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之坐在包厢中,举止优雅的喝着一杯果子露。待一曲终了,她轻轻一笑,望向身旁的男人,道了句;“远霆,你瞧这幕歌剧,演的简直就是咱们。”

郑北辰眸光依然落在舞台上,闻言只是微微一哂,却是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的脸隐在阴影处,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金敏之的座位即使与他十分接近,却也只能看见他的一道侧影。

“咱们本来在楼下坐的好端端的,今天为什么要换成包厢?难不成,你是怕被你的夫人瞧见?”金敏之见他不出声,便说起了别的话。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郑北辰竟是点了点头,言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怕被她看见。”

金敏之一怔,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她望着男人的侧脸,淡淡一笑,唯有眼底却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你堂堂一个司令,居然也会怕老婆?”

郑北辰燃起一支烟,一双锐利的眸子笔直的像她看去,唇角却是微微上扬,言道;“我确实怕她,尤其是怕她在我面前哭。”

金敏之心中一阵刺痛,又是气又是苦,面上却依然维持着端庄的微笑;“如此说来,每天劳你大驾来陪我,倒真是难为你了。”

“金小姐言重了。”男人的声音,一贯的冷冽。

金敏之咬住嘴唇,抑制着自己眼底的泪水,她是金枝玉叶,自幼便被教导无论何事都要最讲究仪态,任是心里和刀割一般的难受,她也要忍了下去。

金小姐,他依然唤她金小姐。

“远霆,你想过没有,我如今这般的不顾身份,究竟是为了什么?”隔了良久,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郑北辰却如同未曾听到她说话一般,眸子转向舞台,做出了一副专心致志欣赏歌舞的样子。

“郑北辰!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金敏之被他如此轻视,心中的委屈与痛苦就似一座积压的火山一般,控制不住的爆发。

男人这才一声笑,淡淡道了句;“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自然也是如此。”

金敏之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水晶玻璃杯,只那样盯着他,隔了半晌,方才轻轻言了一句;“好一句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过我瞧你,压根就没有心。”

郑北辰一派的从容淡定,待舞台上一曲舞毕,他坐在那那,鼓起了掌。

金敏之望着男人的侧影,不甘,悔恨,怒意,痴缠,种种感情,交织在她明亮的瞳仁里,经久不散。

————————

眨眼就到了年三十,叶雪妍一早便回到了叶宅,陪着母亲与小弟一起过节。

客厅里,叶母屏退了仆人,向着女儿问了一句;“北辰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叶雪妍低着头剥着手里的糖炒栗子,将剥好的一一放进小弟雨凡的手里,听到母亲的问话,也只是微笑着言道;“他还有别的事,等晚点儿就会赶来。”

叶母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女儿温婉恬静的样子,就是叹了口气;“雪妍,你这孩子打小就是生性柔顺,说好听点是体贴懂事,说难听点根本就是懦弱无能。像你这样的性子,又哪里能够降得住郑北辰那样的男人?咱们本就是小户人家,你又没什么能耐,娘一心只想让你嫁个本分的男人过一辈子,”说到这里,叶母顿了顿,略显疲惫的接着言道;“娘知道,如今说这些也都没用了。现在郑北辰和七格格的事情在北平城里闹得是沸沸扬扬,这样的委屈,我看也就只有你能忍得下去。”

叶雪妍静静的听着,依然剥着手中的糖炒栗子,直到母亲说完,她方才抬起眼眸,一双眸子柔软如星,唇角亦是噙着浅浅的笑意,她说;“娘,您别担心我,北辰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正因为我相信他,所以我根本不会感到委屈。无论外界说他是汉奸也好,卖国贼也好,还是如今的这些传言,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是他的妻子,我也不在乎,我只要陪着他一起面对就好。”

叶母一怔,眼眸闪过一丝愠怒;“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别的事你可以不在乎,可如今这是什么事?能一样吗?”

叶雪妍低眸一笑,点了点头道;“都一样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只愿与你岁月静好 (甜蜜戏)

叶母显是被女儿气得不轻,霍然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了。

“姐姐,娘怎么了?”一旁的小弟嘴巴里正吃着栗子,含糊不清的问道。

“没什么,你吃你的,小心别噎着。”叶雪妍噙着笑,轻轻的在雨凡的脸颊上捏了捏。

直到晚间九点钟的光景,郑北辰才赶到叶宅,叶母正领着雨凡在堂屋守岁,他取下军帽,魁梧的身躯挺拔犹如松柏,向着叶母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句;“母亲。”

叶母神色淡然,只点了点头。叶雪妍迎了上去,小声问了一句;“吃过了吗?”

郑北辰见岳母态度冷淡,便早已了然是为了何事,当下却也不便多言。见叶雪妍神情间依然溢满了关切,心里便觉得一暖,只笑着道了句;“吃过了。”

“倒不知道姑爷的年夜饭是与何人在一起吃的?”叶母看向郑北辰,冷声问道。

郑北辰看向叶母,恭声回道;“有劳母亲惦记,晚饭是与美利坚使馆的参赞在一起用的。”

“这倒稀奇了,姑爷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却去陪洋人吃饭?”

郑北辰微微一笑;“母亲可能有所不知,那些洋人对咱们国家的节日都十分的感兴趣。”

叶母还欲再说,可念及郑北辰的身份,却终是不能过分,只得道了句;“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郑北辰与叶母道别后,牵起叶雪妍的手,二人刚到院子里,叶雪妍却停下了脚步。

“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菜,咱们吃过再回去吧。”

郑北辰回头看向她,笑道;“你怕我没吃饱?”

叶雪妍噙着笑,只点了点头。不由分说的便拉着郑北辰与她一起像厨房走去。叶母倚在窗前看到了这一幕,心底只得暗暗一叹。

叶宅的厨房是中式的,铺着很平整的青砖,月光幽幽的照进来,平添了几分寒意,幸得灶台里的火并没有熄灭,倒映着一屋子的暖意融融。

窗外风声呜咽,有一缕碎发落在她的脸侧,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刀声,她的手指纤长,按在那一张张的面皮上,因为用力,指甲上晕起一层淡淡的粉色,雪白的手背上有四个浅浅的小窝,因为肤色白皙,隐约间就连血管都是清晰可见。

郑北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她,这样琐碎的家事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这一刻,他的心底异常的平静与满足,他们放佛是这世间最平常的一对夫妻,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不问红尘的是与非。

叶雪妍低着头,细细的切着苗条,露出颈脖里一弯雪白的肌肤,她的发间有着幽幽的香气,郑北辰俯身,轻轻的吻了上去。

她便笑了;“你别闹,马上就好了。”

郑北辰亦是一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将面条下到锅里,又拿着碟子走到一旁从蒸笼里取出六个精巧的馒头,她冲着他笑靥如花;“饿了吧?先吃点馒头垫垫肚子。”

郑北辰伸手接过馒头,并没有去餐厅,而是在厨房里直接坐下,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你与美国使馆的参赞在一起,肯定是吃的西餐,那些东西你都不爱吃,又怎么能吃饱呢?”叶雪妍轻快的答着,从锅中将面条盛起,端到他的面前,又转身取来四样小菜,一碟青笋炒火腿,一碟香菇配菜秧,一碟凉拌黄瓜,一碟卤汁鸡脯丝。

郑北辰晚上吃的宴席,倒是山珍海味,龙虾牛排之流,如叶雪妍所说,那些东西他向来不喜,晚上也只不过简单吃了几口,此时早已饿了。看到眼前这些清爽可口的菜肴,他的心里却说不清是何滋味,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却并未动筷子,而是握住了叶雪妍的手。

“快吃吧,等面条凉了就不好吃了。”叶雪妍抽回自己的手,拿起筷子为他挑了一碗苗条,又将鲜汤浇了一些上去,道了句;“小心别烫着。”

郑北辰沉默片刻,叶雪妍见他不说话,心里倒是一紧,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郑北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没什么,我的确是饿了。”语毕,他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

叶雪妍也是挑起了一碗苗条,陪他吃着,见他吃的极快,又是忍不住担心起来;“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你急什么。”

郑北辰忍俊不禁,抬眸看向她;“刚才让我吃快点的是你,现在让我慢点吃还是你,你说你到底是要我吃快,还是吃慢?”

叶雪妍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也是笑了起来,她从郑北辰手中的接过碗,将里面的苗条用筷子挑起来细细的吹了,等面条不再那样滚烫,方才将碗重新递到郑北辰的手里,柔声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快点吃了。”

郑北辰看着她,只看得她脸颊都红了起来,她低眸,嘀咕了一句;“你看我做什么。”

男人轻声一笑,将她的小手握住,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叶雪妍脸红的更厉害了,忍不住嗔道;“别闹了,快吃饭。”

郑北辰最爱看她娇羞的样子,遂笑了笑,也不多说,只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

回官邸的路上,叶雪妍倚在郑北辰的怀里,眼眸不经意的像窗外一转,却看到一抹绚丽的烟花绽放在黑丝绒般的天际,她摇了摇男人的胳膊,眉眼弯弯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你快看,外面再放烟花呢。”

郑北辰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声音遂睁开眼向外看去,他低眸,女子唇边的笑意温婉似水,心里便是一软,眉梢眼底溢满了温情。

“你若喜欢,等咱们回到了官邸也放一场。”他的大手揽在她的腰际,在她的发间轻轻落上一吻。

叶雪妍却摇了摇头,柔声道;“不用,这样看看就好。”

郑北辰不在出声,只握住她的手,隔了良久后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雪妍——”

叶雪妍将眸光从窗外抽回,看向男人的眼睛;“嗯?”

郑北辰乌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怜惜,望着她徐徐开口;“今天在家,母亲是不是吵你了?”

叶雪妍一怔,只微笑道;“大过年的,我又没做错事,娘干嘛要吵我?”

郑北辰将她揽在怀里,“母亲现在对我不满,可她终究顾忌着我的身份,所以只能把心里的气都撒在你身上了。”他的嗓音虽是十分的低沉,可细细听去,里头却是蕴藏了满满的疼惜与自责。

叶雪妍伸出手,回抱住他,声音轻软温和,丝丝缕缕的似是要渗进男人的骨子里去。

“我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被娘吵了多少次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

语毕,俩人相视一笑。郑北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眼瞳深邃,他的面容依然是刚毅的,声音却是十分的坚定;“这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只等春节结束,我便可以统军收复西南。”

叶雪妍一双美丽的瞳仁黯了黯,轻声道了句;“你又要去打仗了。”

郑北辰心底不忍,只紧了紧她的身子,“雪妍,我费尽心机,终于得到了美利坚的支持,如今正是我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如果国内一直这样的乱下去,咱们永远也打不退扶桑人。”

汽车在冬夜里行驶着,开的又快又稳,男人的声音听在耳里,这样的近,却又那般的远。叶雪妍心里莫名的就恐慌了起来,放佛身边的男人随时都会离她而去,她抓不住他。

“北辰,你做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打退扶桑吗?”她的声音里,不知何时开始轻颤了起来。

男人闻言,脸上的线条不复方才的柔情,渐渐开始冷硬起来,他沉默了,眸子里的光却是叶雪妍从未见过的,那样的眼神,就想黑暗中的鹰眸,闪烁着噬人的光芒。

她瞧着,心里却是涌来一阵恐惧。

放佛只是一个刹那,郑北辰便收回了心神,掩下了眼底的锐利之色,神情间恢复如常,他伸出大手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温声道了句;“好了,别想这么多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早点给我生个胖娃娃,这就够了。”

叶雪妍脸蛋又是红了起来,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郑北辰轻声一笑,顺势便将她抱在了怀里。车子一路行驶,快到官邸的时候叶雪妍却是睡着了,郑北辰解开自己的大衣,将她小小的身子尽数护住。少顷,他的眼眸却是转向了窗外,夜色下的北平城显得格外的巍峨,将千年古都的雄伟壮阔展示的淋漓尽致,他的眸子黑亮,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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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五的这一天,北平下起了大雪。

因为不久后便要远征,郑北辰每日都是十分的繁忙,只不过每晚都是一定会赶回官邸。叶雪妍自是无论多久都会等着他,俩人如胶似漆,十分的恩爱甜蜜。

这日一大早,郑北辰便如往常一般赶到了军营。叶雪妍在床上沉沉的睡着,直到一阵敲门声才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太太,您醒了吗?”是秦妈。

第一百一十三章 高梓翔入狱(推荐票满5500加更)

叶雪妍睁开眼睛,嘴里应了一声,眼眸看向落地钟,才惊觉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昨晚的缠绵,红晕便一直从脸蛋延伸到脖颈。

“秦妈,您进来吧。”叶雪妍穿上衣裳,向着门口唤道。

“吱呀——”一声,秦妈将卧室的门打开,面上却是踌躇之色,她走到叶雪妍身边,低声道;“夫人,楼下有人要见您。”

“是谁?”

“是桥北高家的老太太。”

一句话,却让叶雪妍惊讶不已。

高老太太,高梓翔的奶奶,她怎么会来找自己?

心里纵是百般不解,她却仍是匆匆去了盥洗室洗了把脸,披了件外衣便向着楼下奔去。

高老太太端坐在会客厅,一旁立着一位中年女仆,主仆俩皆是愁云惨淡,那女仆更是泪眼婆娑。

看到叶雪妍下来,中年女仆连忙将高老太太扶起,高老太太面上虽是一派的悲苦之色,眼底却仍然是十分的坚毅,她拄着拐杖奔到叶雪妍身边,二话不说便领着那中年女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叶雪妍被这一幕更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手忙脚乱的要将高老太太扶起,一旁的秦妈也是赶来帮忙去扶那中年女仆。

“高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哪有长辈像晚辈下跪的道理,您快起来——”高老太太虽是年事已高,生性却是十分倔强,只跪在那里任由叶雪妍如何劝说与拉扯,身板依然挺得笔直,就是不起。

“恳请郑夫人救孙儿一命!”高老太太声音凄厉,听在叶雪妍的耳里,却不疑于一声惊雷。

隔了半晌,叶雪妍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高梓翔不知是何时加入了革命组织,在法国一直秘密从事着革命活动,近日回到国内事情败露,竟是被关进了陆军监狱,只等坐实了罪名,便即枪毙。

高老太太已被扶起来坐在了沙发上,这位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此时为了孙子,却是声泪俱下。那位中年女仆则是高梓翔的乳母,也是在一旁抹泪。

“郑夫人,梓翔如今被扣上了乱党的帽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老妇求求您了,就看在梓翔与你哥哥那样要好的份上,您一定要救救梓翔啊!现在也只有您能救他了!”高老太太止住眼泪,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叶雪妍的身上。

叶雪妍面色发白,手脚冰凉的坐在那里,现在局势混乱,全国各地都在诛杀革命党,此时正处于风口浪尖上,高梓翔被羁押在陆军监狱,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高老太太见她默不出声,心中烦忧更甚,只从怀里摸出一沓的银票与地契类的东西,直接塞到叶雪妍的手里,“郑夫人,高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全在这里了,老妇求求您,您和郑司令说一声,让他救梓翔一命!郑夫人,我求您了!”高梓翔父母早逝,自幼便与祖母相依为命,高家更是只有他一个男丁,想到这里,高老太太更是老泪纵横。

叶雪妍心乱如麻,只将手中的东西还到高老太太的手里,“高奶奶,您先别急,这些您先拿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听到叶雪妍的话中蕴着希望,高老太太眼底闪烁着泪花,死死握着叶雪妍的手,“郑夫人,梓翔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可就全靠你了!”

“高奶奶,您先回去休息,我先打听一下情况,您等我消息,好吗?”叶雪妍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眼前的老人,若是从前,高梓翔遇到此事,她自然是可以央郑北辰出面说情,可现在,出了小产的事情,她又怎能开口?

可她也知道,高梓翔是高家唯一的男丁,也是高老太太唯一的亲人。高老太太素来严肃刚强,今日却如此得来恳求自己,她又怎么能狠心拒绝?

不提自己曾经对他的一腔痴恋,就如高老太太所说,就算依着风豪与他的关系,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高老太太并没有逗留太久,便在女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离去了,叶雪妍看着老人的背影,心底莫名一酸,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若今日被关在陆军监狱的不是高梓翔,而是叶风豪,叶太太也一定是如同高老太太一样,焦急坏了。

直到那抹苍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叶雪妍方才收回了眼眸,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只觉得一层层的难受,犹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

晚间,待郑北辰回到官邸,夜色已是深了。

叶雪妍站在窗前,只见雪花缓缓的落下,放佛天空都要透彻了起来,就像是初夏时节窗户上糊的一层明纱,有隐隐的花影透过窗户纸映了进来。一倆瓣的梅花随着北风随着窗格飘下,落进叶雪妍的眼底,只不过一小会的功夫,便被大雪掩盖住了。

天空是幽暗的蓝色,像是一方明净的宝石。郑北辰下了车,从院子走到屋子里不过一小段的路,脸上却也是落上了不少冰雪。寒风吹在身上,寒意彻骨。

叶雪妍听到他的脚步声,连忙回过了身子,早有仆人捧上了热气腾腾的毛巾,叶雪妍匆匆拿过,奔到郑北辰身边便为他擦拭起来。

郑北辰也不推脱,只安静的站在那里,他的身材极是高大,叶雪妍为他擦脸便不得不踮起了脚尖。郑北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便是噙起了笑,尽情的享受着她的温柔体贴。察觉到他的目光,叶雪妍迎上了他的视线,看到他灼热的眼神,小脸又是红了起来,刚要抽回自己的手,腰身却被郑北辰一把揽住。

“别胡闹,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她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在他的怀里轻声抗议。

郑北辰不由分说,只拦腰将她横抱起来,惹得她一声惊呼。郑北辰笑着,抱着她大步向着卧室走去。一众仆人依然恭恭敬敬的立在原地,似是什么也都没有瞧见。

郑北辰抱着她一路回到了卧室,将她稳稳的放在床上。

“你这人,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叶雪妍说着伸出手去推了他一把,薄怒轻嗔的摸样愈发动人。

郑北辰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笑道;“这是我的家,难道我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叶雪妍便低眸一笑,白皙的小手却是将郑北辰的大手给握在手心里,轻轻的揉搓着。她的手又软又暖,犹如一块温暖的美玉,抚在男人的手上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郑北辰眼眸一软,温声道;“你这双小手加起来还没有我一只手大,居然也好意思来给我暖手?”

叶雪妍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郑北辰伸出手将她揽在了怀里,眼眸里全是脉脉的笑意,低语了一句傻瓜。

叶雪妍拨弄着他肩上的领章,似是无意般的出声;“我今天听秦妈说,外头现在全是镇压革命党的军队,简直乱成了一团。”

郑北辰嗯了一声,亲了亲她的脸颊,嘱咐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以后你要出门,一定要多叫些人跟着。外头现在的确乱的很。”

叶雪妍轻声应着,低低叹息:“这些革命党据说大多都是爱国的有志青年,若是被抓了,政府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郑北辰眸子幽暗,闻言沉吟片刻,方才言道;“现在政府是下了决心镇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若是证实了是革命党,那也就只有一个下场。”

叶雪妍心中一颤,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慌乱,迎上男人的黑眸,“可是其中有很多都是学生啊,你没有法子救救他们吗?”

郑北辰凝视着怀里的女子,在她的小脸上拍了拍,耐心解释道;“雪妍,我只不过是个军人,这些政治上的事不是我应该插手的。更何况,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这次由于平复西南的事,郑家军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我不可能为了革命党的事情再去与政府起冲突,那样,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叶雪妍垂下脑袋,心里却是五内俱焚一般的烦闷。

114 章 在你的身后,为你做好一切 (男二沈建安)

这日倒是连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沈公馆玻璃花房里的名品梅花“素心兰”开的正好,甬石道的俩侧是成簇的天目琼花,花叶繁厚,一些枝干沉甸甸的坠下来,几位花匠正在里面精心打理着,四周安静的连一丝声音也听不到,唯有院子里冰雪消融时,传来浅浅的水滴声。

日头正好,阳光照亮了玻璃花房里一屋子的紫藤花,花绦犹如紫色的金穗般,细细的垂下来,璀璨炫目,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打理着架子下的鲜花盆景,整个沈公馆,都是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的仆人们皆是小心翼翼的摸样,似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派的俯首帖耳。

时韵慧穿着一件杏黄缎织锦折金菊旗袍,鲜艳明艳的脸蛋上却是蕴了一层寒霜,她坐在精致的法式沙发上,怀里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那婴儿正啼哭不已,她面色更是难看,只冲着一旁的医生发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药都吃了几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医生背着药箱,无奈道;“沈夫人,令郎年纪尚小,我所开的药方都是极具温和的,自然是要慢一些。特效药也不是没有,可那药恐怕会伤了孩子的身子。”

时韵慧看着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心里又是气,又是急;“亏你还是北平城里首屈一指的儿科医生,却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将我儿子的病看好,不然你趁早给我滚出北平!”

时韵慧乃是当年叱咤北平的淮帮首脑人物时老爷子的独生爱女,脾气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那医生自是知道自己如今所摊上的是个难缠的主,心里只得暗暗叫苦。当下也不再多说,只言自己会竭尽全力将小少爷的病治好,方才得以离开了沈公馆。

时韵慧抱起孩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住的轻哄,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将孩子哄睡。她心里刚松口气,就见一行人走进了大厅,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正是沈建安。

“大哥,洪福生根本就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您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咱们——”岑东林跟在男人身后,面露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