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太子妃/禁宫赋》作者:柳风拂叶

文案

她因早产带来一身固疾,病体恹恹,却以王朝最高贵的身份活在东宫里,实则却是他人棋盘上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头一次相遇,他这样喝叱:“怎么?你醒来后本殿不曾前去探你,可是出来撞运气来了?”她怯弱的应了一句:“妾身不敢。”他冷冷的言道:“哼,你最好是不敢,给我好好待在梧惠宫中等死,否则休怪本殿没提醒过你。” 游走在那方以性命为代价的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情感归属,错综复杂的权力争斗,几代人的欲望纠葛,无形中都将她拽进那深不可测且无法逃脱的旋涡。一次次打击过后,更让她渴望活着,渴望得到安稳。然——红尘中事与愿违总是多…

第001章 由来禁宫多是非

清凉的风吹过庭院,刮落了漫天花红飘摇。那攀上绿枝的新藤蔓,正伸出翠姿欲依附上矮矮的花墙。

一侍婢模样的小女子现身墙门下,单手持茶具,一手浅拎裙摆,续着碎步又走进一道门槛。走过飘着玉玲花芬芳的厅、撩开竹帘步入闺室,一眼便瞧到那倚在窗梗的另一女子。柳眉微蹙,连带着眼下几点细斑都挤了起来。

略微驻步想要作声责备,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哽在了喉咙里。搁下手中之物,说:“小姐,初春寒凉,别在风口站那么久。”

女子瘦弱的肩头影微厚,语气里携着淡淡的笑,“筱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平常的你可早就冲我吼了。”

“小姐。”侍婢筱筱无奈的嘟起了嘴,“你才是主子呢,奴婢平常有那么没规矩吗?”

女子缓缓回过身,一双明眸盈若秋湖,弥漫着雾气般化不开的愁绪。略险苍白的唇角弧度添大,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咳嗽起来,‘咳咳——,咳——。’

筱筱忙近身扶住,不经意间看到远处连廊下有人挂喜绸,她忍不住瞪了一眼过去。府里要办喜事了,却无人感到半点儿喜气儿,连那些张罗的下人都无精打采。如此情景,莫过于悲切凄凉,由人心涩。

扶着小姐到榻上依歪着,喂她喝下水又替她顺着气。

楚清清推开筱筱的手,“我只是咳了两声而已,哪儿有那么矜贵?”

小姐是夫人不足月产下的,所以体质由小就弱,却生得一副倔性,总是不肯承认这个事实。老爷为此没少下心思,请大夫看诊,不准小姐随意踏出闺阁半步。小姐愁,愁总是离不开这个庭院;老爷愁,愁小姐怎么得了这副弱身子;然目今老爷又是愁上添愁,因为皇后下旨,要把小姐给太子娶过东宫去作太子妃。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这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呀。可是在楚府,自从下达懿旨那日起,仿佛整个府邸的上空铺了层惨淡的愁云,下人们连说句恭喜的话都很难表现得心口一致,更多的是对小姐的同情和怜悯。

“小姐,奴婢不想你嫁进东宫去当什么太子妃,你不是和今公子约好等身子痊愈后要随他一起策马天下的么?”筱筱坐在榻沿上,神情沮丧的垂眸叙道。

筱筱口中的今公子今凤宇,乃是两年前她获准外出时相识的。今凤宇擅于医道,他一见楚清清便对她起了浓厚的兴趣。但楚清清明白,让今凤宇感兴趣的并非是她本人,而是她这副病了十几年还活着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是他医途的一项挑战,可不论他给她用什么药石,她的身体仍然毫无起色,病情亦不增不减。

半年前他出现了最后一次,余下一瓶冰凉浸香的雪蓉丹之后就消失无踪了。而她与今凤宇的相约,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偏被筱筱记得牢牢的,时不时就翻出来说说。

“今大哥都离开半年了,这辈子都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更何况我不嫁给太子,难道让爹爹去抗旨欺君诛九族么?”这不是她的丧气话,她说的不过是再现实不过的事实。

小姐的语色很难过,可看上去又表现得云淡风清。筱筱无言以对,听着楚清清继续言道:“傻丫头,别担心,就算东宫藏龙卧虎,你家小姐也照样能游刃有余。”她安慰这个她视作妹妹的侍婢,话中的意思很足,可她的底气却很空虚。

“清儿。”

一道老声在室中响起,楚清清和筱筱偏过头去,正好瞧到一垂暮之人撩开竹帘走了进来。筱筱起身侍在一旁,楚清清亦坐好身子,笑道:“爹爹怎么过来了?”

筱筱将桌台旁的软凳搬到离榻不远处,楚峰落坐后捋了援花白胡须,“身子好些了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看着女儿虚弱的身子,眉头愈皱愈紧。

楚清清心头一颤,给父亲一脸灿烂的笑容,“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女儿就要出阁,一想到即将为人妻子,人生步入另一个阶段,自然心情愉悦,心情愉悦,身子自然就好了。”

楚峰闻言,直觉着胸口一阵塞堵,想不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要让女儿来安慰,“你不必佯作坚强来宽慰爹,你的身子爹还不清楚么,遥想当年,若不是爹非得在书房里挑灯夜读,你娘也不会亲自到书房来看我出事,如此你便不会不足月出事,你娘也不会撒手人寰,…。”

“爹。”倏然打断父亲的话,他再自责也挽回不了过去的时间,她已经不足月来世,而娘也早逝了。“事情已过去多年,你再如此计较,娘在天有灵也不会高兴的。”

唉——,楚峰长长的叹口气,道理他何尝不懂,只是那件事情犹如他人生的一道坎。只要他放不下,只要他还惦记着,那道坎就别想跨过去。“你是为父惟一的独女,可以说是爹心尖尖上的肉,爹害你从小没了母亲,而如今…。”

“女儿不是说过了么?我不伤心。”楚清清依旧笑着,只是颜容上无声的泪水滴湿了胸前衣襟,斑斑湿痕映着绣着碎素花的衣襟,呈现出几分细雅,几份愁云。“爹怎么能这样说呢?女儿嫁进皇家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而且是整个璠阳王朝的太子妃,是会被历史载入史册的,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女儿贵为皇后,您可就是国丈了。”

呵呵,多么令人期待的未来呀,可这样的话让楚峰心寒,他根本不想当什么国丈,更不想女儿做皇后,他只希望他的清儿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自古以来皇帝的后宫如何,在如今皇后这一代已是见识过了,让他的清儿进宫,岂不是让人剥掉一层皮吗?

“你何苦如此安慰爹爹,难道爹真的不懂吗?有些事情光看现在就已知了结局。”楚峰叹息着,仍是难以将堵集在胸口的郁结疏散,“太后欺人太甚,她与太子争斗,何以要将你卷和这场风波。”

第002章 细思责备惹人愁

“朝中之事女儿不知,可女儿知道这就是命。”说完这句话,长长的气息收纳入缓慢极了。

“这都是爹的错,当年北晋来犯,璠阳正值内乱同刚平,兵弱不敌的状态,群臣竟在朝堂上不掷一策,是爹向皇上献策,与北晋议和,让皇上二子中一子封为太子前往北晋为质。当时皇后有一子云王五岁,柳贵妃有一子贤王四岁。皇后本就觊觎太子之位,可聪明如她又知为父所献之策乃是缓兵之计,这质子一去定是有去无回的,于是左右皇上的想法,册立了贤王为太子,前往北晋为质。这一去就是十三年,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一年前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而且就在此刻皇上重病垂危之时。

“柳贵妃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大有与天子同离的趋势,如今皇后以祈福、为皇上添喜为由,硬是逼着太子殿下娶你。太后定然会恨为父献策让云王没当上储君,可那太子殿下又怎会轻易放过你爹谏言之过?只因若不是为父,他不必在异国他乡承受十三年的难苦。”

“爹。”父亲的声音越听越激动,楚清清似乎能体会到父亲于她未来的结局的无可奈何感到痛恨不已的心绪。她淡淡的笑开,极力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起来,“爹爹不必自责,有什么苦难苦过喝药么?爹爹身为朝臣,为皇上献策实乃忠君之人,清儿不知往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更不知该做些什么,可请爹爹放心,清儿一定会好好的,不会让爹爹操心。”心下却唏嘘,她命如筝,即将弦断。

“罢了,罢了。”楚清清摆摆手,或许再继续说下去,他真的会置陛下的知遇之恩不顾,抗旨不遵。“方才府里的喜嬷嬷要教你宫仪,被我说你身子不适挡在门外了,你好好歇息罢,爹去给你娘上柱香。”

爹走了,在竹帘掩隐下他背影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尽数退去,让一片滞愣木然和苍白替代。力量好像是在霎时候抽离她的身子,倚靠在床头,这一刻,她想过了筱筱说的话,亦生了一丝责备之心。为什么今大哥不回来,那怕那句策马天下的话是玩笑,她也想在这一刻实现。

到了大婚那日。

筱筱一推开窗户,楚清清就在扑面的晨风里闻到百花释放的芬芳。天空是水蓝色的,透明得云彩清晰可见。有一朵云白延续了好长好长,似一块白绸挂在天间。

几只麻雀在枝头叶间跳跃,蝴蝶吻落花衣间凝聚的水珠儿,一切的一切,看似那么的宁静和谐,惟有她心,沉寂若霜雪。

落坐在镜前,任由侍婢筱筱和宫中嬷嬷女官们打扮。她就是新嫁娘了,在活了十六年的韶岁里,她从来都不奢望自己有一日能穿上嫁衣,因为没人会娶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人。此时此刻,该高兴吧。

“小姐做新娘子真好看。”筱筱由衷的感叹。

她的脸色向来不好,筱筱这样比喻,那一定是出了这个问题,“那是你的胭脂抹得太多了,筱筱,卸下些吧,我是新娘子,可不是去台上唱大戏。”

都什么时候了,小姐居然还有心玩笑。筱筱忍不住满腔酸涩,边流泪边为小姐卸妆,腮边的胭脂她是多涂了些,她只是想让小姐看起来有精神。

“大喜之日,怎能见泪,你懂不懂规矩?”一位嬷嬷皱眉责备,声色严厉。

筱筱吓得身子一颤,不小心将妆弄花了,那嬷嬷又待发难,楚清清先她出声说:“筱筱不懂事,诸位嬷嬷多担待些吧,妆花了再补就是。”

“是。”嬷嬷讪讪的合手退至一旁,语声低下却不带半分恭敬的意思,“太子妃恕罪,奴婢是怕耽搁了吉时。”

“你去看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楚清清敛眉,话里带着不悦,心想何时轮到她们在自己面前教训人。

“是——。”

“咳咳——咳——。”那嬷嬷才一走,楚清清便咳嗽起来,筱筱赶紧送来杯水顺顺气,“小姐,你还好吧。”

螓首微点,起身道:“走吧,去大堂拜别父亲。”

岂知方才出去的嬷嬷入来说:“太子妃,吉时已至,没时间让您向楚大人告别了,奴婢已经向楚大人回了实情,请您随奴婢上辇轿吧。”

“你…。”连告别都不准,她倒要看看自己进宫后她这个太子妃到底要窝囊到什么程度。

喜帕盖住了头,她只能看到自己脚尖上随着步行荡起的裙摆。直到上了辇轿,她才听到父亲的声音:“臣恭送太子妃娘娘。”这一刻,强压了一夜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阵阵喜乐响起,惊飞停在屋檐上嬉戏的鸟雀。

喜辇动了,楚清清撩下喜帕,露出那张让泪水花了颜颊。她不悲不喜的听着辇窗外的喧哗,只是难过她的人生从此将不能自己罢了。没有什么比不让她自由更委屈的,以往父亲虽是看得紧,可只要她的情况允许,也并非长年呆在闺阁里。目今嫁进东宫,便没有看得紧或是看得松而言,更没有情况允不允许之说。

楚清清越想越急,越想越纠结。突然喉中一甜,紧接着一丝鲜血从嘴角引了出来,看着纤指沾染的血色,也只就错愕半分,随即苦涩的笑道:“只能到这里了吗?”靠着一旁,仍由青丝垂倾一旁,“爹,女儿不孝,又要让您老操心——了。”

眸帘缓缓合上,微抬的手犹如重石般垂下,挂在下颌的泪珠滴落在让血色染红的衣襟里。窗外依旧碧空万里,喧哗仍然。恍惚间皆让辇室里死寂一般的血色气息淹没得淋漓尽致。

在璠阳王朝的历史上,没有太子妃是横着进东宫的,然而楚清清刷新了这一历史。

在与太子成婚当时,新纳的太子妃楚清清在落辇时发现吐血昏倒在辇中,太子命御医搭脉诊断,放下话来若是还有气就抬进东宫,若是死了就给楚峰抬回去。

第003章 醒来,凭添烦忧

上苍应了前者,楚清清横着进了东宫,只是气息很弱,至此已昏睡了近十日仍未见有苏醒的症状。

太子妃的寝宫太子去得少,基本没去过,然御医出现的频率却非常高。上午一拨下午一拨,她身边的小婢女一发现主子不对劲,又立即召见。惹得御医们个个哀怨声不断,就是奇怪那太子妃各种迹象服药后已有善状,何以就是不见苏醒?

今日下午,第二拨御医离开。楚清清醒了,只是没睁开眼,因为她迟疑着。一旦睁开眼,有什么东西便再也回不来了,又自嘲自己怎么就认不清楚事实?是没做好准备么?呵呵,深明那不过是个借口。

心中已有了意识,做好睁眼的心理准备时已近傍晚,因为她听到有人说掌灯。

再确定周围无人时,楚清清缓缓的睁开眼帘,首先见到的,是雪白色的帐顶,然后是桌台上的八角彩织风灯,她一直盯着看了好久,这才真正的感受到这已经不再是她的闺房,她这辈子就得躺在这里看一辈子那盏彩织风灯了,心忐忑难安的跳动,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坐起身,放长目光,晚霞将窗棂映照得晦暗不明。头还有些晕,楚清清断定不是躺久了就是饿久了。掀被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凝神遥远无垠天际,那边赤色正落,这边新月缓升。

伸了个懒腰,干涩的喉咙立即一阵痒痒,捂着嘴轻咳两声。回转步伐走到一圆桌边,台面上摆放着一壶茶水,还有一盘点心。楚清清试着咬了一口,好在够软,配上茶水,对大病未愈之人来说,可以满足裹腹。

坐在软凳上,楚清清开始想了。这长深的殿门外定是有人守候,毕竟这是皇宫,还是太子所居的东宫,不可能轻闲视之。若是她想逃,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还是既然来则安之,用她这副弱身子看看宫廷的生活是不是真如她在古书上所见那般‘丰富多彩’。

“呀,小姐,您终于醒了?”

倏然惊喜的声音,将楚清清神游的思绪全招了回来,紧接着就见到筱筱放大的身影站在面前,见她无事还会再担心自己,她很宽慰。“嗯,我饿——不,我醒了。”

筱筱激动得落起泪来,打量着坐在软凳上的小姐,似欲在她身上找出一丝与在楚府的不同之处来。楚清清有些不高兴了,“你别哭了,我不是说过我没那么弱的么?而且就算我有事,你那里不还收藏着今大哥留下的雪蓉丹么?”

“如果小姐没事,怎么这么久才醒过来了,奴婢都担心死了。”筱筱越是说越是哭,看着小姐表情无奈,这才化哭泣为哽咽,“对了,奴婢不敢喂小姐服有御医的药,今公子说过药不可以乱吃,所以奴婢就只给小姐吃雪蓉丹。”

“我睡了多久了?你每日给我吃多少?”且说心且拎了起来,她想得出筱筱那个傻丫头会为了她做出什么事来。

“小姐从来都没睡过这么久,奴婢担心就每天傍晚喂你服用一丸,小姐统共睡了十二日,奴婢在下午御医走后又扶小姐吃了一粒。”

像是得到肯定似的,楚清清的心沉沉的稳住了。果然如她所料,记得今凤宇离开时留下一瓶雪蓉丹,总共才二十五粒,在楚府时服了十粒,目今睡了十二天,筱筱每日喂自己服一粒,现在只剩下三粒了。她在心里大叫浪废,可她又没责怪筱筱的权力。“那你将御医开的药汤都怎么处理了?”

“奴婢悄悄倒在了花盆里。”筱筱压了些声音指着一旁花架上说。

楚清清顺势看去,只见那盆本应青绿的室景儿,此刻叶儿竟如黄若深秋。收回目光,轻咬一口点心说:“剩下的三粒雪蓉丹可是保命的,别再随意给我服下了。”

“不会了不会了,小姐都醒了,还吃雪蓉丹做什么?”筱筱摇手保证,又说:“小姐,奴婢再去把御医唤来,让他们给您好好的诊断诊断可好?或许他们开的药真的有办法治好小姐呢。”

楚清清迅速起身拽着筱筱离去的袖子,起得太快,头不禁有些晕,“你别去了,今大哥的医术不比御医差。”

那今公子怎么不把小姐的病治好呢?筱筱在心里嘀咕。见小姐执意不准她去找御医,也只好放弃去唤御医的念头,改变身置的方向走到小姐身边,搀着她坐下,“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筱筱,我有些饿了,想喝清粥。”

“嗯,小姐等等,奴婢这就去端来。”

筱筱轻盈的消失在视线里消失,楚清清唇角扬起的那抹笑意也随之敛下不少。环顾着周围的陈设布局,不禁与以往的闺居相比,她房里的东西不多,却整理得素雅清淡,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精新别致、奢华无比。

缓缓的步履向梳妆奁移去,在那张绣有金凤展翅的绣屏旁伫立,菱花镜中,楚清清认真的打量这副身子。及腰柔顺的青丝,十根纤指葱白,皓腕如月色之皎,峨眉柔若起伏山脉,一双玉目澄清,却因病态而失了几分澈灵,小巧的唇瓣与肌理相近,惨白得如初冬时节凝落的雾霜。

她再次见识到自己那张脸得病时是何种模样了?冷不丁的自嘲一番,竟是那般觉着可笑。

少顷,筱筱送来清粥,楚清清吃了一碗,便上榻休憩。而筱筱执意守夜,楚清清拗不过她,只好放任。

翌日清晨,楚清清醒来时筱筱已不在小榻上安枕。轻撩涅白色纱帐,见到半掩的窗扉在晨风中轻轻摆摇,那庭院中几株盛开的桃花,灼冶时若隐若现的收入瞳孔。

起身靠在床头,筱筱端着铜盘轻身轻巧的走进内殿,将手中之物搁放在洗架上后,方在不经意间瞥到小姐已醒来靠在床头,心里油升一瞬讶异。“小姐醒了呀,奴婢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儿呢。”

第004章 叙述起东宫琐事

唇畔轻掀的那丝笑意很浅,没说话。筱筱赶紧移步榻前,为小姐提提胸前的丝被,让丝被掩在脖颈之下,“这天还凉,小姐身子刚好些,要注意保重自己,否则若是再出现闪失,奴婢可真承担不起。”

筱筱是父亲十岁那年为她买来的近侍,她还记得初见筱筱时她的腼腆和害怕,没想到隔了六年,当初的腼腆羞涩不再,换之为体贴和啰嗦和聒噪,“你呀,就会教训我。对了,我昏睡期间可有人来探过我。”

筱筱但听,脸色便渐渐的沉了下去,眼下那只几粒淡色的癍点都随之黯然起来,楚清清倒是不以为然,亦不曾开口,等着筱筱的答案。

筱筱垂着头,低声叹息道:“小姐有所不知,您已昏睡这期间春锦宫的茗妃娘娘,夏萍宫的婉妃娘娘,秋芙宫的晴妃娘娘都来探过您了,见您仍沉睡着,也只坐坐向奴婢问了些近况便离开了。然那三宫的主子虽来过,但也只出现在这里一次,那冬莹宫的苡妃娘娘却从不曾涉足。”

越接近后续的话,筱筱的语气越是添了抱怨。在她心里,她的小姐再不受待见,好歹也是太子妃,怎能让人如此无视,如此不放在眼里。

楚清清倒是没将筱筱的话放在心上,谁来这里探她她都不介意,可筱筱说了那么一段话,却半字未提现如今她的储君太子夫君。“太子呢,他一次都没来瞧过我吗?”

她知道小姐会问,但没料到会问得这么快。清晰的记得那日发现小姐在辇中昏厥后,太子殿下露面时曾言说的话,那些话断不能让小姐知晓,如若不然,定会让身子方爽些的小姐再次抑郁而昏倒。

“太子殿下见过小姐了。”筱筱心忖,就若再不合时合地,那也算是见过了吧。

楚清清的云眉,让人察觉不到的略蹙。方才说及那些妃子时,筱筱的脸色还黯然颓神,此番言及那太子,慕然变得精神不少,且望着自己的眸光透着无比的坚定。有时正常的事情太正常就变得不正常了,就如刻的筱筱,她就像极力向自己肯定太子来看过她。

那太子应该没过来吧,叹息着迎上筱筱的眸色,楚清清暖暖的笑道:“嗯,他来过就好,否则我这太子妃岂不太没面子?”

小姐有心情消遣,筱筱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有些后悔刚才没将实情道出,若是以后小姐知道,岂不是会伤心垂泪?方欲启口,却听小姐道来:“扶我起来梳洗。”

筱筱将口中的话咽回腹中,应声轻掀丝被,扶着小姐起身。

“筱筱,若大个宫殿怎么只有你一人?”楚清清搅着碗里的稀粥,米香的气氲缭绕在鼻息之间,热热的,湿湿的,凉凉的,就像期待过剩后的失望。

小姐的话,又让筱筱内心一阵不平,“除了奴婢方才所讲的春夏秋冬四宫,还有德泽宫和梧惠宫,德泽宫是太子殿下平日里处理政事和休憩的地方,咱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梧惠宫,是历代太子妃娘娘所居住的场处。”

筱筱的声音顿下,可楚清清还未听到她想得知的重点,复又问了一遍,“这梧惠宫就咱们两人么?”

见着小姐不小心将米粒粘了一滴在唇角,筱筱赶紧拿来丝帛为她拭去,“奴婢听宫里其他宫娥说,先前东宫并未有太子妃主持大局,所以整个东宫的内物都让茗妃娘娘揽下,哪宫如何安排人,安排些什么人都得问过她方可。且不止这些,除却东宫的内事外事流程,连太子殿下的封邑,田租及税收,都归她管。”

云眉微挑,看来那太子殿下很器重茗妃嘛,楚清清心忖。然而筱筱还是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是茗妃娘娘还没安排人过来吗?”

筱筱侧移一步,将桌台上那盘色泽青绿的凉菜往小姐面前挪了寸许,“小姐进宫那日,茗妃娘娘就过来看过了,说小姐您身体染恙,殿中不宜多人,一切想等您醒过后再作打算。奴婢虽觉不妥,亦不清楚茗妃娘娘是否真替小姐您的身子着想,又想小姐醒来前殿中的确无事可做,便也不曾吱声,默认了茗妃娘娘的提议。”

“哦——。”楚清清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便无续话。窗棂处,一缕阳光斜入室中,在地面上呈上一点斑驳的痕迹。

晌午,楚清清披着披风坐在庭院中沐浴着阳光,温暖的感觉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几许落红坠飘在脚畔,薄薄的清香与风缠绵。

筱筱侍候在一侧,愣愣的望着楚清清的侧影发呆。她很担心小姐,也希望宫里的生活就如此静下去,因为她的小姐——经不起折腾。

何处响起阵阵步移之声,筱筱对上楚清清唇角轻掀的那抹惬意言道:“小姐,这会儿御医过来了,奴婢扶您回房吧。”

楚清清半睁阖起的眼,淡淡的眸色朝一处斜去,的确有人来了,让筱筱扶起身姿,携起荡漾涟漪的绣裙,踏过高高的门槛。

方躺在床榻上,筱筱便将帘帐放下,不止如此,透过轻薄的纱帐,楚清清还若隐若现的看见筱筱将涉入内室的那一纵帘子也松下了。紧接着她在外面与人交谈起来,少倾便又掀开床榻边沿的帘帐,手中托着一根红丝线。

御医诊完脉,头一次楚清清听到御医分析她的病情,说她的身体乃是先天固疾,想要痊愈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也就是让她得做好长期兼一辈子服苦汤药的打算。

御医离去后,楚清清正闭目养神,寝外又徒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不似男子那般沉劲有力,倒有些翩然轻盈之感。刚合上的眼帘,就这样又缓缓启开。

“小姐,三宫娘娘来探您了。”筱筱半撩寝门的帘帐,秀颜虽含着欢喜的笑意,然眼中却是一片忧急。

楚清清本靠床头的身子微立,轻掀唇角盈笑,很浅,然对头次相见之人则显得恰到好处。

第005章 看不透善意恶意

那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颜容皆如同外间流传那般雅丽,翠羽似眉,云目若深涧幽泉,只可惜瞧在眼中病容恹恹,与肌色迥同的唇页,浅提的笑意虚弱,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疼。

“妹妹不必起身,怎么样?身子可大爽了?”说话之人有着两弯柳叶弯眉,下嵌一对精明的凤眼,秋波流转时,不适透露出些许威仪,身姿匀均,着一袭大红缍绫裙。

妹妹?楚清清仍旧不浅不深的望着来人微笑,心中却忖虑起来,她唤自己‘妹妹’,难道璠阳东宫的嫔妃对正妃的礼仪是按先来后到算数的吗?还是看年龄?瞧着她略挑的眉宇间携着些许傲慢,那一身衣着的颜色更帮她添了几分嚣张之气。

“有劳姐姐惦念,妹妹身子好些了。”想着既是她想占高枝,就随她的愿罢,毕竟是她初来乍到,没必要与人滋事,惹出麻烦。

小姐怎可自称是‘妹妹’?明明她才是正妃娘娘,筱筱不禁为小姐感到委屈,可又怯于茗妃的威意不敢表露出来,略微靠近小姐站了站,说:“小姐,这位是春锦宫的茗妃娘娘,这位是夏萍宫的婉妃娘娘,这位是秋芙宫的晴妃娘娘。”

顺着筱筱微抬的手,楚清清一一冲她们颌首示意。那夏萍宫的婉妃模样到底上乘,肌若凝脂,色若春花,身着一袭碧绿色莲花裙,整个人看上去大方又不失端庄;至于那秋芙宫的晴妃娘娘,倒是要比前二位收敛得多了,峨眉淡扫,杏眸似水,穿着一身淡青色罩烟裙,发间携着一株简单清雅的流苏钗,透着一股自然的风韵。

“多谢各位姐姐前来探妹妹,筱筱,快侍候几位娘娘落坐看茶。”楚清清语声一落,不禁有些喘色,不禁半掩着唇页,怯弱的说了一句:“妹妹失态,还望诸位姐姐别计较才好。”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觉得这些人并非只来探她那般简单。

三人落坐在软凳上,仍是春锦宫的茗妃率先薄唇轻启,“妹妹身子染疾,是我们来得仓促叨扰你休息。”

本是客气的话,然从茗妃口中道出,那客气的味道直线下跌。她灿烂的对着自己笑,楚清清又开始揣测她笑得如此开怀的理由,她在高兴什么呢?难道是见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病态之色?

“妹妹,我们都送了些药材过来给你补身子,皆给筱筱摆弄了,你要记得好生保重自己,才好侍候太子殿下。”婉妃亦笑意盈盈的望着楚清清说,楚清清却没感到任何真诚。

螓首一垂,不经意间见到晴妃微张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躇踌。看了过去,她想知道晴妃又会和她说些什么?

“是啊,还请太子妃娘娘善待自己,尽快让病疾离身。”

晴妃言语时,眼角的眸色悄悄的斜向婉妃和茗妃。整句话听上去没有不妥,却让她的举动给渲染得失了底气。楚清清有些疑惑,但也感受到这三个女人传递给她的微妙关系,茗妃和婉妃唤她妹妹,分明是不将她这个病恹恹的太子妃放在眼里;而晴妃喊她太子妃娘娘,倒是还存有一丝尊重,然而她却表现得怯怕茗妃和婉妃,那种怯怕不是她方才有目的性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忐忑不安。

“有三位姐姐的关怀,清清一定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咳咳——。”楚清清又咳嗽起来,筱筱赶紧递上一杯温水喂小姐服下,她说:“茗妃姐姐,如今妹妹已经醒了,还望您能分派些人手过来,筱筱照顾我无暇分身,其余之事她忙不过来。”

茗妃看了一眼恭敬垂着于侧的筱筱,想来那日她来探楚清清的话,她都有传达给人知道。“实不相瞒,今日过来探妹妹,确是有些事情说明交待。”

“姐姐请讲。”楚清清很讨巧的冲着茗妃微笑,眼底却流露出无尽的嘲弄。

茗妃起身离开软凳,移步榻前坐下,拉过楚清清一只手,那冰凉的感触不禁让她一惊,同时又在内心添了些喜气。可她容颜上的笑意煞时敛去,徒然增升几抹惆怅难为之色,叹息道:“妹妹也知道,太子贵为一国储君,每日都要代理许多军政要事,如此一来东宫中之事便无人打理。届时梧惠宫中无主,蒙太子殿下器重,将这宫中大小事都交给姐姐张罗,姐姐虽不才,却也不敢违去殿下之意,只好应下。现在妹妹已身置梧惠宫,然也不知殿下做何打算,却并未下旨让姐姐将宫中一切事务交还妹妹打理,姐姐在想这或许是殿下心疼妹妹罢,你的身子赢弱,所以还让姐姐继续暂代,你可别怪姐姐夺权呀。”

如果这不是茗妃的真心话,那便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借口,一推十万八千里,终是推到了还不曾谋面的太子殿下跟前。楚清清抑忍着欲失态冷笑的冲动,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搭在茗妃的手背上,声色恳切的言道:“姐姐那里话,妹妹这副身子怎能担此重任?能得姐姐如此惠质之人打理东宫,是殿下的福气,更是整个东宫的福气,妹妹怎么会怪你呢?”

唉——,茗妃作势松了口气,就像她心中盘据着一块大石头,有了楚清清的话,那石头就平稳的搁下了,“有妹妹你的话,姐姐就是再辛苦也不怕了。”

明明感觉她乐在其中,哪儿有半分辛苦的影子?楚清清心下一声冷笑,“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