然显得温婉而清纯,她一个人慢慢的坐在床上,那张床是如此的大,被褥全是崭新的,却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秦妈端进来一盏燕窝,柔声道;“夫人,您进了这碗燕窝再睡吧。”

叶雪妍接过碗盏,带着碧玉翡翠镯子的手腕是纤瘦的,却依然皓腕胜雪。她小口的吃着燕窝,在没有回到官邸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存着一丝希冀的,奢望着自己在回到娘家的时候,也许郑北辰的电话会打回官邸。

而此时,她知道若是郑北辰打过电话,秦妈一定会告诉自己。可秦妈只是慈祥的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她的心,刹那间凉了下去。

香甜的燕窝吃在嘴里也是味如嚼蜡,她吃完后,秦妈一面收拾着碗盏,一面言道;“夜深了,您快歇息吧。”

她点了点头,看着秦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扇梨花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她却哆嗦了一下,放佛是怕冷一般,偌大的屋子,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孤寂的映在地毯上,形单影只。

她奔到沙发旁,拿起柜子上的电话,便播到了南大营。

接电话的是张副官,叶雪妍只觉得自己紧张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声音也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甚至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抑制不住的在打颤。

“他,在不在?”一语刚毕,鼻腔里便是涌来一阵酸涩,眼眶立时湿了起来。

“夫人,司令已经休息了。”张副官语气十分恭敬,却不带一丝的温度。

叶雪妍的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想起自己还在苦等着他的电话,便觉得一阵好笑。

“我知道了,再见。”她缓缓的放下电话,一转头,恰好看见梳妆镜里的自己。她盘着发髻,结婚后她便再也没有梳过辫子。插在发髻上的是一支玛瑙鎏金簪子,她伸手将簪子取下,如云的发丝便落了下来,仿似一匹绝好的丝绸。镜子里的女子肌肤雪白,一张巴掌大的脸蛋依然是秀美脱俗的,只是,那双纯净的眼眸里此时却溢满了泪水,很是无神的样子。

夜色渐渐深浓,窗纱透出来一股子青色的光,倒像是薄薄的胎瓷上的釉色,又像是西洋蛋糕房里所用的一种纱罩灯,冷冷的反射着淡淡的光晕。

叶雪妍坐在地毯上,无声的环抱住自己,瀑布般的青丝便将她小小的身子都要覆盖上了。

这日下午,叶雪妍坐在廊下看书,花园里载着一株巨大的杏树,此时绿叶成荫,将盛夏的暑气皆是挡了下去。树荫下摆着一把藤椅,旁边亦是藤制的小茶几,放着各式江南点心与一盘冰镇过的鲜果。树叶间隐约露出星星点点的阳光,一闪闪的落在那书页上,就像是一只只金色的小蝴蝶似的,轻轻的飞舞着。

直到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传来,叶雪妍抬起眼眸,就看到陶黛龄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陶小姐?”她连忙站起了身子,心里虽是浮起一丝疑惑,唇角却仍是含着一抹笑意,迎了上去。

“黛龄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夫人吧?”陶黛龄穿着一件碧色云锦旗袍,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的十分动人。

“怎么会,我也正是闷得慌。您来了陪着我说说话也是好的。”她将手中的书本搁在茶几上,语气里满是真挚。

陶黛龄上前,将那本《莎士比亚全集》拿在手里翻了几页,便扑哧一笑的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要让我看这样的书,可真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叶雪妍见她说的直爽,也是随着她一道笑了起来。

“今儿个天气好,咱们一道去洋行逛一逛怎么样?”陶黛龄提议,一双桃花眼里蕴含着善意,凝视着叶雪妍。

叶雪妍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只点头应了声好,回去换了身衣裳,便与陶黛龄一起坐车离开了官邸。

叶雪妍向来出门都是有侍从跟着,这次也是不例外。陶黛龄瞧着这阵势,便轻声叹了口气;“出去一次也要这样的兴师动众,难怪你整日宁愿在官邸里闷着,也不愿意出来。”

叶雪妍倒是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在官邸里有秦妈她们陪着我,也不算闷。”

陶黛龄深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穿了件白底丁香色的碎花小旗袍,倒衬着纤柔的下颚格外尖巧,一张瓜子脸更是楚楚动人。

她便是笑了笑,不再出声。

二人一道先是去了洋行,陶黛龄向来喜爱外国的珠宝首饰,直接便挑了一枚宝石别针,一串钻石项链。之后又是去了盛记绸庄,订了好几套衣裳。最后又是拉着叶雪妍去了百货公司,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的自然有侍从拿着,一直逛到六点多,到了晚饭时间陶黛龄方才作罢,便与叶雪妍一起去了一家新开的西洋餐厅里吃饭。

“都说女人是最爱逛街,可我瞧着郑夫人倒是不喜欢的样子。”陶黛龄搅拌着手中的咖啡,轻声笑道。

“陶小姐误会了,我也是喜欢逛街的,可能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所以提不起来兴致,真是不好意思。”叶雪妍想起自己一路都是魂不守舍的摸样,心里便涌来丝丝窘意。

“哦?我听说将军去了南大营,莫不是这才分开了几天,夫人便被相思折磨的连逛街的兴致都没了?”陶黛龄一双美眸莹然如秋水,动人心魄。

叶雪妍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并不生气,可脸蛋却还是微微红了起来。

陶黛龄便是扑哧一笑,百媚横生;“好了好了,夫人脸皮还是和以前一样薄,不说了,咱们快吃菜吧。”

早有西洋侍者将一道道的餐点送上,叶雪妍瞧着那一桌子的佳肴,肚子里即使没有一丝的胃口,却还是强迫着自己将食物机械化的送进嘴里。

吃西餐最是耽误时间,叶雪妍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盘子里的牛排只吃了一小块,便再也吃不下了。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女郎穿着刺绣旗袍,却是微笑着端上来一盘冰镇葡萄。那一串的葡萄颗颗饱满都有男人的拇指大小,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令人垂涎欲滴。

陶黛龄笑着看向那洋女郎,却是用流利的英文问了一句;“这是你们额外的赠送?”

那洋女郎便摇了摇头;“这是我们老板特意送给二位小姐的,别的桌都没有。”

待那西洋女子退下,陶黛龄向着叶雪妍笑着说道;“这葡萄名为黑珍珠,咱们中国可是没有,八成是从国外空运来的。这里的老板可真是舍得。”

叶雪妍便问了一句;“这里的老板是谁?”

陶黛龄剥开一粒葡萄,放进了嘴里,闻言眼眸却是向着一处一扫;“你瞧,老板就在那里。”

第九十二章 与虎谋皮

叶雪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坐在临近舞池的地方,一位黑衣男子正附在他的耳旁说着什么。叶雪妍瞧不见他的面容,却觉得背影很是熟悉。

“大哥,青竹帮的人欺人太甚,符北的码头本来就是咱们的地盘,可他们任是强行夺了过去,这口气,咱们难道就这样咽下了不成?”

沈建安点燃一支烟,淡淡道;“青竹帮有扶桑人撑腰,咱们没必要招惹。”

“大哥,既然青竹帮可以投靠扶桑,那咱们淮帮又为何不可?”话音刚落,便是一记低沉的耳光响起,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透着森然之气;“你若想当汉奸,没人拦着你,不过你要记住,你身在淮帮一天,便给我断了这个念头,否则别怪我对你不讲兄弟情义。”

那黑衣男子捂着脸,只躬身称是。

沈建安将手中的烟卷吸完,便站起了身子,回过头,却对上一道纯净清澈的眸子,这对眸子的主人,正是他魂牵梦系之人。

他的瞳孔一阵收缩,身形略微一震,却依然是面无表情,只向着陶黛龄与叶雪妍点了点头。陶黛龄举起酒杯,遥遥示意。

沈建安亦是从侍者手中取过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天已经很晚了,路边都是些小摊贩摆着摊子,汽车不紧不慢的行驶着,郑北辰侧头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路灯从车窗上掠过,也映着他的脸,光与影的变化。他最近一段日子脸色都是阴郁,一直不曾说过什么话,张副官坐在前面,不时从后视镜中看向郑北辰,心里既有畏惧,又有担忧。

“司令,荣亲王府已经到了。”没过多久,车队便驶到了朱漆的大门下。

郑北辰抬眸望了一眼匾额,许多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放佛看见了当年,父亲领着他们兄弟三人自家乡奔赴京城,刚满十岁的他第一次站在这扇朱漆大门下,心里除了震撼,便是敬畏。

一转眼,物是人非,当年钟鸣鼎盛的荣王府,再也不复昔日的繁华。

他收回视线,就见荣亲王府的门外站着许多身穿长衫的便衣,眉眼严峻,每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煞气。

“这个金敏辉来头可真不小,不要说国民政府派了岗哨,就连沪城的洪帮主也是遣了人来到北平随身保护,等闲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张副官压低了声音,站在郑北辰的身边言道。

郑北辰唇角勾勒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如今在华尔街早已经是著名的金融家,若他出了什么事,政府便没法像美利坚交代。”

张副官随着郑北辰一面向王府中走去,一面接着说道;“可洪帮主又为何要巴结金敏辉?”

郑北辰神色依然是严峻的,挂在门上的电灯很是明亮,将他的五官轮廓照耀的分外清晰,只是那一双黑瞳里,闪烁着冷邃的光,如同匕首般的锐利。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洪福生为什么要去奉承一个搞金融的人。”

张副官闻言,心思一转,脑子里便是雪亮起来。

“是为了股票?”

沪城向来是国内最大的股市市场,洪福生在沪城实乃黑帮第一人物,敛财的手段也不再满足于昔日的小打小敲,而是直接将手伸进了证券行业里,而金敏辉,便是其中的行家。若能得他指点一二,那便是数不尽的钱财滚滚。

郑北辰点了点头,不再出声,只大步向前走去。

金敏辉依然是西装笔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照在他的身上,更是衬得他面冠如玉,高贵儒雅。

桌子上的菜肴已经冷却,俩个大酒坛摆在桌子上,与周边的西式家私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金敏辉见郑北辰走近,便笑着站了起来;“远霆兄可是来迟了。”

郑北辰亦是微微一笑;“那我便自罚三碗,权当赔罪。”说着,他拿起酒,连斟了三碗,尽数喝下。

“好!”金敏辉朗声一笑;“多年不见,没想到远霆兄还是海量!”

郑北辰一把扯开衣襟处的扣子,微微一笑坐在金敏辉的对面,又是端起一碗言道;“来,今日咱们就喝个痛快。”

金敏辉也是端起了酒碗,与郑北辰示意后也是仰头而干,俩人你来我往,直到一坛酒喝了个精光。

“来人,将另一坛也给打开。”金敏辉眼底微红,似是热了,便脱下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一件雪白的衬衫。

“不必了。”郑北辰制止道;“再喝下去,咱们怕是真要醉了。”

金敏辉掏出一支雪茄,燃起后抽了一口,淡淡笑道;“正可谓一醉解千愁,远霆兄又何必拒绝。”

郑北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海碗,眉目间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迎上金敏辉的视线,也是笑道;“就算是醉了,也还是会有醒来的一天。就像这个国家,有人将它比作沉睡中的狮子,可总有一天,这头狮子还是会醒过来。”

金敏辉弹了弹手中的烟灰,面上依然是含着笑意;“我倒是担心,即使这头狮子如今能醒过来,却也是回天乏术了。”

郑北辰遂轻笑着摇了摇头;“明轩兄多虑了,眼下,便是唤醒这头狮子绝好的时机。”

金敏辉一手捏着雪茄,另一手在桌面随意的扣着,看向郑北辰的眼光中渐渐的森冷,那唇角的笑容,也是显得略微狰狞起来。原本一张英俊非凡的面容,此时倒显得十分阴寒。

“远霆兄对我说这话,倒是在对牛弹琴了。大清已灭亡,我如今不过是个亡国奴,背井离乡的讨碗饭吃罢了。这头狮子对我来说,醒也好,沉也罢,我都没有兴趣。反而,我倒盼着它可以一睡不醒。”语毕,金敏辉唇角闪过一丝阴笑,盯着郑北辰。

郑北辰眼眸里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只简短的道出了几个字来;“你会感兴趣的。”

金敏辉一声嗤笑道;“远霆兄也太过于自信了。”

郑北辰直到此时,面容方才凌厉了起来,他一声冷笑,看着对面的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瞳里散发着噬人的光芒;“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与我合作,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金敏辉身子一震,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郑北辰微微一笑,神色间却是隐约有了一丝疲惫;“能助你们达到目的的,全中国除了我,没有更好的人选。”

金敏辉唇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半晌,才低声道了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郑北辰三个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