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你可知罪?”

来得真快呀,连过场都不经,直接向她问罪了。不过此刻罪责逃不开欲加之意,她不能顺着萧后导演的戏码继续下去。楚清清跪下,抬眸时这才注意到柳贵妃正担忧的站在萧后身后望着自己。“儿媳知罪。母后,儿媳那日回宫在途中遇到贼匪,抢劫不成便欲将儿媳残杀,幸蒙上苍垂怜,儿媳方能逃过这一劫难。母后也深知儿媳身子素来赢弱,在外养伤期间虽有闻得太子犯下大错之事,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到身子好些方才回转皇宫。此刻,太子带罪太德泽宫思过,儿媳身为太子妃,有失劝告其注意德行之罪,故儿媳同罪,儿媳请求母后恩准,让儿媳陪太子一起在德泽宫思宫,以惩自己失责之罪。”

萧后闻言,心头冷气一抽。她知道楚清清是惧怕她的,可是在那层惧怕之下却掩藏着清晰明了的思路,她可以用一种态度,甚至一句话,便可扭转她思虑纯熟的技量。例如目下,她本意是想抢先利用身为太子妃的她近两旬无故不在宫廷的宫规加责于她,岂知不仅让她说明了不在宫闱的原因,还要求与太子同时一处思过。她的反应速度,让人佩服。

“这是什么要求?”萧后敛声冷笑,“你既是知道太子身犯何罪,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太子之罪须得他自己独自面对,方能体验深刻,太子妃在身边,岂不是忤了本宫让太子闭门思过的初衷?”

“母后明鉴。”楚清清作势真诚的叩了一头,严肃认真的真诚与萧后似笑非笑隐怒的颜容形成很鲜明的比对,“太子与儿媳是夫妻。母后尚能在第一时间将身染固疾的父皇接到凤翔宫仔细照看,陪着他一起与病魔对抗,所谓千斤担,夫七百妻三百,如此深情厚谊绝非寻常女子能为,然母后贵为一国之母,为天下女子表率,更是儿媳的表率,试问太子犯错,身为太子妃,儿媳自然要为太子分担一些,求母后成全。”

萧后努力稳住自己,她又让这个看似虚弱的小女人摆了一道。她搬出了皇帝,搬出了一国之母该有的德体。多么漂亮的搪塞借口,那是她贵为皇后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如果她同意太子妃的要求,教她如何甘心一次又一次栽在她的手里?若是不同意,今日之遇若是传扬出去,不是教天下人笑话她的德行不一?

此刻殿门口的沉默似乎变得森冷异常,连一旁在采蜜的蝴蝶都停了下来,不再蝶舞翩翩了。楚清清垂着头等着萧后的答应,她知道自己的高帽子已经扣在萧后头上,不论她多不甘心,都摘不下来。这是身为皇后的悲哀,更是她撇不开的尊严之战。

“皇后姐姐,请看在太子妃一片真心上,您就答应她吧。”柳贵妃从萧后身后走出来,跪在了楚清清身边,带着祈求的语气言道。

她是骑虎难下了,可需要一个台阶让她的态度转化得顺理成章。萧后不知思索到了什么,徒然敛下所有威慑,竟还掀起了一丝笑意,“既是太子妃待太子情深意重,本宫也委实不好忤了此意,本宫准了,你们都起来罢。”

她没在难为自己,答应得太轻易,楚清清心头赫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而萧后则很满意楚清清微抬的眼眸上呈现的疑惑和揣测。

“谢母后。”

片刻间,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楚清清的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萧后临行前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当有依靠贴近时,她毫不犹豫的靠了上去。沉沉的呼吸声,惊飞了停伫在中庭边小歇的蝴蝶。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毋庸置疑。

白花花的月光和晚风一起,凉透了红墙瓦砾。落地有声般而来,又在声息中悄然而去。深夜的颜色,沉重过千斤巨石,亦压抑得人无法顺畅呼吸。

“紫金到了谁的手里?”靠在濮阳瑾的怀里,长时间的沉默后,楚清清问出心头久压的疑惑。随着濮阳瑾松了口气似的叹息,楚清清也跟着放松下来。

“听说惜宁神智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濮阳惜宁真的很可怜,可不论是明着或是暗着,她都没有立场为自己争取什么。

濮阳瑾知晓如果自己不为她释惑,今夜别想睡着觉了,他的太子妃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固执。握着她的手搁在心口,濮阳瑾英挺的眉宇逐渐皱起,深遂的目光似乎正看向过去。“那日送亲队到达边阳城,我便收到皇叔的来信,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两拨人打起了紫金的主意。一晚我到城主府应邀,送亲的队伍却突然在驿站遇袭,刺客率先将翡渊的迎亲使者杀害,再欲行抢走惜宁。我不知那行刺客为何不在现场将惜宁杀了,他们分明将惜宁拉入危险地方,要她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可刺客并没这么做,他们带着惜宁逃跑了。当我赶回驿站时,早已没了那群刺客的身影。消息很快就被传开,而我也因为受到通缉,我隐藏形迹想弄清楚原因。却在那个时候得到罗贵传来消息说你遇袭失踪了。暗中几近打探,终于在穆府里找到了失忆的你。”

楚清清往他怀里靠了靠,微微的笑道:“我记得我被连人带车一起摔下斜坡,耳边的阵阵马蹄声是晕厥前最后的记忆。我想皇后也想不到我还会活着回到皇宫里来吧。”

是啊,否则下午也不会来得那么快。“我回宫后已经做好了被罢黜的准备,岂知皇叔献出惜宁救了我一劫。”

这句话他说得太过简易。就算他不说,她也懂这其中的复杂与繁琐。他的一切都在这里,如果他不回来就表示放弃,回来还有希望,一旦放弃,那么之前的那些准备与付出都不过是场笑话了。“皇叔不会派人去杀翡渊使臣,那样毫无意义。只能说惜宁的命不好,在终于不被嫁到翡渊时,又让皇叔拿在手里做了棋子。”

“是啊,想不到他们为了不让惜宁嫁去翡渊,居然想出这么个方法,既可救惜宁,又可加罪于我,这一石二鸟之计的确使得巧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都是命。”又突然想到尹湘鹤之死,萧后定是将一切责任都归究到楚清清身上,再加上以前积累的宿怨,她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了。添了分手臂的力道,濮阳瑾的声音变得沉重担忧起来,“清儿,你果然还是不该回来。”

筱筱已跟她解释过了,是罗贵告诉她自己的下落。还再三申明,绝不可刺激自己想起一切。“傻瓜,如果我不回来,你该怎么办?”

翻身覆在她身上,俯身亲吻着她眼间的湿意。他想要她,对的,她不回来他该怎么办呢?

所谓的闭门思过,就若坐井观天一般,每日迎着朝霞暮落,看着月升星闪。德泽宫那扇大门,在二十多天前萧后离开扣上后,便再没打开。

楚清清是不知朝内朝外可有大事发生,那一围高高的宫墙隔绝了一切消息。二十多天的平静生活,让她当初对萧后在意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减少了警惕。能与濮阳瑾如此安静的生活在一起,楚清清觉得这闭门思过也是种福气。

直到那一天,濮阳瑾手把手教楚清清写隶书,德泽宫的大门传开了被打开的声响,那动静,仿佛将德泽宫内所有的平静重新拉入凡尘俗世。笔下的字歪了,肩头上搁着濮阳瑾的下颌,他在耳边细声的说:“别担心,没事的,我出去看看。”

温润的气息缭绕半瞬后溶入冰冷的空气里,看着他走离的背影,楚清清拿笔的手再无力气可撑起。

萧后下了道懿旨,内容是说萧林大战翡渊军,起初大捷,将翡渊军赶出至三百里外,岂料翡渊军突然来势凶猛,锐不可挡,导致我军伤亡惨重,已痛失五座城池。现准允太子还朝处理政事,允以商讨对策对抗外敌。

濮阳瑾还朝,意味着闭门思过没有意义,楚清清回到了梧惠宫。

庭院中那株桃树又开花了,红灼一片,很美。桃树下为孔雀搭建的草蓬有规有矩,料是袖英等人都人打理。可袖英却说孔雀很久都没飞来了。吉祥的梧惠宫,成了皇宫里流转的一个传说。

第218章 莫子灏还在璠阳

第218章莫子灏还在璠阳(3091字)

筱筱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也不知返乡的情况如何?穆之彦如何了?自己就那样不负责任的离开,他的病可能缓解?楚清清有些担心,却也是有心无力。

想了个难以反驳的借口,将晴妃从牢里放了出来。她依旧是晴妃,是秋芙宫的主子。冬莹宫的情况楚清清有些模糊,只知道罗贵天天守在那里。

某一日,应柳贵妃之邀,前去御花园散步。

春天真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瞧着满园的百花争妍,绯色连连,都不禁让人一扫心头阴霾,变得好心情起来。

可当她穿过仪门看到迎面闲散而至的男子里,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身子更若置身冰窟。

“太子妃。”他不带温度的唤着,半阖的眼眸中尽是轻蔑与嘲弄。

楚清清施了一礼,告诉自己她不会像某人那样没素质,“三皇子还在璠阳啊,本妃还以为三皇子早离开了呢。”

“太子妃可是在下逐客令?”莫子灏似笑似笑,唇角掀着冷蔑的危险,“相信若是本殿说留恋这里的风光,太子妃也不会相信吧。”

“怎么会?”楚清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个男人很危险,总是让她感到一阵阵悚寒,爱上这样的,和被这样的人爱,也不知该说是苡妃的福气还是该说是她的命不好。“本妃当然相信了,若是璠阳的风光能令三皇子留恋,本妃身为东道主自然也是高兴的。”

“呵呵——。”莫子灏扯起一方唇角,“翡渊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太子妃还能因为这种肤浅的事情高兴,还真是教本殿刮目相看呀。”

顺着他说话,给他台阶下,这并不代表自己没有脾气。又问自己干嘛要和这样一个人客气?在一个没有必要的人面前低声下气,那不是她楚清清的处事风格。于是,楚清清亦跟着冷笑起来,“本妃哪能跟三皇子相较?您留在璠阳看主人家的笑话,这样清高的事也能做得出来,这才教本妃佩服呢。”

莫子灏危险的盯着楚清清,直盯得楚清清心里发毛。移步与莫子灏擦肩而过,走了好远,心中的忐忑仍是无法安宁下来。他为何还不走?真的是为了苡妃才留下来的吗?

一时,远远见柳贵妃坐在湖边小这里,看着湖岸绿柳随风飞扬。她赶紧掩下满心的异样疑惑携笑靠近。

“母妃。”

柳贵妃应声回头,伸出手去将楚清清拉到身边坐下。她的发间添了几丝白,满眼的憔悴彰显着她是夜便难以入眠,她更加削瘦了。

“我刚去凤翔宫了,皇后姐姐还是不肯让我见皇上,她不是说皇上未醒,便是说皇上不想被人打扰。”柳贵妃眼中盈泪,满脸感伤,“我比皇后晚三年入宫,刚开始皇上很宠我,我与皇后的感情也很好。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皇上却不准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后,更不能公开。直到我的肚子出怀,皇后对我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没好过,只是掩饰与不掩饰的区别罢了。回想皇上为何子嗣单薄?后宫嫔妃一旦有孕就逃不开滑胎的命运,这一切都是皇后在搞鬼。等我知道这些后,拼了命的保护太子,不敢随便吃喝东西,不敢随便出门,这才终于将太子平安的生了出来。”

楚清清颓然叹息一笑,斜眸看向柳绦掠过湖面,复又随风荡回,那浅显的波纹层层叠叠,似乎永不止歇。“自古皇宫的血腥便隐藏在光鲜之下,一入宫门深如海,个中辛酸有谁知。”

“能看到你平安,母妃有种说不出的高兴,清儿,如果楚太傅离开了你,我与太子便是你最亲的人。若是那一日母妃有何不测,希望你能陪着太子走到最后。他的身上背后的太多东西,有些事情就算违背本人的意愿,却也不得不为之,你要谅解他知道吗?”

柳贵妃的告诫也不过是出于对儿子的关心,这无可厚非。“母妃怎么说这种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柳贵妃眼角弯起些许笑纹,神情却看似很无奈,“谁又能真正长命百岁成为人瑞呢?说句不吉利的话,你父皇怕是不中用了,我们一场夫妻,我断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人世,黄泉路上有人作伴,这一世人才不会遗憾孤单。”

遗憾孤单么?楚清清伤感的笑笑,并不置言。听着柳贵妃突然转变话题,“你知道萧大将军又吃败仗的事么?”

萧林吃败仗的消息,楚清清仅限于从那日萧后的懿旨中得知。此时听闻,真是有些奇怪,“母妃,萧大将军怎么总是吃败仗呢?他不是镇守边关数年的大将军么?难道还敌不过翡渊?”

听出楚清清词里行间的疑惑,柳贵妃也不禁讶异的垂眸,“你这样说的确很奇怪,萧林可是武状元出身,又熟读兵书,怎么可能一直吃败仗呢?”

“那如今朝廷有何决策吗?再这样下去,翡渊可真的要直取璠阳了。”濮阳瑾几乎夜夜落宿梧惠宫,却不曾听他言及半分朝廷中事。

柳贵妃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怎会知晓,现在璠阳还没有动静,应该还没有什么决策罢。不过先前我去凤翔宫的时候看到北晋的三皇子从宫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莫子灏去了凤翔宫?对楚清清而言,凤翔宫就是个危险的代名词,而莫子灏的危险程度一点儿也不压于萧后,这危险加危险,还真是让人在恐惧中忐忑且捉摸不透。

“我觉得萧林吃败仗之事有蹊跷。”夜已深沉,楚清清半阖着睡眸,她真的很困了,然回想起今日与柳贵妃的一翻,强逞着不睡去。

濮阳瑾执笔的手微顿,眸角的余到扫过去,小榻上倚榻的楚清清,映着透落窗棂的薄弱月光,清雅的身姿添了几分飘缥的味道。“你听谁说了什么是吗?”

的确在意柳贵妃的话,更在意莫子灏为何会去凤翔宫。“今日陪母妃时,听她随口谈起。”

良久,濮阳瑾都没有作声,楚清清似乎就要坚持不住睡去时,他才语不带起伏的言道:“今日又收到塘报,据萧林说他不熟悉战场周边的环境与地形,战事吃紧,他没时间去多做了解,所以要让我拿出璠阳的军事图,这样省事还以借住周边的军事力量,击退翡渊夺回城池指日可待。”

她记得那个军事图。因为军事图所以苡妃来到了璠阳,也是因为那张图,莫子灏也来到了璠阳。“原来他在打这张图的主意。”忍不住冷然勾唇,朦胧的眼帘变得清晰。“诚如他所言,如今战事吃紧,整个璠阳都得靠着萧林,你会把图给他吗?”

濮阳瑾搁下笔,瞥见一旁那张画着一圈一圈墨迹的图。这是楚清清画的,然他至今也没弄懂是什么意思,就如同墙上贴的那张白纸一样。“就算我答应给,皇后也不会答应,萧林有多危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这都是拜她所赐,若非她一味的纵容,萧林又岂会功高盖主?”

“如此下去对璠阳的情势来说很不利。”半撑着身子,楚清清的眉宇间添了些许急色,“你打算怎么办?”

将紫金提炼出来溶入冰兵很需要时间,目今才在暗中进行到第一阶段,离成功制造的时间远比他想像中要长,对于战事他根本无能为力。他也不想管那么多,想完全将事情甩给皇后去打算,毕竟为了濮阳洵,萧后是决不会将整个江山都交到萧林面前,他只要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即可。至此现在这祸是她自己闯出来的,得由她自己收拾残局。

“今日在正大光明殿,她有提说向北晋借兵,缓解翡渊带来的压力。”

向北晋借兵?这个消息有些让楚清清无措。想来萧后这样提议也正是别无他法了罢,或许尹湘鹤在世时还能替她拿拿主意,如今受到哥哥要胁,再失去左膀右臂的紧况下,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厚非。难道今日莫子灏去凤翔宫就是因为这个?“那北晋同意了么?”

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调换个方向,面对着楚清清,“莫子灏说考虑。”

唉——,幽长的一声叹息,楚清清莫名的涌上一股痛心和委屈,她知道这是为谁而叹。“瑾,你说莫子灏会是因为苡妃才留在璠阳的么?”

听出楚清清语气里的期待,濮阳瑾有些讶笑,他的太子妃又在滥用怜悯之心了。不论如何,苡妃的事情早已有了决定,她是牵扯莫子灏不敢放肆的棋子,这点在当初苡妃事败后就应该明白的道理。起身又落坐在榻沿上,抬手描绘着她的脸庞,“何必为这种于己不相干的事情难为自己,我只要你想着我,便是莫大的坚强与勇气。”

荡开唇边失落的笑,楚清清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产生的心痛,此时想来,那应是心意不通所造成的。“嗯,你也是我的勇气和坚强。”

第219章 苡妃突然就死了

第219章苡妃突然就死了(3036字)

步入五月的节候愈发温暖,燕子一时梁子细语,一时湖岸飞转。那和风的温柔,如同濮阳瑾的手,带给她不惧万物的安全。

自那日听柳贵妃说过战事后,楚清清便留意起来。萧林塘报的请求果真如濮阳瑾所料,他还未作声,便让萧后一口回绝。而翡渊的军队天天示威,萧林就是不作应战。于四月二十三那日,决定让云王濮阳洵带兵前去增援萧林。

从濮阳瑾处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楚清清很是不懂。而于濮阳洵,楚清清对他的感觉向来是那种亦敌亦友。她不愿意看到他与濮阳瑾作对,不愿意看到濮阳瑾受伤,也不愿意看到濮阳洵受伤。

所以,她等在濮阳洵下朝出宫的途中,远远的看着他穿着朝服迈着强健的步履走来。

“天气愈来愈热了,太子妃晒久了太阳可是会晕倒的。”

他还是那副让人看不透通的表情,楚清清应该是讨厌这样的濮阳洵吧。不过回想起他认真是带给她的错愕,这样没正经她还能接受些。“我是在等皇兄。”

濮阳洵一愣,不是装的,而是真正的一愣。看着楚清清的目光变得深幽起来,随即唇边的弧度大添,笑道,“那还真是难得,太子妃居然会专程等我?”

这副嬉皮笑脸果真很让人生气,楚清清摇了摇头,斜过身去,伸手轻惮花径一旁绽开的小花,“我是听说明日皇兄就要带兵出征,清清近日身体不适,明日不便相送,故在此等候皇兄,预祝皇兄大捷。”

“大捷?哼!”濮阳洵赫然转变的冷漠让楚清清疑惑不已,自然引得她复看向他,听着他说:“你可知若是我若大捷而归,太子便保不住在朝中的地位,罢黜他便成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你来祝我大捷岂不是在扯太子的后腿。”

濮阳洵说得没错,这些事情她也有想过。可预想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说预想是一缕轻云,那么被人道破便是一粒雨滴。待她细虑到底要不要来见濮阳洵时,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良久,楚清清喃喃的叹息,声音不大,可她知道濮阳洵听清楚了。

“你要跟我说的只是这句话么?”

淡淡的眸色偏向天际,正好看到一群鸟雀扑翅飞离,“男儿志在四方固然没错,可这其中背负的过程委实让人很难释解,皇权是什么?地位又是什么?在相互争夺之中,受到伤害的多数为亲朋。我不希望太子出事,也不想你有事。”最后再看了一眼濮阳洵,楚清清携裙款步而去。

望着那抹淡弱的背影,濮阳洵脸上的笑容早已空离,迷离的眸色,依旧让人看不懂,看不清。

翌日,楚清清倚着窗棂,听着空气中飘来的号角声,知道濮阳洵出发了。日头悬挂在皇宫上方,将宫顶的琉璃瓦照得鲜艳极了,连墙角不起眼的小草,都显得特别的翠绿精神。

倚着窗棂算着行程,筱筱这个时间也该起程回来了罢。想到她曾说过茗妃将她赶出宫外去,查了宫规,宫中的确有条不留残缺之人的典例,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辗眼濮阳洵离开已近二十天了,这段日子的璠阳帝宫出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中难安。上次她私自去见离开的濮阳洵,她知道濮阳瑾知情,当时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自此过后,她没再收到战事的任何消息,她懂的,是濮阳瑾作了交待。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美好的天气,空气却愈发的稀薄压抑。整个帝宫似乎像个有待爆发的火山,只要某个契机一旦形成,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涌出炽热的溶浆,将一切覆盖甚至燃至毁。

近日有些精神恍惚,总是时不时喘不过气来。想离开梧惠宫出去走走,想到好几日不见柳贵妃,到达柳贵妃的宫所时,却被告之柳贵妃身体不适,拒不见客。

楚清清疑惑的看着紧扣的宫门,方觉来时途中,谁人不是步履匆匆?神情严肃至极?出事了,心头倏然冒出的强烈念头,如何也掩饰消散不去。回想每每与濮阳瑾相处,他脸上的凝重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曾料到事情已严重至厮。可——他什么都没跟自己说过。

回去东宫的途中,楚清清满子都是濮阳瑾瞒着她的理由,她感动却也无力。

“太子妃。”

袖英在辇车外轻唤,那语声听来有些异样。忙撩开车帷,不用袖英再说什么,她也知晓异样所谓何来。此事东宫的门口,进出最多的是御林卫,心头莫名一拧,出了什么事?

赶紧吩咐辇车快行,落车后迅速抓住一宫侍寻问:“出什么事了?”

那宫侍见太子妃拽着他,吓得立即屈膝跪地,“太子妃娘娘恕罪,奴才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冬莹宫的主子出事了。”

冬莹宫,苡妃?疾行的步履带得楚清清喘息声连连,恨不能一步迈到冬莹宫门口。何处猛然起飞一群鸟,惊得楚清清冷汗冷涔。

罗贵守在冬莹宫门口,为难的神色全溢在脸上,挡在楚清清身前,多番欲言又止后,“娘娘,您还是别进去的好。”

冬莹宫出事,她做不出置身事外。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子,楚清清便不由自主的油升同情。“让我进去。”

太子妃的声音很轻,却惊得让罗贵七尺男儿心中顿如冷凌。然他依旧没挪步,楚清清趁他凝神之际别身进了冬莹宫。

似乎许久不曾踏进这里,可这里的一切都没变,淡雅如厮,却凄美得就若苡妃一般。

紧步至殿内,无人。然一股清晰的腥锈之气涌入鼻息,她知道这个味道,这是血的味道。心中打了个突,缓缓将目光看向寝殿中,浑身不停的颤粟。沉重的脚步慢慢的向门口处挪去。

寝殿之中,有三个人。两人站着,一人侧身躺着。

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人是莫子灏,他背对着楚清清,所以看不见他此刻是何表情,然他负背的手紧握微颤的拳头,却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他在发怒,他在抑忍。苡妃躺在血泊里,诡异的鲜血染红绣着复杂纹理的青褐色地毯,合眸沉静的模样,宛若湖面绽开的红色与白色相间的莲花。濮阳瑾站在苡妃一步处,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带血的匕首,那匕首让血染红至柄处,不知道匕首尖部的血滴落了多久,凝着一滴,似乎不愿随波逐流般坠地。

所见的一幕楚清清懂,莫子灏又岂会不明。可——她不相信濮阳瑾会杀苡妃,绝不相信。如此一来,那便是有人陷害。是谁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

杀气和着血腥气,整个寝殿内森冷得犹如阎罗地狱。倚靠着门棱,身子就这样软瘫下去。

“太子妃。”袖英赶忙着搀着楚清清,让她倚着自己。

楚清清的眼中,只有苡妃迷散不清的身影,泪顺着腮旁盈落,喃喃自语,“她死了么?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怎么可…。”

“太子妃…。”

濮阳瑾一松手,手中的匕首落地后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箭步走到袖英跟前,横抱起楚清清离开。

微风轻拍窗棂,那离窗最近的花架上摆放的一盆绿荫草,纤长柔软的叶子如梦幻般飘飘摇摇。莫子灏缓缓的靠近苡妃,随即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在她逐渐冷却的脸颊上轻抚徘徊,“你为何要这么傻呢?就算你不再是从前的苡儿,我也同样要你。”

窗外那树桃花落败了,些许残花红在月光里。那些原来如画般灼红的花瓣也不知去了哪儿,总知就是再想细看时已无踪可寻。徒然想起了曾经去何处郊游时遇到的一片油菜花地,那整片的黄色俨如一世外桃源。

缓缓的睁开眼睛,濮阳瑾正坐在榻沿上。抢在他前头,楚清清疲惫的细声问:“是谁杀了苡妃?”

“你没看到我手中的匕首么?”濮阳瑾好笑的望着平躺之人的一脸苍白,心疼的回问。

“是谁杀了苡妃?”楚清清复又问了一回,此刻她相信濮阳瑾懂得她心中的疑惑。“是萧后,对吗?不,不对。”

是啊,的确不对。莫说楚清清不信,连他和皇叔也是不信的。要知道苡妃的身份与重要可是个公开的秘密,如今莫说对濮阳瑾要胁莫子灏重要,就算是萧后,她也不可能在这个多事之秋与北晋为敌。除非她想让北晋与翡渊一起连合进攻璠阳,但如此一来,她为濮阳洵争了一辈子的璠阳江山,岂不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么?就算濮阳洵与萧林大胜翡渊大军,如此重创的璠阳近期内也经不起再大战一场,更何况对手是北晋。那个陷害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让璠阳覆灭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么?

第220章 她再次有了孩子

第220章她再次有了孩子(3088字)

“是罗贵发现苡妃的,当我赶过去时,她已经断气了。身体躺在血泊里,一把带血的匕首躺在她身边,我拿起来正想查看时,莫子灏便出现在了身后。”濮阳瑾叙述着事实,眼神凝紧,似乎回忆的过程中不愿放过任何细节,其中找出破绽。

莫子灏浑身散发的杀气不正彰显着他中计了么?站在他的角度,他绝对相信自己所见,更相信濮阳瑾会杀了苡妃。想不透的,只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就若此时璠阳的局势还不够紧张不够乱,他还要添上一笔糊涂帐似的。

“冬芳呢?”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楚清清抬眸问:“她不是一直负责照顾苡妃的么?”自从冬莹被濮阳瑾‘保护’起来后,宫里的宫婢宫侍都被遣了出去,只余下一个冬芳照顾苡妃的起居,这是上次前去与苡妃见面后回来听筱筱说起的。

“傍晚的时候,在冬莹宫后园的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楚清清闻言,阖上眼,久久都不愿再开口。人命真的就如此唏嘘,这么不值钱么?

翌日下了一整日骤雨,灰暗重重的天空划过的闪电,宛如给整个皇宫撒下了白色阴森的网,轰隆隆的雷声,敲锣打鼓般响彻在耳边。

苡妃的后事据说濮阳瑾交给茗妃去办了,人都死了,相信茗妃也不会不规矩到哪儿去,倒是莫子灏的平静,太过让人在意。

“柳贵妃还是不见客么?”躺在小榻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袖英入来,她也不曾移眸丝毫。

袖英颌首说:“这几日奴婢几乎每日都去,可贵妃娘娘的宫所始终是大门紧扣,今日前去也是一样,不过倒是拉住一个宫里正巧出来的宫娥,打听了下,据说柳贵妃一直在佛堂里念经,每日除了用膳休息,其余时间皆是在佛堂里渡过的。”

这也与上次前去请安时说的理由不一样呀,不是说她身体不适不见外客么?如此诚心的祈求,她到底要菩萨为她做些什么呢?

眼帘好沉,似乎压得脑子昏昏迷迷的不清醒。

是夜,大雨过后的夜空分外清明,连星星都比平常要耀眼清亮,无月的夜,点点繁星便是主角。

沐浴过后,吩咐袖英熄了寝殿内多余的灯盏,只余上桌台上那盏风灯,散发着它光荣的使命。落坐在榻沿上,一手支撑着倾斜的身子,青丝垂下,与手臂靠齐。

忽然间,殿外响起重重沉沉的脚步声。偏首之际殿门让人推开,楚清清心头一颤,慌乱的揪着胸前亵襟,蹙眉间害怕的朝湘帘处看去。待看清来者何人,本欲掩下满心忐忑,又见来人鲜明的轮廓在薄弱的灯光中展露出从未有过的焦虑,才说要掩下的不安,迅速倍加担忧。

濮阳瑾站在湘帘前,慌乱的眼神终于搜寻到神情莫名伫立在榻前的楚清清。赫然冲跑过去,一个呼吸间,便将楚清清紧紧的揽入怀里,狠狠的扣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