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羽对赵石南说着:“少爷,赶紧趁热喝吧。少奶奶费了好大劲弄的。”顿了一下道,“她说让我明早把食盒给她。”

说:

今晚2更稍晚,12点半左右:)

☆、情幻生:获奖

赵石南问道:“她是怎么弄到的?”

“少奶奶没说。”豺羽答道,“我是觉得肯定挺费劲的。这里是洋人的地儿,别说煲鸡汤,就是买包花椒大料,也多不容易。洋人吃的东西和咱也不一样。”

赵石南的心一颤,没有说话,是啊,连豺羽都能想得到,这碗鸡汤来之不易。赵石南对豺羽说道:“明日你告诉她,食盒坏了,让她不要再做了。”

豺羽应着“好”,拿了一盒药递给赵石南:“这也是少奶奶让我给您的,说是洋大夫开的药。”赵石南接过“嗯”了一声,豺羽退下了。

洋人的酒店,屋里是昏昏的灯光,赵石南坐在窗前的桌旁,风吹着厚重的窗帘微微翻动,送来一阵花香。赵石南一口一口的喝着鸡汤,心里却堵得厉害。喝了半碗,他的心真的开始阵痛,赵石南扶着额,摸出方才豺羽递给他的药含了一颗,味道刺的厉害。他的头脑稍稍清醒些。

情,是个绊人心的东西。若是杜衡一直不理他,恼他,会不会他的心反而没这么难受?可就这份怨恼中的关心,就像一只挠人的猫,软软的撩拨的心疼。她放不下,却又不肯接受。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的衡儿,回到他的身边。用所有的一切,换个她,他也心甘情愿啊。

那夜,赵石南依然过了一个无眠的夜。

第二天一早,豺羽把赵石南的话递给了杜衡,她愣了一下,问着豺羽:“保温桶都能弄坏?那鸡汤喝了吗?”

豺羽答着:“喝了。”顿了下看着杜衡说道,“其实少爷是怕少奶奶麻烦,咱都知道,这里不比扬州城,弄吃的多费劲。”

杜衡淡淡笑了:“不麻烦。我借了博览会的厨房,每天都可以做。你回去告诉他,有想吃的,告诉我就好。”

豺羽看着杜衡离去的背影,心里也觉得舒坦,少奶奶不愧是少奶奶,读书的女人虽然脾气大点,但办法也多。

从那天起,杜衡隔三差五的给赵石南送个鸡蛋羹,排骨汤,燕窝雪梨之类,由于厨房只能用一小时,太复杂的也做不了,只能做些寻常的滋补炖品。杜衡不会亲自去,都托豺羽拿回。赵石南看着得来不易的一粥一饭,心里越发绞痛。每样吃起来,都比寻常多了不同的情愫在其中,那味道,是赵石南一生的珍藏。

赵石南很想见见杜衡,却又不敢。他怕打破这好容易得来的默契和牵挂。起码现在,在每顿饭里,他都能吃到她浓浓的情思和缕缕的用心。他怕吓到她,连这份遥远的寄托都没有。

而赵石南也不知该给杜衡些什么,有时出外溜达,碰到洋人的小玩意,小娃娃什么的,便会买下。让豺羽送给杜衡,豺羽看了看赵石南为难道:“少爷,您现在可是有心疾,是不是不该四处溜达?”赵石南恍然,把这个茬忘了,这要送出去又该穿帮了,好在豺羽提醒。赵石南便把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攒一攒,总有一天,会送出去的。

两个月过去了,日子便是这么浅浅淡淡的,杜衡隔三差五的给赵石南做着饭,大多时候是豺羽带回去。只是频率越来越低。到后来,便是七八天,才难得做一次。赵石南有时实在想念杜衡,便守在展馆,只为暗暗的看上杜衡一眼。极偶尔的时候,会装作有事赶来和杜衡偶遇,但说不上几句话,杜衡就匆匆走了,只留下赵石南百爪挠心。而赵石南的心疾,也随着展会中成悦锦的好评越来越多,订单越来越多,而不得不“痊愈”,赵石南开始频繁的在展馆出现。

万国博览会结束的日子一天天的近了。各国的展区都有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而中国馆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成悦锦。由于赵石南整体布局的构想,很多媒体,包括国外的一些记者都报道:中国的展区就是一幅绚丽华美的锦缎,宛如中国绵延几千年的历史,有波澜壮阔的瑰丽,也有温婉秀丽的旖旎,有巧夺天工的精妙,也有相映交辉的意趣。

尤其给大家最为深刻的是,成悦锦在展区展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且中国展区的位置并不好,天气晴好的日子,阳光就会晒进来。但那么久,成悦锦以及其他的丝绸制品,竟然一丝都没有褪色。这一点是其他展区的丝绸都做不到的。不论东洋的,意大利法国的,毫无例外的有褪色现象。

丝绸可以做到这一步,便是最大的极致了。连杜衡都有些好奇,在展示的最后也忍不住问着豺羽:“可是加了什么辅料?现在倒越发进益了,竟毫不褪色。”

豺羽嘿嘿笑着:“这只有少爷才知道了。”难道要去问赵石南?杜衡抿唇笑了。她不会去的。她只把中国展区的情况,尤其是赵家成悦锦和其它丝绸产品愈加描述了一番,写成稿发回国内。大众报刊登后,成悦锦在国内的名声已是大振。

布鲁塞尔的天气很好,道路的两边是由黄渐红的绚烂,天空澄明几净,那阳光都透着金色,挥洒在这座欧洲的城市。举世瞩目的万国博览会即将闭幕,而闭幕前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颁奖典礼。

颁奖的前一天,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赵石南做饭的杜衡,给赵石南送去了扬州的汤包。而那天,赵石南也一直在展馆忙着订单,并没有在酒店。杜衡送去的时候,看着赵石南忙碌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

过了很久,赵石南猛一回头,看到了杜衡提着保温桶站在展馆门口,娇俏的身影在灯光下有些瘦弱。赵石南心里一荡,再顾不得手边的事,大步走了过去,温声道:“衡儿,来了。”

杜衡点点头:“忙完了吗?给你送了晚饭。”

赵石南的脸上又露出了和他很不相称的,没有城府的笑,那笑容很干净:“完了。我们到外面去吃。”说着和杜衡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展馆。

九月的布鲁塞尔,还是夏末,天气温暖的怡人。展馆外的草坪尽处,路灯下有一排长椅,坐在那里,感受着从森纳河出来的潮潮的微风。

赵石南打开了杜衡递过来的保温桶,汤包,赵石南的心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多年前的雨夜,他曾不顾风雨,给他的小妻子买了扬州城的汤包,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渐渐的钻进了那个小女孩的心里。如今,她反给他做了汤包,他心里忽然有些空,这是在还他的情分吗?赵石南有些心慌,问着杜衡:“怎么想起做这个,很费事。”

“没什么。”杜衡微微笑道,“尝尝有没有扬州的风味?吃饱了饭,明天好去拿奖。”

原来是这个意思,赵石南舒了口气,眉梢弯起,扬唇笑道:“拿不拿奖无所谓,让这么多人看到成悦锦也就罢了。让那些黄头发的,知道还是咱们中国产的锦,不仅好看,还最经得起晒,就行。”说着目光看向了远方,唇角抽了抽,“至于拿奖,你也知道的,也不仅是展品的实力,还有国家的实力。随缘吧。”

杜衡抿唇微微笑了,他说的不错,展品也是需要看国力。但是前期几个月几家媒体联合报道的造势,已经把中国的展品推上了舆论的**,无形中也给了南京国民政府压力。如果这么大势头的展品拿不到奖,政府的脸面也荡然无存。自然官方会想主意用外交手段扫除这层国力的因素。

杜衡看着赵石南笑的眉眼弯弯:“放心,该有的荣誉,都会有。”

赵石南看杜衡笑得舒朗,两弯亮亮的水瞳,仿似两弯新月,不禁看的痴了,忍不住抬手又要抚上杜衡的脸,却是看到杜衡戛然而止的笑,忙把手伸到了保温桶里,拿出了汤包吃了起来,杜衡这才又舒展了眉眼,细声问着:“好吃吗?”

“嗯。”赵石南的心里一酸,递给杜衡一个,“你尝尝。”两个人就着月光,就着和风,就那么并肩而坐,在西方的小城,宁静的吃着家乡的风味。

佛曰:与有情之人,做快乐之事,别问是劫是缘。

万国博览会的颁奖之夜,是隆重而盛大的。举世瞩目,所有报社的相机,都聚焦对准了那个舞台。一件件展品赢得了荣誉,只是那舞台上站的,始终是白皮肤蓝眼睛的人。

“成悦锦”的名字,是用英文播报的,翻译用中文讲了一遍,赵石南有些意外,却又不甚意外。他的成悦锦,本该得此殊荣。南京政府随行的专员和赵石南站在了那个国际的舞台上,赵石南穿的是西装,但是他是那个舞台上唯一的一个中国人。那一年,他二十七岁。

展馆里的掌声很稀拉,因为出席颁奖晚会的华人并不多。而洋人,对彼时的中国人,吝啬着他们的掌声。

但是赵石南不在乎,在那个舞台上,他笑得意气风发。因为台下,有一双宛如秋水的眸子,在分享着他的快乐,在分享着他的赢得世界;而国内,有四万万人,为他叫好,为他欢呼。

☆、情幻生:续缘

颁奖典礼结束后,赵石南的身边围了不少各个报社的记者。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站在高处的巅峰快乐,光芒闪烁的耀眼。杜衡看着英姿勃发的赵石南,淡淡的笑了,那个万众瞩目的辉煌,是她曾经见证的,那个万人中央的男人,是她曾经拥有的。她胸腔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激流,那个男人,历经风霜,还是她心中的英雄。

杜衡看着被记者围得热火朝天的赵石南,默默的退了出去。一个人走在了布鲁塞尔的街上,夜风习习,杜衡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中国人在世界上,难得的出了头。这份国之幸甚的荣耀,是属于他的。杜衡的眼前浮现出了很多画面:她为了他去偷自家的醉花锦配方,他和她一起在染坊彻夜等着第一锅成悦丝染色,他和她在染色成功的庆功宴上喝的豪气云天,他和她在织造厂看着满眼花团锦簇、萤光飞舞的成悦成锦--------

成悦锦的这一路,一点一滴的尝试,走的太不容易。从引进机器缫出好丝,到屡次试验染色成功,到织锦提花的改进,到如今的不再褪色,每一丁点的进步,都耗费了多少心血。杜衡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敢回忆那些场景。以前每当这些往事在她脑海浮现的时候,她总是竭力不去想,不去回忆,她怕疼。可那天,她让自己的记忆肆意,她要记起,那站在世界丝绸顶端的成悦锦,每一点的成长。

杜衡在展馆外的街道走着,往事如潮,让她的心暖暖涌动,连寂静的街道,都变得悠长而泛着荼蘼的清香。同样缓缓的脚步声,杜衡一抬头,前面的路灯下,是她熟悉的身影。杜衡笑了,停住了步子。等着他向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来。

“怎么走的那么快?”赵石南看着杜衡,眸子里全是化不开的深情。

杜衡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微微低头道:“看你在忙。”说完抬眸眯眼看着赵石南笑道:“你找我做什么,难道要我给你做专访?”

赵石南看着杜衡轻轻的笑了:“好,我一定告诉你独家的消息。”

杜衡抿唇道:“那好,我问问你啊,得奖的感受是什么?”

赵石南随着杜衡的步子一起往前走去,想了想答道:“感受很好。”

这也算答案?杜衡笑出了声,又问道:“那现在最想做什么?”

“和你说话。”赵石南实话实说道。

杜衡脸一烫,差点把自己舌头咬到。忙转移着话题:“那我问个内幕,成悦锦为什么不褪色?”

“染色的时候,加一半的茶叶。”赵石南在杜衡面前没有任何保留,“就普通的茶叶就好。量只需要花叶青木叶子的一半,不仅防褪色,手感还柔。”

杜衡怔住了,赵石南毫无防备的赤诚的告诉着她他的商业机密。杜衡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这是他的心血结晶。杜衡咬唇努力扯了个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用这么认真。”

“对你,我没有不能说的。”赵石南的声音很轻柔。他只有对这个女人,说话才会永远情不自禁的低了几分语调,少了几分骨气。

杜衡没有说话,低下了头。脚下的步子却轻快了不少,赵石南犹豫了下,轻轻伸手牵上了杜衡的:“衡儿,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杜衡的心颤了一下,忙挣脱了赵石南的手有些慌乱道:“石南,你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杜衡的心里无比酸涩,怎么重新开始?在布鲁塞尔的这些天,她已经反复想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却始终无法想出,他和她的绝境怎样逢生。

赵石南看着杜衡道:“衡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的心,你也懂。又何苦彼此为难?难道我们真的就要这么折磨一辈子?”

“怎么会---”杜衡的声音有些微颤,“兴许过几年,你的心思就不一样了。生意,孩子,渐渐的就不觉得是折磨了。”杜衡有些说不下去。她此刻才发觉,自己既害怕赵石南的痴缠,却更担忧万一哪天赵石南不再痴缠,自己心里的扯痛。

“衡儿。”赵石南轻叹了口气,把杜衡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我用心告诉你,如果能放下,这五年早放下了。”杜衡的心通通跳着,说不出话。赵石南接着说道:“衡儿,我们之间隔的人和事,难道比我们在一起还重要吗?我们一起在北平,家里的生意,这几年我勤跑一些照看,等思衡大了,我把生意交给他。由他来顶门立户。我不是也十几岁就当家了吗?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隔的?”

“思衡?”杜衡彻底愣住了,“是你的---孩子?”看着赵石南点头应着,杜衡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赵石南有了儿子,却不知道叫的是这个名字。他的母亲,又该如何叫的出口?杜衡声音颤着:“石南,你不该给他取这样的名字。”

赵石南握着杜衡的手更紧,声音动情的如低语:“那你要我怎么办?”沉厚的一句像要撕心般的“要我怎么办”让杜衡全身都微微颤了起来。他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没有一刻,杜衡觉得这么挣扎。不舍和断腕两种纠结的情愫让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可以利落的拒绝赵石南。几个月的羹汤挂念,几个月的远远凝望,几个月的心灵慰藉,杜衡心里的天平早乱了砝码。有种人是毒,沾了就有瘾。

杜衡用力把赵石南的手掰了去,咬唇说着:“你让我想一想。”说着慌乱的往前走去。心里乱七八糟,她想不明白的时候,忽然很想逃。逃开就不用想了。

“好。”赵石南点头,紧紧随着了杜衡的步子。那夜,他终于把她送回了旅馆。临别的时刻,赵石南忽然对杜衡说道:“衡儿,不管你想怎样,千万不要再逃开。不要让我找不到你。答应我?”

杜衡僵了一下,赵石南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杜衡心中挣扎了半晌,对着赵石南点点头。赵石南这才勾起唇角笑了:“明天有空,就到展馆帮帮我,要撤展了,人手不够。”杜衡应好。

展馆人再不够,也不需要杜衡帮忙。只是杜衡这拧性子,若是说无事,请她都请不来;若说有事,反倒是上赶着要帮忙。也唯有用帮忙这一赵石南最不愿用的借口,才好见的她一面。

成悦锦获得了万国博览会丝绸类金奖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国内,颁奖典礼的第二天便成了各大报纸的头条。大众报除了有记者发回的一线消息,更有杜衡对成悦锦东家赵石南的独家访问,更是报纸中的翘楚。钟主编看着报纸会心的笑了。杜衡,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第二天上午准备撤展,上午杜衡赶了过去,却发现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下人们在豺羽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只是需要在搬运的时候看一下就好。杜衡看着木架上的丝绸,不禁“咦”了一声,走过去道:“这个地方的有个小幅的成悦锦,哪里去了?”杜衡虽然佯装漠不关心,但每次来给赵石南送饭的当口,早把展区每件展品都熟记在脑海里了。

豺羽忙恭敬的应道:“少奶奶真是好记性好眼力。今天一早开馆的时候就有一个人过来参观,我告诉他要准备撤展了,但他还是细细把展品都看了一遍,有的拿了起来看,那边的成悦锦被他放错地方了,我就顺便收了起来。”杜衡有些诧异,兴许是一早看了报道特意过来看的?豺羽顿了下,对杜衡道:“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很像----凌泉少爷。但是在下也没敢认,看起来蛮气派的。”

杜衡的心猛地突了一下问着:“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在最后说了句“他也做成了大事”就走了,又进了旁边的印度和东洋展区去看。”豺羽回着。杜衡没再追问。凌泉从来都是神出鬼没,她也说不清。自从他在北平被抓,后来打听到他被救了。除了一次采稿偶然看到他的背影,也没有再见面。如果真的是他,倒不知他怎么也来了这里。

“说什么呢?”赵石南从外面进来,看到杜衡蹙眉和豺羽说着话,不由问道。豺羽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赵石南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了,半晌道:“丈夫处世,殊途同归罢了。”

杜衡的心松了下来,他和他,也算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彼此认可了吧?

撤展后的一周,杜衡和赵石南,搭着官船,漂洋过海回到了国内。船在天津港停靠。杜衡要回北平,而赵石南吩咐豺羽带着下人将展品运回扬州,自己则随杜衡到了北平。

北平已然入了秋,黄叶飞舞的季节,一切如故。杜衡要回自己在报社附近的租屋。赵石南温声问着:“衡儿,不回旧宅看看吗?”

☆、情幻生:旧宅

旧宅,杜衡的心仿若丝丝江南细雨浸透,撩拨的难受。那旧时庭院的低窗细语,秋千蝶舞,无不让她魂牵梦萦。杜衡在北平的时候,起初的两年,每次到后海这边,都宁肯绕些远路把旧宅绕过去,她害怕看到高出周围的墙里,曾经让她遭遇的一切。后来的三年,心情渐好些,偶尔路过,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却屡屡怔忡。

真的要回去看看吗?杜衡还在纠结着,赵石南已经将杜衡随身的行李搬到了前来接他们的马车上。杜衡没有吭声,一路静默。俩人都没有说话,却各自的心都在跳突。五年,赵石南和杜衡都没有再回去。旧时的庭院还会如故吗?

马车行到了旧宅门前,有人把下马蹬摆好,赵石南先下去,对杜衡伸出了手。杜衡犹豫了下,将手放到了赵石南的手里。一切,都宛如昨日。

守着宅院的老家丁迎了出来,一早就有人来报信少爷会回来,两人刻意把屋前屋后都打扫了个干净。把尘封的大门也擦的朱红透亮。看到赵石南和身后的杜衡,不禁都有些眼圈红红:“少爷,少奶奶,终于回来了。”

一句话说的赵石南和杜衡心里都似浪涛在滚,几年而已,却像沧海桑田。赵石南和杜衡走进了院子,北平的秋色,在这个小庭院中也展现殆尽。阳光铺洒在红墙明瓦上,映衬的整个院子都金闪闪一片,只是院中海棠叶落,芭蕉泛黄。只有秋千,还在那里空落落的晃着。

赵石南吩咐下人把东西搬进来,杜衡忙制止道:“我的不用了,我看一会就走。”

赵石南心里一痛,看着杜衡道:“先搬进来,走的时候,再搬上去不好吗?”

故园旧景,杜衡的心被撕扯的有些痛,无法再硬着心肠拒绝,便低下头没有做声,缓缓的走到了秋千旁,坐了下去。赵石南心下一突,走到杜衡身边,缓缓将秋千推起。杜衡只觉得心痛的像要窒息,忙说道:“石南,我有些头晕,让我下来吧。”

赵石南轻声叹了口气,将秋千扶稳,杜衡跳了下来,向屋里走去。赵石南并没有留他和杜衡后屋的钥匙,下人也无从进去打扫。当赵石南开了锁后,一股陈旧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北平比起江南,风沙大了不少,屋里拉起了许多蜘蛛网,桌上床上都满是一层厚厚的灰。杜衡无意在门外的窗棂上摸了一把,便是一手的灰尘。

下人跟了进来,着慌的说道:“少爷,在下没有钥匙,没能打扫。”

赵石南轻轻摆手:“罢了。现下打扫干净些。”说着对杜衡道:“先不进去了,到客堂坐着等一等。”两人到了客堂,把从欧洲买回来的东西整理了一番,杜衡还有些礼物要送报社的朋友和同事,还有份钟主编的,都顺便整理出来。专放到了一个箱子中。

赵石南有些给老太太买的补品洋参一类,还有些给思衡带的东西,装好吩咐豺羽明日送回扬州。杜衡有些惊讶:“你不回去?”出来这么久,扬州城的生意也需要照拂。

“不了。”赵石南淡淡笑了,“如今赵家的生意,也只是省内,以扬州为主,摊子铺的不大。几个宗亲掌柜便能处理好。”

杜衡略一思索,说道:“但这次成悦锦获奖了,想来生意又会比先前进益不少。你若不回去,旁人如何盘旋这么大的摊子?”

赵石南勾了勾唇,微微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的心境,已不同往日。有了这奖杯,我已可告慰列祖列宗,眼下的时局风云变幻,还是等等再看,不好借机作势。若是我回了扬州,只怕到时少不了张扬,又引了多少是非。”

杜衡想想也对,赵石南这次也算为国争光,只怕一到南京,就有锣鼓鞭炮的阵仗等着迎接他。回了扬州就更别提了,必然是声势浩大的庆贺。如此一来,不知道又要招惹多少人眼红,暗地使绊子。一如当年的北平往事。

杜衡看着赵石南,那份意气风发的背后,竟也是一颗身经百历的心,更加成熟也更加淡然。

过了不久,下人来禀报着,屋子打扫干净了,饭菜也准备好了。赵石南吩咐先吃饭,也无需再折腾,就在客堂开始用饭。赵石南几番犹豫想留杜衡住下,却又不敢造次,怕杜衡一生气撂下饭碗就走。如今他在杜衡面前,分外的小心翼翼。

吃过饭,赵石南说道:“到后院看看吧,也收拾干净了。”杜衡心里一颤,跟着赵石南到了后院的旧屋,天色已晚,下人在屋里点了蜡烛,烛影摇曳下的屋子,所有的摆设,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杜衡身不由己的迈着步子走了进去,曾在这里,她和赵石南倾听窗前雨滴,细数门前落叶,听晚风窸窣低语,看花月两相徘徊。那些日子,都哪去了------

杜衡有些无力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眼泪扑簌着掉了下来。赵石南的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样难受,默默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他曾经为她挑选的玉叶,赵石南的声音有些微颤:“衡儿,能不能让我再给你把这个戴上?”

杜衡抬眸看着赵石南,眼泪早已经止不住的流下,没有说话,只在啜泣。赵石南把手中的玉叶给杜衡戴上,白皙如瓷的肌肤,翠绿的叶子,她是他一辈子的金枝玉叶啊。赵石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太多的压抑,太多的等待,在这样熟悉的情景里终于像潮水一样奔涌而出。

他一把将杜衡揽进怀里,俯身狂乱的吻着她的秀发,她的脸颊,杜衡躲闪不及,伸手抓上了赵石南的衣襟,却被他吻的更深,杜衡只觉得全身战栗的酥麻,几乎要化进他的怀里,赵石南的唇忽然覆上了她的,熟悉到陌生的气息,魂牵梦萦的味道,都强势的扑面而来。杜衡的脑子完全空白了。理智,坚持,都在这强如浪潮的攻势下退缩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破笼而出的冲动和**。她控制不住,他梦寐而求。

“衡儿,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赵石南的声音动情的微颤,“原谅我。”七尺男儿,生平第一次折腰,说着他有生以来从没有说过的一句话。赵石南是尊贵而高傲的,他从不需要对任何人说抱歉。平生唯一的一句,便是此刻说给杜衡。

杜衡的眼泪又出来,身子颤着偎进了赵石南的怀里,她怎么舍得不原谅他,她也根本无法记恨他。杜衡回应着赵石南的吻,把两人点燃的忘情。赵石南的手探上杜衡的怀里,竟也全身微颤着,五年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快成了木头,却在杜衡身边,他又有着无尽的冲动。他可以拥着他的女人,不为子嗣,不为责任,只为他爱她。

杜衡挣扎着,却又有些力不从心。情之最初,就是毫无理智的冲动吧。当赵石南的手伸进杜衡的衣裙时,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让杜衡拼尽全身力气把赵石南挣开,杜衡的脸有些红,喘息道:“石南,我该回去了。”

赵石南身上宛如一瓢水浇了下来,眸中的狂热渐渐收了回来,深深看向杜衡道:“太晚了,明天再说。”看杜衡神色为难,补了一句:“我会控制自己。”

杜衡抬眸看看外面漆黑的夜,想着自己回去也是空屋一人,犹豫了下对赵石南道:“那你睡外间?”赵石南愣了一下,苦笑道:“好。”

屋里守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却要在外面的床上辗转反侧。赵石南仿似烈火焚身挣扎了半宿,到了凌晨反而更清醒。杜衡先是心慌跳突,却渐渐的把心情平息,正迷迷糊糊间,猛地身边一阵气息,心一突,又睁开眼,赵石南已经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杜衡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赵石南的手搭在了杜衡的背上,沉声道:“一个人睡不着。”

杜衡心里颤了一下,那这些年必然不是一个人睡,不禁微微挣扎着,咬唇低声道:“那你何不回扬州,便不用一个人睡了。”

赵石南却像铁塔般纹丝不动,揽着杜衡的手更紧,轻声叹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五年,我一直一个人。”

杜衡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她该不信的,可他是赵石南,由不得她不信。一股热浪涌上心头,杜衡没有再挣脱,偎在了赵石南的怀中,渐渐沉睡过去。

第二天杜衡醒来,日头已经晒了半屋子。许是一路船上颠簸太辛苦,杜衡竟然不觉就睡到了那么晚。披了件衣服起身,穿过外间,赵石南在另间屋里的桌前坐着,手中捧着博览会的奖杯,正用刀细细刻着什么。赵石南一身青衫,盯着奖杯神情专注,唇角轻轻上扬,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深情。

☆、情幻生:停产

杜衡移步过去,赵石南抬起眸子,含笑看着她:“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杜衡看着赵石南的刀锋,细细端详过去,赵石南看向她笑着:“别急。”

还神神秘秘的,杜衡勾唇笑笑没有吭声,只是安静的坐在他对面,秋日的阳光,照的很暖。

片刻,赵石南把刻好字的奖杯递给杜衡,杜衡接过,在底座上赵石南刻了八个字“成悦丝盛,衡南偕藏。”杜衡的心好像被什么冲击一样,看着这几个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为什么刻这个?”

赵石南狭长的眸子眯起,看着杜衡道:“衡儿,我如今才知晓,人这一生,最大的幸事,不仅是成功,更是成功的时候,身边有人同享。成悦锦本就是你我一同制得,一同捧奖,必然你我偕藏。若是后辈儿孙看到,也知道这奖杯,是你我的心血。”

“偕藏?”杜衡嘴里轻声重复这两个字,脑海中却又想起诗经的一句“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到与赵石南的偕藏有着异曲同工的益处,不禁笑问道:“你这偕藏,可是来自与子偕臧?”

赵石南含笑点头,这个女人,冰雪聪明到从不需要他多说,便一点就通。看向杜衡问道:“喜欢吗?”

杜衡唇角弯弯:“嗯。”偕藏,他和她的奖杯,要两人一同收藏,他和她的情分,也要一同收藏。杜衡不禁低声道:“偕藏的,不止是这个奖杯。”

赵石南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浪,这个小女人,说的每句话都要戳的人心疼,他懂,她要偕藏的,他也要,赵石南一把握住了杜衡的手,看着她深深道:“还有你我的情分,还有一辈子的时光。”

杜衡的心被一股股热流冲过,只说不出话,赵石南眸子里的情感越来越炽烈,杜衡心下慌乱,看着赵石南转移话题道:“怎么只有两句,念着怪别扭的。像半截。”

“那你续两句。”赵石南看着杜衡扬眉笑道:“我已经想了前两句。”

杜衡心中来回盘旋想着,却被赵石南含情的眼眸看的心慌意乱,脸颊绯红,哪有心思想后半句是什么,半天还是心乱如麻,只好一挑眉轻声耍着赖:“想不出来,你的前两句太刁钻,我续不来。”

“哈哈。”赵石南朗声笑了两声,笑看着杜衡说道:“还是赖皮。好,你记得,欠我两句。以后记得补上。”

杜衡嘀咕道:“到底谁耍赖,想不出就想不出,还欠上你的了,谁欠你的------”话唠特质又显示了出来。赵石南只看着她含笑不语。

豺羽在外间装着箱子,准备回扬州。听到赵石南爽朗的大笑,心里竟然也酸酸的,少爷多少年没这么痛快的开心了。也只有少奶奶,手里好像牵着让少爷喜怒哀乐的绳儿,少***手动一动,让少爷难受就难受,让少爷开心就开心。真是一物降一物。

赵石南正在屋中和杜衡谈笑,忽的豺羽进来,手里拿了封电报给赵石南:“少爷,南京来的。”

赵石南打开,是南京政府负责博览会专员的电报,很简洁,“国内巡展,速归。”赵石南捏着电报,蹙眉思索着。

杜衡看到电报中的内容,心下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若从表面看来,那定然是好事。成悦锦作为给中国争光的金奖得主,全国巡展加大声势宣传,是难得的机遇。便可做到全国。但是背后暗藏着什么,此刻却无法得知。难道真的天上会有馅饼掉?

赵石南想了片刻,勾唇轻笑道:“也罢。回去走一趟。”

“你同意巡展?”杜衡惊讶的问道,昨晚赵石南还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今日便改变主意了吗?

赵石南摇摇头:“巡展就不必了。我还是那话,风口浪尖一辈子做一次,就够了。不过还是回去亲自和他们接谈一番。他们的目的不达到,是不会罢休。”

“什么目的?”杜衡问道。

赵石南沉声道:“衡儿,你要记得,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既然愿意做巡展帮你宣传,必然有所图。之前就风闻南京政府要改革,怕是又要银子了。我可以不巡展,但这银子,只怕躲不过。”

杜衡心下哀叹,在这个世道,唯有商人无奈。无权无势无枪杆,若想平平安安的处于这世道,就要有所依傍,不能孤高于世。却还要左右逢源,否则局势变幻莫测,今天你上台,明天他坐庄。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就再也世难容。吃一堑长一智,赵石南如今也学的些经验。

杜衡点头:“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记得遇事多打问再决定。”

赵石南应着,吩咐豺羽先不走,等他一同回去。其余的家仆,赵石南都吩咐留在北平照顾杜衡。杜衡摇头:“石南,如今你树大招风,需要银子的地方怕是不少,家中还是节减些开支吧。”

赵石南心里一动,只紧紧的握着杜衡的手,看向她浅笑:“衡儿,再缺也不会缺了你的。”说着把钥匙递到杜衡手中,“这里的宅子你住着,时局混乱,有下人照看,我也放心。如今想想你一个人在外头,就是后怕。”

杜衡抽抽嘴角:“哪里就那么金贵,前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前些年是我找不到你。如今我还怎么能让我的妻,流落在外过苦日子。那我赵石南打拼是为什么?”赵石南声音笃定,“有事给我发电报。等我。”杜衡有些犹豫,他和她,似乎不该这么亲近,却又似乎该是最亲近的人。杜衡轻轻点头。赵石南安顿好之后,吃过中饭便和豺羽一起连同展示的货物,回到扬州,又到南京。

杜衡下午去了报社,本想着辞职,如今和赵石南成了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索性也就不再提辞职的事。幸好钟主编也没有问起,只当杜衡从没提过辞职一事。赵石南一走走了几个月,而杜衡期间又接到访问的任务去了西南。这一别,已近春节。

腊月下旬,杜衡终于回到北平。赵石南依然没有回来,只是每月会有几封电报,大致说着有事,尚不能归。报社也放了假准备过年,这个除夕,杜衡又要一个人过了。赵石南家中的宗族,是缺不得他。

杜衡吩咐下人出去采买了些过年的东西,一个人,便也简单。杜衡把屋中打扫整理一番,该拆洗的命人拆洗,该晾晒的晾晒。闲暇时分,看看报纸,喝喝咖啡,成了杜衡的生活方式。

腊月二十八的报纸,杜衡却忽然看到了一则最新的消息:曾一度在博览会上得奖的成悦锦,再度封厂停产。杜衡手中的咖啡泼到了桌上,为什么又要停产?发生了什么?

杜衡的心好像猫抓一样焦急,却干着急没办法,报纸没有说清楚,而这篇报道的记者她并不认识,也无从打问。她急忙赶到报社给钟主编打电话,钟主编温声道:“不要着急,我帮你问问。”

杜衡焦急的等了两天,直到除夕那天的傍晚,钟主编才给报社回了电话说道:“我联系到了那个记者,他在南京。具体原因他并不知晓,只是似乎因为政府的压力,赵氏才封了厂子,停产成悦锦。不过由于成悦锦获了金奖,目前各方的呼声抨击四起,不知最后会是什么局势。”

“人有没有事?”杜衡最关心的是这个。厂子停产,他日可东山再起,人要确保无事才好。

“应该没事。没有听说相关的消息。”钟主编说道,“想来不过是些利益之争,还不至于人有事,你放心。”杜衡又询问了几句挂了电话。可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四周的鞭炮爆竹声响起,一个热闹的除夕,杜衡却心不在焉的回到了旧宅,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充耳不闻。下人们在忙碌准备着丰盛的年夜饭,杜衡呆在赵石南的书房,细细的看着奖杯,心里如刀绞一般,柜子里是叠好的几幅的成悦锦,在欧洲展示后带回来便一直放在这里,杜衡把成悦锦放在面前,这样好的锦,为什么要停产?不是已经准备给银子了吗,怎么还会落得封厂停产的地步?

杜衡细细翻着手里的锦,看到旁边的厂标,忽然有种莫名的情愫,心突突跳的厉害,忍不住盯着厂标准备细细看,却忽然眼前一片空白,越挣扎着想看,越什么都看不到,杜衡心中急的像猫抓一般难受懊恼,整个人都要窜起来,那厂标,那锦,那四合院,那幅民国山水,却都像一幅幅镜头一样拉的很远很远,杜衡像被摔到了深渊之下,四周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余一声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呼唤:“清扬,你还好吗?”我觉得头好痛,耳边的呼唤时强时弱,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浑身无力,脑中仿佛多条光束来回交叉,直震得我嗡嗡作响,我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暖夜情浓寄羹汤

过了很久,我脑中的光束渐渐散去,渐渐的恢复了意识。好像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全身都酸痛的像被人狠揍了一顿,我睁开眼睛,攥的很紧的手心里都是一把汗。眼前是夏医生焦灼的目光,眸子里满是心痛:“清扬,你还好吗?”

我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还好。”又缓了一会儿,才问道:“我睡了多久?”十年一觉扬州梦,自己这一梦,不知道是世间的多少时光。

“快四个小时了。”夏医生看我意识尚好,终于放下心来,眼中的神色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不能自持,这是他的脸上很少看到的表情。在我的记忆里,他始终是不形于色的。

“可算醒了。”朱长修也缓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对夏医生说道:“老夏,我以后可再也不敢干这事了。还是按照咱这正规手续,该签字签字,该检查检查。真是后怕。”

我看朱长修神色疲累,不由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朱长修看着我说道:“我这催眠干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能这么深度催眠的,一睡四个小时不说,看样子很痛苦,偶尔还全身发抖,想叫醒用了多少办法都不行。我真怕就叫不醒了。”

夏医生看着朱长修淡淡笑道:“好了,知道你受惊了。还是你学艺不精,赶紧学学怎么把人弄醒,别光学着把人弄过去。”

朱长修捶了夏医生一拳,也跟着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做个催眠还把医生吓到了,还是友情帮忙,忙从椅子上坐起来,很诚恳的说着:“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做催眠的时候是上午,现在四个小时过去,只怕都一两点了,他们也都没有吃饭。我也该表示表示。

“我不去了。”朱长修一边整理仪器一边说道:“我还约了个朋友,宋小姐下次吧。”

我有些迟疑,看向夏医生,他看着我淡淡笑了:“那我们去吃吧。”说着把我从椅子上扶起来,刚才不觉得什么,这一站起来,全身更像被电击了似的酸疼。

我无力的抬手指着门后面的包:“夏医生,帮我拿一下。”夏医生看我的样子,眼里又是一丝心疼,从门口拿上包扶着我的胳膊,和朱长修告辞后出了诊室。

我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打开,好在也没有什么事。夏医生说道:“就在附近简单吃点吧。你这样子还是得休息一会儿。”我点点头,随着夏医生到了他们研究所门外的一家咖啡屋。

那里中午人很少,环境很幽静。我和夏医生在靠窗的沙发坐好后,随便点了两客商务套餐,和两杯摩卡。

“觉得好点了吗?”夏医生关切的问着我,“头疼不疼?”

我动了动身体,看着夏医生笑道:“不疼,就是身上有些酸疼。别的倒好。对了,怎么会这样,像被揍了一顿?”

夏医生微微蹙眉道:“按理不至于。可能你在深度催眠中,脑负荷太大又或者是催眠中出现了什么令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的心一突,刚才在梦境中的人物都清晰依然,赵石南,杜衡,豺羽,都比以前那些模糊的身影更清楚,使我无比的确定,石南和以敬相似,我和杜衡的相似。只是遗憾,梦里的我,并没有亲眼见到凌泉。想着梦里的情形,我有些失神,看着手里的摩卡,脑子飘得很远,杜衡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拿着摩卡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