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位大人仍犹豫不知如何作答,人群里走出一位年长的老者,看样子应该是朝中的老臣子,说得上含份量的话。只见他将三位大人推开一旁,自己站在太子妃跟前,拱起手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老臣也不相信这梧惠宫的墙毫不通风透气。太子妃,太子即将祭天登基泽备苍生,登基时必立后位母仪天下,这么些年太子妃让梧惠宫空着,更有人力证太子妃身置北晋侍候摄政王爷莫子灏之事乃是属实。恕臣直言,太子妃已失德失节,丢尽我璠阳皇室与朝廷的脸面,实在不能占居后位成为我朝新后。”

楚清清的脸色本就苍白,此时闻言,更加白得诡异。她跄踉的退后一步,使劲握住筱筱的手臂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那老者继续说:“东宫先前有四妾妃您一正妃,婉妃娘娘、苡妃娘娘去逝,茗妃娘娘太子又不同意,至于晴妃娘娘,她乃出自贫寒之家,张大人、刘大人、赵大人手里拿的人物画轴都是官宦或是城中富甲之女。尽管臣等这些日死谏太子另立新太子妃为新后,可太子始终将此事搁置推辞。这关系到我璠阳的国体与荣辱,还请太子妃念在太子待你不薄的份上,为太子的威严着想,请太子妃在这些画轴中为太子选一幅罢。”

“我…。”

“放肆,一派胡言。”楚清清想说什么呢可却让似凭空出现一般的濮阳瑾阻截了声音,他疾步站到楚清清面前,抬起一只手将她挡在身边,鹰隼般的锐利眸子怒视着眼前一干人等,喝叱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跑到梧惠宫门口来大放厥词,本殿一早就表明过态度,太子妃永远都是太子妃,就算本殿登基为帝,除了太子妃楚清清外,绝不可能另立他人为后。尔等将本殿的话视作耳旁风,可有将本殿放在眼里?嗯——?”

所有人立即跪在地上,还是那个老者,竟然老横纵泪起来,“太子殿下,臣等也是为璠阳的国体,为璠阳皇室的圣威着想呀,想太子妃已是不贞不洁之躯,怎可为我璠阳新后?传扬出去,这对我国的国体有损啊,望太子三思,三思啊。”

“你——。”濮阳瑾气得截口,随手抽出一侧同行而来的罗贵的配刀,迅速驾在那老者的脖颈上,周围顿时响起一声倒抽凉气的紧张声。“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本殿可不管你是不是几朝老臣。”

他的威胁,让四周的寒意愈加骤减,“谁要是再敢对太子妃有诽议,别怪本殿刀下无情。”

“太子。”那老者直起脖子,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直视着那年仅二十二岁即将登基的新帝,“若老臣的死能让殿下唤回皇室的尊严与圣威,老臣甘愿赴死,就请太子动手吧。”

“你敢威胁本殿?”

濮阳瑾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而那老者似乎也横了心,紧跟着他身后的那些臣卿们都跪了下去,山呼海啸的呼喊,“请太子三思。”

楚清清已完全的依在筱筱身上,她徒然想起不久前与濮阳洵的对话中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个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本殿三思什么?若是你们再这样逼我,逼太子妃,我看这登基大典不继续也罢。”

濮阳瑾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愣了。太子居然为了太子妃愿意放弃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地位,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时人们悄然的将目光朝太子身后瞟去,看着那副虚弱不堪的身子,寻问她何德何能可拥有冷情的太子死心塌地?

“太子这话说得严重了。”其实濮阳慕华在旁边看了很久,直到现在他才走出来。将驾在老者脖子上的刀移开,他说:“登基大典如期举行,至于封后的事迟些再说吧。”

那些大臣们不再说话,纷纷颌首或是垂眼,他们妥协了。这一刻,楚清清明白了,这场闹剧的始作勇者,乃是——濮阳慕华。

“都下去吧。”

濮阳慕华出声说,众人起身后,不少人垂头丧气的转身,楚清清却在这个时候发话,“等等。”

所有人又都回过身来,楚清清努力不让自己所承受到打击的模样现于人前。她站在濮阳瑾身边,这是她从北晋回来后与濮阳瑾离得最近的距离,“几位大人请将人物画轴都留下吧。”

“清儿,你要做什么?”濮阳瑾没来由一阵恐惧,警惕的盯着楚清清,小心冀冀注视着她颜容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楚清清斜眸看了一眼濮阳瑾,他眼中的担心和紧张让她欣慰的同时,也让她难过。自问她为什么只带给他这样的忐忑,为什么不能带给他一些无忧与幸福?微微的笑道:“没什么,太子既是要登基,后宫便不能空着,如今东宫里没几个良人,太子是要选些进到后宫的,臣妾每日都闲着,还不如让臣妾来选。”

濮阳瑾张了张口,楚清清却示意这是她的决定,濮阳瑾便不在说什么了?因为他有他的打算,又看着她示意闻声热闹赶来的袖英与袖娟将几位大人抱着的画轴都接过来抱进宫门。

都散了,濮阳瑾想扶着楚清清,却见她徒然朝筱筱身上倚去。失落的收回手,语色听来也没什么力气,“你出宫去找皇兄有什么事吗?”被一大堆事情截住,当他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却见证她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他每次都会晚一步,上次去了凤翔宫,他到现在还不曾放下担忧的心情。

这下子筱筱有话要说了,小姐不是说太子知道她出宫的事吗?

注意到筱筱的变化,楚清清轻轻的捏捏她的手腕,看着濮阳瑾说:“我很久没见皇兄了,去看看他。”又说:“别站在这儿了,皇叔要不要进去坐坐?”

濮阳慕华摇了摇头,“不了,本王正好路过,还有些事情要做,改日再进去品尝袖英的双色糕。”

这可不是个什么高明的借口,或者是他认识根本就没隐藏的必要罢。“好,那清清让袖英备好双色糕时请皇叔前来。”

冬天这样的日头似乎算强烈,只是那浅薄的阳光实在增添不了多少暖意。寒风吹过,满眼的落叶飞飞洒洒的飘落。她看到曾经开垦的土地,濮阳瑾有好好打理,听袖英说每年都会长不少收成,只是那些收成谁也没动过,只是在土里烂掉了,尔后第二年又种,种了又烂,周而复始一般,直到这年她从北晋回来。

楚清清煞有其事的坐在书案后,一边吃喝着茶点,一边看着筱筱展开的一幅幅画卷。那画卷上的美人个个貌若天仙,入到这后宫里来绝对是上上之选。看来那班大臣真的是很尽心尽力办这件事情。

楚清清这厢美滋滋的看着,不时还赞赞那幅画卷上的美人的优点,可坐在不远处的太子濮阳瑾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眼看着夕阳西斜,宫顶上的光辉变了颜色,楚清清还看得有滋有味。濮阳瑾气得一把拖过她手里的画轴,将其撕破后奋力的摔在地上,“清儿,你看这些东西做什么?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这辈子我决不会再往后宫添置半个人影,那些大臣只是现在都在兴头上,等时间久了,他们便不会纠着此事不放了,你不要挂在心上好不好?”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与濮阳瑾的无措相比,楚清清的态度则太过镇定,“我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楚清清的‘随便’会让他的心整颗悬起,空落落的,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非常厉害。

仰眸,温柔的含笑看着濮阳瑾,桌下的手无力的紧握,“瑾,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明晚你要斋戒,今晚可以陪我用晚膳么?”

高兴,一股高兴的感觉在电光火石间冲淡了他内心急聚的所有不安,濮阳瑾紧绷的轮廓软了下来,“嗯,好,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做过来。”

第245章 重新再嫁你一次

第245章重新再嫁你一次(3003字)

摇了摇头,一餐饭而已,用御膳房觉得事情太大件了,“不必,今夜咱们就尝尝袖英和筱筱的手艺罢。”

一旁的袖英与筱筱相视一眼,随即脸红了。楚清清说:“别害羞,你们平常怎么做的今晚照样做即可,不必因为太子会同我用膳而有所顾忌和胆怯,我说好吃,他就一定会说好吃的。”胸口似针扎着拔不出来,一点一点的疼意侵袭着她整个脑海。

“小姐——。”筱筱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太子,说:“那奴婢和袖英这就下去张罗。”

筱筱很高兴,袖英的脸上也挂着笑意,她们愿意看到自己与太子这般和睦的景像。不止是两个丫头,濮阳瑾也愿意看到不是吗?只有她,只能——期待。

等她们布置好一桌子菜时,最后一抹余辉已经消失殆尽。殿中的风灯一盏一盏的全被点亮了,却并不刺眼,且显得非常温馨,柔和的烛光哗哗的流淌了一地。楚清清想到了浪漫的烛光晚餐,这温柔的氛围让她泪意涌涌,难以掩饰。

“怎么哭了?”濮阳瑾英挺的眉宇蹙起,坐在楚清清对面问。

“唔——。”摇了摇头,拭去眼角那一粒在灯光下晶莹的泪滴,双眼迷成两弯新月,“没事,只觉得这样的感觉很难得,很令人心安。”

濮阳瑾叹了口气,“傻瓜,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你肯定得让袖英和筱筱精进厨艺才行。”

“是啊,瞧我,竟为此事落泪,真是不应该。”

这一餐饭吃得很宁静,很和谐,相信她会永生难忘。用过晚膳,便有人来喊濮阳瑾离开,说什么祭天大典仪式中有什么需要他决定。濮阳瑾起身离开,刚走到珠帘处,坐在小榻上的楚清清凝视着那抹离去的背影,赫然起身,“等等,瑾。”

濮阳瑾伫足回身,他被楚清清语声中的渴望给意外到了,彼此四目相视,看着她薄单的身子在灯光下牵出一条长长的细影,随即薄唇轻启,“瑾,今夜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哪里都不要去,我不要你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榻前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睡去,我想你一直一直陪着我。”明晚他要一个人斋戒,只有今晚她可以静静的看着他了。

祈求的语色幽幽荡荡的飘入濮阳瑾的耳中,他不敢相信这是楚清清说的话。静静的伫立着,对视着,他有种冲过去将她狠狠扣在怀里的冲动,可是激动之余一想到自己靠近时她的反应,濮阳瑾便按奈着澎湃的心绪,点了点头。

梧惠宫的大门闷声后被紧紧的阖上了,宫中三个大侍婢都退居外厅侍候。寝殿里的两个人,相互深情的凝望着,天长地久的凝望着。衣屏旁衣架上,架着前几日濮阳瑾令人送来的凤袍,那是太子登基时太子妃着身的。可发生了今日之事,这凤袍该是一时半会儿穿不上了。然,楚清清并不遗憾。

她走到衣架那里,用手轻扶着那绣着彩凤飞冀的衣身,一条条金丝线将凤凰绣得逼真极了,仿佛真的在祥瑞的云彩里展翅飞舞,“这凤袍很漂亮。”

他听得出楚清清是真心赞美的,可一想到下午才发生的事,便是一阵愧疚涌透体内的经经络络,“清儿,对不起,是我没用。”他终于可以估护她了,却还是让她受到那样的屈辱。

“我不会怪你。”继续在精美凤袍上游走,留给濮阳瑾一抹背影,“瑾,不论何时,人一生下来就得学会担当,你是太子,所以更逃不开那份责任。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必向我道任何歉,我选择跟你在一起,那是我的决定,我不会后悔。”

虽然楚清清这样说了,可濮阳瑾的心情仍伫停在自责的阶段。脚步不由自主的往楚清清移去,站在她的身边,一起看着那件绣工精湛的凤袍,“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哦,我会保护你生生世世,这件凤袍,我会让你穿上的。”

心酸涩得历害,想要哭诉她的不舍,又想要哭诉她对这段命运的无奈和悲苦。“瑾,还记得我嫁进东宫来的时候,听筱筱说是被人抬进东宫的。”

楚清清的话也勾起了濮阳瑾的回忆,此来想来,倍觉不可思议与遗憾。不可思议是觉得想不到当初那般厌烦的一个人,会一点儿一点儿的在他的内心堆积,终成不可失去的一部份;遗憾则是遗憾没能好好欣赏她嫁给他时的样子,现下想来,她穿新娘服的模样,都记不得了。“清儿,我想看你穿新娘服的样子。”

“嗯,我要重新再嫁你一次。”

“我明儿一早就让宫里的绣师们动工,估计半个月就能完全。”说这话时,濮阳瑾的俊颜尽是满足的笑意。

“不必了。”楚清清心头一咯噔,隐去眸中掠过的异样说:“不必了,当年的嫁衣筱筱还收拾得好好的呢,明儿让她拿出来送到绣红坊去改改,下午应该就能拿回来。明晚你要斋戒,我们见不到面,后天一早便是祭天大典,你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你明晚斋戒前可以抽空过来看看么?”想让他看到自己穿嫁衣的样子,他想看说明对于当初的记忆模糊,她亦想让他记清楚自己。

她比当年进宫时更加单瘦,嫁衣不做新的就得将旧的作改。濮阳瑾懊丧自己没能好好照顾楚清清,又庆幸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体态丰盈。“嗯,我答应你。”

后半夜,楚清清没有拒绝濮阳瑾的靠近,相拥成眠,都期望夜一直继续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昨夜太子在殿中留宿,筱筱她很高兴,也许再也不用看太子眼中的纠结,看小姐眼中的惆怅了。

吩咐筱筱将当初嫁进东宫时穿着嫁衣翻腾出来,筱筱找出来时还叠得方方正正呢,一点儿也同褪色。“小姐,把嫁衣翻出来做什么?”

楚清清拿过嫁衣抖散,站在落地的铜镜前往身上一比,果然要改改。“我要重新嫁一次给太子,你快些将这嫁衣送去绣红坊,让他们赶紧动手,今日傍晚前我要穿上。”

小姐不是早就嫁给太子了么?怎么又要嫁给太子一次?想不通,可见小姐高兴,她也就不多问什么,连忙收拾妥贴走了出去。

乏,就像空气一样侵袭着她的身体,待到寝殿里无人时,楚清清整个人都瘫倒在床榻上。眼帘很重很重,重得再也不想睁开。

袖英端着早膳入来,发现太子妃躺在床榻上的姿态有些奇怪,左顾右看,又不见筱筱踪影。站在床榻前,突然一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摒着呼吸伸出颤动的手前去探了探鼻息,随即松了口气,原来是睡了过去。紧接着轻轻将她的花丝鞋脱掉,扶正她的睡姿后,又替她盖上厚厚的丝被。

这一日楚清清睡得很死,就连下午绣红坊送来改好的嫁衣,筱筱接到手中激动的向寝殿里冲跑时拂到桌台上的茶盏,茶盏碎了一地的声音也没能将楚清清吵醒。

她是猛然醒来的,睁开眼时,窗外的落日已散尽,死寂一般的梧惠宫因为没有一丝动静而显得压抑极了。

“筱筱——。”楚清清坐起身喊着,语声里带着些许急切。

在寝殿外的筱筱听到小姐叫她,赶忙丢下手里的绣活儿跑进寝殿里,“来了来了,小姐,怎么了?”

“太子过来了吗?”

筱筱被小姐颜容上的认真与专注给吓到了,记忆中小姐可从未给过她这样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有,小姐要见太子么?奴婢这就让珠子去请。”

他还没来,楚清清松了口气似的软下所有神色,“嗯,让珠子去看看罢。”

好奇怪。若是以往小姐定会说不必了,太子事多繁杂前去打扰不好。今日小姐怎会如此思念太子呢?想到今日火急改的嫁衣,筱筱释疑般笑了笑,“奴婢这就去。”

筱筱去吩咐珠子,回来后小姐仍坐在榻上,她上前细声问:“小姐,要不要起来吃点儿东西,你可是一天都没吃呢。”

经她这一说,楚清清顿时感到一阵饿意,点点头,一旁的袖娟便会意的退了出去。转眼前袖娟回来,身后跟着宫娥布着简单的素食,楚清清少少的用了些,便让人撤下了。

吩咐将寝殿里风灯点亮些,楚清清落坐在梳妆台前捋袖描眉,筱筱则为她梳着一背青丝。铜镜中的人儿清瘦单薄,也因略施粉黛而变得惟美缥缈起来。方描过的眉梢起伏若山脉,一双平静的美目含笑,也将干涩褪尽,变得莹润透沏;两腮微扫妆红,如玉似凝的肌肤立即有了同抹桃花般的红韵;唇叶微提,虽然整个颜容看上去仍不失病意恹恹,却有一副娴静照水的优雅。

第246章 由来生死两茫茫

第246章由来生死两茫茫(3084字)

“小姐好美。”筱筱篦头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搁下,由衷的言道。忆及当年小姐嫁进东宫时,她也是这样为小姐打理的,只是当时身后跟着几个宫里来的嬷嬷,吓得她害怕。“真的像个新娘子呢。”

楚清清婉约一笑,更是期待濮阳瑾的到来了。

袖英和袖娟听说太子妃要重新嫁给太子一次,都纷纷随侍在侧准备帮忙,可太子妃却说没什么好帮忙,于是她们便伫立在一侧,不时捉弄似的笑出两声,直笑得太子妃窘态露尽,极不自然。

殿下响起了脚步声,楚清清真像个新嫁娘一样欣喜的起身朝门口走去,穿过袖英撩起的珠帘,却只见到珠子一人站在殿厅。“太子呢?”

珠子做了一揖,道:“回禀太子妃,太子在御书房中接待他国恭贺新帝登基的使臣,吩咐奴才回太子妃话,可能会晚些,或者回不来,请太子妃注意身体,待大典一过定会好好陪您。”

楚清清脸上的笑意如一侧架台上的檀香般烟消云散,绷紧的神智在刹那间断了弦,她软着身子朝一侧倒去,泪水顿时湿了她精心打扮的妆容。

“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扶着倒在怀里软弱无力却仿佛沉重的身子,筱筱担心的问。

楚清清神色具无的摇了摇头,稳住身姿回身缓缓走进寝殿。她该高兴不是吗?濮阳瑾那么忙,竟然在使臣面前说出那番话让珠子传回来,那不正是向天下公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么?他在努力,让那些对她的负面流言遭到破碎,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与他相守一生,共赴白头。

虽然见不到面,可到最后,他都在为自己努力。没有遗憾了,她很满足。哭着笑了,吩咐筱筱说:“让珠子再跑一趟,就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请太子放心。”

“是,小姐。”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今日见不到这副妆扮,太子总会有时间看见的,为何她的神情看上去那样悲恸和失落?筱筱带着担心的心绪忖虑,转身离去。

楚清清前所未有的精神,她苦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站在窗棂前,呼吸着庭院中清鲜冰冷的空气,环视着薄明淡暗的夜色,接紧着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追着时间在一蹦一跳,很有节奏的响在耳边,响在天际。

繁星稀疏,偶尔一朵看不见的云彩飘过,便只余下满庭的雾朦朦胧胧,清冷刺骨。

“小姐,睡吧。”

筱筱已是第五次提醒了,可楚清清不敢合眼,先前她愿意一觉睡去不再醒来,此刻,她却害怕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来临。“筱筱,太子祭天就真的会下雨么?”

这个问题筱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觉得这个应该问老天爷罢。站在小姐身畔,望着满庭的雾色,垂眸说:“说句不吉利的话,瞧这雾气清冷浓厚,明日估计定是个大晴天。”

她说的都是经验之谈,然而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或是奇迹发生。熬不过筱筱接下来的劝说,楚清清终于上榻休息了。

醒来已是晌午,估摸着这个时辰濮阳瑾已随大队出了城。衣屏上搭着的嫁衣和凤袍离得不远,两样颜色虽不一样,可却是一样扎眼。将眸色移向窗外,如筱筱昨夜所预言的那般,今日真的是个好天气。

起身服药吃东西,她再次换上了那件嫁衣。筱筱奇怪的看着小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铜镜中,又映出女子昨日的风采,亦映出一层人眼无法看透的悲伤。“筱筱,我真是不该不听你的话,昨儿晚睡,此刻好困啊。”

筱筱闻言,没好气的说:“现在知道利害了罢,尝到睡眠不足的滋味了罢。”

楚清清老实的点点头,脸上还挂着被人教训露出的调皮的笑。筱筱说:“那还不快去补眠,要是让太子知道小姐身体又不适,奴婢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是,是,是,筱筱姑娘,小姐我知错了。”

楚清清作势盈身一礼,随即笑得浑身直颤,吓得筱筱直说:“好了,我的小姐,我的祖宗,你快消停下来罢,快把嫁衣脱了,乖乖躺到床上去。”

楚清清听话的让筱筱收拾,待她躺在床榻上去时,说:“小姐,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你。”

楚清清枕着丝枕摇了摇头,“不了,你出去帮我等太子回来了,我想见他。”

若是你在休息太子来了,他才舍不得将你叫醒呢,筱筱在心里说着。“那好,小姐就好好睡,奴婢去打听太子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嗯,如果你看到他,就说我在等他。”

筱筱颌首,替小姐掖了掖被角,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听小姐突然叫住她,“筱筱。”

筱筱回眸,疑问是不是还有事情,徒然见小姐偏过头望着她,笑道:“外面天冷,你多加衣服。”

“嗯。”

珠帘冗余着脆响,摇得满室都在摇晃。听到殿门扣合声,涩红的眼角滑过一粒透明的泪滴。掀被起身,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唇角浅笑,折掀起一抹凄怆的弧度,视线在寝殿里的一件一物上走过,她确定都记在心里后,方踩着步子迈出去。

走近那方书案,翻看着她记录的点点,斜眸瞧着墙壁上那张透明的白纸,忆起当初贴在那里的目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提起。今大哥目今可好?人又去了何处呢?这一辈子欠他的,只有来世再还了。还有穆府的救命之恩,下辈子她也得牢牢记着。

再回过头坐在书案旁的椅子里,摊开一页宣纸,研开浓凝的墨汁,持笔沾湿,笔未下,泪却已在纸上有了痕迹…。

再次换上鲜红的嫁衣,系上腰间的衣袂,空荡的腰身,让她想起了那半枚碧玦,恒儿…。

午时愈加临近,楚清清抱着从箱子里翻出的白绫,朝着那梁上用力一扔,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凤翔宫临行前与萧后的一番对话,“母后已将儿媳等回来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本宫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天下已注定是太子的了,而我,也注定会命绝在这禁宫里。所以太子妃,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死了,这一切才会真正的结束。”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拿出帝玺让太子继位?”

“我要死了,还拿着帝玺藏起来做什么?”

“好,我答应你。”

“最迟的期限是十二月初三。”

“好,我答应你。”

站在凳子上系好绫结,眼及处,那窗棂紧扣,雾白色的天明亮透了整个窗体。她仿佛能看透那层薄薄的窗棂,视线飘浮的落在祭天的濮阳瑾身上,他身着威严的帝袍,手举三柱清香,叩拜着上天,又听着有官员在朗声念着什么。

瑾,对不起,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渴望与你一起千山看斜阳,渴望与你相拥在冰冷的夜里,渴望看到你眼中没有痛苦只有温柔,渴望枕着你的胸膛听着彼此一起跳动的心跳,可这一切,都因命运的安排无法实现。

我什么都没有留给你,本来我可以留给你我们惟一的羁绊,可这个期望也在北晋破灭了。恒儿是我们的孩子,可惜你没有看到,他长是跟你很像,那便是支撑我在北晋坚强五年的勇气。有关恒儿的事情你从来都没有问我,是害怕刺激到我罢,那是你的体贴,可你的体贴改变不了我们失去恒儿的心痛。

清儿走了,请不要难过,就算从此天人永隔,也请你记得,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将头套进白绫,携着温柔的笑松了手,倒地的凳子发出一声闷响…

护国寺——

展台上摆着一个大铜鼎,三柱手腕粗的香柱缭着轻烟在人群里穿梭游离。使官的嘴念念有词,太子手里举起的清香已燃了尽半,两阶站着护卫的御林军,十阶之下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百阶之下的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千阶之下,则跪了黑鸦鸦一片的百姓。

整个祭天大典庄重的继续着,日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淡去。

圆静大师站在最前面,几步开外的僧人有制有序的敲着木鱼,咚咚的沉闷声飘上天去,宛若细雷。

寒风拂过,鼎中的轻烟更在散凌,聚聚凝凝。濮阳瑾直视着眼前,试问怎么会有一股寒怯与恐惧倏然间侵袭四肢百骇?浑身都在颤粟,头皮发麻。可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手中的三柱清香正直上云霄,又在还不及触及到云霄时散去。

在他眨眼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脚畔,垂眸一看,是一粒水珠,紧接着乌云密布,轰雷乍响,雨——漫天无际的落下。

“啊,下雨了,下雨了,老天爷保佑啊。”

“老天爷保佑啊——。”

“太子果真是真命天子,你们看一求老天爷就下雨了。”

下雨了,百官携笑,百姓高兴得手舞足蹈。没有人去避雨,似乎想让这雨洗去这些年的纤尘和因为干旱失去的亲人的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