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向上,触到一双眼眸。七月,她的眼黑洞洞,身体在空中浮荡,长发拉开如瀑,发尖却沾着血滴。她向着他伸手,表情是那样的平静淡漠,声音飘忽,她说:“我走了!”

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明明近在眼前,却像隔着万水千山!接着,她的身体就在他面前佝偻起来,嘴唇变得鲜红。胸前绽开了一朵大红花,艳红的蕊丝是血,腥红的花瓣是血!全部都是血!

流火猛的睁开眼,眼瞳凝缩成一个小红点。心跳得张狂,让他的手足有瞬间的痉挛。他惊魂未定的侧眼看去,七月犹在身边睡得正沉。他盯了半晌,到底觉得不放心捧了她的脸仔细的瞅了又瞅,生怕看到那骇人的血滴。其实她身上根本没有半分血味,只是他被那怪梦搞得有些慌怕。

她因他摆弄微又晃了晃头,身体更深的蜷缩成一小团。这姿势弄得他慌神,两下把她的小衣给解了,当然是没血的!

他长吁了一口气,箍紧她,怪梦!好端端的竟又做怪梦。如今他对梦境十分芥蒂,生怕是那个无脸女又不肯甘休。那家伙是不生不死之体,地之精元所聚而成。

用当今话说,根本也是妖灵!只是她是地之精元所化,乃纯阴之体,见不得阳,只能经由织梦来扰人。

七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虽说还未到过年,但外头已经有耐不住贪玩的孩子提前放炮仗。不时远远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嘻笑若有似无。她此时脸冲着墙,看着勾花藕合色帐子的绣的飞鸟和花朵,一时又想到优优,不由的微微笑。

优优如今也算是个有自己的家了,有这么大的宅子可以住,吃穿是不用愁的。那些是非也与她无干系,只消能平平安安的这般过日子,日后她就明白,这才是最值得艳羡的。

她正胡思乱想间身子微微扭动,突然觉得肋上微紧,她枕着流火的手臂,此时他的胸膛正在她身后。她不由自主的掀了被往里一瞅,他另一条胳膊正箍在她胸下腰上的部位,而且她的小褂都咧开了,也不知自己昨天晚上怎么睡的,竟睡的中门大开!

她缩在被里,慢慢伸了手去摸自己的衣摆。哪知他突然手臂一挟,直将她挟得翻过身来。他的手一径滑到她的背,连同衣摆一道卷到后头,让她的脸也烧起来。

“你,你醒了啊。”七月瞄了他一眼,此时他长发披散,眼微微的眯着,似是晨起慵懒,又像是早醒了好久一般。

“外头有人放炮仗,闹的很。”流火低声说,“还有开铺子的声音,吵的很。”

“你耳朵太好使啦,我听的就不真。”七月耸着鼻子,眨巴着眼讪笑着,手被窝里一点点摸。

流火瞅着她,可不,昨天晚上,还表演沾枕头就着的绝技呢,能听得真才怪!看她傻笑的样子,便也陪着她干笑两声:“你美什么?一会我写好三书,列好单子,你也写封家书。”他知道她一直在意这个,只是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他也总是惦着,如今正是好机会,一径办了也少了桩心事。

“行驭馆是凌佩高门之地,让他们送去经找镖局可方便妥当的多。你也写封家书,到底出来一年了,哪有不记挂的?”他继续说道,垫在她颈下的手臂亦圈绕过来揉揉她的头发,如此将她整个人箍在更小的空间里。

昨天晚上是她兴奋过了头,滔滔不绝之后就一头扎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害得他半夜做个怪梦!现在想想还后怕呢。

七月盯着他领口的绊口,听了话暖洋洋的,喃喃道:“你现在也不用…”

“七月。”他的手指被她的发丝缠绕,掌心在她的脑后。他低垂了眼看着她,“其实这事是该办的,都是因我才拖到今日,将来这事毕了,我们一道回去。”

他抱紧她,感觉到她的心跳,如此让他平静:“我这次回去,一来不想我爹的骨骸继续挂在那里。二来,我想见见凌向月。你曾说过的,循自然而破万限…”

七月抬起眼眸:“其实…我也是自己胡想的…”

流火轻笑:“你说的我便相信,紫卷在你手里比在他手里更有益。你告诉我,紫卷的真正意义不是教人如何提到所谓的强力,而是通融!”他见她连连点头,抚着她的眉眼,“便是世上无人信,我总是会信的,你不知道你看书的时候有多动人!”

她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流火慢慢又说:“我是看优优在这里呆的还安生,既然这样,她能给你做伴,你也能踏实养几日…,不过你若不愿意,就跟我去。其实我也不愿意与你分开。”

七月抬眼看着他,烁闪的眼带出雾蒙蒙的潮气。她抽抽鼻子,牵出一个浅笑:“有你这话就够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他在意她的感受,如此最重要。了解了这些,她又如何要去给他凭添麻烦?

她知道流火还有事未了,流火曾告诉过她,他有一个朋友,也就是那帮驭者所说的,与火景明光一直争斗的水景幽泊。原是传说皆不足信,幽泊不但不是仇敌而是流火的至交。只是这个幽泊流落忘川,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阴曹地府。

这地方活人自是去不得的,而人死了下去,那也无法再告诉活人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或者驭死灵的倾绝知道吧!但总之,是一个超脱于人间之外的诡异之所。让七月有时想想,不由得寒毛直竖。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必会全力助他,便是无力相助,也绝不阻碍他。因她心中爱他,虽然她很渴望与他长相厮守朝朝暮暮,但她更希望的是,给他带来幸福与快乐!

若拘在她身边,他终究心有所欠的话,那么她愿意让他恣意的翱翔,九天九泉都愿意放他去,他若让她陪伴她自当欣喜万分,若他让她等待,她也不在意那年年岁岁!

流火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透过眼睛看到心,看着她纯净的眼眸,看着她就有勇气面对所有的未知。他微垂了头与她相贴至毫厘,温润的气息让她飞红了脸庞:“区区碧游宫算什么?我必会毫发无伤的回来接你。”这条命因她的存在而变得格外珍贵,九天九泉,皆要毫发无伤的回来!

“你说的哦,可要记得。”七月轻哼着,过了一会呓语,“过了年再去行吗?没两天了呢…”

他吻她的唇角,眼神深邃笑容轻浅:”当然。”他的手抚着她的后背颈脖,慢慢又滑向她的胸前。柔软丰润的触感牵动他的情,由此那一直未熄的火霎时烧得明艳起来!

七月两下就让他揉得气喘咻咻,他越吻越深索求的欲望带出滚烫,她微微有些回了神,微喘着说:”天亮了呢。”

流火听了她的话没回头,随手一撩。昨晚他们都没下帐子,此半片帐子随之缓缓垂落。他笑着凝眸看她:“瞧,又黑了。”说着便垂头继续未尽的吻,把她欲出的话皆堵了回去,变成含糊不清的几声呓哝。

慢卷晨光,帐内是流霞沾染,轻粉未尽便又添嫣红,那一夜美好的回忆,是他帮助她想起,如今更因这怀抱的温度,让她越发的清晰。

她喜欢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她就什么都不畏惧。如今他眼中跳簇着小火苗,雀跃着让她也跟着燃烧。

他吻遍了她,让那姹紫嫣红绽放千万朵,让她的身躯就这样汪成一滩春水,眼底含了媚波。七月觉得那斑斓的彩虹好像又出现了,眼前晃着星星点点,脑中昏昏沉沉。

但是,那彩虹还未及在她眼前弯出美妙的桥,一种陌生的异样疼痛又占据了她的意识,记忆里是潮涌般的快乐,但此时剖开般的疼痛就格外的鲜明,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抗拒。

她有些诧异有些惊慌,恍过神来看到他的眼睛!他的身体绷的紧紧的,眼神格外的复杂,似也和她一样是痛!她本能的想包容但是并不容易,或者之前的愉悦让她的身体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苦楚,本能的在缩挤。

流火僵忍着一动没动,她已经为他打开但仍然容纳不下,前进的格外艰难,绞紧到了极致,挟着疼痛的快慰带出麻电攀到他的头顶,意志的考验达到了临界点,他整个人都像是随时会崩断的弦。

但看到七月的眼睛,她眼中的痛传到他的心底,于是与身体传送的快慰形成鲜明的对比,身体被欲望操纵,但心在拼命的缚拉挣扎。因情生而欲生,同样的,也因情生而让他必须忍耐。

她刚是一抽气,他的眼瞳就紧缩。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滚烫,她的脉搏与他跳动在一起,她窒紧到了极致像有千万张口在吸,让他的意思摇摇欲坠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十辈子的记忆加起来,什么也都麻木了。但是此时他觉得自己要疯!看到她就时时被引诱,便是丑态百出也不影响诱惑,而如今更是,一波又一波的麻意袭来,撞得他额头都有青筋在微微拱起。

“你不要吸气。”他咬牙低语,“我,慢慢出去…”

七月看着他的眼,忽然伸手箍紧他:“不,我能忍!”

她眼里汪着泪,眉头蹙成小川。他的脖子让她勒得死紧,牙齿都在打战,意识在做最后抗争:“我不想让你忍…”他话没说完,七月咬着牙突然腰身一挺,两人皆是闷哼出声,他快让她活活整死!

她的手死死搂着不放,眼里的泪滴终于顺着眼角滑落:“我也不想让你忍!”

他的心抽搐成一团,吻她的唇,伸手勾着她的脖子:“那一起忍吧?”

脉搏是跳动在一起的,他与她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快乐,与痛比邻相依并凌驾之上!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于是她满盈。所有的空虚都被填满,滚烫的让她想哭泣,她慢慢吸气长长呼,疼痛就这样渐渐被那满心的情怀渐驱逐,随之而来的酥麻让她越加绵软。他与她一起忍,心灵如此才前所未有的接近。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变化,换来她细细的颤抖。他以极缓慢的频率在一点点深入,直到找到那个最柔软的敏感。

疼痛过后的回报是无以伦比的美妙滋味,身体像是飘摇在大海,在急风骤雨之下快要晃散了,她听到他在唤她的名字,她便紧紧的攀缠。七月又看到了彩虹,这回不是一道而是好多好多!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趴在他身上,他浑身的肌肉线条都放松了,跟以前那种僵忍的滚烫完全不同。眼里带着纵情之后的微颓慵懒,让七月看了都有些神魂颠倒。他挟着她的腰微微上提了一些,身体的磨蹭让她的喉间不由的轻呓出声。麻麻的感觉还未消褪,此时她敏感至极。

她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他伸手抚着她的脖子,因她的表情好奇:“怎么了?”

“我刚才没看到哦,也不知…”她的嗓子哑哑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有瞬间的意识溃乱,她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与她一样。

“非常非常快乐。”他一字一句的说,抚着她的脸,突然挑了眉毛说,“你想看吗?那你这回集中精神啊。”说着,他一翻身把她半压住,手抚到她的腰侧让她整个人都打颤。

她低呼,刚一伸手就发觉酸,胳膊酸的抬不起来,这股酸传到全身,让她软瘫着只能哑着嗓子呓喃。原来,快乐与非常非常快乐的区别就是,后者会让她酸的抬不起来。

流火看着她,她眼中点点柔波荡漾,翘起肿胀的嘴唇鲜红欲滴,让他想一尝再尝。食髓知味令他刚刚得到抚慰的欲望又在蠢蠢欲动,只想就此纠缠下去直到天荒。

她枕着他的肩窝,他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让她不由的闭了眼睛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他揉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挪到枕上:“我再睡会吧,我跟他们交待几句,吃饭的时候叫你。”

她眼皮发沉,听了他的话便含糊的应了一句,很快跌进梦境里去了。

第027章 归土

宁扬早就醒了,见客房那边没动静也就没打扰,此时正跟优优在花厅里喝茶。优优百无聊赖,昨天晚上夜寒一深她就有些挡不住,直接睡过去了。醒了之后有些懊恼,几次想冲过去都让宁扬给拽住。

她倚着门槛一个劲的往外瞅,看到流火的时候眼一亮,一猫腰就窜出去,嘴里说着:“我找七月去喽!”她一阵风似的但没卷过流火的身边,被他一把揪停:“她没起,你别去叫她!”

“中午了还不起么?”优优瞥了他一眼,见他格外骚包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指着他道:“大家都是妖灵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当初我是瞅着你半死不活的才好心撮合你们,但你要是把七月弄出个好歹来,你别怪我不讲情分啊!”

流火根本不理她,由着她追在屁股后面戳脊梁骨。他几步跨进屋里,伸手掏出一叠票子放在桌上。

“你若有事,交待一句便罢,既然咱们合作,我们尽尽地主之谊也是应当。”宁扬瞥了一眼笑笑,“不用算的这样清吧?”

“两码子事。”流火说着,从腰间又拿出几张纸,“这个是礼书,聘书还有迎书。麻烦你找人帮我送金井滩去,按单子置了东西一并给他们,晚些时候再加一封家书。”

宁扬一听乐了,不仅是他,优优也凑过瞪大眼睛瞧。一边瞧一边说:“哎?你怎么也懂这些?”优优瞧了一会,突然一脚踹在宁扬坐的椅子腿上,“你怎么没写?我也要这些!”

“我写了呀,你自己不看。”宁扬一脸委曲,眼睛却瞅着礼单,“小事一桩,我这几日便找人过去,顺便捎个回信来。我看你们不如在这里住一阵子,便是再新选地方也可以。反正要过年,歇几日也应当。”

流火说:“若能尽早捎个回信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办,是想把七月留在这里几日,烦劳照应一下。”

宁扬听了笑笑:“那是自然,你尽管去办事。”

优优一听,抬了头说:“昨儿七月说了,你要往碧游宫去?”

流火展了眉头,“嗯,原本是想带着七月一道去。不过既然你在这里,我也放心些。”

优优听了十分的受用,笑眯眯的说:“那是那是,到底咱也是同吃同…”她话说了一半,突然见宁扬和流火双双瞪着她,非常英明的改口,“七月是优优生平第一个朋友,没的说嘛!”

宁扬和流火同时吁了一口气,她那话说出太刺心。流火站起身慢慢向外走,说:“我过了年便去,多则半月就回。”

优优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径道,回头向着宁扬说:“看吧,我就说他最放心我了!”

宁扬笑:“他愿意把人留下的的确有你的原因,不过不是放心你。”

“什么意思?你没听他说吗?要是我不在这里,他就带着七月去呢!”优优挑着眉毛。

“对,你不在,他把人留下,那七月岂不是很无聊?”宁扬半眯着眼,“他根本不怕有人害她,你没发现吗?七月跟他共脉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优优一愣,喃喃的道:“没发现,七月没气罩啊。”

“不是通六脉,只通心脉,他怎么能做到呢?”宁扬看着桌上的东西,“他往心脉里灌了火息,怎么可能做到呢?”

“管他怎么做到的,反正七月留下了。等流火走了,我要跟七月同吃同睡!”优优搓着手眯着眼十分期待的样子。

宁扬一怔神,看着她道:“不是吧,你这就样对我?”

“本来在我心里,七月就比你重要。”优优一字一句的说,看着宁扬拉下来的脸,又加了一句,“在你心里,那个死了一百多年的碧丹伦,不一样比我重要?”

宁扬一愣,优优转身身甩着腰间的长绦说:“所以啊,咱俩谁也别说谁!”

“优优!”宁扬忽然在身后叫她,她顿住脚步,宁扬慢慢开口:“伦对我有养育之之恩,我敬他若父,这父子之情与夫妻之情是无从比较的。”

优优扭着脖子看他,宁扬轻吁了一声又说:“我与伦之间,是日渐积累出来的感情。或者说是父子也不尽然,他对我影响很多,不过与你之间,是不需要时间积累的…总归是…”宁扬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真是很不习惯说这种肉麻话,但是想让她明白,在他心里,她一样也很重要。

优优听了想了想说:“七月对我有聚灵之恩,我敬她若母。母子之情与夫妻之情也是无从比较的!”

宁扬都快吐了,看她说的一本正经,不由的站起身来:“你,你到底听没听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啊!”

优优叉着腰冲他呲牙,“哼,反正我心里也有比你重要的,别以为我没你就活不下去了!”说着,一转身跑了。

宁扬愣在原地,半晌忽然笑起来,她吃醋呢,她开始在意他了,又不知如何应对,如此非要找个平衡以表示她对他的不屑一顾!他觉得心里攀缠,总算有朵小花摇曳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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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站在灼云院书房里,看着巨大的骨骸,潜进这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碧游宫里除了凌向月与简清辉之外,强灵几乎倾巢而出,流火十分熟悉这二人的作息习惯,只消避开他们感知的范围,那进来这里便易如反掌。

灼云院依旧,寒冬腊月,有些未成灵的草木便随季而凋,而有些初始聚灵态却并未达到聚灵程度的则依旧逆季而生。

他在这里住了十来年,点滴过往都蕴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看着森森枯骨,许久微喟。掌侧浮掠风,随肘腕牵动而旋,火息便随掌心明明灭灭。

扶掌慢抬,一道红光倏然而止,霎时卷上那巨大枯骨,先是一点,既而慢灼。火势并不旺,像是自内而煎,骨骸通红透光,一点点的焚烧,而重始至终,火息都只聚于骨,并未蔓延房中任何地方。

流火看着枯骨成灰,眼瞳微微泛红,这些年的回忆,也像这场慢煎的火一样,终究消散在烟云里。他掌心翻转,兜臂旋绕,那点点尘埃随之聚成一股随着他的掌心浮荡起落,绕出团团灰白之雾,有如被无形有线牵引。他看着那骨灰浮荡,一如看到父亲犹生。不管他是不是生有异相,是不是他们眼中的怪胎。他终究是来取了这个世上!没有他们,如何能有今日的流火?父亲至死而愧,母亲若泉下有知,定是谅解,若来生有缘,他们定会再续。那么今生所余的皮囊,早该一起归尘归土!

骨灰化成浮波,随掌力牵引慢下,竟是一点点的渗进砖缝里。流火看着最后一丝骨灰亦不曾遗落,低语:“安息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眼一睨上已经侧翻而起,空中几个兜转之间身体未定,斜斜而荡,急窜而出,探手一捞,动作出来的同时,指尖已经挟了丝丝火气,夜空中拉出一条细细的火线,直弹向地。

他听得一声闷呼,从喜出望外直窜出一道影子,漆黑夜里他瞧的分明,兜手一个回绕咻的一弹,一个小火球疾追而去。

那影子翻手回身,上下一拉,竟带出一股强气生生顶住。火息乱旋霎时掀起一道火幕来,噼啦乱响之间猛的收息一个大旋身,腰身几欲与地面平行,直将火幕抛将出去!接着反身急窜而出,动作轻灵敏捷,快如鬼魅。

便更快的,流火身体已经切近而至,身子体抖出一道光影,手已经掐过来,正扼到对方的脖子上,眯眼道:“你是谁?”

一个细瘦女子,眉眼精致却是张生面孔,此时让他一掐脸微微泛着紫。瞳心泛紫,浑身乱挣,手舞足蹈的喉间咯咯作响。

流火看着她,突然另一只手扬起,她骇意顿现,挣扎着发出呓呓咕咕的乱呼。流火抖出一个戏笑,松开手来道:“带路吧。凌向月在哪?”

那女子得了自由,弯着腰一阵大咳,瞪着他道:“你…你…”

“你突然在我身后出现,我不得不加几分小心。气掩的这般好,还知借土卸力。从未见过你啊!”流火瞅着她的眼,慢慢开口,“你是清木林的琉景丹华?”

她微平了气,慢直了腰道:“不错,我十月尚化出的人形,我叫耒殿,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耒殿慢展了眉头,她的声音十分低柔,带了几分微空灵的余蕴,听到人的耳中有莫名的惑力。七月曾说过,紫卷其实主写了四种珍奇木灵,而琉景丹华亦是其中其一!如果说紫檀优梦是其力最均衡的木灵,那么琉景丹华可以说是木灵催力之后极为霸道的一种!绞杀是琉景丹华这种藤系植物最为致命的武器。

琉景丹华为常绿植物,逢冬亦不落叶萎枯。花朵极为细小,几乎已经退化成藤枝间的小小颗粒,而叶片巨大,有些大若蒲扇,错分五尖如人的五指。叶侧生锯齿,藤枝带尖刺。灵从根出,陷地极深,便是在极旱之地也可生长。这种植物一旦扎根,会发挥其根深的特性抢夺养份,令其它类别的植物很对与其竞争存活。便是伟如松柏,高若初云杉,都很难在琉景丹华的打压覆盖下生存。

这类植物因其根具药性,有回春固容之效,其枝最韧,软若曼羽柔丝却韧胜铁线,因此一度被人采掘怠尽,加上琉景丹华幼苗时期对土质要求很高,虽然扎根成活之后非常坚韧,但幼时却很难培育,以至如今已经十分稀少。

琉景丹华化形艰难,往往需要比其它木灵更多的时间与条件,当然自身的聚灵能力也是非常重要。不过一旦化形,其力非凡,潜隐之力为木灵当中属一属二,收土息更为各中强悍。至于其绞杀盘缠之力,则属藤中至尊。

流火只是没想到,这琉景丹华化出人形,竟是这般一个袅袅婷婷,看起来还有几分瘦弱的女子模样,而且还取了这样一个怪名!

“我在清木林耒阳峰上长的,所以用它当姓。”耒殿挑了眉毛,径自开口,“我本来想耒殿下的,但是向月非说不好。”

“…呃,名字嘛,其实…”流火一听也知该说什么好。

“总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向月有事找你!”她轻哼着,“如今碧游宫里,上上下下皆当你是叛徒,你还真有胆子回来!”

第028章 发茧

优优倚着院门框,横着一条腿抵在另一端。双手套着厚厚的白狐袖套,裹得严严实实充当门神。如今她周身的灵力只够聚保灵根主干,再不肯化出形来。主要化出来是一根枯藤,她自己也嫌丑。

当下她是没那余力去聚衣衫了,全身上下也都得靠那棉布锦缎来包裹。今天看着厚厚的银鼠大氅,围着毛领子,饶是小脸僵红僵红的,仍是瞪着眼呲出小虎牙,不肯再让那南宫小妖进来半步。

“我又不是找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南宫小妖一身火红,头上的绒球亦像跳簇的火焰。此时她歪倚着身子,斜眼瞥着优优,“让开!”云宁扬的眼也不知走到哪里去,竟瞧上这么一位。

“你眼中含戾,气浮声扬,不用看也知道是来找碴的。”优优冷笑,“七月现在是我罩的,你来找麻烦,先过我这关!”

南宫小妖咬牙:“我看在云宁扬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云宁扬真是倒霉,小兔崽子也来直呼其名!”优优笑嘻嘻,扫她一眼,“你怎么不敢趁他在的时候来?看看他买不买你帐啊!”

南宫小妖气得脸发黑,跺了下脚径直大喊起来:“夏七月,你给我滚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

优优一听,伸脚就去踹她。小妖轻轻闪过,嘴里犹自骂个不体:“滚出来夏七月,臭婆娘,躲的了初一你躲不过…”话音未落,人影一晃,七月急急的正往这边跑,带出一小团碎雪纷纷扬扬。

优优见了,忙着拦住小妖欲冲的身子,冲七月叫着:“你出来干什么?进紧回屋去!”

七月走到优优身后,看着小妖气歪的脸,吁了口气,微顿一下说:“你找我什么事?”

“我有话问你,你跟我出来!”小妖瞪着她,被优优左晃右闪弄的不厌其烦,压了火气道。

“有话在这说吧,我不认识路,出去回不来。”七月垂了眼说,她又不傻,看小妖这气势汹汹的也猜了个八九。之前在屋里听得外头吵嚷,一想她到底是南宫修的女儿,真让优优弄的下不来台也不好。

“优优,你先回屋去吧,我就在这说几句!”七月看着优优跳着脚的样子,明明都快受不了还在死撑。

“不行,她一会揍你怎么办?”优优咬着牙乱战。七月拽拽优优:“不会了,你先进去吧!”七月瞅到小妖两手空空,腰间也没带鞭子,况且南宫修现在有事相求,这些天对她客气的不得了,想必他的女儿也不敢坏他的事。

“好!我就先进去…烤火。要是我听到半点动静,我就出来救你!”优优说完,跳着脚就跑回去,前两天又下雪了,冷死个人!

待优优刚走,小妖便眯了眼侵前一步,瞪着她开门见山:“萧无仰呢?”

她见七月不语,微缓了口气又加了一句:“反正你现在也不要他了,不如告诉我他的去处?以后我便不再找你的麻烦。”

七月愣了一下,低声说:“我不能告诉你。”

小妖额头青筋乱蹦,勉强忍了气道:“我又不会害他,他便不愿意投效我爹,我也不会出卖他,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七月看着他半晌,摇头说:“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们早不鄡。”

“你!”小妖气得暴跳,她活这么大便是对着亲爹也没这样低声下气过,如今让七月噎得急火乱窜,手指微微发抖,瞪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是当真不肯说了。”

她正问着,忽然身后有人拍她。小妖丰气窜顶门,哪里顾管。看也不看伸手便搡:“问别人去,少来烦我。”七月眼一睨,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腰柱着根拐,此时让小妖推得几步趔趄便要跌倒。她忙着伸手去扶,突然见那老太太手一扬,一股白屑随风而去,小妖正侧着身,一时不防身子登时便软了去!

七月大吃一惊,伸出去的腿本能的缩回,刚欲开口大叫,突然眼前一片白茫茫,恍惚间已经头重脚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小妖恍惚醒来的时候,触手是一片扎扎的,眼前摇曳着一片红光。她挣扎着坐起身,一眼便看到面前的火堆,一个纤细的老佛爷女子正蹲在火堆边上,不时的往里扔柴,边上堆着一件灰袍,还有白色的假发…

“你是谁?”小妖哑了声音,喉咙犹似火烧,浑身竟是一丝力也牵不出来,她一边发问一边环视四周,外头已经全黑,这里像是个废弃的民宅,破栅门让草绳系着,残了一大块,冷风顺着破洞呼呼的往里灌。四周是土坯墙,混着草秸,屋里破败的家具七扭八歪,有些已经让这陌生的女人给撅了当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