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并不看她,只瞅着跳簇的火焰,苍白的面色因此而有了红晕,幽深的黑眸里跳动着红光,头漆黑的发长直铺泄满背,一直垂在地上。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显得极为空荡的挂垂。听得她开口问,不由轻轻笑,声音低喑:“你反正也快死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因嫉成恨,将夏七月诳来此处打杀。怒意一除,又怕与你爹无法交待,于是自尽!我偶然发现你们的尸体,于是会向你爹禀告的,放心吧,你们不会是暴尸荒野,很快会得到收殓的。”

小妖听她说得阴诡骇人,不由的伸手乱抓,一把竟摸到一条胳膊,吓得低呼一声,回眼看去,正是七月,只是此时她人事不省。

那女人丢下最后一块木柴,微侧了脸看着小妖:“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没了行驭馆保你周全,没了你爹这个靠山,你也会害怕啊!”

小妖瞪着她的脸,她的声音飘忽低喑,面无表情,长发披散更是鬼气森森。恐惧让她的心抽搐,从而连手足都开始微微发麻,眉梢不由的轻抖,半晌竟是一句话说不出。

那女人牵着唇,轻轻笑着:“你杀了夏七月,那你爹好不容易找到的强火之妖还肯不肯帮你们呢?呵呵呵~”她一边说着,一边抑不住的笑出声来,笑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笑得她快逼出泪花,笑到最后竟成呜咽,牙齿都在咯咯作响,突然自言自语道,“嗯嗯,我该让你活着才对,百口莫辩千夫所指,到时连南宫修也保不得你,眼睁睁的看你灰飞烟灭才痛快!”

正说着,她忽然头发一甩,千丝万缕竟汇成一股,黑漆漆自行绕结有如一条黑鞭,向着地上的七月便卷了过去!小妖一见,浑然不顾伸手便阻,指尖强推出一股气来,同时也逼得自己溢出一丝血渍,推挡之间,那发辫倏然绕上小妖的手臂,猛然一收小妖只觉一股剧痛,咬牙道:“你是穆青丝,穆如风的妹妹!”

“你认识我?”她看着小妖,眼里带出一丝冷笑,“那去死吧!”语毕身体一抖,长发倏而回卷,竟扯着小妖的手臂直将她甩向半空,发丝一松却如线引,展开如屏挟带芒耀点点。小妖身体被抛起下坠,眼睨间只觉黑漆漆一片,千丝万缕丝丝如刀,抖甩成波团涡旋,只消坠落即成肉酱!

濒死的恐惧让她垂死挣扎,身体不坠反升,竟半空逆弹向上,随之双臂交叉十指大张。额心带出一抹红光,接着一股罩气围绕护身,只听得“当当”乱响,竟有如刀斧相撞,发韧如钉,罩刚如铁!

小妖喉头乱耸,生压住血气逼涌,身体一旋而坠,同时指尖翻绕,五指指尖皆透出红点,穆青丝如今已乱发罩身,裹如蚕茧,人已经藏身大茧之中,不时有几缕透茧而出,如利矛穿刺向着小妖周身乱探。小妖起落之间,只觉身后冷风乱涌,发矛已经将破墙戳出无数的透明窟窿。

她于发矛乱刺之间只能逼起气罩护住心脉,七月与她近在咫尺她却不能切近分毫,绕指纤柔如今成为断钢截铁的利刃,发茧之中不断带出黑矛源源不绝。这种诡异的怪力见所未见,有如头发便是她的灵物,随着心跳的愤怒在攀缠滋长。

正在这时,她看到七月动了一下,她顾不得多想,大吼:“夏七月,夏七月!”

七月微微睁开眼,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那黑色的大茧中不熠弹出黑矛,有如千万条手臂在挥舞,更像无数利矛在穿刺。恍惚间听得小妖大吼:“你发什么呆?快跑…”话音未落,只听得几声闷响,接着便是大团的血渍,发丝沾染了鲜血,带出诡异的鳞光阵阵,回缩之后既而飞窜!

小妖并未感觉到太痛,极骇之下她根本顾不得痛,但是明显身形不如当初,灵敏度锐减之下,又是几声闷响,她的腰间、肘臂、脚踝都是汩汩冒血。摧力之下,法血混于周身,随之便被长发卷走!

小妖双眼泛红,也顾不得看七月,恐惧逼出了愤怒,变了腔调的声音七拐八绕的挤出喉咙:“快点跑,我撑不了多久啦!”

话音未落,突然眼一睨间,见七月正爬着向着火堆,伸手探向烧着的一根木柴,她暴跳如雷,这个臭女人,现在摸什么柴火!

但不待她再骂,忽然间一道黑影急窜向七月,打着弯绕如黑蛇。忽的一下竟一下将七月缠了起来,但这当口,七月的手已经勾到半截正烧着的木柴,她身体凌空的一霎向着黑茧就扔了过去!

小妖怔愣之间,只觉那黑茧猛的一缩,既而逼刺她的乱矛急急回收,而那箍着七月的发缕也倏然一抖,竟将七月瞬间甩了出去!

第029章 小妖与七月

 小妖睨见,急扑过去一把捞住,既而身形不停直向着墙一撞。那墙面已经千疮百孔,小妖一撞之下便直塌了大片。迎面一股冷风而来,霜蓝雾彻,小妖隐见眼前是一片密林。她见之大喜,扛着七月疾奔。耳后听得沙沙作响,小妖不用回头已经感觉到逆气翻涌,长发如横瀑,千丝万缕紧追不放。

小妖头扎进丛林,把七月往地上一扔,顾不及太多猛的一旋身,额前血印大开,拇指齐抵,八指如扇骨,轻浮带气血丝缭绕。碧海浮绿波,厚土育苍融。人间无死灭,天地循生生。焕血养葱茏,固气运于中,南宫邀广林,翠华掩行踪!

血丝越来越多,突然她双手一挥,眼前林木有如沾灵聚力,扭曲盘缠,便在那乱发齐袭到达身畔只差毫厘,林木霎时枝繁叶茂,逆冬而逢春生,生将那乱发横拦,在小妖眼前挡出一道天然屏障!

小妖且动且退,双臂挥展如轮,只见那林木移土而错,越来越密。七月伏趴在地上,半仰着身目瞪口呆,寒冬彻彻,早已经枝枯叶落,而如今眼前巨树木参天绿霭层层,七月看着她的背影不由低呼:“你,你好厉害!”

七月怔然间又看着地面,枯草重碧弥地而生,碧枝乱绕蔓藤覆满,而小妖腿间淌出的血,被那些藤枝草丝点点吸附!她微愕着看着那血滴,忽然间倒抽了口冷气。

小妖踉跄了几步,压不住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她颓然坐在地上,半倚着一丛乱舞依旧在生长的藤枝,垂着头单手掂指低语:“你走吧,地上这条藤会引你出去的。”

“小妖…”七月看着地上显出一条莹莹泛起绿光的藤枝,半伏半起像是一条小蛇。黑夜之中碧意环绕,已经将这里遮得伸手不见五指,惟得这条,带出点点莹光,而小妖在它身周,亦被恍得惨绿。

小妖搭着手,看着血一滴滴顺着指尖而落,垂死的恐惧滋味盘恒在四肢百骸,濒死的一刻,她终于拿出南宫家上层的驭术翠满华盖,但此时却没有一点点欣喜。她终于明白爹爹曾说的话,拥有法血,从来不是一件值得快慰的事。

“我根本不想救你…我只是不想让我爹的大事,坏在…”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七月突然扑过来,抓着她的手臂一通乱晃。剧痛让小妖瞪着眼咬牙切齿:“你干什么臭婆娘!”

“她有弱点我们可以赢,你千万不要放弃啊!”七月不管,捏紧她的手臂继续胡乱晃,晃得小妖金星乱冒,直想一口咬死她:“我现在还没死…你再晃我就死啦!”

“我知道你疼,但你要忍耐,我们可以赢,你信我一次。”七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掀开外袍,去撕扯里面的内衫,“先包扎一下,你在流血…”

七月的左手已经燎的半黑,方才抓的太急,被火燎到尚不自知。她此时也觉得疼,咬牙打到边襟接缝的地方生生一撕。

小妖侧眼瞥着她:“我不包,你赶紧走。一会她冲进来我也挡不住,你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不要继血再给这些凡木了,你的法血是操纵生灵,你这样只会事倍功半。”七月扯下一块,去扎她的脚踝,小妖挣扎了两下生生让她摁住:“现在驭术通融,加上你爹一直驭乱葵兽,因此所修驭术带有蓄木之法,但没有灵物给你做媒介,你这样早晚会耗干的!”

“用不着你假好心,你是怕死吧?怕我死了,没人护着你了!”南宫小妖冷笑,“怪不得她之前不杀我,要等我醒来这样麻烦。她的目的达到了,逼我大放法血,就是要大家相信,你是死在我手上的!既然这样…我不如先宰了你,省得白背黑锅!”

七月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垂了头说:“要想杀我,刚才扔了我跑了就好了,何苦现在还说这样的话来?”

小妖噎住,瞪着她咬槽牙,七月继续包她的伤口:“她是驭风的,那些并不是她的头发,而是被风衔起固凝的细小灰尘,她的风灵并不强,所以她用这种方法来掩盖缺陷。方才我拿火试过,她躲来着。不要再放法血了,她会透过这些凡木吸收你的血力…等到你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就会模仿你的发力点…”

小妖睨眼:“风可以凝尘给她接发吗?简直是无稽!我根本没探到她有风息,她哥哥是驭风的,不见得她也是!”

“那她头发漫无生长随心所欲,才更是无稽。她是人不是妖怪,就算是妖怪催力也灵气外泄让人查觉。我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如何又能掩息又能放力的,但我从不相信世上有无懈可击的力量,她一定有弱点!”七月看着她,绿光之下幽绿的脸,“我知道你讨厌我,但至少现在咱们该想想怎么一起跑掉吧?你刚才舍命救我,现在我怎么能丢下你跑掉?”

“要不是你这个废物点心连累我,我怎么可能伤成这样?哪个要救你,要不是…”正说着,她突然咧着嘴没跳起来,七月用力一勒让她的伤口暴痛,她恨恨拿另一条腿踹她,“你滚开臭婆娘,很疼!”

“就是要你疼!”七月闷头生挨了她一脚,反正现在她半死不活也没多大力气。

然后接着伸手扯自己的小衫,“有力气跑了哦,那就收血别再放了。”

“朝三暮四的死女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中了她的阴招?”小妖见她蔫头搭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靠着大胸勾搭男人,我看到你就讨厌!”小妖越想越怒,抬腿又踹,照七月心窝子给几脚。

“讨厌就讨厌,反正你救过我,咱们也算共患难了。”七月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腿,抬起脸来厚着脸皮笑着说,“我现在指望你活命呢,你骂吧!”

“你!”小妖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瞪着她半晌,突然眼圈一红,不知怎么的竟想到萧无仰那张死皮赖脸来。顿时千伤万痛全堆出来,皆化成一片哀绝,咬牙切齿的说:“萧无仰那个不识抬举的王八蛋,我恨他,我也讨厌你,我得不到的也不让给别人,我最想在他面前把你剁得稀巴烂,看他痛苦我就快乐!”

七月也不理会,拿着另一块布去扎她腰上的伤口。小妖挣扎了现在没挣脱,七月这才慢慢说:“你说他不识抬举,那你就是认为你比他更高贵,已经打从心里瞧不起,又凭什么要求人家给你回应?得不到就要恨,那你不是喜欢他,你只是喜欢那种征服的快乐!”

“你这个臭…”

“我是臭婆娘,你已经骂了好几次了!其实所有人都有阴暗面,你是个真性情的人,但我知道你并不恶毒。”七月扎好她的伤口,抬眼看着她,“你要喜欢他,就不要摆出一副赏下人的样子。你真心待他,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你懂什么?”小妖怔愣着,声音却有点晃了。

“我说真的。”七月攀着她的肩轻轻说,“你还想见他吧?想的话就收血吧,收血归木,放归尘土。她要风息凝尘,就给她!她风力不能载负,就无法运用自如,我们一定可以赢,你就试一次吧?”

小妖怔愣着,收血归木,放归尘土!碎木绞尘之法,夏七月如何得知?她聚木成牢,移木列阵,照理说那穆青丝会自己绕进来,一时半刻绝不出来,这是最好的掩形拖延的方法。

但这些树是凡木,灵力是依靠她不断放出法血而催聚的,凡木无法助她隐气,法血外溢,若穆青丝真是驭风,就会依着这些放大的凡木而收缴她的血力。

但是,穆青丝当真是驭风?驭风者怎么可能没有风罩?难道说,真跟七月所说的,她将所有风力都聚在头发里?她又如何做到的?

小妖正胡思乱想,突然七月猛的一压她的头,接着便听噗的一声轻响。血味弥漫,小妖低垂着头,看到血滴顺着七月的肩一滴滴的往下流!

“树上缠了头发…快收血!”七月咬牙,那发丝带了微微碧光,虽然很细小但方才她贴着小妖,还是看到了,那直抖而来的丝丝缕缕穿透了七月的肩窝,像是被极细的蜂针钉透,一瞬间她完全感觉不出疼痛,但很快的,麻痛感便浸成一片,让她的肩头微微泛着木。

之所以会带光,是因为吸收了小妖法血,再掠起一些木碎便有了莹绿。就像刚才那条引路的藤一样!如此更加肯定了,她根本就是借了风力聚起尘埃结发成刀!

那发丝一击不中,竟凭空而散了。而下一刻,突然一阵嗡鸣,接着便自上而下一道纵劈,而这一次,分明就是风刀!

小妖挟着七月就地一个翻滚,单手划出一个大圈,四周的枝叶哗哗乱卷形成一个叶罩,眼瞅着枝叶聚成的大团在她眼前开成两半,她咬牙把七月往后一搡,身子半拱双臂一个回搂,瞬间那些扭曲巨大的林木开始还原:“穆青丝,你果然是驭风的,你骗我放法血!”

那林木一开,空中登时掠过一个白影。穆青丝踏着枝梢,长发飞舞如屏:“刚才该先宰了那个死丫头,竟然看透我的驭术!”说话间,已经发舞乱旋,长发结成数股飞矛直突而下,生生让好几股愣扎下去,她身体乱错,但还有几股扎中她。血点飞溅,皆是被那发丝收缴了去。

小妖勉强支起身,瞪着她:“死也不会让你得逞,如今你风刀已现,如何再瞒我爹?”

“去死吧你们!”穆青丝双手一展,倏然间长发铺天盖地,她的身影已经掩在无限黑丝之中。

小妖抬眼一见大骇之下本能的摧气固罩护心,乱发猛顶让她倒翻在地,噗噗几声闷响,血光四溅!突然身后被七月一拱猛的推扶,七月死撑在地,哑着声音叫:“别结罩了,快碎木…”

“臭婆娘,又不是你挨戳…”小妖怒极,这时七月用肩顶着她,头弯着扎到她的肘弯里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一边鼓着腮帮子吹一边叫:“快碎…”

小妖青筋乱跳,把心一横,死就死吧!心念之间已经六脉齐放,所有脉血全推入器,心脉中空,器脉血逼指尖,却不放出,双臂伸展,五指成爪猛的的一放,顿时血冲眼底逼得通红,但同时两侧的树有如被强力挤碾,霎时形成烟幕,与此同时,七月把吹着的火折子埋头空中猛的一甩,顿时星星之火在半空燎成大片轰的一声竟形成一股逆虹反着向天空燎去!

第030章 是宿命还是贪婪

穆青丝发幕尽放,哪知下面竟燎出大火,被风息收缴的粉尘是木屑。随着她收风息间,已经倒燎着一下窜着过来!她大骇之下逆向天冲,那火势追风而去,卷起一片浓红涛浪,瞬间已经燎着她的发梢,并且随着发丝一下倒逆进六脉,她尖叫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身形猛的向上几个起落远远遁去,那火一直追着她的身影,最后变成空中一点星芒!

小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瞪着天空直到看不到半点红光。那股一直死拼而聚的力此时再也放不出半分,浑身的创痛化成更深的疲惫,她颓然和七月一起歪倒成一团。

“你怎么会带火折子?”小妖恍惚间竟问了这样一句。

“我这几天一直熬夜看书,这样随时可以点灯方便嘛。”七月挣扎着想撑起来,“她烧了六脉,没这样快回来。咱们快走吧!”

“居然这样就逆烧过去…”小妖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突然一笑,瘫倒着一动不去,“她输给没有灵物的,一定要气炸了呵呵!”

七月半撑着身扶着她的头:“她究竟是…”

“我爹常说驭者的宿命…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小妖看着漆黑的夜空,呵气成霜的夜里,血液也快要冻得凝结。正说着,突然手臂剧痛,她咬牙哀叫:“夏七月,你就非要让我痛死是吧?”

“会疼就好了,现在太冷了,再躺下去要出人命。我的伤比你轻,我背你走。”七月不管不顾,扯着她的脖子撑着她要起。咧着嘴一脸狠相心里却在笑,她没骂臭婆娘呢!

“你就继续说驭者的宿命吧,千万别睡着了。”七月弯着腰像老牛一样勉强背起她来,摇摇晃晃的迈步,“你爹…一定在四处寻你…没…没事的…”

“她是穆如风的妹妹穆青丝。我从未认真看过这个人,只是她的头发…因为…”小妖摇晃着两条手臂,那根本已经不像是她的。血都冻成一层薄冰附在衣衫上,六脉本能回涌护心,以至于四肢渐渐都失去了感觉。

“因为…她的头发很漂亮是吧?”七月一边走一边吭哧着,忍不住低笑,“你羡慕吧?”

“你想死啊?哪个羡慕她?不要你背了,放我下来!”小妖怒。

“好端…”七月话没说完,突然猛的一托她,竟弯着腰踉跄着狂奔起来。胸口发闷,头晕眼花,但心提到嗓子眼,急促的狂喜带起疯狂的跳跃,给她无限力量让她居然可以奔跑!

“你疯…了?”小妖眼前发黑,她一颠弄得小妖血气乱翻。

七月紧紧的闭着嘴巴,不能开口,一开口那些力气就全散了。这样森冷的夜,这样冻铁般的土地,眼前霜雾是寒冰,但总觉得,那个清新快慰的气息迎面急扑…

优优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还有脸说七月是她罩的,她早上居然贪图片刻的温暖而让七月离开了视线。她居然守着炉子睡着了,再醒来门口就是空荡荡!她身展如鸿,脚如踏风,寒风凛冽不及她心若火焚。此时别说她感觉不到冷了,她已经快爆炸了!

她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以为七月是让小妖拐跑了,结果跑去砸南宫修的门。南宫修偏又跟宁扬不在,南宫小仙吃不住她耍混,遣人翻找全城也没找到。晌午时分宁扬和修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暴跳如雷,亏的宁扬仔细的多,在别苑的大门口揪着几个早起便玩耍的孩子,道两人让一个老妇给带走往西门去了。

优优没头苍蝇一样的往西里乱寻,时间越过的久她心里越慌怕。流火才刚走没几日便出了这等事,都不用等流火来收拾她,她自己都想抽自己大嘴巴!

当焦灼到了极致的时候,心都是麻的,感觉却出其的敏锐,那一股股揪紧的疼痛让她鬼使神差的出了明陵的地界,直奔西城蕴达的东谷林而来。

宁扬紧紧跟着优优,她像是漫无目的,也像是目标明确。直到风中传来淡淡的血气,直到他们看到地上叠趴着两个人!如此准确的感应,有如法血在牵引!

* * * * * * * * * * * * * * * * * * * *

南宫修坐在府内侧厢厅内,面无表情眼神凝冷,只有握着茶杯微抖的手指可以看出他内的涛波。

小妖六脉几近断绝,身体千疮百孔,伤口诡异无比。有些地方像是被绞股的绳索穿透,有些地方则像是被极细的针钉扎透。南宫修初见之下几近厥过去,愤怒与心伤此起彼伏将他尽情折磨。

宁扬慢慢踱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无碍的。”

“居然在明陵大街上,在行驭馆眼皮底下掳人。”修微颤抖了声音低语,宁扬既说无碍那必是无碍的,但父女连心,平日里千呵万宠的,大声一些都舍不得,如何忍得旁人这般伤她?心肝肉在颤,挫骨分筋一样的疼!

“专挑你我不在的时候,想是在这里呆了一阵子了。东谷林那里有风息,但小妖这伤也不像是风刀弄的。”宁扬轻吁了口气,“七月之前醒了一会子,说是个女的,小妖叫她穆青丝。”

“穆如风的妹妹?怎么可能?”修愕然道。

“怎么不可能?穆家因着穆锦容那档了旧事本就恨我们,后来又因你也转向我们,自然连你也恨上了。这些年穆如风的所作所为还不明白么?”

“这事我自然清楚,如今他们走投无路,却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这会子再迁怒到我头上,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修冷言道,“九月里他们求援,我还让贺启去助他们。那穆如风逃到星平州便咽了气,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济!穆家败毁,一众亲党自然另寻高门。来投效行驭馆那是识实务,如何又赖到我头上!再者说了,当年那样穆锦容也不怎么干净,诛杀自己恩师风如媚。在聚云岭的时候,又欺我与伯湘等人年幼,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他自己抢聚灵咒失了手又怨得了谁?我爱投向哪个,又凭他管的了?”

“穆家完了,行驭馆坐收渔利。新仇旧恨加起来,自然更不甘心。”宁扬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随手抄起茶盏道。

修微喟,垂了眼道:“驭者数百年来,难逃彼此残杀的宿命。当年因聚灵咒而杀,因各派驭法密术而杀。如今驭术通融一样要杀!天下驭者大多在凌佩,我若管束他们,便道我只手遮天,惹来仇怨许多。我若不管他们,朝堂之上又如何压服得住?驭者身负强力,若无管束群臣不服,国家如何昌盛?若论个人仇怨,细数三日三夜也难算明是非。为了大局也只得如此,只是若说是穆青丝实在有点…”

“是呢,去年她与兄弟往京里来的时候见了一面,法血平平也没有灵物。若说她是继了兄弟的灵物也不对,穆如风的风灵主灵已败,没有强血蓄力断不可能再出形。况且伤口情况也不符。但若说她又寻了别的灵物,何以那东谷林里有风息?便是有风力的吞云兽,也弄不出那样的伤口来。”宁扬点点头道,“难不成她私底里弄的什么怪东西咱们没见过的?”

“我若不曾见过也罢了,你若也没见过岂不是听起来骇人?”修听了转身宁扬道,“她把小妖伤成这样却又放了她,到底什么意思?故意让我瞧么?”

“不是…更怪的还有呢。你家小妖什么时候会蓄火了?”宁扬微眯了眼,“照她平常练功三分懒的程度,能使出木牢已经很夸张了,居然木力带火气?”

“啊?”南宫修更惊愕,瞪着宁扬半晌没回过神,“你不会误探吧?”

“虽说现在是隆冬我也会犯困,但不至于。”宁扬一本正经的说,“要不然就是七月放的火,你该谢谢她救了你女儿一条小命!”

南宫修听了默了一会,低声问:“七月精通紫卷,是真的么?她不过十几岁,又如何通晓的呢?”

“八成是真的,许这家伙天生就是个驭者的料,各式招法一点就懂,还能融会贯通弄出新东西来,怪胎一个!”宁扬笑笑,“不过她跟咱们不一样,她只喜欢看不喜欢练!”

修摇头叹:“并非世上所有人皆贪慕力量权势。”说着他站起身,“我去瞧瞧小妖,但愿流火回来不会烧我的房子!”

“便是要烧也先来烧我,希望他在碧游宫打一圈再回来。七月伤的不重,没两天就好了。”宁扬懒懒的瘫仰起在椅上,“你这几天有的烦了,待你夫人从娘家回来,不打破你的头才怪!”

修轻啐一口,便往内厢里去了。宁扬瞅着天花板发怔,驭术的通融令法血束力增强,如此也让怪事越来越多。之前丛山镇的影氏姐妹,据静瑶说能以水火相融强雷,当时七月伤重就在那里!如今小妖身上诡异的伤口,风息,木中有火,七月又在她身边…他心痒难耐好想知道啊。可惜优优把他轰出来了,不然他真想把七月晃醒了问。

太久没有这种好奇到了极点的感觉了,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孩子。

第031章 托付

宁扬是万没想到流火居然这样快就回来了,流火大年初三走的,这一路单是往返也得要个数日的工夫。况且他要潜入碧游宫,那里皆是妖灵总归不会太过便宜。所以算一算,也该如他当初所言,怎么也得十一大半月。哪知前七月才出了事端,今天一大早流火便直闯进南宫府来。

一算日子,今天才初九,他这也太快了!就算他跟七月通了火罩但到底不是法血六脉通心通器,除非七月心脉受创,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所感应。宁扬看着他面无表情急匆匆的迎面而来,身边带跟了个陌生的女人,很是纤瘦,黑绿衣衫,其息若有似无,一时让宁扬微愕,复看流火的样子不由心里暗叹,有时心思所感,真比那六脉相通还灵呐!

宁扬踱过去,正忖着该如何跟他交待呢。流火已经几步到他面前:“七月怎么住这里来了?她出事了?”

他边上女子半扬着下巴,左顾右盼的打量着这里,复瞟了一眼宁扬并不言语。宁扬叹一口气,只得直接说:“前儿早上,她跟小妖让人给掳了,不过她没…”话没说完,流火已经身子一错径直往里走。宁扬本来还等着他兴师问罪呢,再一瞅他这般模样,估计是顾不得发作,只得跟着他一道过去。

耒殿跟在流火身后,偏头看着流火说:“你脸色很难看,要找他们算帐吗?”耒殿一提这个表情有点兴奋,把手指掰的咯巴咯巴响,眼角扫着跟来的宁扬道,“留几个给我!”宁扬听了微抽了一口气,这一位又是哪庙的呀?

流火没开口,只循着七月气息大步流星。他走的当天就开始后悔了,不该把她留下。后事只消闭了眼,便开始做梦。梦的内容都是一样,梦见七月在问什么时候回去!前两天终于受不了了,便急着往回赶。半路竟然开始抽筋,他居然抽筋!

没错,他感觉不到火罩有任何的不妥,只是他自己心神不宁罢了。他多希望只是自己胡思乱想,但到了别苑,才听宁扬的小童说七月挪到这里来了。是他的错,他就不该把她托给任何人。

西厢里七月已经睡了,优优坐在她边上托着腮帮子发怔。见了流火推门而入,登时面上涌起愧色来,她喃喃的站起身,垂头丧气的说:“你就是揍我出气,我也没有怨言。”

“耒殿你跟优优先出去吧。我先陪她一会。”流火眉眼不抬的说,优优这才注意到边上一道进来的女子,微凝了眼看着她说:“你又打哪来的?这名好怪啊,垒什么?”

“你不认识我啦?咱俩还一块处过两个月呢!”耒殿翻了白眼哧道,“你贴在大石壁上返阴的时候,我就在你头顶上!”

优优皱着眉想了想,复又看一眼流火。也顾不得跟她多说,扯了她的脖子说:“先出去吧,出去再叙旧吧。”

流火眼瞅着七月,弯腰抚着她的眉眼。气息还算是稳,让他一颗急惶未定的心,揪了又放,放了又揪。每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会想索性与她共脉就好了。有没有法血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通心通眼通器!

但每每看着她的眼睛,他又会觉得惭愧。她看了这样的多的驭法灵力之术,都不曾被那些异法乱力而诱惑。她从不曾觊觎这份力量的可能带来的利益。她纯粹只是以一个学子的心,去钻研这些东西。一部分是因她喜欢,她喜欢书本。还因为,她想尽她所能的给他帮助。有时与她闲聊,她便说过,她终究是一个普通人,若想得到强力就靠妖灵的力量来反汇填补,这其实也是一种损人利己,若她无法靠自己的努力修炼得到,那么她也不需要这种捷径。

凌向月见她不过两三次,如此便对她有这般的了解。他的话流火仍铭记,那里惺惺相惜,是是信任是托付啊!

七月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椅上的已经成了流火。一时间恍惚不敢相信!她是日日都会想念他的,有时看书的时候眼底的字都会化成他浅浅的微笑。只是那样牵动唇角,便是夺目到让她想流眼泪。

她怔怔的看着他,微微也勾起嘴角:“我心里有你的火息,所以…”见不到的时候就想念,最恐惧的时候更是想念到了深褐色。这想念有时让她有些伤春悲秋,但这想念会更给她力量让她坚强。

在那个深冷的林子里,死亡围绕在身边。

但若见不到他便死去无论如何也不行,所以她一定要找到破解的方法!如今看到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眼底是牵挂是温柔,欣喜的同时又让她有些惭愧,她总是要出状况,害他如此奔波!

流火微倚向她,抚着她的脸颊:“不是火息,是灵犀。”“我没受什么伤呢。”七月从被中探出右手去握他,“你也别责怪优优,当时情况真的很突然。”

流火勉强笑笑:“我哪个也没怪,你左肩受伤了,最近别动左臂,左手了燎了一大块…”

他是没半点兴趣知道那些恩恩怨怨,这些与七月根本无关,只是白白受他们的连累!要借他们引死灵,往后还要继续忍受这备战连累祸事。

“之前还没好利索,再这么着身体越来越不好,你只管好生养着。”流火握着她的手道,“碧游宫的事我已经了了,那里以后跟我没关系了。”

“顺利吗?我还以为你正月十五之前都不会回来呢。”七月听了心安,轻声问。

“顺利,有凌向月帮我掩气,那些妖灵都不知我回去过。他把紫卷给我了,要我交给你!我还带来一个人,她叫耒殿,本体是琉景丹华,她是向月亲自育培而出形的,对你通融紫卷有很大的好处。”

“啊?真的?”七月一听不由抬起头来,诧异道,“他不是…”

“我也没想到呢,不过他真的给我了。”流火笑笑,七月是紫卷最好的主人,这是向月的原话。

流火看着她微笑:“凌向月得到紫卷伊始,便一心想研透这本书。他来到碧游宫,是为了可以算帐的培育木灵而不受外界的打扰。但他一直没找到值得相信的人,不想将各中的木法让他人运用到争夺与杀戮里。因他自身是木灵所以受到限制,有些方法他不能亲身尝试,但你来了,你养出紫檀优梦,让我以火息注入而改变她的脉息。当初他肯帮你掩饰是欣赏你的悟性,而如今,你通研的越多,却不曾被这力量引诱而投身驭者行列,更值得他托付!”

“托付…”七月听着听着忽然眼一凛,低声道:“通道…”

“嗯。他的大限快到了。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是因他以妖力相维持。木灵的寿限很长,而他妖力强悍更该绵延。但他一直用妖力助其他木灵化形,所以…”流火轻语,并不是所有的妖灵,都追求强大的力量和无尽的生命。

凌向月眼中的郁郁葱葱,是力量与生命给他的最好回报。向月没有看错人,七月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她有着与向月一样的心。力量是用来自保,而不是用来掠夺。向月的意图,七月能明白!

七月眼底一潮,挣扎着要起。流火微起了身一把托住她,她喃喃道:“我该跟你一起去的。”她统共也没见过凌向月几面,而他却将紫卷这般交给她!

流火坐在床边搅着她,摸着她的头发轻语:“每当我想与你共脉的时候,就会想这样对你不太公平。我若是做了,那与驭者以法血束缚强灵又有什么区别?虽然有时我很担心,我会胡思乱想。不过,我还是会尊重你的意愿,如此才算是真心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