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北辰一手合上了房门,方才的温柔之色立时便隐去了,他看了眼张副官,只简短的道了俩个字;“走吧。”

回到北平,便是一场恶战在等着他。

紫汀州。

一直到了上午十点钟,别墅里才有佣人开始轻浅的走动。院子里的泳池旁月季花正开的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摆了起来。放眼望去,一片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花开的繁花似锦,初夏的朝阳照出淡淡的金色,映在鲜花上似是成了一匹五光十色的瀑布,格外好看。

早餐的桌子便摆在了院子里,临近着花架,撑起了一把西式洋伞,乍然望去,就像那国外露天的咖啡卡座一般。

早餐照例都是西式的,各式面包点心,咖啡牛奶,伴着新鲜蔬果,琳琅满目的摆满了整张桌子。

陶黛龄穿了件姜黄掐枝云锦旗袍,旗袍的一角绣着栩栩如生的国色牡丹,那样繁华富丽的花样,只有她才能驾驭的了。这样的旗袍若穿在别人身上,自是要喧宾夺主,令人的视线只落在衣裳上了,可穿在她的身上,却似是要将这件衣裳给穿活了似的。给人的感觉只不过是衣美,人更美。

她方才坐定,端起了咖啡还未来及抿得一口,就见大丫鬟瑞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小姐,行政附院的杨院长来了。”

陶黛龄一双勾人魂魄的凤眼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只淡淡道了句;“告诉他,就说我还没起,让他明日再过来。”

瑞秋踌躇道;“小姐,杨院长可是连着一个星期日日来拜访了,您每次都推说不见,万一真把他给惹急了,可怎生是好。”

陶黛龄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拿起了一旁的报纸,言道;“让你去你就去。”

瑞秋不敢再多言,只称是退下。

陶黛龄看着报纸上的头条,正是报道着东北司令郑北辰,已集结军队,意欲平定西北。国民政府却是不允,意指郑北辰野心勃勃,明为讨伐,实际目的乃是要一统天下,歼灭其余军阀,到时,怕是国民政府也要看其的脸色了。

国民政府手中虽然没有兵力,却是整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象征着一个国家的主权,更是得到国际上的绝大多数支持,其中,又以美利坚为甚。

此时,郑家军便与国民政府对峙着,双方互相忌惮,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陶黛龄将报纸搁下,绝美的容颜满是忧色,她闭了闭眼眸,只愿自己可以尽全力助他一臂之力。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这一日叶雪妍洗好澡,走到屋子里却见郑北辰已经睡着了。自上次叶雪妍见到他身上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后,他不愿再吓着她,每次便都是穿了睡衣睡觉,不再如同以前那般赤着身子。

此时正值夏季,他本就不耐热,此时穿着衣裳,刚睡着没多久,便出了一身的汗。

叶雪妍瞧着,心里轻轻一叹,真不知道要说他体贴,还是说他傻。瞧着他,只细细密密的涌来一股心疼来,当下只拧了一把湿毛巾,轻手轻脚的将他身上的衣衫褪去,瞧着那一身的伤疤,眼眶又是酸胀起来。

她为他小心翼翼的拭去汗珠,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心里变得十分的柔软。从不曾这样打量过他,郑北辰五官深邃,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此时睡着了隐去了平日的威势,却显出了几分盛年男子所独有的沉稳。

第八十八章 牟玉泉六十大寿 推荐票满四千加更

她的脑海里蓦然闪过那一张照片,回忆起照片上的他,当时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颀长的身姿着一身戎装,长身玉立,磊落的眉宇间满是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少将风采,此时回想起来,那张照片上的他,倒真能称得上俊朗二字。

她又向着沉睡中的郑北辰望去,此时的他微皱的眉心已经有了隐约的川字,眉峰依然是棱角分明的,却终究是添了风霜之色。

她的心里一酸,这种酸不包含任何的醋意,只满满的全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疼。她的手势越发的轻柔,抚上了他刚毅的面容,为他拭去那一层薄薄的汗珠。床头搁着一柄团扇,那扇柄是用白玉做成的,触手便是一阵清凉,下面垂着杏黄色的穗子,很是精致。

叶雪妍拾起团扇,为郑北辰轻轻的摇了起来。

夜渐渐的深了,叶雪妍只觉得胳膊一阵阵的酸麻,左手抬不起来,就用右手,如此反复,直到困意袭来,她依然是强撑着,却终究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她的身子伏在了郑北辰身上,男人立时便清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见到那一张温润白皙的小脸正倚在自己的胸口沉沉的睡着,手里面,依然紧紧攥着那一把团扇。

他是行伍出身,素来十分警醒,这般睡熟的情况多年来都是极其少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有怀里的女子在身边,他的心里便会十分的妥帖,换言之,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就会有家的感觉。不知不觉便会卸下了一身的担子,熟睡过去。

他看了眼一旁的毛巾,又看着自己的衣衫扣子已经尽数被解开,心里便是了然起来。梦里面,他便感觉有一双温软的小手照顾着自己,更有阵阵清风不时的传来,令人舒服极了。原来,并不是梦。

他轻轻的将叶雪妍的身子抱起,放在了自己身边,大手揽住她的纤腰,凝视着女子的眸子里却是情深似海。上天终究是厚待他,将她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发间的香气丝丝缕缕的钻进他的鼻息里去,他闭上眼眸,只将她揽得更紧。

政局动荡,军阀混战不休,而北平政府内部几个权势大族也是你争我夺,势力此消彼长。

这一日,国民总理牟玉泉六十大寿,军政要人,名伶雅士,儒商巨贾,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皆是收到了请帖。牟玉泉的心思自是不言而喻,做寿便是幌子,真实目的便是希望以此机会可以从中缓和如今政府与军阀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牟玉泉的官邸本是在北平城中,做寿之日却将宾客请到了香山的别墅。牟府的大门口早已挂出了松柏枝和万国旗,满院子里都是扎着彩纸条,挂着红灯笼,鲜花绿叶,很是繁华热闹。

男男女女纷至沓来,高朋满座,院子里搭着戏台子,大厅里却又奏着西洋乐曲。一片的丝竹管弦之声,直如仙乐。

叶雪妍穿了件杏粉色春水碧海棠叶旗袍,配了对珍珠秋叶的耳坠,袅袅婷婷中透着清秀的雅致。郑北辰瞧见她,便是微微一笑;伸出手帮她拿起包。

叶雪妍便是抿嘴一笑;“我自己拿吧,回头让别人瞧见,会说闲话的。”

“我不过是疼自己媳妇,有谁敢说闲话?”男人轻笑着,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叶雪妍心里一甜,只由得他去。

上了车后,车子便一路稳稳当当的向着香山驶去。叶雪妍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这一日天气难得的好,山间的空气又是极佳,天蓝如洗,白云似练,远近青峰如黛,令人瞧着便是心旷神怡。

叶雪妍身上还披着一件嫩黄色的苏绣披风,被山风吹得翻飞起来,露出了浅色的里子,更是显得娇娇怯怯的。

郑北辰伸出大手,将车窗摇了上去;“山间风大,仔细着凉。”

叶雪妍早已习惯他的细心体贴,当下只莞尔一笑。郑北辰最爱看她的笑涡,便握住她的手,唇角也是上扬起来。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她抬起眼眸,含笑说道。

“不是学生游行那次吗?”郑北辰回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形,便是忍俊不禁。

“不。”叶雪妍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你刚从语珺家出来,一条街都被戒严了,我挤在人群里,只从车窗里远远地看了你一眼。”

郑北辰言道;“那你当初觉得我怎么样?”

叶雪妍想起那日的初见,只抿嘴笑着;“不怎么样,感觉很凶。”

郑北辰微微一哂,捏了捏她的脸颊。

“那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叶雪妍摇了摇他的胳膊,一双眸子里闪亮如星。

郑北辰眉头微皱,似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片刻后却是一本正经的学着叶雪妍方才的语气道了句;“不怎么样,感觉很傻。”

叶雪妍也不生气,只促狭道;“那你干嘛还要回头看我?”

“我回头了吗?”郑北辰眉头一挑,似是不记得了。

叶雪妍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郑北辰压低了声音,眉眼间浮起一丝戏谑;“你怎么对我这么上心,连这点小事都记得?”

这一句却是说的叶雪妍羞窘了起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郑北辰瞧着她,只嗤的一笑,心头无限畅快。

他握着她的手,眨眼间,他们便认识一年了。

“郑司令到!郑夫人到!”牟府门口处早有侍从守在那里,待看见郑北辰的车队,便全是啪的一个立正,上枪行礼。

“郑将军亲自莅临,可是给老朽的脸上增了不少光。”牟玉泉笑呵呵的亲自迎了出来,面色红润,声若洪钟。

郑北辰便连忙道了句不敢,也是笑道;“牟老乃是小将的媒人,今日牟老做寿,小将又哪有不来的道理。”

牟玉泉又是哈哈一笑:“有将军这话老朽就是放心了,不然老朽还生怕将军应了那句老话‘新人入洞房,媒人甩上墙’咯。”

一言语毕,郑北辰也是朗声笑了起来,一时间,众人便也都是跟着笑出了声,显得一派的融洽。

“郑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轻灵毓秀。”牟玉泉将眼眸转向叶雪妍,衷心赞道。

叶雪妍便微笑着欠了欠身子,向着牟玉泉行礼道;“牟总理过誉了。”

牟玉泉含笑点了点头,一双锐目看向郑北辰,眸光炯深;“郑将军,里面请。”

郑北辰倒是坦然,只微微一笑;“牟老先请。”

牟玉泉也不再推脱,只领着郑北辰夫妇进了大厅,立时便有女仆上来接过叶雪妍的披风,领着她去了专门招待女眷的地方。

叶雪妍回头,看着郑北辰被一群人簇拥着,那些人的脸上,谄媚有之,恭谨有之,虚伪有之,可终究不过是笑里藏刀,虚伪至极罢了。

郑北辰面色淡然,手中举着一杯红酒,他看向叶雪妍,眼底便蕴出一丝温情,唇角够了出一抹弧度,向着她安抚似的点了点头。

叶雪妍心里一暖,朝着他嫣然一笑,便转过身子,跟着女仆离开了大厅。

穿过月洞门,就见抄手游廊周围满是花木,又堆着假山,远处种着些金桂,石榴,银杏,古荫森森,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又有蔷薇花,牡丹花,栀子花竞相绽放,再往前走去,便是一大片的千叶石榴伴着美人蕉了。

后院中立着一栋洋楼,这里便是牟太太专门留作招待女眷用的,客厅里布置的十分漂亮,落地长窗全是垂着罗马式的落地窗帘,窗下摆满了各式鲜花,娇嫩鲜艳。

叶雪妍甫一踏进屋子,就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身穿一件织锦闪寿字紫绒旗袍,亲亲热热的走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和蔼的语气更是令人心里生出无限的亲近之意;“这就是郑夫人吧?果真是个好摸样,也难怪郑司令当初非要请着玉泉亲自做媒不可。”

听她这样一说,叶雪妍便知道眼前这位定是牟夫人了,当下便连忙行礼问好。

牟夫人一脸的笑,只搀着她的胳膊,将她迎到了沙发上坐着。又有许许多多打扮的富贵华丽的官太太走上前一一与叶雪妍攀谈,言语间大多有迎合讨好之意。

叶雪妍向来不喜这样的场合,此时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噙着笑意与众人言谈。她深知这些夫人的丈夫皆是政府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当下每一个问题都是回答的小心翼翼,面色也是谦逊温婉,生怕得罪其中一人,会给郑北辰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太太大多数都早已不再年轻了,此时看着叶雪妍年纪虽小,却无丝毫傲气,言谈举止也很是温和有礼,不由得也都是另眼相看起来,言谈间更是融洽。

“还是郑夫人好福气,刚才司令与夫人一起进府的时候我也是瞧见了,谁能想到郑司令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居然会还会帮夫人拿包呢,若不是我亲眼瞧见,可真是说什么都不敢相信。”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相貌娟秀的少妇吃吃一笑,向着叶雪妍打趣。

第八十九章 寿宴风波

叶雪妍俏脸便是一红,只笑了笑;“他这人最讲究西式做派,出门总是很绅士的。”

那女子又是笑着言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夫人的驭夫术别有千秋,心里还念着等回头没人的时候像您讨教一番呢。”

正笑闹间,就见沙发一角,一位身穿洋装的女子淡淡道了句;“郑北辰是行伍出身,脾气最是火爆,一言不合都要拿枪动刀的,我看也就只有郑夫人这般柔柔弱弱的样子才能受得了他,稍微有点气性的,怕是都过不惯呢。郑夫人,你说是不是?”说完,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雪妍。

她这话可谓是极其无礼,话音一落,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的笑意便都是凝固了。

叶雪妍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只见对方气质出众,神情间却满是倨傲。她不知道她是谁,因着郑北辰的身份地位,无论她去哪里,就如今天哪怕是犹如总理夫人牟太太者,对她也都无不是亲切有加,和善有礼。似今天这般情况,她也是头一回遇见。

“北辰虽然常年都在军中,但脾气还是很好地,远没有您说的那般可怕。”叶雪妍依然是笑意盈盈,眼眸迎上那女子的视线,温婉而端庄。

那女子便是轻轻的一声嗤笑,只轻轻巧巧的站起了身子,用着手中的绢帕掸了掸洋装的下摆,不再看向叶雪妍,冲着牟太太道了句;“牟夫人,我先告辞片刻,出去看看敏之来了没有。”

牟太太眸光中冷了下来,似是带着警示的意味朝着那女子看了一眼,只淡淡言道;“金小姐若是到了,你直接将她请来便是。”

那女子唇角噙着笑,眼角瞟了叶雪妍一眼,便扭动着腰肢款款离去了。

“夫人,你们方才说的金小姐,不会就是金敏之吧?”其中一位太太见那女子走后,方才压低了声音言道。

牟太太揉了揉眉心,道了句;“除了她还会有谁,她父亲曾经和我家老爷是八拜之交,如今,她定是要来的。”

众人闻言脸上不由得都隐现出了激动之色,叶雪妍不知道金敏之是谁,却又不好出声询问。牟太太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只温声道;“金敏之便是荣亲王府的七格格,逊清灭亡后,她们都改了姓氏。”

叶雪妍这才恍然大悟,瞬时便明白那些官太太的脸上何故出现那般神往的神色了,当下只微微点了点头。想起郑北辰那天告诉自己,过不了多久便可以见到七格格本人,当初她还不信,没想到真是如此。

想起那个男人,她的唇角便是抑制不住的浮起一丝笑意,浑然不觉牟太太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夫人,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老爷遣我来问一声,要不要现在就去看戏?”不知过了多久,也不见那传说的七格格,众人神情已是倦怠,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待听到牟府的管家前来通传的声音,方才打起了精神。

牟太太点了点头,率先站了起来;“如此,咱们便去听戏吧。”

戏台子搭在院子里,花园里花木葳蕤,十分的好看。正值傍晚十分,晚霞照在一层层的芙蓉花上,更添丽色,空气漂浮着自然的花香,堂会戏的敲锣之声响在耳际,显得十分的热闹。

牟夫人与叶雪妍走在最前头,一众的女眷便跟随在她们二人身后,待走到戏台下,早已有人将她们的位置摆好。

叶雪妍挨着牟夫人刚要坐下,眼眸却是不经意的一转,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是陶黛龄。

她微微一怔,就见陶黛龄微笑着向着自己颔首示意。

许久不见,她仍是如此的风情万种,娇媚迷人。叶雪妍也是微笑着像她点了点头,方才坐下。似她那般美丽动人,玲珑通透的女子,郑北辰又为何会不喜欢呢?

叶雪妍望着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花旦,思绪却是飘得远了。

她向来对京剧便是不大懂的,那些唱腔落在耳里也是听不明白,台下众人却是听得如痴如醉。她便只得耐着性子静静的坐在那里。

“郑夫人好雅兴,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坐得住。我可真是佩服您的定力呢。”蓦然,耳边传来一道甜糯的女声,叶雪妍一怔,转身望去,却见正是沈建安的夫人,时韵慧。

“沈太太,好久不见。”叶雪妍温和的与她打着招呼,对她话中的含义却是想不明白。

时韵慧打扮的珠光宝气,一手把玩着腕上的镂空金镶玉镯,唇角的笑意却是似有非有的;“这会子功夫,怕是七格格就要到了,郑夫人怎还坐在这里?”

叶雪妍心里很是奇怪,七格格就算身份显赫,可她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要自己眼巴巴的前去迎接不成?

“牟夫人喜欢听戏,我在这里陪着便是。”叶雪妍仍是含笑着回了一句,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

时韵慧凤目微微一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来,她压低了声音,悄声言道;“郑夫人,我也是好心提醒您,您可要看紧了郑司令。莫不要等这正主儿一回来,您这郑夫人的身份可就——”说到这里,她却是住了口,只抿嘴一笑,方才言道;“瞧我这张嘴,整日里就是爱说些有的没的,您可是郑司令明媒正娶的夫人,那七格格又上哪和您比去?”

叶雪妍身子一震,心里却是一凉,她盯着时韵慧的脸,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只淡淡出声;“沈夫人的话,我倒是听不明白。”

时韵慧又是微微一笑,道了句;“我这人说的都是胡话,郑夫人可千万不要计较。”

戏台子上敲锣打鼓之声直要震耳欲聋,叶雪妍心里更是烦闷,却依然端坐着身子,含笑言道;“既然是胡话,我自是不会往心里去的,沈夫人不必自责。”

时韵慧倒是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沉得住气,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瞬间便恢复如常。她抽出绢帕,笑道;“这戏我可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夫人见谅,我就先走一步。”说着,她站起了身子,向着叶雪妍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叶雪妍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是抓肝挠心般的难受。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七格格,她想起方才在客厅中,那个高傲的女子提起七格格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即有不屑,又有冷笑。为什么?究竟都是为什么?时韵慧所说的这些话,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餐后大厅中又是举办了西式宴会,所有女眷也从后院赶了过来,一时间衣香鬟影,嘉宾贵客鱼贯而至,西洋的乐队奏着舒缓悠扬的音乐,水晶吊灯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将一切都映照的亮如白昼。

叶雪妍随着牟太太走到大厅,就见郑北辰与牟玉泉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看到她们,便止住了声音,向着她们走了过来。

牟玉泉领着夫人前去招待宾客,与二人打过招呼后,郑北辰便上前揽住叶雪妍,见她面色苍白,遂低声言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雪妍勉强笑了笑;“没有,就是刚才陪着牟太太听戏的时候,头有些发晕。”

郑北辰知她向来不耐听戏,闻言不疑有他,只温声道;“既然不爱听下次就别勉强自己。”

叶雪妍只轻轻嗯了一声。

郑北辰揽着她走到舞池旁边的一处沙发上坐下,将一杯果汁递到了她的手里,深邃的眸子却是一片温和之色;“雪妍,你是我的女人,你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做自己不爱做的事情,记住了吗?”

她的心一动,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军帽下的面容依然是英挺的,只是在那份刚毅中,十分明显的蕴含着轻浅的温柔。

面对他这样的眼眸,她只将心里的疑惑尽数压下,唇角绽放一抹甜美的笑靥,柔声道;“我记住了。”

郑北辰也是一笑,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

就在此时,牟府的管家却是从大厅外匆匆跑了进来,在牟玉泉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就见牟玉泉面色微微一变,只点了点头,道了句;“知道了。”

牟夫人压低了声音;“要不要出去迎接一下?”

牟玉泉面色淡然,看了牟太太一眼;“他们不过是小辈,哪有咱们出去的道理?”

不多会,便见一行人踏进门来,俩名黑衣制服的侍者在前领路,引了后面五六人徐步而入,每个人手里皆是捧着礼盒。接着,便有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当先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袭黑色夜礼服,衬着倜傥的身段,风度翩翩,举止间贵气十足,容色更是英俊非常。

女眷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三贝勒!”声音里包含着惊喜。

那被唤作三贝勒的男子闻言眼眸便轻轻向着女眷中瞟了一眼,面上是极其寻常的神色,他站在那里,却并没有上前,只是向着身后道了句;“敏之,怎还不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第九十章 倾国倾城金敏之

叶雪妍握着果汁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她知道,马上她便要瞧见那传说中的七格格。她望向郑北辰,却见男人的面色阴沉,眼底深不见底,浓眉紧紧的拧着,盯向门外。

她只觉自己全身冰凉,一颗心直直的沉下去。

金敏之的身影徐徐的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她轻移莲步,深蓝色裸肩长裙曳地,裙袂翩翩,如水蜿蜒,雪白的丝缎披肩上缀着极长的流苏,随着她的身姿款款而动。如云的鬓发松松的堆成了一个髻,上面斜斜的插了支发簪,平添风情。

她肤光胜雪,透着清冽气息的面容上却是化了一个极精致的妆,玲珑的红唇与雪肤相映,艳色烈烈,夺人遐思无限。纤柔的下颚微微上扬,神色间是极其冰冷的,只缓缓走向自己兄长身边,披肩如雪色水袖飘扬,她的纤纤玉手,便挽住了兄长的胳膊。

佳人淡淡的一个眼眸,全场鸦雀无声。

郑北辰早已抽回视线,他闭了闭眼眸,再次睁开眼睛时面色便是恢复如常。他注意到叶雪妍颤抖的小手,眉间浮起一抹忧色,他将她手中的果汁取下,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柔荑,才发觉她的手已是一片冰凉。

“雪妍——”他唤了俩声,叶雪妍才回过神来,她将视线从金敏之的身上抽回,望向了眼前的男人。脸色,却是惨白了。

郑北辰眸心闪过一丝心痛,只定定的看着她无神的小脸,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关切;“你怎么了?”

“七格格是扶桑人吗?”她莫名的冒出了一句话来,难怪当她在报纸上瞧见七格格照片的时,她会觉得眼熟。原来,她早已瞧见过她的。东北帅府里那张照片上的扶桑女子,竟然就是七格格。

报纸上的照片不清楚,如今,当她甫一走进的时候,叶雪妍便认出了。郑北辰与她的那张合照是那样的令自己刻骨铭心,即使金敏如今之早已比那张照片上的年纪大了许多,可她眉目间的那股清高冷冽之气依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亦依然,只让叶雪妍想认不出都不行。

“她母亲是扶桑人。”郑北辰依然深深的看着她,眼底溢满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