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搡了他一把:“凌泉,你说。”杜衡便知道了他叫凌泉。

“胸有鸿鹄志,何必慨而歌?”赵凌泉浅浅笑着,声音却很坚定。另一个人无趣的说道:“凌泉那么有学识都不说,咱们瞎扯什么。”顿时刚才的喧闹销声匿迹了。

杜衡好奇的看着那个叫赵凌泉的人,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大的威信,刚好凌泉抬眸,迎上了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的心咯噔荒突了一下。

一旁的人又问道:“凌泉,听说赵家买了留声机?”另一个人凑过去也问:“听说留声机会把人的魂魄吸了去,是真的吗?”

杜衡也曾经听爹讲过以前宫里的老佛爷都听过留声机,马上来了兴致,拽着女伴凑到了凌泉那桌,盯着他问道:“真的有留声机吗?”

赵凌泉最不喜欢别人向他打听赵家。这些人对他的恭敬,只因为他是赵家人。但他在赵家却并不得意。

赵家是望族,几代同堂住在深宅大院里。赵石南的父亲是长子当家,而凌泉母亲改嫁赵家二叔带来的继子,凌泉是有骨气的,并不愿弃了祖宗,跟着赵家姓赵。但是赵家怎么能容易养个外姓的小子,硬逼着改了过来。

凌泉的继父在赵家尚且没地位,何况他这个拖油瓶。尽管他自小读书用功,处事稳重,却从没受到过表扬,只有歧视和冷眼。反倒是赵家的那些个浪荡公子,尤其是赵石南,处处风头过人。凌泉自知他在赵家是永无出头之日,只能走出去。而他那少言寡语的继父,并不干预他的前途,任由他考学到了上海,只是假期回来。

他厌烦了别人向他打听赵石南的放浪形骸丰功伟绩,那留声机就是赵石南不知道从哪里用五十个大洋淘换来的,本来想冷冷拒绝,但是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就软了,他第一次好脾气的说着:“留声机不会吸人的魂魄,有一个小针划着唱片,声音就出来了。”

“唱片是什么?”杜衡更好奇了。

赵凌泉也解释不清,他也只是在那个浪荡公子向全家显摆的时候瞄过一眼,再详细也并不清楚,他对杜衡笑笑:“有机会拿给你亲自看看。”

赵凌泉并没有把留声机拿出来的机会,却慢慢的和杜衡熟悉了起来,一个豆蔻年华,一个少年意气,凌泉的博学和沉稳让杜衡十分钦佩。而一次次脉脉相对,言语试探,虽未言明,也心意俩许。

杜家的媒人一直没断过门槛,只是杜仲舍不得妹妹,想留两年。尽管她还不解风月,但想想未来的夫君,如果能像凌泉哥哥那样,出口成章,诗文曲赋,便最好了。想到这些就羞红了脸。

这次听到婚讯,她就马上给凌泉写了信,凌泉立即回信告诉她来上海,凌泉在震旦学院读大学,已经安排好等着她来。

这场计划周密的出逃被杜仲毫不费力的就发现并破坏了,杜衡懊恼极了。该死的破婚事,该死的赵石南。

说:

很喜欢扬州这个城市,所以将故事背景设定在了那里,有些风俗文化故事需要,却并不是扬州那里的,所以大家看文的时候并不用深究哦

☆、深院静:红妆

杜衡在祠堂跪了不到半个小时,偷偷瞄了眼外面,也没人看着。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从最东边到最西边缓缓溜达着,看着一个个牌位,杜衡心里祈祷着:各位老祖宗啊,我可是你们嫡亲嫡亲的后人,千万要保佑我别嫁给赵石南。

舒活完筋骨,杜衡抱膝坐在了地上,垂下了头。希望也仅仅是希望,最后的挣扎过后,婚期就在下月初八,只剩十天了,还能怎么样。

日已过午,杜衡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这个臭二哥,还真狠。杜衡愤愤的揪着手指。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桃红镶银边短袄,系一条同色湖绉裙子,比杜衡年长些的女子提着小篮进来。

“嫂子,饿死了。”杜衡撅着嘴。

“这不是给你拿吃的了嘛。”佩兰打开食盒,端出了千层黄金糕和翡翠豆卷,看着杜衡吃的着急,又递来一碗红豆粳米粥:“慢点吃。”

杜衡吃喝完毕,看着佩兰微微笑道:“我饱了。”

佩兰嫁入杜家六年,眼看着杜衡从一个小丫头长成现在这般窈窕年华,对她的疼爱比起自己家的妹妹也不差分毫。对于把杜衡嫁给赵石南,佩兰本来一百个不同意,但杜仲坚持,佩兰也没有法子。

佩兰看着杜衡叹口气:“衡儿,这次委屈你了。咱们家,你也知道,要不是赵家的银子,现在还债主追着上门呢。”

“我知道。”面对着嫂子的低声软语,杜衡不能像在二哥面前那么硬气。嫂子嫁给二哥,杜衡一直觉得是亏大了。二哥十七八成家的时候,也整天在外面晃荡,娶了嫂子敛了不少性子,但脾气倒越来越大,嫂子受了不少委屈。至于二哥为什么会娶嫂子,杜家的倚靠左之祥是嫂子的亲大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婚姻,以婚联姻,以姻互利。

“嫂子,你嫁给二哥后悔吗?”杜衡忽然问着。

佩兰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后悔。虽然嫁给他的时候,我很担心。但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以心换心,就是石头也能捂热的,何况人呢?”

杜衡的心跳了一下,以心换心,这四个字让她印象很深。但是她怎么和那赵石南换,想想那个全城闻名的风流大少,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可怜兮兮的抬头看着佩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我真的不想嫁赵石南。”尤其想起赵凌泉,她的心更要撕裂一般。年少懵懂的她第一次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佩兰叹了口气,紧紧握上了杜衡的手,她也知道杜衡偷偷去找赵凌泉的事,赵凌泉因着赵家,也小负盛名,因为凌泉母亲带着他改嫁赵家后,他硬着骨头死活不肯改姓赵,更不进赵家的族谱。那事沸沸扬扬一闹,本来赵凌泉的继父就是旁支庶出,在赵家并无地位,再加上这么一档子事,赵凌泉更成了赵家的笑柄。除了外人碍着他是赵家人给几分颜面,同一宗族的人并没给过他好脸色。

佩兰见过凌泉。如果抛开门第,论相貌论人品,凌泉和衡儿的确般配。但是偏偏凌泉这个身份,杜仲绝不肯把这唯一的妹子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衡儿,认命吧。”佩兰叹口气,“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杜衡放声大哭。除了认命,有什么办法。虽然杜衡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孩子,出了校门,仍然要服从婚姻大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在,长兄为父。半点不由人。

杜仲对杜衡还是不放心,从祠堂放了出来又锁进了后院的闺房,当初赵老太太见了杜衡的照片,便一口指定要这个女孩嫁进赵家。万一哪天真的看不住跑了,他可怎么向赵家交代,赵石南,赵老太太,哪个是好惹的主。现在衡儿逃婚的事幸亏他封锁的严,否则被赵家知道了,不知道又是场多大的风波。

“你把衡儿关起来算什么?”佩兰急了,“她是杜家的小姐,不是小猫小狗。万一憋出个好歹看你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她才不会憋出毛病。”杜仲对杜衡太了解了,从小开朗活泼,这点折腾她经得起。

杜衡从开头还抱着希望,希望哥哥会改主意,希望凌泉能回来,一天天过去了,眼里希望的星光一点点黯淡,直到完全熄灭。

初八是杜衡出嫁的日子,一直关到初七晚上,杜仲才把杜衡放了出来。看着她渐渐瘦削的身板,一双水瞳倒显得越大,只是少了以前的生气。

杜仲终究有些不忍:“衡儿,别怪二哥。”却也再说不出什么。

杜衡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埋怨也好,责怪也罢,都没用了。

杜衡敛了所有的怨愤,静静的坐在镜子前,任由人摆弄,从里到外换上大红的嫁衣,长长的头发绾成发髻,珠钗玉钿披挂了满头,一直从凌晨折腾到上午,才终于把那厚重的出嫁行头全部装备完毕。一方红帕盖上。便等着新郎迎娶。

佩兰一直守在杜衡身边,早已不住的擦着泪,杜仲见不得这个场面,出去看着嫁妆准备的是否妥当。

算好的日子,算好的时辰,赵家的人准时到了。杜衡的头上盖着盖头,却听得外面一阵鸣笛,身边的人突然议论纷纷:“赵家太厉害了,从哪弄来的汽车。”“去看看。”

汽车?杜衡只听过,偶尔在扬州城里会看到一辆,都是扬州最有权势的人坐在里面。她没有想到,自己出嫁居然有辆汽车来接。只是赵家也终究没有破了旧规矩的勇气,那辆系着红绸的汽车只是在前面开个路摆摆阔气,新郎和新娘依旧是传统的骑马和花轿。

杜衡麻木的被人搀扶到了花轿里,外面鼓乐齐鸣,那一刻,眼泪终于肆意的流了下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舍,就这么今生作罢了。

花轿后面,是杜衡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大到“千工床”、“万工轿”、“子孙桶”,小到梳妆盒奁,针线盒,日用小件,还有无数的金银珠玉,最末的是珍藏了多年的两大箱醉花锦,两箱丝绸,两厢厮守。

系着红绸的嫁妆一件件,一箱箱,形成了一队浩荡的队伍,这不仅是杜仲对妹妹的疼爱,也是杜衡以后在赵家的脸面,更是杜家在扬州城的脸面。

十里红妆,铺陈了一路,那天扬州城的老百姓围着嫁妆队伍,争相看着,长着见识,啧啧叹着,大户人家的手笔,只能看看过过眼瘾,随便哪一件,都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吃一年了。但是只有杜仲知道,杜家如今空虚,除了爹在世时给杜衡准备好的嫁妆,剩下的金银,赵老太太都会返给杜家。如今杜家能给杜衡的,只有个空架子了。

麻木的完成了拜堂成亲,杜衡自己坐在洞房里,悲伤眼泪都已散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害怕。她没见过赵石南,但在她的想象中,一定是个斜眼歪嘴满目狰狞的家伙,才不负那个浪荡公子的盛名。

不知等了多久,杜衡倚着雕花大床几乎直打盹,忽然门哐当一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一个身影挡住了杜衡面前的光。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话语,杜衡只觉得眼前一亮,那个盖头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被赵石南挑开了。

杜衡抬头看着赵石南,心砰的跳了一下,和她想象的不同,太不同了,细长的眉眼,深邃的眸子,薄唇似勾微勾,似含情又似冷傲的看着她。比赵凌泉看着强势却疏离。想起凌泉,杜衡的心有些疼痛,低下了头。

赵石南看了看眼前这个木偶一样的女人,这就是杜家的小姐?母亲还说模样出挑的好,这幅样子,一身大红厚重的嫁衣,显得身子薄的像张纸,不大的脸被衣服鞠的更是一巴掌。满脸涂得白腻的脂粉,在烛火下看着吓人。只有那双眸子看着还灵动些,起码说明是个活物。

这有十六岁?看着像十三四,赵石南觉得实在无味,这种所谓的大家小姐,就是摆在家里镇宅的。要说兴趣,着实没有一分。尤其是这个小的一巴掌的女孩,对她下手倒有几分罪恶感。

赵石南挥了挥手,身边的丫头老妈子都退出了房门。他解着上身的衣服,淡淡说了句:“睡吧。”

杜衡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退到床的边上,直直看着赵石南道:“你先睡,我不困。”

赵石南有些不悦,还得教这个小女孩怎么初为人妇?他竭力做出耐心温和的样子,伸出手:“来。”

在他的想象里,杜衡应该娇羞的把手搭上他的手,然后他便像以前种种,把这个女孩变成他的女人就完事了。

杜衡往后退了两步,头上的一堆珠玉跟着摇摇晃晃,她用力扶了扶,转看着赵石南,语气坚定:“我不困。”出嫁前,已有人教她男女之事,但是看着眼前陌生高大的赵石南,她仍然说服不了自己。赵石南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可笑,晚上应酬宾客也够累,喝的脑子都糊涂,他没有心思再和这个小女孩玩猫捉老鼠,转身躺在了雕花大床上呼呼大睡。

终于安全了。杜衡拍了拍胸口,把头上的家伙都卸了下来,把外头厚重的嫁衣也脱了,用帕子把脸上的脂粉擦的干净,穿着里面轻巧的短袄长裙,斜靠在梳妆台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红烛燃尽,赵石南起身看到的场景,就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窝在梳妆台旁睡得正香。

☆、深院静:对弈

赵石南静静站着看了看卸了浓妆后的杜衡,小小的一张脸,下巴尖尖,五官精致小巧,虽然清秀可人,但也没什么独到之处。十六岁青涩稚气的脸庞,让赵石南依然没有兴趣。赵石南喜欢有味道的女人,倚红馆的新来的小戏子苏小茴,或者白劲海那个读女子大学的新潮堂姐白芷,都比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子更得赵石南的心意。

但是苏小茴是肯定不能娶过门做妻的,白芷又因着是新潮人物,不止赵老太太看不过眼,整个扬州城都啧啧咋舌,赵石南并不想为了女人在宗族里难做。何况这么大个家业实际早已掌握到了自己手里,形骸放浪也须得有个限度,娶妻成家的大事上,赵石南也不敢过分乖张。所以挑来捡去,便用最隆重的礼仪迎娶回来一个怎么看都陌生,都不打眼的女孩子。不过这样的,放在宅子里,起码落得安心。

想到这里,赵石南用力咳了一声,看着那个小身子像猫一样动了一下,随即抬眸看了赵石南一眼。要说这个女孩还有一样动人之处,就是这双眼睛了,清澈灵动,赵石南听到自己的心砰的跳了一下。

杜衡看到眼前杵着的这个男人,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语气里有些怯怯的:“醒了?”

赵石南唇际挑起个客气的笑:“准备准备,待会去敬茶。”说着挑帘去了卧房外间。两个下人应声而入,一个比杜衡还小两岁的丫头双叶,一个四十多岁的吴妈,开始给杜衡服侍着盥洗。换上了正红的镶边苏绣长袖短褂,配着同色绫织正红长裙。吴妈给杜衡装扮梳头。连扑在脸上的都是谢馥春的香粉,杜衡暗叹赵家终究还是有钱。

吴妈将杜衡额前的刘海抿了上去,光洁的额头和梳起的发髻,让杜衡失神,懵懂不甘的,就这样从大姑娘变成了小娘子。

梳妆打扮好,杜衡随着赵石南一前一后,穿过庭院间的花径,从东北处角院的新房,到了正屋的前堂,这里是平日里赵老太太待客的地方,在正厅的后面,正厅是赵石南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而此时屋里正聚了赵氏家中的同室女眷。

走到了屋前的台阶下,赵石南顿住了步子,等着杜衡跟上,两侧准备的两个大丫头,和两位父母子女齐全的“全福人”,在赵石南和杜衡的头上撑起了两把大红的丝绸大伞,嘴里道着“开枝散叶”的吉祥话,取个彩头。

开枝散叶?赵石南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杜衡的脸臊的通红,心慌意乱间,险些被脚底下的台阶绊个跟头,赵石南一把扯着杜衡的胳膊,稳稳的抓住了她,杜衡扭了一下,把赵石南的手挣开,错了他半步的距离,前后迈进了屋子。

有一个年长的婆婆引着,从赵老太太开始,依次介绍着。赵石南的父亲几年前去世,现在赵家的亲眷里,赵石南的母亲赵老太太为尊。

宗亲中年长的太奶奶,奶奶,伯母婶娘辈的,赵石南和杜衡同时跪下敬茶,与赵石南同辈的姑嫂,便只是杜衡微微屈膝致意,然后起身同赵石南一同站立敬茶。

不知道敬了多少,杜衡的脑子晕乎乎的,唯一的感觉是赵家的人真多。忽然婆婆指着一位衣着简单,眉眼怯怯的妇人说着:“这是成渊三叔家的婶子。”语气却不甚尊敬。杜衡一愣,赵成渊是赵凌泉的继父,杜衡端着茶杯的手,忽然开始抖了起来。

那妇人看着杜衡的眼神几分复杂,浅浅抿了一口茶,将一个扎紧口的红包匆匆放到杜衡身后丫头捧着的托盘上,低下了头。

敬茶行礼结束后,一边准备着午时的宴席,赵老太太一边缓缓的给杜衡讲着赵家的渊源规矩。算是给新妇训话。赵老太太平日说话不疾不徐,语气平静中带着威严,但是对杜衡却很温和。

杜衡听了半天,算是明白这么多的亲眷,虽然住在一起,实际上每家每户还有小院隔着,除了逢年过节或者遇到大事,都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而赵老太太这里,也只有赵石南这个独子,和赵石南孀居的二婶带着一个女儿度日。杜衡听传闻说赵石南还有个庶出的弟弟,但是赵老太太并没有介绍,杜衡也没有敢问。

中午的宴席事实上是一家女眷查看新娘子仪态的目的,杜衡虽然家中宠溺,规矩却一分不少,年纪虽小,礼仪一分不差。到底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一席餐吃下来,赵老太太的眉梢眼角都舒展开了。

饭后众人散了,赵石南又出去办事。赵老太太拉着杜衡的手,更加温和亲切的聊着家长里短,说着赵石南的喜好。比如赵石南爱吃清淡微甜的东西,赵石南睡眠不太好,睡着的时候不要惊动他-----杜衡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满脑子都是赵石南,别的没什么印象,只记住了赵石南喜欢下棋,杜衡心里一动,暗暗记下了。

晚上赵石南回来的不早,杜衡陪赵老太太用过晚饭回房看书看得都快睡着了,赵石南才一身疲惫的回来。

服侍杜衡的双叶看到赵石南进屋,马上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杜衡也忙从榻上站了起来。赵石南站在杜衡的面前,眼也没抬,很自然的微张开了双臂,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杜衡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瞪着眼睛不解的看着赵石南。赵石南只好又说了两个字:“更衣。”杜衡脸一红,手指微微抖着,把赵石南长衫的盘扣一粒粒的解开,看着赵石南起伏呼吸的胸口,杜衡觉得仿佛一座山压在了面前。想到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还要做那些夫妻间做的事,杜衡简直想拔腿就跑。

“你很怕我?”赵石南斜眺了一眼杜衡,唇角上扬微微笑着。

“没有。”杜衡的声音都在抖着,把脱下的长衫搭在外间的木架上。

“休息吧。”赵石南坐在了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杜衡。

杜衡的心噌的揪到了嗓子眼,脑子飞快的转了转,一咬牙,回眸看着赵石南,努力盈盈笑着:“现在休息有些早吧,不如----”杜衡的声音顿住。

“不如做什么?”赵石南有些累了,虽然看着这个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但是该尽的人伦,终究也免不了。只想早早的完事休息。

“老太太说,你喜欢下棋,恰好我在没出阁的时候,也喜欢下棋,出阁前三天给我哥哥摆了一局,直到出嫁那天他还没解出来呢。时间还早,不如我们手谈一局?”杜衡的眼睛盈盈泛光。

大晚上下围棋?赵石南有些不悦,他看杜衡,哪里都跳不出毛病,但哪里都喜欢不起来。比如说,她长得不难看,但就是不动人;再比如,她是大家小姐,上午的一举一动很给他长脸,但举止动作就是不妩媚;再比如,她管婆婆不叫妈叫老太太,虽然更恭敬,但总归不亲切。

赵石南很想拒绝,但那句她哥哥解了三天都没解出的棋局,让他心里很痒痒,赵石南是个不甘认输的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了句:“好。”

摆上棋子,杜衡执黑先行,赵石南白子随后,没下两步,杜衡咪咪笑道:“这样下去,我怕还摆不到那个局就被你赢了,不如我直接把棋局摆出来吧?”

“好。”赵石南也不想啰嗦,弃了子,等着杜衡的局。杜衡几下把棋子摆好,手托着腮悠悠的说着:“可怎么解呢?”

赵石南也来了劲,看着面前的棋局,手里敲着棋子,琢磨起来。杜衡把蜡烛移到跟前,又吩咐双叶端了点心和莲子羹,满眼期冀眼巴巴的望着赵石南。

赵石南被她这么一看,心里又“砰”的跳了一下,好像有股熊熊燃起的火,让他盯着棋局目不转睛的想着化解的招数。但是这局棋极为精妙,互相牵制,一发动全身,不论动了那个子,似乎都是死局,赵石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杜衡静静的坐在赵石南对面,看着他的眉头紧锁,杜衡紧绷的心渐渐缓和了下来。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屋里灯火忽明忽暗,杜衡一会儿剪剪烛花,一会儿吃点点心,眯眯看着赵石南像尊雕像似的对着棋局出神。

直到后半夜,杜衡手撑着额头沉沉睡去,赵石南盯着棋局也渐渐犯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的景象,就是杜衡和赵石南两人一东一西,斜躺在床上案几的两侧,而案几上摆着一局没解出的棋和一支燃尽的红烛。

赵石南醒来,看着自己没解出的棋局,心中有些不甘。接下来的两天,白天去丝厂倒也罢了,每晚只要踏进门,就不由的想起了那局棋。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还是围棋高手,赵石南对杜衡有些另眼相看。不解出棋局,杜衡始终像座未能征服的小山一样在面前晃着,赵石南更没了兴致同杜衡同入罗帐。

说:

今晚二更,会稍微晚点,十二点之前,大家明早起来看吧。

☆、深院静:相见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天,吴妈每天收拾着床帷,留心着蛛丝马迹,也没发现圆房的迹象。赵老太太还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听到吴妈的禀报,难免有些心急。杜衡晨昏定省的时候,赵老太太忍不住旁敲侧击着:“衡儿,有没有什么委屈,石南待你怎么样?若是不好,尽管告诉我。”

杜衡心里一紧,抿唇微微笑:“没有,他很好。”赵老太太也不好再细问,她不理解自己那个扬州城都风流闻名的儿子,怎么惟独对自己的妻子反而不能行周公之礼。

杜衡从赵老太太那里出来,舒了口气,这一招她不知道能用多久,但是过一天算一天吧,她没有办法从身心上接受那个男人。

第三天一早要准备回门之礼。赵家自然是不肯跌了脸面,回门的礼品用汽车装了一车。而赵石南也又一次露足了风头,由司机开着汽车,带着丫头下人,回了杜家。

杜衡见到哥哥嫂子,早已心里翻江倒海。父母早去,长兄为父,赵石南对杜仲行的是拱手揖礼,而杜衡对杜仲行的是跪拜之礼,杜仲把妹妹扶了起来,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行礼吃茶过后,赵石南和杜仲在前堂就坐聊天,双叶服侍着杜衡随着佩兰走到了后院,进了院门,杜衡吩咐着双叶:“你在外面转转去。”

杜衡随着佩兰进了屋子,一进门,杜衡抱着佩兰便呜呜的哭了起来,把佩兰弄得心酸,搂着杜衡有些着急:“是不是赵石南不好?欺负你了?”

杜衡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像个孩子似的一头扎在佩兰怀里:“我想家,想哥哥和嫂子。”

佩兰舒了口气,没受欺负就好。衡儿多少是娇惯出来的小姐,多少有些小孩心性,再加上昨天的事,佩兰生怕被赵石南知道了衡儿和凌泉的事,欺负衡儿。看杜衡哭的好了些,佩兰犹豫着说道:“有件事,你做个准备。”

杜衡的心噌的揪了起来,看着佩兰的神情,她不由的问着:“什么事?嫂子快告诉我。”

佩兰顿了顿,咬咬牙说着:“凌泉回来了。”

杜衡的头轰的一声,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他回来做什么?”

佩兰走到窗口把窗口关紧,回来低声对杜衡说着:“上次带你去六圩渡口的赵天雄,被你哥哥的人打了一顿后,回去找人带话给凌泉,但是带话的人去了上海有事耽搁,直到你出嫁前两天才把话带给了凌泉。他忙赶了回来,在咱家门口等了两天想见你哥哥,都被赶了出去。”

杜衡的心几乎要撕裂了,痛的呼吸不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佩兰,失神的说着:“然后呢?”

佩兰犹豫了下,继续说着:“看他执着,你哥哥怕他在你出嫁那天捣乱,坏了你的名声,就找人把他偷偷的关了起来,直到昨天晚上才放出来。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衡儿,你哥哥也是为了你,要是他闹起来,赵家不肯善罢甘休且不说,你以后的名声也完了。”

杜衡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又狠狠的揉碎,凌泉回来找她了,可她却被锁在深闺不知道,而凌泉为了她被关了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如果凌泉对她没有这么执着,这么深刻,她的心会不会好过一点?

杜衡只觉得全身发冷,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肩,佩兰接着说道:“衡儿,我告诉你,就是希望你心里有个底,凌泉现在估计已经回到了赵家,如果他再找你,你千万不要糊涂。不管你和凌泉怎样,你毕竟已经嫁给了石南,要是让石南知道你有二心,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杜衡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出血,满脑子都是疯狂旋转着一个念头,凌泉回来了。直到被佩兰摇晃着,才把脑子清醒一些。佩兰说道:“昨晚你哥哥放出他,我也同他讲过了,他如果真的为你好,就不要再去打扰你,否则你在赵家受苦,他又能做什么?我想他是个明白人,应该也不会做糊涂事。事已至此,都成了定数。我只是怕你和他同在赵家的大宅院里,难免有一天碰面,你可千万自己心里有数。”

杜衡点了点头,有数,身为大家小姐,她早已知道了什么叫有数,什么叫本分。唯一一次豁出去清白和一切的尝试,已经被无情的摧毁,今后,还能怎么样?

杜衡在佩兰的床上抱膝而坐,只是愣愣的发呆,心里默默的念着一个名字,凌泉,凌泉。

赵石南同杜仲在前厅聊着今年丝绸的形式,杜仲如今钱庄的生意有了赵家的支撑,好转了不少。但生丝的生意却越来越不好做,今年雨水多,春茧的收成并不好。

赵石南笑道:“既然这么艰难,何必还守着丝厂,不如盘出去算了,专心做钱庄的生意倒好。”

杜仲叹口气:“我倒是想盘出去,但是家父临终前再三嘱咐,无论如何,就算不做丝绸的生意,也千万别丢了丝厂,何况还有几台机器,行情不好的时候,也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索性现在也就淡了盘出去的心思,凑乎着转吧。”

赵石南朗声笑道:“机器转着也要钱,要是行情不好,只怕开机器缫一批丝就赔一批进去。”

“不说这些了。杜家小本薄利,勉强撑个收支相抵。”杜仲摇摇头转了话题,“如今衡儿也出嫁了,家里越发冷清。衡儿被我惯坏了,若是有小孩子脾性上来的时候,你还要多担待。”

赵石南听到杜仲提起杜衡,满眼宠溺的神色,心里也一松:“她很好。”他说的是实话,虽然只相处了三天,但是杜衡的知书识礼他看的出来。忽然他心里一动:“衡儿的围棋下的怎样?”

杜仲一愣,随即笑着摇头:“她不会下啊。小时给她请了师傅,她说看着黑白子就脑子疼,不肯学,到现在最多只会说个金角银边草肚皮,三线拆二有根基。”

赵石南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哗的豁然。原来杜衡并不会下棋。那么那个棋局,她是故意找来为难他?她这么做又是为什么?赵石南心里忽然像堵了什么似的不痛快,没有人敢这么戏弄他。但是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继续淡淡笑着同杜仲聊天。而之后聊天的内容,却从生意转到了杜衡身上。包括杜衡的喜好,杜衡从小的经历,赵石南忽然对那个女孩子有了兴趣,他倒想看看,这个女孩子耍的是什么心肠。

在杜家吃过午饭,赵石南和杜衡坐着汽车行驶在回赵家的路上。赵石南发现杜衡自从吃饭的时候,就变得不太对劲。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没什么神采,连脸上唯一的一处灵动的地方,也变得木讷起来。不免心里又几分厌烦。

汽车很快行回了赵家。赵石南先下了汽车,心里莫名憋了一股气,并没有扶着杜衡下车,而是自己大步先向前走去。赵石南是扬州城里的浪荡公子,平日里也算怜香惜玉绅士风度,赵家的这辆汽车在扬州出了不少风头,经常拉着各色的人在城里进出,即便车上是伶倌人苏小茴,他也会绅士的扶她下车。偏偏自己的妻子杜衡,他不知怎么就心火大旺没了兴致。

杜衡被丫头双叶扶着下了车,随着赵石南的步子从大门走入。却是一抬眼,整个人愣住了。门口的石狮子旁,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单薄的身子,抿紧的薄唇,一双眼眸里全是绝望的灰暗,看到赵石南,恭恭敬敬的立了个规矩:“大哥。”

赵石南顿住了步子,乜了眼这个同宗远支的兄弟,声音有些不痛快:“你不是在上海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赵凌泉定定的回着:“学校有运动,回来呆两天。”

时局不稳,学生运动也是此起彼伏,赵石南淡淡“哦”了一声,没再看赵凌泉,继续前行。

赵凌泉转身看着他身后的杜衡,四目相对,杜衡只觉得有一道雷电劈过一样,凌泉的绝望,自己的绝望,都化成了默默相对的无言。

赵凌泉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直把掌心抠的生疼,他拼命告诫过自己,衡儿如今是她的嫂子,木已成舟,为了她的幸福,他应该放手。可是直到看到她的一瞬,他才发现,放手,根本不可能,衡儿本该是他赵凌泉的啊。

赵凌泉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克制自己,才能抑制住把这个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孩带走的冲动,他守在这里一天,只为等她回门回来,再看她一眼,可是看了一眼,竟然把所有的牵肠挂肚全化成了撕心裂肺。他始终喊不出那声“大嫂。”这本该是他的女人,不是大嫂,不是!

杜衡定住了脚步,想挪又挪不开。只是痴痴的看着赵凌泉。

走在前面的赵石南听到身后的脚步没有跟上,猛然一回头,看着杜衡和赵凌泉相对而视的情形,心里忽然噔的一声泛上了不快,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杜衡很快回转了眼眸,快步跟了上去赵石南的步子。

☆、深院静:误伤

偏偏从门口下台阶的时候,杜衡心烦意乱,脚下青苔打滑,脚一崴,身子向一旁倒去。赵凌泉管不住自己的腿,猛地向前就是一大步,伸手刚要扶,赵石南回头凌厉的扫了他一眼,凌泉的手僵了一下,生生的收了回去。

“还杵着做什么,回房去!”赵石南眉头一皱,冲着赵凌泉呵斥了一声。转过头看看已被双叶扶稳的杜衡,没有说话,大步继续向前走去。

赵凌泉看着赵石南在前面大步的走,杜衡在身后一瘸一拐的紧步跟着,拳头再次握的紧紧。赵石南,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不善待她,你没看到她的脚崴了吗?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丝体贴,不仅不去扶,仍然走的那么快。而自己又有什么办法?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又能怎么样?赵凌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

杜衡一步一趋的跟着赵石南,而心却像被牛皮筋拴在了赵凌泉的身上,走的越远,心扯的越疼。短短数百米的距离,杜衡回到后院的卧房,已经大汗淋漓。被双叶扶着坐到了床上。

赵石南看了眼杜衡,面色苍白,鬓角汗津津的一层,他着力盯上了杜衡的眼睛,没错,那双瞳子里满是哀伤和绝望,不管她紧抿的唇角怎么努力做出上扬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赵石南的脑海里闪过她看赵凌泉那副凄然纠缠的目光,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杜衡看着赵石南阴冷泛狠的目光,心害怕的突突跳了起来,低下了头。

赵石南冲双叶一抬手,冷冷说着:“出去。”双叶不知道今天少爷和少奶奶都怎么了,看着怪怪的,还是赶紧躲出去为妙。

赵石南看着杜衡,眉眼弯起,唇角上扬:“更衣。”杜衡看着他愣了一下,但看着赵石南坚定没商量的语气,无奈的用力撑起了身子,这是赵石南,不是哥哥或者凌泉,不会在意自己的脚是崴了还是心伤了。

杜衡瘸着挪到了赵石南身边,为他解着衣服。赵石南忽然一把把杜衡揽进了怀里,俯身吻上了杜衡的脸颊,双手紧紧箍住了杜衡的身子,语气几分戏谑:“衡儿,该圆房了。”

杜衡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情不自禁的低声喊着:“不要。”说着用力推着赵石南。赵石南心里不快,手并未放松,一手用力伸进杜衡的裙子,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声音却全是调笑:“你是我的妻子,这不是我应该对你做的吗?”

赵石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别扭,嘴上说出来的却全是浪荡的话,也许是对女人的惯性。毕竟在他遇到过的女人里,还少有面对他不情愿的。大多恨不得扑到他的身上把他生吞活剥了,而他对别的女人这么说话,她们很受用,听完了会粉拳一捶,钻进他的怀里。

可眼前的杜衡,大有拼死挣扎的态势,这并不是欲迎还拒的娇羞。赵石南不肯松手,已经把裙子扯了下去,只剩下里面的绸裤,他的手用力伸进去,碰到了杜衡的肌肤,很光滑,他的身体忽然躁动了起来,刚才的试探调戏变成了真正的**,他一把把杜衡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压了上去。

杜衡小小的身体颤抖个不停,用力推着赵石南,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不要,不要。”

赵石南的呼吸已经粗重了起来,一双手在杜衡身上用力逡巡着,他要把这个小女孩变成他的女人,一刻也不想等。赵石南的吻重重落上了杜衡的脸颊,唇际,脖颈,用着最后一丝耐心:“衡儿,放松些。”

杜衡的双手死命的推着赵石南,他却像座山似的压过来,怎么也推不开。她的脑子里,还是凌泉望着她绝望的身影,怎么在瞬间接受赵石南?

赵石南的攻势越来越激烈,很快已经把杜衡的外衣上下都褪的干净,情迷意乱的揉捏着身下的人,杜衡激烈的挣扎,却被赵石南压的像只小鸟动弹不得,慌乱中,她摸到了床上的针线筐,一急之下把筐里的剪刀攥在手里,冲着赵石南挥了过去。

剪刀急乱中扎到了赵石南的胳膊上,痛的他一个激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的把杜衡手里的剪刀夺了去,看着气喘吁吁的杜衡,赵石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个大家闺秀?居然冲着自己的丈夫挥剪刀?

没人这么对他,赵石南忍不住就是一个巴掌挥上去,却是挥到了一半,看着杜衡满眼的泪忽然心里揪的有些疼,硬生生的又把手收了回去。都***是什么事。早知道她这么不情不愿,娶个苏小茴都比她强。

赵石南起身走出卧房,冷声把双叶喊进来换了衣服。双叶看着他胳膊上大片的血迹大吃一惊:“少爷?”

“看什么看,换衣服。”赵石南气不顺,双叶不敢多嘴,忙取上衣服帮赵石南换好,赵石南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却是刚迈出门槛又扭头对双叶说着,“换下的衣服扔了,别让别人看到。”

双叶捧着衣服一个劲的点着头。

外间的脚步声渐远,杜衡的心终于缓了下来,靠着床无力的软了去,头发衣衫凌乱,眼泪扑朔着。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赵石南。

赵石南憋着一股气走出门,想也没想,就吩咐着去倚红馆,今晚已经够晦气的了,总得找个有笑脸的地方。倚红馆的当家红姑看到赵石南就像看到财神爷,立马的扑了上去:“还以为爷成亲以后就忘了我们呢。”

赵石南一反同她调笑的常态,第一次冷冷的说着:“小茴呢?”

红姑的笑凝在脸上,讨好的说着:“还在二楼,等着您呢。”赵石南没再说话,直接上了二楼苏小茴的房间。

苏小茴正在对着镜子暗暗伤怀,做伶倌人的那天起,红姑就教导她自己是卖笑的,卖唱的,不是卖心的,不要对男人痴心妄想。她一直恪守着这个规矩,但是所有的规矩,遇到了“情”这个字,就都退避三舍了。从看到赵石南的第一眼,那个男人的桀骜,聪明,甚至张狂,都一样一样的印在了她的心上。她上了心,用了情,但是终归逃不脱命运,她的身份,也只能像只金丝雀,守着这里,等着他来垂幸。

可自从赵石南成亲后,也没再来找她,正七上八下的,忽然门口一声响动,赵石南推门而入,苏小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狂跳着迎了上去,只一句:“石南”,就声音哽咽了。

赵石南坐在了桌旁,苏小茴忙倒了盏茶递上去,赵石南气冲冲的喝下,指指茶盏:“再来。”苏小茴这才发现这位爷今天是带着气来的,苏小茴察言观色迎来送往的能耐本就一流,看着赵石南这样,也不再多话,只是继续倒了茶,细细打量着他。

忽然发现赵石南的胳膊上的血迹,青灰色的衣服上渗出的血更为明显,不免吃惊:“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