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轰的一声,我坐在他身边为他静静缝扣子似乎还是昨天,今天就已经统统扫地出门了。我没有再搭话,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胡同。

晚上哄着暖暖睡着以后,我将胸前的玉叶摘了下来,锁到了抽屉里。既然已经结束,就把所有的记忆都尘封了吧。

第二天我很早的到了办公室,如常打开电脑,又有一个5万码的单子给我发邮件商谈细节,只是我没了以往的激情。我将辞职报告打好,顺带将那个商谈细节的邮件也打了出来,敲门进了肖彬办公室。

犹豫了一下,我先把邮件递给他:“来了一个5万码的单子,你得费心了。”

“好消息啊。”肖彬看着我表情有些沉郁,指指椅子让我坐下,“昨天的事,你别介意,他不是误会你和我-------”

我笑笑打断肖彬的话:“我知道。”随他怎么想吧,我已经无心也无力去揣测。

肖彬怔了一下:“那就好。”犹豫了一下说着:“样品的事,我也昨天和他说了,不过姚清莲早了一步,已经向他解释是她要着急看样品,手边没有人,便喊了隔壁市场部的钟平去陈列室取样。所以,赵总并没有什么反应。”

尽管昨天我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听到清莲的名字还是心中撕扯了一下:“她的解释,自然赵总会相信。”

肖彬手指轻轻叩着桌子,蹙了蹙眉:“按理不应该。不过我也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扬眉笑了笑:“肖彬,我正式提出辞职了。”说着把辞职报告递给了他。他是我的主管领导,我也理应第一个知会他。

肖彬拿起报告并没有看,来回在手里交替捏着,不知在想什么,片刻看着我道:“报告先放在这里,再坚持坚持。最近有个项目想操作一下,我手边也缺人。你再走了,我更孤家寡人。”

我有些动摇,肖彬继续说着:“就算帮我,再待一阵子。”我想了想,轻轻点头。

肖彬所说的项目,是他昨晚见了那个裴处长初步协定的。是科技下乡的一个推广项目,财政拨一部分项目资金,企业投入一部分资金,共同建设一条从养殖到面料生产的示范生产线。肖彬觉得是个良好的发展机会,跃跃欲试。只是赵以敬的兴致并不大。

“前期的考察调研,需要你帮我。下周你安排一下,抽两天时间,我们一起随着裴处长去南京总部看看。”肖彬吩咐着,把我的辞职报告塞到了抽屉里。

按理这种项目的承接应该由项目部专门负责,只是赵以敬并不重视,所以肖彬只好把前期的工作作出些许成绩再同赵以敬谈。

我和赵以敬之间,就这样再没了任何联系。需要他签字的,我会交给连小茹转交,一些重要的问题,我会向肖彬请示,再由肖彬转向赵以敬。甚至有一次在楼梯间擦肩而过,他瞟了眼我的脖子,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金门绣户深似海

第二周肖彬定了周四周五两天到南京总部。

把暖暖放在家里有些不放心,正好婆婆打电话说很久没看到暖暖了,想来北京看看,顺便查查身体,顾媛陪着,问我方便不方便。

我欣然应允。家里虽然小,李姐也是在客厅支了一张床,但是曾经的亲人相见,便是再困难,也能挤出地方的。我又买了一张折叠床,沙发还可以腾一个人的地方。我不在的时候,大床还可以都挤得下。

婆婆和顾媛是周二晚上到的,进门见面的瞬间,有种隔世的恍惚,只是紧紧拉着手眼圈红红,暖暖扑到婆婆身上就不撒手,一声“奶奶”叫的婆婆心酸泪流。

婆婆从老家带来许多特产,有各种水果干,还有自家腌制的酸笋,吃的暖暖小嘴吧嗒不停。这种温暖,我有多久没感受到了。

我和她们闲聊着春节怎么过的,婆婆叹气:“能怎么过啊,我去了顾媛家里,顾钧也不回来,冷冷清清的。”

顾媛更是一肚子不满:“哥哥真是糊涂到家了,自从和小妖精在一起,倒像和家人都断绝了关系似的,除了偶尔问问妈的身体,连个电话也轻易不打。别提回家了。”顾媛不知何时给蒋荻起的外号。

我本不想提起顾钧,但却由不住的问着:“他,又结婚了吗?”这个问题,上次见到顾钧的时候就想问,却问不出口,我终究还是不愿意听着那个答案再配上他幸福的表情。宁愿在背后闲聊的打听,起码没有那么活色生香的刺激。

“没,结什么婚啊,那小妖精家里起初根本不同意呢,”顾媛嘴巴快,“我哥刚去T市都不见他,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才同意了。那家人也够不清利的,小妖精那爸又娶了个后妈,还生了个弟弟,她就是那不待见的拖油瓶,以前和她奶奶住一起--------”

婆婆给了顾媛个眼色,顾媛才撅着嘴停住了。自从顾钧弄出这么摊子事,婆婆的脸上就没再有过笑容,看着婆婆,我也不免心酸,养儿养女的为什么?到老了,绝症都缠身了,还有着操不完的心,掉不完的泪。

婆婆第二天去医院复查了身体,癌细胞没有扩散,基本就算稳定。全家脸上都轻松了不少,恰好我周四出差,婆婆便再呆几天照顾暖暖。我也好放心。

随肖彬到了总部,在总部赵董的安排下,陪同裴处长参观了丝之恒名下的公司。直到那时,我才了解到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赵以敬的家族建成了这么庞大的一个丝绸帝国。

有专门的养蚕场,从优良蚕种的选育,到养蚕技术的研究,桑苗繁育,蚕茧的制备,形成了科技带动的专业化、集约化的蚕种制备体系;还有缫丝厂,有引进的国外先进设备,从蚕茧生产出弹性、色泽优良的原丝;还有几个绢纺混纺公司、印染公司将生丝制作成服装面料或蚕丝产品如蚕丝被之类的面料,也有四五个并购的丝绸子公司在承接这些工作;此外还有贸易公司,制衣公司,文化丝绸公司等不一而足,大大小小的总有十多个分公司或者小场。

连裴处长都不得不赞叹:“果然是龙头企业,不一般。”

而我从走入一家家公司后,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以前只是在资料和图册见过,真的步入丝之恒的整个帝国,又是别样的触动。

一束束飞动的丝线,一匹匹闪熠的丝绸,像诗文里说的“中有文章又奇艳,地铺白烟花簇雪。天上取样人间织,染作江南春水色。”让我神思恍然。甚至有种错觉,只想把自己也化在在漫天的绸缎之中。

而对赵以敬甚至赵氏家族,第一次有了种敬畏的感觉。也把我那颗七零八落的心,再次打击的化为微尘。我这样的身份,的确永远不可能进了这样的家门。

考察结束后,另一位赵董接待了裴处长,是赵信儒的弟弟赵信俭,比赵信儒小几岁,却一脸精明的光彩,对裴处长态度热切:“本来董事长准备亲自接待您,但是夫人急病,陪着夫人去国外治病了。只好由我暂代,您别介意。”以前就听清莲说过,赵信儒夫人的身体很不好。现在看来是江河日下了。

我偷偷问肖彬这位是不是就是前阵子去北京的那位,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饭局间的觥筹交错,赵信俭似无意的问着我:“宋小姐也是江苏人?”

我点点头,说出了故乡的名字。赵信俭颔首:“那里是丝绸重镇啊,宋小姐看来也是丝绸世家出身?”

我忙摆着手:“小门小户的,哪里算世家,父母以前养过蚕,后来生意不好也转行了。”

赵信俭微微点头,随口应着:“那是可惜了。”没再说话。

回京的前一晚,我和肖彬顺带去总部的样品室取了几本最新的小样册子带回去。蔼蔼的灯光照着满室的华锦,流光溢彩已经无法形容。

从样品室出来,我有些落寞的叹着:“丝之恒原来这么有实力。”

肖彬浅浅笑着:“害怕了?”一句话却正戳中了我旁的心思,我没有吭声。

肖彬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意会,半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其实现在,也好。”

“嗯?”我迷茫的看着他,不太明白。

“我只是说自己的看法,每个人想法不同,有人也许不这么觉得。”肖彬停住了步子,深看着我道:“喜欢一个人,就不该给她一条泥泞艰涩的路走。”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笑:“你说的对,现在挺好,泥泞的路也不必走了。”尽管心疼,这话却也由衷。以我的身份,想要跻身这种金门绣户,必定是条艰辛望不到头的路。所幸,一切释然。

从南京回来,肖彬信心满满将这次考察的结果让我写了个报告,递给了赵以敬。本以为指日可批的事,却被压了下来,过了两天,赵以敬去国外看望赵信儒夫人,走的突然,什么也没交代。

肖彬的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焦急,给赵以敬去了几封Email,却只收到他简单的回复:“等我回来再说。”

肖彬在我面前都不禁失态,将杯子用力的砸在桌上:“再等黄花菜都凉了。”说完捏着眉心,“丝路也闻到这块肥肉,这两天通过裴处长的大秘,已经见面了。”

我听了一阵心惊:“丝路的规模比起我们,到底怎么样?”

“外表的花花式也不少,但是核心技术不行。丝路旁门左道走的太多,赵以敬恰好相反,送上门来都不要。以前公司是积累阶段,走不走这些路子无所谓,现在到了攻坚阶段,还不走不是卡在瓶颈出不来吗?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肖彬无奈的叹气,一阵出神。

和肖彬相处这么久,还很少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赵以敬不回来什么也做不了,我提议着:“你在这憋着也没用,打会球放松放松去。”

肖彬苦笑:“行吧,对了,把孟凡苓叫上,一起过瘾。”上次看来他俩那顿饭吃的还不错,都可以直接呼名喊姓了。

我嬉皮笑脸道:“肖总监,你交际能力不错嘛。”

肖彬反手给我额头上就是一记爆栗,眉眼舒展:“你在我这儿就废话多。”

给孟凡苓打了电话,下午三点多,我们又去了那家乒乓球俱乐部。孟凡苓依旧一身简单大方的运动衣,把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配上她清秀素净的五官,倒像个二十出头的学生。

肖彬的心情的确欠佳,我和孟凡苓轮番上场都险些拼不过他,素来的沉稳闲适变成了狠戾的扣杀,孟凡苓休息时和我笑道:“你这位朋友今儿吃了炸药了?火气不小。”

我不便同她细讲里面的门道,耸耸肩:“男人嘛,也会有那么几天。”孟凡苓哈哈大笑。

我心里一动,问着她:“记得你以前说过和丝路很熟?”孟凡苓点点头:“还可以吧,前年和他们合作过个项目,不过,”她犹豫了下,和我说道:“本来不该同行背后讲是非的,不过和你就不多这个心了。丝路的技术靠不住,所以后来就终止了,差点赔了一大笔。”

看我听的愣愣,孟凡苓揉揉我的头发笑着:“丫头现在关心的还不少。上次你说了你们丝之恒,我还了解了一番,很有实力,走的也是技术型路子,不过发展太成熟了,我这种投资你们看不上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是随便一说,你现在和丝路还来往吗?”

“很少了,有时见到蒋董,还会一起吃个饭聊聊之类。”孟凡苓说着,肖彬从外面拿了水回来递给我们。

“蒋董?”我一愣,“丝路的老总?”

“是啊,”孟凡苓轻笑,“你都不知道对手的家底?丝路的老总蒋正齐,经营丝路十几年了,渐渐的并购了几个公司,才做的大起来。蒋董脑子很活,路子也多,人很低调,就是身体不太好,这两年很少出来,另一个董事唐维德常务管理。所以很多人不知道。”

☆、世事如棋情如棋

蒋正齐,姓蒋?我不知怎么灵光一现的问着:“他是不是离过婚,有个女儿?”

“你不是不认识嘛,这么八卦的小道消息都知道?”孟凡苓面上些微一丝诧异:“有没有女儿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很早就离婚又再婚,新太太很厉害,有名的河东狮吼。”

肖彬听着,似乎若有所思的皱了下眉头。“走吧,继续打。”孟凡苓扔下我和肖彬跑到一起继续开战。

我坐在那里,看着身边来来回回弹跳的球,脑子里像电影片段一般回味着:第一次在温泉度假村赵以敬看到我和顾钧时,淡淡的一笑“原来是你”,难怪他看到我在门口淋雨时会停下车;每次姚清莲找他帮忙撬顾钧和蒋荻私会的底,他都会欣然应允;他会那么费心的查顾钧包养蒋荻的地址;他不选顾钧的专利,他非得逼得顾钧辞职-------以前我曾经偷偷的以为是为了我,尽管自己也觉得他对我的关注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却还傻乎乎的相信着那种熟悉的缘分。他的一句:“清扬,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让我对所有的这些突然而来的好没有任何怀疑。

如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何况是平凡如我。竞争对手的女儿做小三拆散了一个大学老师的家庭,这个丑闻够赵以敬用一阵子了。

肖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完球靠在我身边:“想什么呢?眼珠子都不转。”

我的思绪仿佛被抽离到了九天之外,幽幽对他说着:“你不用担心丝路抢裴处长的单子了,他抢不走。”对外商花边新闻不起作用,对政府投资的项目,这种负面影响足够赢了。

“为什么?”肖彬问完之后顿了一下,唇际划了个了然的弧度。

果然没几天,肖彬那里得到了消息,丝路无声无息的退出了这场竞争,没有和裴处长再联系。

赵以敬也很快回来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忽然就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冰凉,即使是擦肩而过的瞬间,都能凉到指尖。

我还是没有忍住,借着一次批单子的机会,没有交给连小茹,亲自敲了他办公室的门。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相对,在他沉闷的办公室里,我几乎能听到心跳的回声。

他正一边吸着烟,一边低头不知看着什么,抬头看看是我,有些意外的怔了一下,眸中涌起一股浪潮随即很快的平息如常,淡淡问着我:“什么事?”

我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他,很简单的报价,他翻了翻就挥笔签了名字。我接过他返给我的单子,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拼尽力气看着他问:“赵总,我想问你一件事。是不是你很早就知道蒋荻是丝路老总蒋正齐的女儿?”

他看着我,唇际勾起个玩味的笑:“是。怎么了?”

怎么了?听到他的回答,尽管我早有准备,可还是听见心咔嚓碎裂的疼痛,我声音开始颤抖:“是不是,很早你就觉得这是一盘好棋?”

他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直看向我的眸子,方才眸中的浪潮又涌了出来几乎要迸发,却又竭力的压了下去,只留给我一句波澜不惊的回答:“是。”说完紧盯着我道:“包括你,也是棋子。满意了?嗯?”只是声音最后有一丝的颤抖。

“满,满意。”我机械的回应着,可是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忍也忍不住,赵以敬没再看我,狠狠吸着手里的烟,却猛地烫到了手,他发狠地用手指把烟头搓灭,却更烫的一丝青烟冒起,他用力一摔,不耐的爆了句粗口:“艹!”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爆粗,心随着使劲痛了一下,我再也忍不住,拎着单子转身跑了出去。没敢回办公室,躲在楼梯间对着窗户咬着手背哭了个天昏地暗。这就是我的报应,我报复顾钧的报应,我以为的倾心一念,原来只是局好棋。

那晚回家,我什么都吃不下。婆婆和顾媛前两天就走了,只剩下暖暖李姐和我。我喝了碗粥就没了胃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却觉得全身像烧着了一样烫的冒火,想喊李姐帮忙,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朦胧中看到一张和赵以敬相似的脸,一袭青袍,冷眼说着:“滚出赵家的门。”我的全身都随着这句话在抽搐的疼,直到迷迷糊糊的天亮了,才像被抽醒了似的一身大汗,全身疼得鞭笞杖打一般。

正好是个周六,也不用去上班,但是约了夏医生,我挣扎着起身。李姐看我遥遥晃晃的,有些担心:“要不我陪着去吧?”

李姐从来没去过,我也不放心她带着暖暖出去,强撑着拉着暖暖出了门。

打车到了夏医生那里,前面还有一个患者,我在等侯的时候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的几乎要睡着,只是紧紧拉着女儿的手。

过了会儿护士出来喊:“宋清扬。”我拉着暖暖过去。夏医生问了问暖暖最近的情况,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了几句。夏医生微微诧异的看了我几眼:“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勉强笑笑:“有一点,不碍事的。”说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扶额紧紧靠着墙角。迷糊中,感觉夏医生不知和暖暖说了什么,又是画图又是拿着道具比画,只听得暖暖难得的几声“咯咯”笑。我心里像被化开了一般软软。女儿的笑原来这么动听,我的唇际轻轻泛开。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夏医生让她休息一下,她蹭到我身边粘着,绕着我的手指,忽然张口:“妈妈,抱抱。”我愣了一下,这样的话她很久没说了,我几分激动,起身去抱她,却猛地一阵眩晕,就向前栽了过去。混乱中我极力向后撑着,生怕压坏了女儿,却被一双手稳稳的扶住。

我出了一层薄汗,不好意思的看着夏医生:“对不起,我没撑住。”

夏医生抓着我的手没松开,白皙的脸上一丝讶异:“这么烫?宋小姐,你该去看医生。”

“我没事。就是有些发烧。”我勉强说道。

“发烧这事可大可小,不注意会出大麻烦。”夏医生说着松开了我,“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不让孩子爸爸来呢,或者改个时间也行。”

我的心一恸,没有吭声,只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夏医生觉出尴尬,轻轻咳了一声:“对不起,我不太清楚你的家庭状况,如果有说的冒昧的,还要见谅。”

我定了定神,看着他道:“没关系,我和暖暖的爸爸,离婚了。”说着看向女儿有些失神,“她最近状况好了很多,对我来说,她哪怕能好一点,我都愿意不计代价陪着她来。”

夏医生怔了一下,眼里一丝动容:“下次你不方便,可以再约时间,平时下班也行。”说着把白大褂脱了下来:“先去看病吧。我这里往出走2个胡同就有家综合医院。”夏医生这里是专做心理精神方面治疗的医院。

“我自己去就好了。”我极力抑制着头晕说着。

“我带你过去吧,你带着孩子怎么能行?也不远,几步路。后面也没病人了。”夏医生说着,牵起暖暖走了出去。我只好跟着出去。

去了那家医院挂了发热门诊,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发烧。开了点滴很快的扎上了。女儿好奇的过来扒拉我的手,夏医生轻轻把她抱开:“我们到外面玩一会,别打扰妈妈,好吗?”

暖暖似懂非懂,跟着夏医生出去了。我晕晕沉沉的坐在椅子上打着点滴,很快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夏医生带着暖暖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在和她说着什么,小丫头还听得蛮认真。点滴也快完了,忙叫了护士拔针。

夏医生开车把我和暖暖送回家,家里是老小区没电梯,他又抱着暖暖送上四楼的家里。

“进来喝杯茶吧,都到门口了。”我打开门。夏医生也没虚客气,进来坐了一会,喝了杯茶,叮嘱我记得吃药,便告辞了。

李姐收拾着茶杯问着:“清扬,是你的朋友呀?”李姐比我年长十几岁,熟悉了之后称呼也不拘泥了。

“暖暖的医生。”我回答着,转身去了卧室继续倒头睡觉。

这次发烧后劲还挺大,本来以为打了点滴再吃上点消炎药应该没什么事了,但直到周一,还是软软趴趴的没有力气。只好和肖彬打电话请了三天假。中间夏医生又来了一次,上次去他那里糊里糊涂的把自己的丝巾落下了,他送了过来又带了些水果,李姐看到夏医生拿来我的丝巾愣了一下,但是也没说什么收了进去。

我有些过意不去:“太麻烦你了,夏医生。”

“没事,我下了班也闲的无聊,就当遛弯了。”他随口应着,又和我聊了聊暖暖的情况,之前制定的干预方案很有效,再进行几个疗程,就可以不用继续了。我心里又是一阵轻松。

到了第三天状况还是不太好,身上无力疼痛不减,正打算给肖彬再打电话续两天假直接到周末,肖彬的电话倒先来了:“清扬,休息的怎么样了?”我刚客气了句:“还行。”肖彬马上接着道:“还行就好,下午来公司一趟,赵总对咱们那个项目报告终于开口了,有些问题需要你过来安排。”

☆、弃之背影终决绝

“下午?”我有气无力的问着,“必须我去吗?”

“上次去总部不是你全程记录吗?有些问题你说的清楚,快过来吧。赵总明天又要出差了。”肖彬说着急匆匆挂了电话。

听到“赵总”两个字,我心里就是一扯,却没有办法,勉强起身,比前几天好多了,只是还很虚弱,走路打着颤。去了办公室拿着材料到了肖彬那里,肖彬看着我迟疑了一下:“没想到你病的这么厉害,眼圈都是青的。”

“就你那急吼吼的样子,别说我病了,死了你也得让我诈尸爬起来。”我回应着他,却说得太急了还直喘气。

“说的我这么没人性,好了,一起去会议室吧,赵总和几个副总都在。”肖彬说着拍拍我的肩一起走了出去。

不多时,赵以敬和几个副总都到了小会议室,看着赵以敬清冷严肃的样子,我的心跳又开始狂乱,如果说以前是动心的跳,现在则是苍凉中的一丝愤愤,加上本来就体虚,拿着笔的手抖个不停。

肖彬大致把这个项目的情况介绍了下,等着几位高层的评价。杨副总向来和稀泥,不会先提意见。庞副总问着投资的比例,点头说可以一试。李副总问了问总部那边的态度,有的问题我帮着肖彬回答了,我这里记录得更全面一些,但是说话底气不足,说的慢,说到后面直喘。李副总点着头:“小宋也不容易,带病上岗。”赵以敬听到这话只冷冷扫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我的心又腾腾的躁动了几下,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凉。

李副总转而说着:“很多公司都求着找这种项目,相当于政府投资,扩大生产线,既做了示范,也赢了实惠,还搭上了路子,好处不少。”

李副总说的正是肖彬所想,肖彬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只是赵以敬的眉头一直皱着,等大家议论的正欲欲跃试,他手里的笔忽然扔到桌上,直看着肖彬问道:“两个问题,第一,这个机构你了解吗,除了推广这种技术,还有什么技术?”

肖彬看着他不明所以,赵以敬接着问:“这次接了这个项目,如果下次他弄个蚕种病毒试验,你接还是不接?”大家顿时噤声,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赵以敬想的长远,这种关系一旦结成,有可能就成了技术基地,遇到不适宜的实验也不好推脱。利弊相抵。

赵以敬继续追问:“另外这个人了解吗?胃口大不大?我们接这个项目,需要返多少点给他?他的背景怎么样?”这个更是关键。

但是这方面肖彬是做了功夫的:“这个人还行,胃口不算大,自己出身普通,但是领导秘书提起来的,还是有靠山的。”

赵以敬往椅子后仰去,手中的笔轻轻敲着桌面,在沉思着什么,下午的光线又给他勾了个棱角分明的轮廓出来,他的这个样子,以前觉得很有味道,而现在看来,竟有几分嗜血苍狼的味道,他是个营机算利的商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只是自己以前,怎么就迷了心窍没看出来?

半晌,赵以敬手里的笔“笃”的用力敲了一下,看着大家说着:“今天先这样吧。”肖彬脸色沉了下去。等几位副总先走了,赵以敬看着肖彬说道:“晚上约那个裴处长吃个饭。我过去。”肖彬的脸上重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光彩,点头说好。边收拾东西边转头对我说着:“你待会先回家去吧。好好休息。”

赵以敬抬眸扫了我一眼,冷冷来了一句:“小宋那么重要,怎么少的了?”小宋?这个称呼好,好极了。我发现赵以敬有一种让人抓狂的能力,就是他的冷漠,纵然你已经做好是他心中尘埃的准备,他仍能告诉你,你比尘埃还卑贱。三天的昏沉,我好容易说服自己就当之前所有都没有发生过,却在见到他的一个多小时里,被他的漠然重新激的神志不清。

我死死盯着他,几乎咬牙道:“我自然会去。”他没有看我转身大步离去。

“你做什么?”肖彬几分不悦,看着我几乎喷火的眸子和苍白的脸,又叹口气:“拿自己身体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吭声,猛地拎起桌上的材料走回了办公室。那一刻,我的脑子完全没有思维,气令智昏,完全无法平静,就想杠上去。

晚上去的会所是老地方了,一般公司招待客人很多在那里。我跟在肖彬后面,头痛脚软,有气无力。裴处长看到我笑眯眯道:“宋小姐又见面了。”虽然上次南京之行我与他的接触并不多,但是人不如故,再见到熟面孔总是让人放松的。他今天也带了两个下属。一个魏科长,一个小孙。

那是我第一次见赵以敬和官员在同一个饭桌,他不似往日那般谈笑游走,而是很小心谨慎,话并不多,字字隐晦,不过同桌的都是人中翘楚,言辞之间的官司比往常打的更激烈,表面却是风平浪静的紧。我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后,看敬酒开始了,便拿起酒杯也开始绕。

自从做了销售,别的不说,酒量见长,愣是头晕脑胀脚底发软还依次打了个通关。肖彬坐在我旁边低声:“悠着点,今儿用不着你上阵,有我。”我却丝毫没听进去,偷眼看着赵以敬,他在和旁边的裴处长聊着,扫都不扫我一眼。我心里酸涩,他一贯如此,我在酒桌上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动容一下。何况现在。

几轮下来,大家都喝了不少,裴处长带的人也是行中高手,开始还是小盅,后来就换成大杯,我也只得随着换了,小孙敬到我这里,肖彬站起来一抬手:“女士拿大杯灌着不够优雅,咱们来。”

“肖总监还挺怜香惜玉嘛。”魏科长笑得玩味,“现在女士也厉害着呢,平日里我们喝酒都是巾帼不让须眉。”

小孙也凑着热闹:“宋小姐不能不给我面子啊。”转看向赵以敬,“对吧,赵总。”赵以敬看着我,眸子深的看不清内容,只是意味不明地勾唇轻笑。

看着他一副漫不经心看好戏的样子,我的火又一次噌的上来,冲着小孙放低碰杯:“干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胃里立即翻江倒海的难受,我拼尽全力压了下去。

小孙这边进行着,魏科长那边也同时开弓,对着赵以敬举起了酒杯,我已经酒精上脑,对着魏科长举杯道:“我来替我们赵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魏科长给个面子。我干了。”说完我先饮为尽。我的杯子落下,一片叫好声:“女士也果然能喝,肖总监不必护着了。”

豁出去了开头,后面便自然而然的,无论谁敬赵以敬,我都挡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既然是人家的棋子,就该做好棋子的本分,不是吗?哪来那么多不甘,哪来那么多愤懑?为什么自己心里要像被刀划了似的鲜血淋淋?赵以敬坐在那里始终淡定微笑看着所有人,偶尔投放到我身上的目光,是极力掩饰下的深海般的平静。

不知喝了多少,我终于忍不住了,跑到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用凉水狠狠拍了脸,才觉得从胃里泛上来的火辣麻木,我分不清是凉水还是眼泪。

抬起头,镜子后面多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目光,肖彬看着我几分不忍:“你破罐子破摔什么?”

我没有吭声,只是继续用凉水拍着脸。肖彬一把把我拎起来,语气痛惜:“清扬,你要是用作践自己想让别人多看你一眼就错了,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一旦放了手,你作践死自己也没用。”我愣在了那,肖彬顿了顿,些微缓和:“有人已经为他疯了,我不希望你也步后尘。”说完把我扯回了包间,再有人敬酒,他都挡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肖彬手机响了,他看了下出去接。酒局有些冷场,我端着酒杯去敬裴处长,却是摇摇晃晃早就不支,脚底就是一个踉跄,裴处长顺势搭了一把,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才没跌倒。也许我的举止让裴处长误会想投怀送抱,借着酒劲,他反手攥住了我的手没有撒开。我侧脸看向赵以敬,他正紧紧盯着我,眸子里是汹涌的怒火,唇际一抹阴寒。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震颤。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丝怔忡,忘了放开我的手。

小孙眼力价极好,趁势又去敬赵以敬装着若无其事,赵以敬猛的用力把酒杯推前,声音阴冷:“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再也没看任何人,转身出了包间。

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就如一颗温热的心,被一层层清雪包裹之后,挣扎,激灵,麻木,最后僵死。那就是我的感受。绝望,只在那个弃我而去的背影。

他刚出去,肖彬回来了,把场子支应结束。而赵以敬的突然离席让裴处长有些不满,脸色变得阴沉。

饭局结束后,我靠在肖彬身上不知道怎么被拉扯的回家。哭了,笑了,醉了,痛了。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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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份报告慰离情

那天晚上不停的发烧打颤,前半夜吐得天翻地覆,后半夜拉的肝肠寸断,到凌晨4点多的时候,我有种脱水的感觉,实在坚持不住,李姐叫了一辆出租,我去了最近的医院。李姐留在家里看着暖暖。

在医院,我已经虚软的无力,还得去挂号缴费,挂完号忍不住又去了厕所,差点腿一软就跌在洗手间里,凌晨的清寒冻得我牙齿打架,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何苦把自己作成了这样?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真是傻到了极点。

住了三天院,恰好又赶到周末,这次真的没法带着暖暖去夏医生那里,只好给他打了个电话改了时间。夏医生知道我住院了,说着:“我去看看你吧。”

我忙推辞:“不用了,这么一说倒像我专为了让你看才打电话了。”

“客气什么。下午没病人,我就过去。”也许是做心理医生的缘故,夏医生的声音有种很温暖舒适的感觉。

中午的太阳很足,吃过医院的病号饭我睡的很安稳。竭力不去想什么,只沉浸在融融的春阳之中。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似乎有人的呼吸可闻,却贪恋睡梦中的温暖不肯醒来,挣扎中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隔壁床的大姐看着我笑道:“睡的挺好吧,刚才有人看你都不知道。”大姐接着说道:“那人挺怪,也不让叫醒你,站了几分钟走了。”

“哦?”我有丝惊讶,以为是夏医生来过,便也没再回应。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李姐带着暖暖过来了,暖暖拽着我的手:“妈妈。”糯糯的声音让我心里酥酥的欢喜。

不多时,门口一个瘦高的身影,夏医生拎着果篮走了进来,暖暖看到夏医生倒不陌生,绽开嘴角叫着:“叔叔。”

“又让你费心了,”我撑起身体笑道,“这一病,还起不来了。”

“不许和我再客气了。”夏医生笑的爽朗,“你知道我下了班是闲的长毛。”一句话说的我扑哧笑了出来。

暖暖好奇的来回摸着果篮,小手指抠啊抠的,夏医生轻轻把她的小手拿开,打开果篮,用小刀切开一个木瓜,细心的把里面的籽弄掉,皮削掉,切成小块递给暖暖,女儿伸手要接,夏医生把手往后缩了回去:“告诉叔叔,怎么才能拿到木瓜呢?”

暖暖不吭声,夏医生继续道:“这是木瓜海贼船哦。”说着晃着弯弯像小船的木瓜块。

夏医生的话似乎有着魔力,暖暖撇撇小嘴,蹦出四个字:“叔叔,要吃。”夏医生这才把木瓜递到暖暖的手里。

我开心的笑着:“夏医生你太神了,我也这么说,她就根本不理我。”

“她和我投缘。”夏医生笑着,又切了一片木瓜递给我:“今天下午我就顺便给暖暖治疗了,不计费。”

说是治疗,结果就是暖暖抱着夏医生的手机打游戏打的不亦乐乎,现在的小孩子的确是聪明,我都搞不定的游戏,四岁的女儿小手扒拉的正欢。我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笑的眉眼弯弯。

李姐带着暖暖走了后,夏医生又去外面打包了两个菜过来:“病号饭我知道,没肠胃病的吃了都能得上肠胃炎。”他的热心让我心里暖暖融融。

我请了一周的长假在家里休息,肖彬电话里问候了一番,嘱咐我保重身体。我无意问起他裴处长那个项目怎么样,他叹了口气:“黄了。”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赵以敬那晚约着见裴处长,似乎之前还聊得宾主甚欢。

“他说裴处长的毛病多,早晚容易出事。”肖彬的无奈中多了几分讥讽,“这也挑那也挑,怎么做事?越来越没意思。”

我沉默不语,再提起他,心很快跳几下,用力捂一捂就好了。肖彬告诉我那个项目最终落给了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丝绸企业,“那老总可是做梦捡元宝,大便宜。”肖彬无比痛惜。

休了一周多,我重新打理好自己,将长发挽起,套上职业裙,初春的三月,鹅黄泛青,柳眉抹绿,一切都可以重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