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筱筱落坐在榻沿上,拧着眉宇犹豫不决的出声。她是不知要说什么?现如今仿佛说什么对小姐而言都是种刺激,她会难过,她不愿意看到小姐空荡荡的眼神再添茫然。

楚清清似乎懂筱筱脸上布满踌躇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她是顾忌自己的感受罢。毕竟在这个皇宫里消失五年,该变的变了,不该变的也变了。说及哪个方面,都会触及她内心不愿意接触的内容。

移开停在窗明几净处的视线,缓缓停落在筱筱身上,唇边浅薄的弧度,不该称之为笑,因为内含凄苦。“告诉我这些年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想听。”想听来打发时间,否则,她会就用这样平静木然的表情沉浸在恒儿死去的事实里挣扎到无法自拔。

筱筱垂下头,脑海里浮现这些年皇宫里发生的事,当然想到的都是她能知道,与小姐无关,与东宫无关的她都没兴趣。少顷喃喃开口,似顺着回忆慢慢说起,“奴婢将老爷之事处理脱当,又将老管家安置好后,才赶着回来。起初还担心进不了宫门,因为茗妃娘娘曾厉声说过,奴婢这样的人不配呆在宫里。所以奴婢在宫门口绕了绕就去了慕亲王府,去求慕亲王爷,奴婢相信求他他一定会答应奴婢进宫的。果然找到慕亲王府后见到慕亲王爷,他却告诉奴婢说小姐您不在梧惠宫的消息。奴婢当时吓懵了,几经寻问慕亲王爷都不告诉奴婢说小姐去了哪里?他只说小姐已不在皇宫,寻问奴婢今后有何打算?于是奴婢问王爷小姐还会回来么?王爷却只是沉默不言,他没说小姐会回来,也没说小姐不会回来。老爷死了,楚府没了,突然小姐也不见了,奴婢没了容身之处,既然王爷对奴婢的问题答案不确定,奴婢就求王爷让奴婢进宫,在梧惠宫里等,小姐一日不回来,奴婢就等一日,小姐若是一辈子不出现,奴婢就等一辈子。”

回忆起当初,筱筱已是泣不成声。楚清清将手轻轻的搭在她搁在榻沿上的手背上,想要伸手去帮她拭泪,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很,使不出力气。听着她继续哭忆,“进宫后,茗妃娘娘还曾难为过奴婢,是太子殿下为奴婢作主,这才让奴婢没有再次被驱赶出宫。得知小姐被人掳至北晋,是某日太子殿下在寝殿里大醉,迷糊间说出的话。奴婢得知后去问了袖英,袖英见瞒不住才将实情道出。奴婢得知真情后,对太子真是恨急了,恨他怎么没有保不好小姐,怎么可以让小姐身临险境,他不是对小姐情深厚爱么?可是以后每见太子因为思念小姐你痛苦万分、自责不已的模样,奴婢又狠不下心责怪。其实奴婢知道的,如果小姐不愿意,怎么可能会让人带走?时间一长,又冷静的想到这些,对太子殿下的恨也渐渐转变为同情。”

她离开时是做好死的觉悟,是做好不再出现在这里的觉悟。濮阳瑾的事情她不愿意多想,那样只会凭添痛苦。可是经筱筱一说,她仿佛看见濮阳瑾在她离开后如何的颓丧与难过。心酸酸的,略带着颤抖合上眼帘,那一幕,突然间变得更加清晰。连忙睁开,泪意顿然涌现,滑过脸颊后,宛如一粒露珠坠摇在发间。

“后来从凤翔宫里传出陛下驾崩的恶耗,皇后娘娘伤心欲绝,无法打理陛下的国丧,太子殿下只得抗起这份重责,一边处理朝政,一边打理陛下的后事。”

楚清清懒怠眼帘半松,心下冷笑,萧后怎会伤心欲绝?她不过是不屑皇帝死了还要和她扯上关系罢。

筱筱继续说:“再后来,发生了萧大将军与云王爷在营中不合的事,云王爷更是将萧大将军给处决了。大败翡渊后云王爷回到了皇城。朝中早有呼声陛下驾崩让太子登基,可不知为何太子到现在仍是太子而不曾为新帝。还有云王爷,也不知为何突然交出兵马给太子,自己在王府里呆着,再也不用心朝政。”

莫子灏的手段知道的事情自然比筱筱多。他告诉过她濮阳瑾登不了基的原因,若是至今濮阳瑾仍是太子,那只能说明璠阳的帝玺还在萧后手里。至于那濮阳洵,莫子灏没有细说,她知道的也和筱筱差不多,就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导致濮阳洵没了兵权,不问世事般独居在王府。

“皇后娘娘也是在云王殿下交出兵权不久后病倒的。”

“萧后病倒了?”楚清清意外的冲口而出,她以为她会神气活现的看着朝廷里的起伏变化,怎么会病倒了?

她说了那么多,小姐这才有了反应。筱筱微微笑道:“是啊,皇后是日一病不起,现如今还躺在病榻上,茗妃娘娘一直住在凤翔宫里照顾她,可是听说皇后娘娘的病情仍然没有起色。”

料是心病罢,如她一样,药石无灵。心里一经事,就有些头晕脑胀,浑身不舒服。空气很干燥,重新将视线移将窗外,楚清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多久没下雨了?”回来的一路,她也有偶尔同挑窗帷往外看,所见之处,无不尘沙飞舞,没草淹花。

“奴婢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了罢,久到奴婢都不记得雨是什么形状了。”筱筱顿了顿声,又说:“老百姓都说这是战乱惹恼了老天爷,这是惩罚。如今全国各地都是民不了生,难民成疾。”

精疲力竭般叹息,楚清清缄了口。

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

白日中不见濮阳瑾的人,夜间总是佯装睡去听着榻前有人难过,有人兴叹。这又何从前不一样,到底哪儿不一样,谁都知道,又谁都说不清楚。

时光就这样流逝,转眼楚清清回到璠阳已经两个月了。她多么希望自己某一夜睡去后再不醒来,可翌日清晨,总会让她看着满殿室的熟悉失望至极。她还活着,是奇迹?是悲哀?

梧惠宫有人时与无人时那般冷清。入冬了,本该飘洒的雪却不见踪影,厚实的迷雾倒是将整个庭院封得严实。

晴妃来求见过三次,楚清清都拒之门外。茗妃则还是一直在凤翔宫呆着,她不相信梧惠宫大门重新打开的消息没有传到凤翔宫的耳中,她们在逃避什么?还是又在酝酿一个见得不光的阴谋?濮阳慕英倒是没有任何消息,仿佛他从来都不认识她楚清清。也对,这梧惠宫有人没人,根本就碍不着他什么。

这日,在筱筱的说服下,楚清清披着厚厚的氅衣出现在御花园的一处偏角。她想让小姐出来梧惠宫透透气,总是看上去平静,却又让人感到愁眉不展的小姐让她很担心。她明白她不愿意让人见到她这副模,所以,趁着太阳西斜的当儿,陪着她出来御花园走走,散散她心头的郁结。

看着不远处那方小亭,脑海里浮现出昔日她与柳贵妃常在那亭中叙话。“柳贵妃呢?好像从未听你说起。”

筱筱步履微顿,垂下的眼帘掠过些许同情,“从凤翔宫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那夜柳贵妃娘娘就在佛堂去逝了。发现她的宫娥说柳贵妃当时跪在菩萨面前,走得很安稳,就像是她求着菩萨让她去陪陛下的。”

缓移的步子伫停,楚清清捂着胸口浑身发冷,筱筱担心着挽着她,“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别走了,回梧惠宫罢。”

筱筱语声一落,楚清清倏然间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孩子天真签稚气的欢笑声。她示意筱筱噤声,宁心屏息的听着,真的又听到小孩的欢笑声,那不是她初始以为思念恒儿过渡产生的错觉。在哪儿?在哪儿?楚清清慌乱的四下张望,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乱了。

筱筱紧张的看着小姐张彷不定的身影,发生了什么事?

第238章 恍惚不定的身子

第238章恍惚不定的身子(3004字)

一股仿佛是抑压已久的啜泣倏然袭来,挣脱她刻意忽略的意志,作声焦急的四寻呼喊,“恒儿,恒儿,你在哪儿?你别躲了,快出来。”

跄踉的前行,筱筱想扶着小姐,却不知小姐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她将推开,更是继续缓步疾跑,似乎在找着什么。恒儿?是人名么?那是谁的人名?

小孩的笑声越来越清晰,而楚清清也追着笑声完全站在御花园的中央。她疯狂一样的呼喊引得众人侧目,都好奇是谁敢在御花园里大哭大叫,“恒儿,娘知道你在这儿,你别躲了,快出来,娘好担心你,你别在吓娘了好不好?恒儿,恒儿。”

“小姐。”筱筱拉住泪流满面,失去一切镇静的主子,疑惑的问着,“恒儿是谁?小姐你在找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帮你一起找。”

楚清清想挣脱筱筱的手,挣扎间彷佛时,她真的看到恒儿站在一个宫娥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楚清清顿将悲化喜,猛的又将筱筱推开,带着满容泪痕的笑意冲上前去,紧紧将恒儿抱在怀里,“恒儿,娘的恒儿,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的错,恒儿,别在和娘分开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娘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

怀里的孩子大哭起来,哭声在御花园的静谧中显得异常响亮清澈。为什么恒儿要哭呢?还有宫娥为何要将恒儿从她的怀里扯开?她是恒儿的娘呀,为什么要将她和心爱的孩子分开?楚清清加大了手臂的力量,紧紧的将孩子圈在怀里,害怕任何人将孩子从她的怀里夺走,“你们都走开,恒儿别哭,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小姐,小姐。”筱筱吓得不知所措,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徒然提高声音喊她,“小姐,你清醒清醒,你到底是怎么了?”

楚清清直觉得身子一颤,愣神之际怀中的孩子立即让宫娥给扯走了。筱筱抱着瘫坐在地上的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她听到筱筱在问她话,更看到恒儿哭着往那宫娥身后躲,她朝孩子伸出手,悲恸欲绝的模样写满了揪心的痛楚,“恒儿,你过来呀,不要怕娘,娘再也不和你分开了,你快过来呀,娘不能没有你,娘不能没有你。”

恒儿没有因为她的呼唤靠后,而是跟着宫娥怯怕的后退。那一瞬间,楚清清浑身的力量突然一下子耗尽,她伸出手沉重的砸下,夕阳余浑泄下的一层薄影,影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悲伤演变成的凄怆与绝忍。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女声突兀响起,众人寻声而去,见一玫红色衣裙女子携袖而至。

那宫娥连忙带着孩子靠近,盈了一礼,偏头看着几步开外一拥一依的两人说:“回禀茗妃娘娘,奴婢带着小公子在花园里玩,谁知突然冲出来一个疯女人,她看着小公子就往怀里抱,把小公子吓得大哭不止。”

疯女人?筱筱一股怒气倏然窜起,她的小姐都这样的,怎么能让人这样形容她?愤怒麻痹了她的怯懦,松开小姐,几乎是冲到那宫娥跟前,扬起手狠狠甩下,“你是哪里的贱婢,竟敢这样辱没太子妃,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宫娥捂着脸闻声,顿时吓得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匍匐在地颤抖,不敢起身。“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太子妃娘娘恕罪。”

“好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太子妃向来以德服人,她不会怪罪你的,起来罢。”茗妃收回乍见楚清清时露出的惊惜与意外,慢悠悠的开口。

筱筱虽然心有不甘,可她一个侍婢始终大不过主子去。待那宫娥起身时,她又愤然的瞪了她一眼,这才转步回到小姐身边,想拉着小姐起身,却见茗妃来到跟前,像看一件稀罕物什一样打量着她的小姐,随即盈身开口,“臣妾见过太子妃。”

楚清清依旧那副滞呆的表情,泪眼涩红的盯着那宫娥身边才掩下哭意的小孩。茗妃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那是臣妾堂哥的儿子。太子妃有所不知,自从先皇去逝后,皇后娘娘一直重病不起,臣妾想方设法让她高兴,宫里人丁单薄,正好堂哥的儿子没进过宫,这才令人带了他过给皇后娘娘解闷,若是在哪里惹得太子妃不高兴了,臣妾代为赔罪。”

堂哥的儿子?楚清清的眼前浮现出这几个字。这声音好熟,是谁在说话?散漫的目光逐渐凝聚,抬眸,是茗妃。此时她正用异常轻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直看得她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再看那宫娥身边的孩子,什么时候恒儿的脸变了样,还是说她真的神经缭乱,产生错觉,误将茗妃堂哥的儿子看成了恒儿。

“一个月前的某夜,本王令让人将他绑上石头沉到府里新建的柳絮湖里去了,这会子应该连骨头都被湖里的鱼啄食光了罢。”

残忍的语声在心底响起,她记得了,莫子灏告诉她说恒儿死了,她的恒儿死了。紧缩的心又在瞬间变得空荡荡,她突然像聋了一样,她的世界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白色,刺眼的白。

“太子妃是身体不适么?不然怎么会瘦成这样?”茗妃佯装关切的寻问,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关怀的意思。楚清清这些年在什么地方,她可是一清二楚,想着能瘦成这样,一定是北晋的三皇子‘用心’恩宠过了。又想到她父亲的死,想到她笈笈可危的地位,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致,愤慨在刹那间排山倒海般袭来。“听说你在北晋很受三皇子的宠爱,怎么还委屈成这个样子?难道三皇子没有对你怜香惜玉么?”

看着楚清清空洞无色的眼神,在听到北晋三皇子时闪过一时惶恐不安,茗妃的胸口顿时积满了满足与报复的快感,“你瘦成这样,是不是整天想着如何跟三皇子府里的妃子们争风吃醋呀?怎么,你霸占了我璠阳太子的宠爱还不够,连北晋三皇子的恩宠也不放过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贪心。还是说你侍候得三皇子不满意,他才将你虐待成如今这副模样。先前听你喊着恒儿什么的?是你和北晋三皇子的孩子么?你可真是不知足呀,枉费太子殿下不顾朝中臣卿反对,执意出兵北晋,历尽千辛万苦才将你找回来,你不但不感恩太子情深,居然还念着和三皇子苟合产下的孩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还是你根本就不屑璠阳太子妃的头衔,还想占据北晋三王妃的头衔。真是想不到你是个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野心,骗得太子团团转,更骗了整个璠阳皇室,你拿什么向我们交待呢?”

楚清清恍惚的摇着头,眼前茗妃的脸扭曲得厉害,她的话时浅时深的幽幽远远的飘来。那些话好难听,她不要听。她好像想起莫子灏阴险诡异的脸,在她的视线里一点儿一点儿放大。身子往后躲藏,将整个脸藏在筱筱的怀里,“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

瞧着楚清清如此神智崩溃的模样,茗妃越说越有劲,得意的将头一抬,又要开口。筱筱壮着胆子抢在她前面,“茗妃娘娘,太子妃的身子不好,请您不要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她了。”

厌恶的眼神若一道锐利的光,迅速刺破了筱筱的勇气,茗妃冷冷的言道:“刺激?这话你可就说得严重了,太子妃不是一向光明正大么?难道以前的那些为人处事的态度都是装样子做给人看的? 她可是楚太傅的千金,怎能敢做不敢当呢?先前本宫那些话可没有冤枉太子妃呀,这些年她的确是在北晋侍候三皇子呀,抱着一个什么贪慕虚荣的念头,不过看如今这个样子,应该没吃到什么好处罢。”

“贱人,你住口。”一道厉沉的声音在茗妃语落时赫然响起,紧接着一道伟岸的身影闪到茗妃身边,待她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已在御花园中如响雷般乍起。茗妃被打得侧身倒地,脸颊如火烤了一般灼烫,唇角也渗出一丝殷红潺潺。她回头斜上看去,被濮阳瑾怒火熊熊的眼神瞪得忙收回视线,不敢直视。

筱筱委屈的哭了,不敢哭出声,只是抱着小姐传达着有人来解救的信息。同太子殿下前来的还有慕亲王爷,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茗妃一眼,只是盯着小姐看,那半敛的遂目里透着疑惑不解和所有再见小姐的人一样的眼神——难以置信。

楚清清急促的呼吸,仍然喘不过气。那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在细微的啜泣。濮阳瑾怒视着一圈围观的人,喝道:“站在干什么?还不快都给我滚,滚。”

第239章 那种失望不纯粹

第239章那种失望不纯粹(3027字)

滞愣的人群一下子潮散,御花园中徒然静得只能听到蝴蝶拍打翅膀的声音。濮阳瑾在看向楚清清时,充满愤怒的目光逐渐软了下去,让温柔与悲伤所代替。他靠近她,楚清清却‘啊——’一声尖叫了出来,身子还在往后躲,她根本就藏不到哪儿去了。“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筱筱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小姐,抬眸祈求太子不要再上前,然后安慰怀中之人,“小姐,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害怕,没事了。”

濮阳瑾脸上的血色尽失,一双深沉如星辰的瞳眸此刻若野兽般阴森。明显他为楚清清害怕疏离他而生气了,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将心中那么悲恸掩饰到天荒地老,只要她好好活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原来他的忍耐力并不怎么样,不过才见了这样的楚清清两三次罢了,就让他内心的悲恸瞬间冲突那层薄膜。

他不顾楚清清的怯怕与恐惧,执意疾步靠近。一手将筱筱推开,一手拉着她的手臂,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的张皇失措的泪目直视他真诚与坚定的眼睛,“你的骄傲一直都在。你不能这样拒绝我,难道你看不到我忍得很辛苦,看不到我心里的痛吗?你这一生的悲哀都是我带给你的,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你染指。我们可以完完全全的在一起了,所以,我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不要折磨我,我快受不了了,我快受不了了。”

他带着凄伤的表情吼着令人窒息的话,那样的悲鸣声听入耳中,让楚清清浑身的血液似凝固一般,他真的将她慑住了,他可以是个有作为的皇帝了。可是,也将楚清清的内心剥蚀得清晰至极,耳边响着茗妃的话,响着濮阳瑾的话,还响着莫子灏的话。她就像躺在水底,看着水面上流淌着她这一生所想忘却却如何也抹杀不去的影像。那一场场,一幕幕,在她的眼线中窘迫、尴尬,一览无疑。

濮阳瑾在忐忑中欣喜楚清清没有拒绝他的靠近,没有反抗亦没有再挣扎。就这样四目相对,他是涩红了眼,她是已泪如雨下。

记忆的碎屑化作千万亿万片梨花瓣,洋洋洒洒的漾荡在她的整个世界。她痴愣的盯着濮阳瑾,彼此的青丝都在冷风中飘摇摆动。“你为什么要把我从北晋带回来呢?”夕阳的余辉很美,吹来的风却冰冷得刺骨。

楚清清又睡了五日,这些年来她睡得最好的一觉。却睡得其他人心惊胆战,若不是害怕时去探她的鼻息,真的会以为太子妃会有睡梦中就这样去了。

“小姐,你这一觉睡得可把奴婢吓死了。”筱筱的抱怨声时隐着担忧。“袖英已让珠子去通在太子殿下了,相信殿下一会儿就过来,你要不要先吃点儿什么?”

“我想喝粥。”依着榻头,楚清清虽仍是脸色苍白,却有着温和的笑靥。

筱筱闻言,不禁愣了。若是先前,不论她如何的寻问,小姐定会沉默,不然就说让她做主。今日,终于见到小姐有以前的样子了,忍不住喜及而泣,筱筱不住的点着头,“嗯,御医说小姐醒过来只宜喝粥,袖娟每日都煮了许多,就等着小姐醒过来呢,奴婢这就去端过来。”

筱筱的动作很快,楚清清投外窗外的视线刚看到一只麻雀停在枝头上,还来不及警惕的飞开,筱筱笑意盈盈的端着粥进来了,她的身后跟同样表神愉悦的袖英,说什么袖娟现学了几样小点心,要让她尝尝新鲜。

粥是燕窝粥,空敢里飘浮着丝甜的香味,很好吃,楚清清吃了一大碗。对于如此‘正常’的楚清清,袖英与筱筱的反应却是极不正常的,她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认为太子妃的行为实属反常。于是不敢让太子妃独自相处,怎么都会有人留在她身边随侍。

吃了粥,楚清清感到胸口暖暖的。珠子领进来濮阳瑾,还有一个跟班濮阳慕华。濮阳慕华终于有了一丝显老,不,那应该是憔悴罢。楚清清觉得他和几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筱筱无声的盈了一礼就退至一旁。看到楚清清醒了,濮阳瑾线廓上的兴奋也在想靠近床畔时缓缓隐去,随即后退几步,“清儿。”

楚清清有些不自然的浅笑,濮阳瑾如此为她,说无动于衷太残忍,只能说命运使然,他们都没得选择。“你没有对不起我。”随即又看向濮阳慕华,“皇叔,真是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失望了?”

他早就知道太子将楚清清带回梧惠宫了,他也想前来看看,可太子不让,他一直没找到原因,直到那日在御花园中的所见所闻,他才懂太子的用心。说实话那一幕的楚清清的确让人失望,与他记忆中的楚清清大相庭径,判若两人。但那种失望并不纯粹,只是让他觉得吃惊难过罢了。

然而此刻,仿佛氛围有什么地方变了,“你可没让本王失望过,你还活着不是吗?”

袖英早沏来了茶,筱筱帮忙一人递上一杯。可濮阳瑾坐在桌台边,一动不动的看着楚清清,根本没有接茶的打算,筱筱只好将茶搁在他手畔。濮阳慕华倒是很不客气的执起茶盏,从容的抿了一口,还道:“这又是晴妃那里的新茶罢,本王还记得几年前你还有说过让晴妃送些到本王的府上,可是你一直不曾履行承诺,这种茶水的味道可是很久违呀。”

“皇叔…。”濮阳瑾有些不高兴的轻唤,因为他提到的当年,并不怎么让人愉快。

楚清清淡淡的将视线移开,胸口隐隐难过。正在此时,珠子徒然进来说:“启禀太子,朝中几位大大正在德泽宫外求见。”

珠子声落,濮阳瑾和濮阳慕华两叔侄一起浅显蹙眉,楚清清看到了,却装着没看到。听着濮阳瑾不耐烦的说:“今天的事情早朝上就说过了,若是还有事情让他们明日再奏。”

“太子还是去看看吧,如果不是紧要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前来启奏。”濮阳慕华拿着茶盖轻掠着杯沿说。

濮阳瑾看了一眼楚清清,她只是淡淡的笑着,眼中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起身道:“那好,我去看看。”

直到濮阳瑾的脚步声消失殆尽,殿室中一持保持着怪异的沉默。“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跟太子妃说说话。”

筱筱担忧的看着小姐,她记得袖英说过,小姐在离开北晋前也是这样单独跟慕亲王爷见过说过话。筱筱没有动,似乎在等着小姐将她留下,可是袖英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我很危险么?怎么那个筱筱总是这样提防着我?”濮阳慕华自嘲的笑笑。

“皇叔若是不危险,筱筱又岂会害怕呢?”抬起手将垂在耳前的发丝捋至耳后,楚清清附合着濮阳慕华的玩笑。

“这些年辛苦你了。”将又抿了一口的茶盏搁下,濮阳慕华话峰一转,头也不抬的说。

而楚清清也清楚,以她对濮阳慕华的了解,支开濮阳瑾可不单单只为跟她开玩笑。“皇叔是想说没想到还能看到我吧。”

“孩子呢?”

濮阳慕华毫不给楚清清间歇的机会,径直冲着这个让他至今仍疑惑的且敏感的问题而去。此次,他看了过去,直视着楚清清的眼睛。而楚清清的反应给他的解释,也是没料想自己会如此突兀的问她这个问题。

此刻楚清清给人的整个感觉,是数不这尽的无奈与悲伤,她的软弱已让人一览无余,佯装坚强只会让她更显累而已。所以,她选择正视所有问题,“孩子死了。”

“怎么回事?”孩子死了?这个消息让濮阳慕华镇愕,虽然事先他做好了某些准备,可乍然一听,他还是不能不吃惊。回想那日在御花园中失仪,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该用怎样的坚强承受这个打击?

深受创伤的内心,流淌过一层清澈的水,再大的伤痛,她也已经经历过了,此刻能流露出来的,只有些许薄淡的悲伤,很浅,如蜻蜓点水一般,却能让人看在眼里哀怨在心里。

“莫子灏说将他沉在了冰冷的湖水里,此刻已是连骨头都被鱼儿吃食干净了。”

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才可以将这样残忍的悲剧事实平静的说出口来?濮阳慕华向来对楚清清抱着不正常的期待,而此回,他真正的对这弱女子产生了不安。“事已至此,你也莫再执着了。人生有失才有得,目今璠阳之事已成定局,太子此生定不会负你。”

她可不可以认为他是在安慰她?可是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让她听了心情起任何一线涟漪,“皇叔如今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了么?发生了御花园那样的事情,清清还可以在皇宫里呆下去?还可以与太子相约白首么?”

第240章 萌生想去凤翔宫

第240章萌生想去凤翔宫(3031字)

谣言——很可畏。

濮阳慕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楚清清。细细回味从北晋归来才见过两次面的楚清清,形变神变,她的智永远不会变,只要她愿意去揣思,很多事情谁都不能隐瞒。她猜得不错,那日御花园中的骚动,让东宫中的梧惠宫大门紧扣五年之久的迷惑终于有了解释。又因让茗妃那样不切实际的添油加醋,如今的太子妃,已成了一个不守妇道,贪慕虚荣的女人,更是让太子冒着毁国的风险前去将她找回来的罪大恶及的女人。

这样让太子迷恋的太子妃是祸水,且不贞不洁,就算太子登基为帝,她也没有资格坐上后位,母仪天下。所以,近日除了处理北晋那里杂乱之事,奏得最多的就是废去楚清清太子妃的头衔,另觅佳人为太子妃,更有甚者已将太子妃的人选画成卷,堆积在了书房的御案之上。

“当年我因为担心你会误了太子,所以反对你与太子接近,如今,天下已在他的手中,我已无话可说,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再插手管。”从来没用如此真心的语气和楚清清说过话,濮阳慕感到一丝疲惫还有不可思议,“你放心吧,现如今看来,不管朝廷里的那些人如何奏请,太子都不会丢下不你管,他在乎你,胜过江山。”

她当然知道濮阳瑾在乎她。犹记得在北晋得与相逢时,看到他的模样自己显露的惊愕。若说她在莫子灏身边受尽屈辱活着,那他又何尝不是为营救自己而饱含着努力的折磨。过程不同,可思念的痛却都是一样的。

多么想触抚他凌厉如刀刻的轮廓,多么想依靠在他的怀里听着这些年思念的诉说,多么想与他一起走下去,实现相依白首的承诺。可是,他不在乎她的经历,她却过不去心中那道被人玷辱的坎坷,她已经不配再站在他的身边了。

“太子为何至今仍是太子?先皇不都去逝好几年了么?”

濮阳慕华叹了口气,微拧的眉宇似乎在纠结着什么,良久他方言道:“自先皇过逝后,萧后一直病倒在榻上,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帝玺一直被她拿着,若是没有传国帝玺,太子便不可能登基。因为萧后的病,太子登基的事情也就一样搁了下来。虽说他已掌握了整个朝局,可依然是以太子的身份控制局面。”

萧后那么精明要强的一个人,会病倒在榻上?还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她才不会相信。那个人不简单,她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才会以病重为由一直拖着。“皇叔信么?”

濮阳慕华勾唇冷笑,“自然不信。本王已为她换了几拔御医,她的病情依然毫无起色。不过她的确是病了,但并没世人传言的那么严重。”

楚清清微微的吧了口气,将视线抬得很高很高,悠悠远远的,看着天边飘散浮荡的云彩。

“如今天下因为战乱民不了生,各地灾荒不断,更有人蠢蠢欲动想举事造反。众朝臣决议十二月初三那日,无论如何都得让太子登基去护国寺祈求上天垂怜苍生,降雨恩泽百姓,否则这才拿下的江山,将不易守恒。”

十二月初三,那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萧后会把传国帝玺拿出来么?”登基有那么容易?

濮阳慕华叹息着摇首,“若是能轻易拿出来,本王就不用那么伤脑经了,几位朝中老臣跟着御医去到凤翔宫寻问帝玺的下落,萧后口齿不清,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是谁也没听懂,若是届时还找不到帝玺,就只能冒犯宫规让人去凤翔宫搜了。只不过这样对太子登基没有好处,那些奸险之人会在背地里说太子大不敬,好像太子是将传国帝玺抢过来似的,真令人可笑。”

说这话时,濮阳慕华也真的笑了。楚清清懂濮阳慕华轻笑语气里的意思,明明是明正言顺,却还是弄得那么坎坷。

珠帘响起,筱筱低着头端进来一盘点心,她是故意进来打扰的,相信小姐也不会不知道,所以她不敢抬头看慕亲王爷的脸,只是说:“袖娟的点心做好了,奴婢端进来给王爷与太子妃尝尝。”

哼,濮阳慕华在心中冷笑,“罢了,改日再来叨扰梧惠宫的点心罢,本王也该告辞了。”说着且起身且转身离开。

待到珠帘再落再摇,筱筱松了口气似的捂着胸口,徒然回身走到榻前,不安的问:“小姐,慕亲王爷没说什么让你难为的事情罢?”

楚清清摇了摇头,“他没有说什么难为我的话,是你多虑了。”

那就好,筱筱展开笑颜,复又回身拿来块点心,“小姐,快尝尝,

一股清甜的香味扑入鼻里,楚清清没有食欲,却不忍扰了筱筱的兴头,拿在手中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

望着小姐的笑颜,筱筱真心希望以前的小姐回来了。虽然现在外间将小姐的传言传得很过份,可是她相信小姐已经苦尽甘来了,太子好不容易才将她从北晋救回来,怎么会再让小姐身陷险境?

“筱筱,外面的传言很难听是吧。”咽下点心,黯然的垂眸。

慕亲王果然是告诉了小姐不好的事情,这些天梧惠宫总被人指指点点,昨日珠子因为此事还差点跟人起了冲突,若不是罗统领路过,肯定真跟人打起来了。“小姐别听慕亲王胡说,哪儿有传言什么?不过是些宫娥无事闲扯,乱咬舌根罢了,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夸张。”

若是没有,为何你回答我的话时会将眼神闪躲,神情飘浮?楚清清微微的笑了笑,将手中未吃完的点心递了回去,“我有些乏,想睡会儿,你出去吧。”

筱筱接过点心,心里有些悬,“反正奴婢无事,小姐睡吧,奴婢守着您。”

她知道筱筱不放心自己,见她执意她也就作罢,枕着枕头,合上眼去。她不困,只是不想睁着眼睛,看着让她进退两难的世界。

静悄悄的黑夜,总是她与濮阳瑾沉默相对的时刻。白日他忙碌得不见踪影,只有晚间他方有时间坐在不远处,隔着纱帷看着自己。薄胧的灯光在室中飘然起落,或许他知道她并未睡去,甚至看不清她半睁悲伤的眼帘。

寒风凌厉,萧瑟了满庭的枝叶,那株桃树在不知不觉中粗了,光秃秃的树杆在冷风中颤抖,那冷,一定是彻骨的罢。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她听不到外间任何的传言,有过她与濮阳慕华的经历后,她知道流言的利害。她听到不半分消息,濮阳瑾应该是做了很多功课的。她感动他的体贴和细心,可是她不可能猜不到想不到。

“筱筱,我回来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去探望与皇后娘娘,你去安排一下辇车,我要去凤翔宫。”

楚清清的语声才落,筱筱便露出惊讶与犹豫状态,显然她有些意外小姐居然在这个时间提出前去看皇后,“小姐,要不要等殿下回来一起去凤翔宫看望皇后娘娘?”

“殿下事忙,抽不出时间。”楚清清说:“就我们去吧,去准备罢。”虽是这样说,但她知道筱筱会将话放出去,而且濮阳瑾很快就会知道她的下落。

“是。”

去探萧后,她是想了许久的,也想了许多与她间接的恩恩怨怨。婉妃死的时候她就说过,皇宫的颜色太过丰富,而她做不到独善其身。不过她不后悔,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决择,没人逼她,不过是情势使然罢了。

辗转来到凤翔宫门口时,楚清清发呆的视线还不曾从天际那片悄然变换的云彩中收复回来。直到辇车停了,筱筱掀开帷帘说:“小姐,凤翔宫到了。”

落了车,望着好久不见的凤翔宫大门,楚清清顿时感慨万千。而此时的凤翔宫门口,见到东宫的辇车,又见到太子妃出现,都纷纷或停或缓步履,无数道目光参着奇怪的视线都投射过去,楚清清直觉得有种让人剥光了衣服参观似的。

紧捏着筱筱的腕臂,轻声说:“快去让人通传。”

筱筱颌首,可当她才踏上台阶,凤翔宫的李嬷嬷便走了出来,见到太子妃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太子妃,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请随老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