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妍软软的躺在床上,枕头上冰冷的泪痕紧紧的贴着她的脸颊,她流了那么多的血,自己甚至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随着鲜血汩汩流出,消失殆尽。

“对不起——”她无力的张开嘴,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三个字说完。

郑北辰站在床前,看着已经虚弱到极点的她,摆放在床头的粉色纱罩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而她的肌肤在灯光下却是一点血色也无,苍白的近乎于透明。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眸里是一片幽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黑。

“对不起?”他重复着这三个字,放佛是觉得可笑一般,因为他笑了,那种冷到骨子的笑,直让人看起来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噤。

他大手一挥,拿起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床边,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说道;“叶雪妍,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那样森冷的语气,令叶雪妍生生打了个寒噤,热泪却是止也止不住的滚滚而下。

她仰着头,艰难的想要支起身子,小手颤抖的抚上郑北辰军装的一角,长发散乱的垂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的仿似一缕轻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她张开嘴,只觉得喉间满是腥气,泪水就那样毫无意识的成串的往下落,恨不得就这样和孩子一起死去。

郑北辰看着她,灯光下的她孱弱的肩膀不住的颤抖,单薄的如同一张纸片一般。他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的怜惜,而是令人彻骨的冷,几乎于残忍的寒意,如同刀子一样割在叶雪妍的身上。

他面无表情,只将她攥住自己衣角的手指一根根的拨开,半晌,他望着她,口气森然冷酷;“你害了我的孩子!”

“不,”叶雪妍泪如雨下,吃力的说道;“如果我知道,我真的不会,我不会——”一颗颗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顷刻间便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她嗓子沙哑,再也说不下去。

郑北辰眼眸深邃似海,血红着眼睛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瞧着她,心里面却直如燃起了一把火,愤怒的令他几乎要发狂。

“叶雪妍,我是如何待你的?我爱你,怜你,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你真是,太残忍了!”他一双眸子笔直的射向叶雪妍的眼睛,一字一句都似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似的,说到最后一句,他竟然忽的冷笑了起来,令人看着,经不住的毛骨悚然。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随着狂风满世界的飞舞,天寒地冻。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个人,灯罩的四面垂着粉红色的流苏,在那里无声的晃动着。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她的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她看着郑北辰的瞳孔中燃烧着一把熊熊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燃烧起来。那股恨意,放佛是要将她吞噬一般。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犹如一把刀子,一句一句的凌迟着她的心。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余一声声的呜咽。

第一百零五章 如果我有一个孩子

郑北辰缓慢的站起了身子,再也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眼眸是血红的,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胸腔里的怒火摧枯拉朽的似乎要将一切都燃成灰烬。

冥冥中,就像是有人将一只手狠狠的探进了他的胸膛里,下手又快又准,将他的一颗心死死的捏在手里,用力的翻搅着,那样的痛,痛的让他生不如死。

他想起了二十一年前,当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兄被侩子手砍下了脑袋,他都没有这么痛过。更多的,却是对清王朝的恨意。

可如今,他再也没有办法用恨来化解痛。因为,这次带给他痛的人,偏偏是他挚爱的女子。

他竟然没法去恨她。

他自十三岁开始,再也没有了骨肉至亲,这世间,一直是他一个人靠着自己活着,戎马半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九死一生的穿梭在枪林弹雨,处心积虑的游刃在政府军阀。直到遇到了她。

他爱她,正因为爱她,才会那样爱他们的孩子。可是,却偏偏是她,给了他最致命的的一击,而他,却恰恰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珍视那个孩子,可是,现在他的孩子却死了。

房间里寂静的放佛一切也都随着孩子都死去了,他转过头,乌黑的眼瞳里渐渐泛出了痛楚的绝望,紧绷的身子无声的晃了晃,胸口放佛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是撕心裂肺。

他闭上眼眸,有股温热的液体似乎要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他突然感到一丝好笑,这一世,自从十三岁以后,他就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再有想要流泪的时候。那样多的东西,他全都拥有了。唾手可得的天下,万众敬仰的人生,俯瞰世间的地位。金钱,美人,权势,他要什么有什么。

可偏偏,他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郑北辰睁开了眼睛,方才那一丝的湿润的水雾之气,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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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张副官放心不下,从门缝里向着书房中望去,就见地上一片狼藉。桌子上的文件,电话,台灯,笔墨之类的东西全被扫在了地上。

而郑北辰,正背对着他,颀长的身形一如既往,只笔直的站在窗前,如同一具雕塑般的一动不动。

“报告长官,人给带到了。”有侍从走了过来,向着他行了一礼,紧接着,便有俩个戎装岗哨拖着一个宪兵走了过来。

那宪兵被五花大绑,全身都在簌簌发抖,眼眸子里一片浑浊,已是面无人色。

张副官眉头紧锁,看着那个宪兵一脚便是踹了上去。这一脚力道十足,那宪兵栽了个跟头,吐出一口鲜血来。这一踹,倒仿似是将那宪兵的神智给踹了回来。他跪在地上,不住的向着张副官磕着头,口齿不清的喊着;“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啊!我实在不知道那娘们就是司令夫人,要是知道,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啊!…..”

张副官不去理会,只敲了敲门,道了句;“司令,人已经带到了。”说着,他推开门,抓着那宪兵一把推进了书房。

郑北辰回过头来,一双眸子倒似沉在了阴影里,透出令人胆战的寒光。

那宪兵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一个涕泪横流,只不住的哆嗦着身子,跪在那里冲着郑北辰叩首。

郑北辰二话没说,举起腰间的手枪,“砰”的一声枪响,那宪兵眉心中弹,以额顶地,脑浆崩裂,一声不响的就倒了下去。

男人的目光依然是森冷的,看着那具尸体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的抽搐着,大片的红白之物从额头下流了出来。

他站在那里,唇线紧抿,只举起手枪,对着那具尸体又是“砰砰砰”的连开了数枪。张副官一脸悸色,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直到手枪里的子弹打完,郑北辰才缓缓的垂下了手,只道了句;“拖下去。”语毕,他重新转过身子,定定的站在窗前,冷寂的容颜没有一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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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铅云低垂,地上积着厚厚的雪,一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可以淹没到膝盖。一阵阵的狂风将枯树叶子刮得哗哗作响,远远的传来一阵钟声,是远处的教堂敲起了晨钟,一声连着一声。

天寒地冻,呵气成冰。周围全是白茫茫的大雪,天高地远,渺无人迹。

郑北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积雪越来越厚,没过了他的军靴。

一众的侍从皆是远远的站着,只有张副官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司令,这天太冷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一开口,便是一阵寒风涌进了气管了,呛得他胸膛里一阵刺痛。

郑北辰默然无语,四周冰冷刺骨,雪花犹如刀子一般,割在了他的脸上,天地之间一片的寂静,偶尔从远处的山林里不时传来几声寒鸦的叫声,声声凄厉。

他眺望的远方,只觉得头疼欲裂,周身都冷的发僵。狂啸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花,一团团的朝着人身上扑过来。

“司令,您这样下去,非染上风寒不可。”张副官看着眼前的男子只穿了一件校呢的军大衣,狂风中,他的身躯却是愈发的挺拔。

“永康,我从小就是孤儿,一路靠着自己长大,连我自己都记不清这么多年我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

郑北辰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却终是开了口。

张副官一怔,却不知该如何接下他的话头。

“司令,您和夫人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沉默片刻,他只道出了这句话来。

郑北辰一声轻笑,声音沉重,带着一抹恍惚的痛楚;“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如果我有了一个孩子,我一定会很爱他,我会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他受一点的罪,绝不会让他和我一样吃那么多苦。”

张副官心中一酸,眸光中也是闪过一抹深切的痛色;“司令,请节哀。”

郑北辰面色淡然,他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可笑一般,眉梢与眼底俱是染上一抹自嘲。

“得到了,又失去,这种痛苦最是磨人。”他说了这一句,一双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严霜般的冷色,更多的,却是深切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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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大雪,呼啦啦的打在窗上,叶雪妍静静的靠在床头,一把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在枕面上,单薄的肩头脆弱的仿似一片薄透的琉璃瓦,乌黑的头发下那一张面容雪白如玉,苍白的似乎要透明一般,隐约的透出青色。长长的睫毛下是极其安静的神色,许是过于安静了,倒显得没有了神采。

垂着粉色流苏的灯纱罩透出昏黄的光晕,淡淡的照在她的身上,她就像是那刻在瓷瓶上的釉花,孱弱而温暖的白描。

郑北辰自那次从卧室中出去后,便再也未曾来看过她。而李语珺,却被他遣人送回了北平。每日里,除了秦妈与丫鬟,她谁也见不到。

“夫人,喝药吧。”秦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过来,舀起一勺,送到了叶雪妍唇边。

她的眼眸微微转了转,终于是凝聚了一丝生气,不再那般犹如一潭死水。她张开口,机械化的将秦妈送过来的药汁喝下。

喝完后,秦妈取出一盒的糯米麦芽糖,拿出一块温声道;“夫人,吃一块过过嘴吧。”

叶雪妍瞧见那糖,心底的回忆汹涌而出,泪水又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秦妈一慌,连忙从肋下将手帕取下,手忙脚乱的为叶雪妍擦拭着;“快别哭了,您还在月子里,这眼睛要是哭坏了,那往后可就麻烦了。”

叶雪妍无声的摇了摇头,她的手指哆嗦着,拿起了一块糖,唇角却是一抹凄婉的弧度。一颗心只觉得是万箭攒心般的剧痛,她快绝望了。

“他,在哪?”她艰难的开口,声音已是沙哑的不成样子。

秦妈怔了怔,知道她问的是郑北辰,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含糊的道了句;“夫人,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

“秦妈,他这段日子,有回来过吗?”她睁着一双殷切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妇人。

“司令他,前些日子就回北平去了。”静默片刻,秦妈终是一咬牙,说出了真相。

这一声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响在叶雪妍的耳际,她双眸失神,身子只软软的倚在床上,泪水犹如乱珠一般从眼眶里往外抛。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我知道,他恨死我了.....”那一声声犹如杜鹃泣血的声音,哀伤婉转,令人闻之落泪。

秦妈眼圈也是红了,除了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叶雪妍蜷缩着身子,将被子紧紧的盖在自己身上,只哭的肝肠寸断。

她那样的痛,她甚至情愿和那个孩子一起去死,可是郑北辰不会相信她,他再也不会信她了。

第一百零六章 她受不得风(郑北辰酩酊大醉) 推荐票满5000加更

“司令,黛龄小姐来了。”二楼的包厢里,灯光昏暗,张副官走到郑北辰身边,腰背站的笔直。

郑北辰手指里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那烟烧出好大的一截烟灰来,他毫无察觉,目光放空,只望着茶几上一盏青瓷盖碗发呆,半天都没有动一下。直到张副官走近,他的瞳孔里方才凝聚了神色。

接着,那抹纤浓合度,妩媚妖娆的身姿便款款走了近来。

陶黛龄刚下台,便在后台换了身衣裳,匆匆赶到了包厢。依然是那般娇艳美丽的面容,一双眸子似是要将人的魂魄都给勾去了。那副好嗓子,犹如甜腻的豆沙,甜糯而绵软。

“将军。”她盈盈一笑。

郑北辰看向她,颔首道了句;“坐吧。”

陶黛龄依言坐在了他的对面,而张副官,眼眸不经意的在女子的面容上轻轻瞟过,便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黛龄听说沪城的军校现在正建的如火如荼,将军又怎么会有时间回到了北平?”许久不曾见到他,陶黛龄将自己的眸光隐在阴影下,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郑北辰闻言,只将手中的烟卷掐灭,淡淡一笑道;“怎么,你是不想看见我?”

陶黛龄一怔,便是一笑道;“的确是不想看,似将军这般的人物我若是看多了,眼珠子给看叼了,您可让我往后上哪找夫婿去?”

字字清脆,一番话,说的又娇俏,又顽皮。

郑北辰遂是笑了起来,原本阴郁的眼眸微微散去一丝霾雾,唯有那面容上的线条,依旧是冷硬不已。

陶黛龄见他面色阴戾,却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兀自惊疑不定。面上却仍然是笑靥如花,只亲自为他斟了杯茶,缓缓放在郑北辰面前,轻柔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

“将军是有心事?”

郑北辰摇了摇头,又是燃起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中,淡淡道了句;“没什么,只不过这阵子事情太多,有些乏。”

这样波澜不惊的一句,却让陶黛龄的心狠狠的一抽,痉挛般的剧痛。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般英挺的眉眼,充满了男人的阳刚之气。可细瞅下去,他的疲惫,虽是隐藏的那样的深,却还是瞒不了她的眼睛。

她心疼他,这个男人,肩负的责任太重,太多。可她的记忆里,却从未听他说过苦,道过累。今天这一声乏了,直让她心酸不已。

“将军若是乏了,那便快回官邸歇着吧,想必夫人,也在等着您回去。”陶黛龄再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只软声劝道。

郑北辰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犹如暗夜里的匕首,他笑了笑,却一言不发,只将眼眸转向一楼的戏台子上。

热热闹闹的戏文听在耳里,却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唱什么。那一张张红脸白脸,在他的眼前来来往往。他就那样看着,聚精会神的看着。甚至连陶黛龄走出包厢都没有察觉。

“黛龄小姐。”包厢外,张副官正站在那里,抽着一支烟。看见陶黛龄走出来,立时便将烟卷掐灭,迎了上去。

“发生了什么事?”她压低了声音,紧紧看着眼前的男人。

张副官看着她一袭秋水如意花纹的真丝旗袍,一副翡翠耳坠在她的耳际不住的晃动着,属于她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他咬了咬牙,收回自己的心神,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究竟怎么了?”她焦急起来。

张副官眼眸闪过一丝苦笑,司令的一举一动,估计都是逃不了她的眼睛。不过短短的时间,她便看出了郑北辰的非同寻常。

“夫人有了身孕,前不久在沪城,出了意外,孩子不幸小产了。”他说完,便掩下了眸子。

陶黛龄一脸震惊的神色,半晌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你们是怎么保护夫人的?”

张副官沉默不语,只叹了口气。

陶黛龄怔在了那里,想起郑北辰不久前被举国声讨,一片骂声。如今,却又失了孩子。心中不由得大恸。

张副官见她如此,不忍在隐瞒,遂将发生在沪城百货公司的事全盘告知。陶黛龄听到后,更是惊讶不已,隔了许久,才问道;“那夫人现在人呢?”

“夫人还在沪城,司令一人回到了北平。这段日子以来,司令也都再也没有提起过夫人。”

陶黛龄绞着手中的帕子,免不了为郑北辰心疼,更惋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眼眶却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叶雪妍,你真混啊!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只有你有这个机会,可是你却偏偏——

陶黛龄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起绢帕试了试自己泛泪的眼眶。而待她折回包房时,手里却是捧了一坛子的酒。

郑北辰转眸,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陶黛龄的眉眼是天生的妩媚弧度,眼形宛若一瓣桃花,眼尾稍稍向上扬起,睫毛极长,好像随时可以看进人的眼睛里去。这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恍若一瓣柔美的桃花,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同一弯半月,即使发起怒来,瞪着你,那略微弯起的眼角依然含着无限的柔媚与风情。

她站在那里,纤纤玉手却将一坛酒抱在了怀里,令她无端的添了一丝侠气。而她那盈盈一笑间,眸光明净闪亮,波光流转,仿似春风拂面一般,令人心中欢畅通透无比。更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将军,黛龄许久没有和你一起喝酒了,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如何?”她轻移莲步,简直如一支夺目的玫瑰,浑身散发着娇艳欲滴的气息。

“好。”郑北辰回答的很干脆。

陶黛龄斟满了酒,举起一碗看向郑北辰,笑着道;“将军,这一碗黛龄敬您。”

郑北辰微微一笑,举起酒来仰头而尽。

这一坛正是醇厚的陈年绍酒,开封后便是酒香四溢,郑北辰一碗连着一碗,只喝的酣畅淋漓。

“黛龄,这么多年,我连醉一场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唇角噙着极淡的笑意,面目是微红的,只有那眼底,却依然一片清亮。

陶黛龄心中一酸,却只将他碗里的酒重新斟满,柔声道了句;“那今晚,您就由着性子,醉一场吧。”

夜深了,戏院里早已是一片的寂静。郑北辰扯开了戎装上的扣子,露出里面一件雪白的衬衫。酒坛子凌乱的摆着,他一人,竟是喝了好几斤的酒。此时,他真是醉了,酩酊大醉。

陶黛龄喊来了张副官,与侍从一起将郑北辰送回了官邸。

屋子里的热水管子烧得热极了,让人一进来,就要被热出一身的汗。

张副官刚要吩咐仆人去煮醒酒汤,不料陶黛龄却拦住了他。她摇了摇头,只低声道了句;“让他醉吧。”

郑北辰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全身滚烫,口中也是不住的喊闷。张副官见状,便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半扇。

陶黛龄倒了一杯水,刚递到郑北辰的手里,却见他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子,冲着张副官喝道;“快把窗子关了,她受不得风!”

陶黛龄一怔,张副官也是不解其意的站在那里。

郑北辰见状,索性自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窗前,将那半扇窗户一把关得死死的。他的眼眸闪过一抹痛苦,喃喃自语道;“她还在月子里,不能见风,不能——”

张副官这时方才明白过来,他像陶黛龄看去,只见女子那千娇百媚的面容上白了一白,怔怔的站在那里。他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搀着郑北辰一面向着床上走去,一面言道;“司令,您醉了。快点休息吧。”

郑北辰躺在了床上,只觉自己周身如同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他浓眉紧缩,头疼的更是要裂开一样。

蓦然,额上一片清凉传来,让他顿时舒服了不少。

他合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

陶黛龄沾湿了绢帕,附在他的额上,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心里却是抓肝挠心般的痛。

“黛龄小姐,这里有我,您回去歇息吧。”张副官看着她,低声说道。

“让我留下吧,将军如今的样子,你让我怎么能放心?”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男人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坚毅与轮廓分明。

张副官便沉默了下去,将卧室中的壁灯关了,只留床头一盏小灯。窗台上摆着一支青瓷花瓶,里面插着数枝梅花,红若胭脂。

郑北辰躺在那里,就连在睡梦中也是蹙着眉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动了动身子,含糊不清的发出细微的声音来。

细细听去,不过是重复的俩个字。

“雪妍——”

陶黛龄闭了闭眼眸,泪水便悄无声息的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