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抽出来:“没什么。”心却如蜜糖浸润。

随口聊着饭至半酣,我还没好意思开口,实在不想破坏这样临湖对月的情致。

“今天心不在焉?”他忽然深看着我问道。

我顿了一下,咬咬牙开了口:“我找你想说件事。”同我预料的没错,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开始下沉。赵以敬似乎特别反感我找他谈公事,一来二去我早已明白,却也不得不抹这个脸。人确实无法活的免俗,最不想去求的人,却成了唯一能对你施以援手的人。

赵以敬靠在座位后眯眼看着我,像一只窥视内心的豹子。我被他看的几分不自在,忍不住说着:“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特务。”

他唇角弯弯,啜了口茶幽幽说着:“除了你,怀着像你这样心思的女人,我不会见。”

我僵在了那儿,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另起炉灶避祸端

他说话一贯的不留情面,我咬着唇,默默的继续夹菜,没有吭声。

我能体会当他满心放松与我缠绵缱绻,而我暗怀心思同他算计时,他心中必然是失落不耐。但那一针见血的话,除了让我自惭形秽,也心中寒凉。

他看着我没动筷子,半晌,淡淡说着:“说吧,别绷着了。”看我没有抬头又补了句,“看你这个样子,我不舒服。”

这句话还稍微有点温度,我缓缓开口:“之前和你们签的那个供货合同,能不能修改一下,变成一次结清?”

“不是一共才39万吗?”赵以敬微微蹙眉。

39万对丝之恒是个小数目,对喜雅现在来说,就是救命的500CC血。我纠结着措辞,既想把事情办成又怕把喜雅现在僵死的状况告诉他会造成不利的后果:“公司小,缺钱。”

赵以敬冷哼了一声:“缺钱之前还打肿脸充胖子?”夹了一筷子菜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囤丝了?”

我努力装出来的镇定被他毫不留情的拆穿,不愧是老江湖,我这点把戏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我舒了口气:“嗯,现在绷不住了。”

“我之前劝过你吧?”他的声音没一点波澜,“按合同办。既然邓予浩不听劝,现在又过来找我做什么?”他的清绝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我咬咬唇,不知道怎么说,半天才说着:“老邓听了,但另一个股东老罗不听啊,丝路一直追加订单,老罗被利益蒙了眼。偷偷补了仓。”

“丝路追单子?”赵以敬陷入了沉思,半晌哼了一声,目光变得锐利像发现了猎物般闪亮。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忽然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这样的神态想来是找到了什么机会。

我有些紧张的问他:“你想做什么?不会趁火打劫要收拾喜雅吧?”我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忽然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你难道想趁着喜雅现金流危机收购公司?”说完这句我已经满心懊悔。早知道就不来找他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晲了我一眼,淡淡笑了:“还不笨,但是想偏了。我对喜雅没兴趣。”顿了顿道,“你回去不妨告诉邓予浩,要想赔的少,就趁早撤资出来。这是我最后劝他了。”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已经一副不想再谈的神情,也许其中还涉及他的利益,我问也只是自讨没趣,索性不再关心。

只是那39万的款项还没着落,我又硬着头皮问着:“那货款,要不还是改改?”

他无动于衷,面色阴沉冰冷:“订合同就为了出手不悔,这是规矩。”

我不死心,想了想后豁出去地说着:“你对开餐馆的素不相识的老板都能心软,何况是一个被你耍了一圈的小公司?”这句话我是再三思考后才开的口,赌的是他那晚心中的一念仁慈。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目光从锋利到渐渐柔和,自嘲般笑笑:“原来你的销售做的不错,很会抓人软肋。”看着他的神情,想来是同意了,我松了口气。此刻才发觉方才一刹那,竟然积了一身的汗,和他对阵真的够累。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点点的四两拨千斤的柔软,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目光有些玩味,眯眼看着我:“我不想因为任何人改变生意上的决定。”语气难得的温和却有着不容置辩的坚定:“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了。”我努力冲他平静的笑着,心中却难掩起伏,以后决不再向他开这种口,这点骨气,我宋清扬必须有。本来就不愿对他奴颜婢膝,还被人家尖锐提点,又何苦,又不是我的公司。

他听了我的话,面上神情渐渐平和,说着:“不过下次变动合同,你可以给对方公司让半个点,人家更容易接受。”

我心里豁然,果然他的主意多。小钱换大钱,我怎么就没想到。我随口问着:“你的办法这么多,以前做单子很轻松吧?”

他目光沉了一下,看着窗外道:“办法,都是从经验里来的。我现在成功了多少单子,以前就失败过几十倍。甚至更多。”

窗外远山水影,百年老字号“烤肉季”正隔河相对。后海灯红酒绿的夜开始了,而在这纸醉金迷中,他的话让我有些悲凉,我怔怔看着他身上岁月和商场上沉淀出来的干练老辣,忽然有了一丝疼痛。他收回目光,看着我认真说着:“女人不适合在商场摸爬滚打。你可以换种生活方式。”

我明白他的意思,商场中男人尚且迷失移性,何况女人。换种方式?做他豢养的女人?说实话,我的心还真的砰的跳了几下,倒不为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种生活方式的诱惑在于,一份难得的归属感,可以让我离他近了许多。但只一瞬,我就坚决的摇头了,我有女儿,我不能让女儿也和我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只顾钧那一遭,我已经够了。

看我摇头,他也没再深究。只是看了我很久问道:“会不会有一天——”说了半截,他又止住。

我好奇问着:“有一天怎么?”

他笑得沉沉:“我不会让那天发生。”像打哑谜一样,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没有追问。

第二天老邓急切的问我怎么样,我点点头:“他基本同意了。”剩下的话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他劝你,尽早撤资。”

“撤资?”老邓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撤资不是件小事,意味着对公司的放弃,刚刚走上轨道的心血,他肯定无法割舍。何况喜雅也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尽管赵以敬那么劝,但我也只是当个传声筒,并不认为老邓会真的听从。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没到半个月,老邓提出了撤资申请。另外的两个股东傻眼慌了神,百般劝说都没用,老邓的主意比花岗岩还硬。

我也忍不住劝他:“你辛辛苦苦经营的公司,就这么放弃你舍得吗?”而且他要走,我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在喜雅待下去。

“清扬,这种模式的公司,我干够了。我想自己单干,哪怕公司再小,起码全由自己说了算。另外这回这事,还没完呢,我怕最后不好收场。还是听赵总的赶紧撤吧,听人劝,吃饱饭。”老邓说的笃定。

我惊讶着:“你这么相信他?”

老邓看了看我,笑得玩世不恭:“就冲他能一晚上从北京跑到浙江,我相信他不会害你。”

我的脸又发烫,不知怎么接茬。老邓问我:“你愿意和我再出去单干吗?我可以分你干股。”

我出力他出钱,还有干股分,这个诱惑太大了,不亚于天上掉馅饼,我迫不及待的点头:“行。”

另外两个股东看老邓不准备回头,毕竟合作一场也不好翻脸,只好核算资产同意老邓撤资。但是公司现金停滞,囤的丝卖了又亏,丝路几个单子欠的货款又一时收不回来。老邓一急,干脆将囤的丝按现在的市价卖了,损失算到他头上。宁可赔也要撤出来,我从不知老邓有着这般壮士断腕的决心!

老邓撤资后喜雅的一个员工陆峰也跟了出来,我们三个人开始了新的征途。

新公司的筹备开始,要准备选址,注册,贷款等等事项。老邓扛大头,我也疲于奔命的帮忙,这个干股真不是白给的,不到半个月,我跑的瘦了八斤。尤其是选址,看了几个地方不是租金太贵就是位置太偏,没法定下来。看到后来,老邓又被贷款的事缠身,选址成了我一个人的事。

白天东奔西走,晚上一回去只想躺在床上睡得像死过去一样。那段时间,肖彬和孟凡苓找我根本找不到,吃饭打球提都别提。就连赵以敬的约请,我也总是拒绝。连打电话我的状态都常常是:“我在忙,待会给你回过去。”

老邓有次问我:“不知道赵总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地址推荐?”

依着赵以敬的能力,帮他找个性价比合适的地方不是难事,但是想起赵以敬说的“怀着这样心思的女人”和“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的脖子就梗了起来,一丝说不明的小清高,让我无法再去低头求他。选址的事情,勤跑跑,总会找到合适的地方。

有次一个人看了东五环的地址,电话里说的千般好万种棒,我实地去看了后,在一个荒凉偏僻要拐十几条小土路才能到的地方,将来物流都没法安排。从那里出来已经下午六点多,夕阳斜坠,偶尔还有条野狗在身边跑来跑去,吓得我直哆嗦。忍不住给赵以敬打了电话,心里酸酸的发堵。

“有空了?”他问着。

我哽咽着回了一句:“在选址呢。”他没有吭声,我补了一句:“好累。”

话音刚落他接了句:“我说过,你可以换种生活方式。”一句话将我的千言万语堵在了胸口,我没再吐半个字。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狼狈。

我的忙碌让暖暖都有次抱怨我:“不要妈妈。”我听了心里苍凉,也毫无办法。甚至有次陪着暖暖去夏医生那里,暖暖和夏医生在一边比划,我已经靠在了椅子上沉沉入睡。

☆、少年痴狂夏医生

等到醒来,夏医生好笑的看着我:“累成这样?”

我不好意思的揉着眼睛:“最近到处跑,太累了。”转身看看,外面都已经天黑了。墙上的挂钟显示是7点。

“一起吃饭吧。”夏医生提议着,“我晚上也没地方开火呢。”

我自然不好拒绝。夏医生开车到了几条街外的一个餐厅,笑着说:“可别在医院门口吃饭,又贵又难吃。”

夏医生的率真把我和他瞬间拉近,我听了掩嘴笑道:“我以为只有我们病人受不了,原来你们医生也受不了。”

夏医生选的餐厅虽不奢华,但饭菜做得很地道。还有适合暖暖吃的小甜点布丁。暖暖吃的开心:“妈妈,好吃。”

我也随着开心起来,看向夏医生深深笑着:“多谢你找的好地方。”

夏医生爽朗的笑着:“喜欢吃以后咱们经常来。别的不敢说,北京吃的地儿我还知道的不少。”转而说着:“暖暖现在状况好了许多,这个月底做完最后一个疗程,就可以停止干预方案了。后续你在家里慢慢诱导她,这是个慢功夫,照目前的情况,完全恢复最多只需要半年。”

我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感激的看着他:“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这就是我的工作,谢什么。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别客气才好。”夏医生看着我笑意盈盈。

随意闲聊着,才知道夏医生年纪不大,经历蛮有意思。大学的时候很神奇,虽然是学医的,但是很有商业头脑,和几个同学合伙在学校附近开了家咖啡店,谁没有课就轮流看店,大学生情侣来来往往,他们几个大学毕业的时候还每人赚了小几万块。

用这些钱,夏医生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旅行了一圈。“是旅行,不是旅游。”夏医生看着我强调着,“旅行和旅游的区别,就是前者是自己找罪受。那时候年轻,玩疯了,看了个老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就想去沙漠,还妄想着横穿撒哈拉。”

我实在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夏医生也跟着大笑:“那通路走的太艰难了,有次差点和大伙失去联系就OVER了。”

“哪次?”我听起了兴趣。

“有次去了阿联酋,在首都阿布扎比东南,有个沙漠小城利瓦,一眼望不到边的无人沙漠。和大家失散了以后就一个人啃着中东包等救援,那个时候,心真空,从那以后,就忽然不想旅行了。回来继续读书出国,安分的工作。”夏医生说到后来,语气些微低沉。

我浅浅笑着:“人不痴狂枉少年嘛。年轻的时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不辜负青春。”

夏医生看着我眸子一亮:“你总结的很到位。”夏医生的风格很特别,也许家庭条件也不差,身上有种魏晋名士般的不拘落拓。

闲聊甚欢,夏医生问起我最近忙什么那么累,我告诉他自己在帮一个朋友做公司。

“很好。”夏医生看向我满是欣赏,“清扬,你看着柔弱,其实是个很有韧性、也能扛事的人。”

我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随口问着:“八字还没一撇呢,对了,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房子出租,能当公司的?两三间办公,有个库房就行。”

“我帮你打听打听。应该不难。”夏医生应着。

我并没有将夏医生的承诺当真,毕竟我同他交情尚浅。但是我忽略了医生人脉的宽广,三天后,我意外的接到了他的电话,告诉我他一个患者家属在北京一家事业单位,有房子出租,因为是公家的房子,还能捡个漏,房租能享受优惠价。我开心的差点蹦起来。

拽上老邓一起去看,简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位于北三环边上的一个单位,有些老旧,出租的办公楼和库房在独立的院子里,交通自不必说,关键是房租每个月只有2万,三间宽大的办公室外带一个大库房,几乎像白给一样了。

老邓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说着:“好,好,清扬你真有办法。”

那个单位负责联系我们的办事人员也很客气,老邓一次和人家签了三年的合同,对方也答应了。后来才知道他们领导的孩子,是被夏医生治好的,所以我们才能得这个恩惠。

公司地址选好后,老邓那边的贷款也差不多了,办公设备运进来,老邓又有熟悉的缫丝厂,自然不愁供货渠道,新公司已经大体筹备完毕。老邓的名字一如既往起的俗俗,“喜乐”“多美”“嘉欣”,每当他说一个,陆峰都忍不住笑喷一个:“嘉欣,怎么不叫柏芝,哈哈哈。”

老邓懊恼指着我:“清扬你说。”

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忽然想起浙江小镇的那个夜晚,那家小店里的“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良人被注册了,我犹豫着说:“何夕怎么样?”

老邓一拍大腿:“好。就这个。”等到营业执照办下来,我才傻了眼,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河西”,也罢,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搭着二里地的边,也能勉强解释解释。

夏医生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不感谢一番实在说不过去。老邓想约着夏医生一起吃个饭,他推辞了:“我只是顺手,不要弄的太复杂。”夏医生的不拘一格,也不会愿意和老邓这样的商人往来。

老邓说不行就送点东西表示一下,想到夏医生那天聊起他去中东的经历,我让老邓托人从国外带了套中东沙漠邮票的小全张。准备送给夏医生。送礼物是件有讲究的事,有时贴心比贵重更容易让人接受,尤其对夏医生这种并不在乎钱财的人。

给夏医生打了电话,约了周三晚上6点一起吃饭,地点就在新公司的附近。

却在周三的中午,接到了赵以敬的电话:“晚上有空吗?”

我有些抱歉的回着他:“今晚约了人,要不明天?”

他没有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晚上见到夏医生,把礼品递给了他:“送你的,不管怎样,谢谢你总要的。”

他也不客气,直接打开:“我看看,太贵重了可不要。”却在看到小全张的一刻,微微发怔,手指摩挲着塑封的邮票,抬眸看着我:“你挑的?”

“我和老邓,纪念纪念你的青葱岁月。”我开着玩笑。

他也随即笑得神采飞扬。把邮票册子合上。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盒子里。比方才轻手轻脚了许多。

一边吃饭,一边又闲聊着,我向他仔细的询问了像暖暖这样的该怎么语言诱导,说些什么禁忌什么,他也耐心的同我讲着,一直到十点多,我才大致有个概念,有的还记在了随身带的记事本上,准备有时间实践一番。

吃过饭夏医生把我送到了楼下,他也下了车,微风吹来,身旁合欢树飘下来几瓣,他抬手帮我掸了下来,我自己也伸手去扒拉。他看向我的神情,有着清风朗月般的明亮:“谢谢你的礼物。”我冲他灿烂的笑笑挥手告别。

目送着他的车离去,我心里有些惭愧,其实礼物与礼品还是不同的,礼物是细心的挑选给在自己心中有分量的人,而这册邮票,顶多只能算公司回馈他的礼品。

正琢磨着打算上楼,身后响起了冰冷的声音:“终于回来了?”

我扭头一看,赵以敬正向我走来,不远处停着他的车,我没看到。我有些惊讶:“你在这等我?”

他冷冷扫了我一眼,目光阴阴没有吭声,我被他看得几分心虚:“怎么了?”

“那个男人是那个医生?”他看向我的眸子越来越冷,我看他的神色疏离,心里慌乱,顾不得思索他为什么会知道夏医生,只是无端害怕他会再次给我个离去的背影,忙解释着:“暖暖的疗程快结束了,我问问他后续辅助治疗的事,还有点别的事情也要感谢他帮忙-------”选址的事没有细说,我的语气又急又快。

赵以敬忽然用力揽着我往他的车里走去,我想挣扎却挣不脱:“你要做什么?”

他脸色铁青,没有答话,把我塞进车里风驰电掣的驶回他的家里,四合院的沉郁每次都让我喘息不上,这次也依然是,进了门头晕脑胀,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吻已经粗暴的袭上了我的脖颈,啄的生疼,我痛的想叫,又被他封上嘴唇,我从来不知道,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可以那么生硬疼痛的完成,他几乎要把我撕碎了一样用力进入,我在他身下想叫都叫不出来。疼痛中,我的脑子里又出现着幻境,穿着青衫的他目光绝望狠辣,狠狠用马鞭一下一下抽着我:“既然敢偷人,今天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一程。”

而那疼痛,好像真真落在了我身上,我几乎要痉挛。直到最后,他像用力的发泄完一样从我身上下去,我看着屋顶一片空虚,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说:

二更依然老时间,11点半之前必然奉上

☆、一方丝巾映江南

从未有过的害怕和疼痛一起涌了上来,方才那一刹那,我真的很怕被他弄死,却在濒临绝望的那一瞬,仍然想在他怀里,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欲死欲仙,却心痛难耐。

过了很久,我才回过了神,看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痕迹,心里苍凉。我缓缓的穿着衣服,赵以敬靠在床头,冷冷看着我问道:“疼吗?”

我的心像锥了一般疼,第一次被他动容,是在我被顾钧推到茶几上满身是血的在医院里,他的一句肺腑的“疼吗”,从此我的心开始波澜。而今天同样的一句话,却是他故意带给我的伤。我同样冷冷回看着他:“疼。”顿了顿,我鼓起勇气同他说着:“赵以敬,我不喜欢你这么对我。”

他用力抬起我的下巴,几乎咬牙:“你想让我怎么对你?嗯?”看着我几许疼痛,“你戳着我这儿,我该怎么对你?”他拽着我的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声音变大。平时的他沉稳冷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总能把他惹的发怒。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我又该怎么对你?我有女儿要养,我得工作,我必须面对别的男人,这有什么不可以?”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微微颤抖,太阳穴青筋跳突,一字一句的用力说着:“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可以换种生活方式?我赵以敬的女人,需要过的这么低三下四?”深深看着我又道:“还是你根本就喜欢迎来送往的生活?”

迎来送往?形容妓女才会用这个词,我气的发抖,想挣脱偏偏力气又不够,我一时口无遮拦:“我算你的哪门子女人?难道我离了婚就活该偷偷摸摸的过日子见不得光?”

他看着我,许久唇际冷冷的扬起:“宋清扬,原来你想要的这么多。”

我一口气堵上心,头晕脑胀到天旋地转,这句话刺的我的心一阵阵战栗,我想要的多了,原来在他心里,当他的情人已经是给足了太平洋的面子,哪有资格再要求其他。我想涌出来的眼泪忽然逆流了回去,我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悲凉的看着他,声音平静:“你想给的,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即使不为自己,我也要为我的女儿负责。”

第一次和他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半晌自嘲的看着我:“你的志气,就是用来戳我。”尽管他面上些微轻松,额角却泛了层薄汗,在灯光下看的很清楚。

我的心一阵抽疼,却没有吭声。既然无心同我长相守,谁又能伤谁多少呢。时间也不早了,我必须要回家里看着女儿。我收拾好站在他面前:“我走了,你这里门口很好打车,不用送了。”

他点了支烟靠在床头狠狠抽着,没有再看我。走出他家的胡同,心情陡然像被卸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很奇怪的心情,每次到了他的四合院,心里都沉重无比,脑子里也会乱七八糟的浮现很多画面。打车到家,我翻着钱包给师傅钱,却在包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盒子。

回到家打开一看,是一块丝绸的方巾,角落是丝之恒的商标。那块丝巾是我从未见过的产品,手感柔软顺滑的像女子细腻的肌肤,图案淡淡的山水隐隐,小桥流水似曾相识。想来是丝之恒的高端新产品。我反复看着,忽然想起我拿的那张浙江小镇的桌签,从钱包里取出来,看了看背面,果然一样。我的心又忍不住狂跳起来。

忙给肖彬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肖彬困倦的声音:“还没有睡?”

我迫不及待的问着:“丝之恒是不是出新的丝巾了?山水的?”

肖彬愣了一下,想了想说着:“你消息倒灵通,最近大家累死累活做这个系列,刚赶出样品,准备走一次高端文化路线,一套山水,每套四方,只出了50套限量,起价定在每套9999,你想来一套?”

“我来的起吗,来一套。”我看了看手里的这方丝巾,好家伙,就这么一点,值2500呢。

肖彬的声音又响起来:“对了,这套还有个名字,sweet,酸不溜丢大俗大雅,不知道那么多方案,赵以敬怎么就挑中了这个。”

我的心跳的更加厉害,百爪挠心般的痒痒,支吾着说不出话。

“没事我挂了,你也早点休息,最近瞎忙什么,见你个影子都难。”肖彬又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我捧着手里的丝巾,横是丝来竖是丝,我不知道赵以敬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我只想着把那里的东西拿回来做个纪念,而他能想着把那个美好的小镇,变成永恒的丝巾留了下来,还可以永远带在身边。

看看时间快12点了,我洗漱好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次次看着丝巾,心里难以平静,不知道他晚上什么时候把盒子放到我包里,我并没有注意,也许是去他家的车上,还是到他家以后,我想不出来。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我打开一看,是条系统短信:尊敬的客户生日快乐。后面是感谢我支持他们产品之类。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早就忙得忘记。赵以敬今晚非来找我的原因原来如此,难怪他看到我和夏医生会误会。他赶着出这批样品的原因,原来也是如此。我的心开始扎的生疼,忍不住给他写了条短信:以敬,谢谢你的礼物。

他没有回复,也许已经睡着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无法入眠。那种生活,如果面对一个这么在意自己的人,那点点原则,是不是可以放弃?夜晚暖风熏人,我几乎把自己迷醉在了夏夜的朦胧。

第二天一早顶了个熊猫眼艰难的爬起来,看着懵懂的女儿,小手勾着我难得的主动说着:“妈妈,抱抱。”昨晚回来的太晚女儿没见到我,一大早起来就会腻一会儿。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体,她的小手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我昨晚刚刚起了的一点念头,随着晨起的阳光和女儿的笑容化为了乌有。

新公司“河西”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终于开张了,公司太小,加上后来招聘的两个人,一共也才5个人。没有大张旗鼓的宣传,只是约请了几个原来关系还不错的公司,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开张仪式,送了几件开张礼品,轮流讲了讲话,也就简单的结束了。

之前我给丝之恒送过请柬,亲自送到了赵以敬的手里,他没有表情,看着我道:“很好。到时我派人过去。”

开张那天,只有原来的销售经理柏宜年过来送了一对可以放在门厅的大花瓶,上面系着红色的彩带,便匆匆离去。但是丝之恒能来个人,已经不易,老邓都喜出望外了。

好容易一个周末有点时间,相约孟凡苓和肖彬一起打球,肖彬出差去了,只剩下我和凡苓。选在了我家附近的一个俱乐部,我带着暖暖过去,让她多接触接触别人。

孟凡苓那天的状态不太好,少了许多拼杀的猛劲,犹豫不决像走神,我开着她的玩笑:“想哪个帅哥呢?这么入迷。”

一向大方的她竟然脸泛起了一层红晕,把拍子一甩:“不打了。”却把胳膊磕在了台子上,“诶哟”一声惨叫。

俩人没心情再打,索性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一起喝咖啡,给暖暖点了小蛋糕她自己吃的乐乎。孟凡苓还在咧着嘴:“磕的厉害了。”

我一看,手臂划了一道,有点破皮,我翻了翻包:“没带创可贴,你有什么东西吗,包上吧,要不感染了就不好了。”

孟凡苓翻了翻包,掏出块丝巾,还在扒拉着,我拿起来:“这个不就挺好吗?”她一震,立即伸手夺了过来:“这个不行。”动作又急又快,还有些生硬。险些把我的手抓一下。

我和她都愣住了,我盯着她手里的丝巾看了看,虽然和我的图案不同,但是丝之恒的商标不会错,那种做工和质感也不会错,我看着她几乎不可置信:“谁送你的?”

“我自己买的。”她的脸微微泛红。

“凡苓,和我还用藏着掖着吗,这是丝之恒的新产品,刚做出样品,还没推上市呢,不是内部的人,不可能拿到的。”我的心里一丝丝的不安,真的不希望听到是那个结果。

孟凡苓咬着唇迟疑了一下,干脆利索的告诉了我:“肖彬送的。”

好像一块沉甸甸的铁块坠到了心里,我忍不住说着:“肖彬是有家室的。”

“我知道,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朋友,他说出了新产品,很有意思,就送我了。”孟凡苓耸耸肩,“很普通,不是吗?”

我没有吭声,只是细细看着神态强作自若的她,真的只是朋友吗?我不知道怎么说。

☆、一处相思两低回

我手里的汤匙缓缓搅动着咖啡,许久心一横说着:“凡苓,听说肖彬的妻子很贤惠,出身也好,在国外陪着儿子读书呢。”

孟凡苓没待我说完就打断我:“是的,我知道了。”笑着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听说当老板了?”

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笑意,我止住了话:“算什么老板,和原来的老板出来单干,赚点小钱。女儿眼看着大了,我必须得给她赚够了将来的钱,上学,学特长,哪个都要钱。”

孟凡苓看着我若有所思:“有了孩子真的不容易。”

看着孟凡苓这样,我心里隐隐的不安,却也无法说什么。

很快到了月底,暖暖的治疗也结束了,最后一次带她去夏医生那里,她还懵懂不知,结束的时候对夏医生挥着小手:“叔叔再见。”

夏医生摸着暖暖的头,笑得有些失落:“以后叔叔不能每周见暖暖了。”

女儿眨眨眼,没听懂他的意思,嘿嘿笑着:“下次讲故事,小王子。”说的我心里也沉甸甸的。

夏医生想了一下,对我说着:“借一下你的手机可以吗?”我不明所以,拿出手机给他。

他把自己的号码设置成了快捷键1,对暖暖说着:“以后想听叔叔讲故事,就按着这个键,来试试。”暖暖笨拙的在夏医生的指导下学了半天,终于学会给他打电话了,开心的不得了。

我笑笑:“夏医生,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再聚聚,暖暖这边的事也许还会麻烦你。”

这本来是句分别的客套话,就像中国人最常用的:“改天请你吃饭”一样,没想到他很认真的问我:“好啊,你周末一般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回着他:“在家带暖暖,偶尔会和朋友们一起打打乒乓球。”

“乒乓球?我也喜欢,有时间一起。”他笑得舒朗。

我也来了兴致,孟凡苓总嚷嚷着让我找个男伴打双打,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这次说的真诚:“那下次叫你。”

我生日之后,赵以敬变得特别忙。以前至少每周还可以见次面吃个饭,那之后很少接到他约请的电话,有时我闲来给他打过去,也总是匆忙说几句就挂断了,似乎在应付着什么。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忙碌,还是刻意躲着我。也许我的贪心,吓到了他。

有时我自己想想,也觉得自己那晚的话有些欠考虑,且不说金门难入,多少明星为嫁良人,又是制造舆论,又是未婚产子,都未必能如愿。何况于我。而且我与赵以敬,除了莫名的吸引,倒也难找到合拍之处,过早谈及名分更是交浅言深。但是我并不后悔说了那些话。不能长相守,不如早放手。

只是放手的过程,似乎有些艰难。我闲来会忍不住翻着他公司的网页,看他最近有什么动态新闻,也会给他打个电话,哪怕对方是清清淡淡的声音,心里都会踏实许多。

而他常会在半夜一两点的时候给我发短信,“睡了吗”“最近好吗”“注意身体”之类,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经常忙到那么晚,那个时候我早已进入了梦想,白天的劳累晚上睡得天雷滚滚都震不起来,何况是他的短信。好几次早晨看到这样的短信,便又懊恼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沉酣。

三五次过后,我终于没能抵制住诱惑,将手机的铃声调成了一首长长高亢的曲子。于是一天半夜一点半,我被一阵“今天是个好日子”惊了醒来,心还在通通作跳。看到他的消息:“好好休息。”

我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半夜来信能休息的好吗,于是给他回了条:“你怎么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