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赵以敬开口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公司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我已经初步了解了,也许不全面。”顿了顿,说道:“刚才听到有人说要撤资,不知是谁?”说着目光对着在座的人巡视了一圈,眸子里是一如从前的清冷凌厉。

刚才还在跃跃欲试的张董事几个人猛地像蔫了的皮球似的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着,有人低低的说着:“小姚清楚情况,再说说吧。”姚清莲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静静的看着赵以敬。

赵以敬看着她唇角勾起,狭长的眸子里有讥讽,有冷漠:“是你吗?”

姚清莲听到赵以敬问话,一时竟答不上来,只是盯着赵以敬的眼睛发呆的失态,那一瞬我的心有点酸涩,有点疼,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吧?顿时胃里也有点翻江倒海,我强忍着。

过了半分钟,姚清莲才终于恢复了冷静清傲的神色,勾唇笑道:“赵董,是否撤资,取决于丝之恒下一步的行动。如果是投产追资,我们的确有心无力,跟不动了。”张董事几个没敢附和,只是紧张的盯着赵以敬。

赵以敬冷哼了声,说道:“追资就怕了?”

张董事怯生生的补充了句:“怎么不怕啊,贷款也难。银行现在都在追着要债呢,恨不得把抵押的厂子都冻结了,哪还能再贷的出来?”剩下的几个也随着点头:“贷款是贷不出来了。”

吴董事微微笑道:“我们几个是贷不出来。但是赵董回来了,自然有办法,贷款也好融资也罢,大家就不用过分操心了吧?”

有时,一个人的震慑力是很强大的,赵以敬一向都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沉稳。一如他当年并购北京经销处的时候,几分钟就把骚动的员工镇了下来。此时,他的这种凝聚力震慑力再次得到了充分印证,张董事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没有再吭声。没有人会怀疑赵以敬的能力。

姚清莲看局势瞬间已经被扭转,面上一丝不甘,冷冷扫了眼张董事他们,扬唇笑了:“既然这样,我们就拭目以待赵董筹措投产的资金。”姚清莲的话虽平静,却有两层意思,第一,不再撤资,第二,也不会追加资金,作壁上观。

“好。既然没什么问题了,散会吧。”赵以敬沉声说完,起身出去。大家互相看了看,也纷纷跟了出去。只不过张董事他们有些疑惑不定,而吴董事他们信心满满。

我扶着赵信儒起来,老人微颤着:“到以敬办公室去。”我也早已心跳澎湃,和赵信儒到了赵以敬的办公室。赵以敬正在打电话,我和赵信儒就站在那里等着他,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三个人相对看了很久,赵以敬看着赵信儒沉声说着:“让您操心了——”

赵信儒摇着头声音轻颤:“我没事,清扬辛苦了。”

赵以敬转看向我,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出来,赵以敬牵起我的手,声音也有些颤抖:“清扬——”却再也说不出话。

我抹抹眼泪,强作出个笑道:“不要伤感了,快中午了,咱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赵信儒也忙说着:“对,对,以敬吃完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再说。”我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心情就像雨后放晴的天空,明媚忐忑激动五味杂陈。

三个人走到停车场,赵信儒随口问着:“以敬,你想吃什么?吃点补气的。”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我说道:“对,还得想着清扬什么,有的还是得忌口------”

赵以敬的脚步顿住了,问着赵信儒:“忌口?”

赵信儒乐的呵呵:“你还不知道吧,傻小子,清扬怀孕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咬唇看着赵以敬脸有些绯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赵以敬看向我的眸子灼热的几乎要燃烧起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猛地抱了起来,我双脚忽然离地,惊得大叫:“快放我下来——”

赵以敬把我横抱起,旋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脸上是我很少见到的高兴的都溢于言表,双手紧紧钳着我的胳膊,生怕我飞了似的说着:“清扬,我太开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碰你-----”

赵信儒哈哈笑了起来,我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羞臊的更加满脸通红,忙挣开他的手快步上了车。赵信儒和赵以敬也笑着跟了上来。

吃饭的时候,赵以敬素来清冷的脸上都是笑意,也不顾及赵信儒在旁,只是不停地给我夹着菜。赵信儒也一脸的暖色,我细细的打量着赵以敬,里面的日子必定的是艰辛的,他脸上又瘦了一圈,心里又是酸酸的。

赵信儒问着:“身体还好吧?睡觉好吗?”

赵以敬点点头淡淡笑道:“没什么,起初几天比较辛苦。后面还好。他们也无非就是谋算着丝之恒,我这也没什么要盘问的。”

赵信儒点点头,又关切的问着:“手续都办好了吧?”

赵以敬应着:“办好了。上面的吩咐,自然办的很快。”说着目光瞟向了窗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又自嘲的笑笑:“突然就有了转机,世事难料。”

“这转机,可不突然。”赵信儒叹了口气,细细的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和赵以敬讲了讲,说道:“如果不是清扬说把事情闹大,又找了何院士,厂子也不会这么快解封。”顿了下说着,“也许给上面写信的,也是何院士。”

赵以敬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住了在他身边的我,看我的目光里,是浓的炽烈的深情。

吃过饭又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傍晚当我和赵以敬一起出现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暖暖的时候,小丫头远远看到赵以敬先愣了一下,忽然就冲赵以敬跑了过来。那是暖暖对赵以敬从来没有过的热情,赵以敬也愣了一下,随即把跑过来的暖暖一把抱了起来,暖暖的小脸笑的飞扬:“伯伯。”

孩子的感情是那么纯粹,虽然她之前和赵以敬不像和夏医生那么亲密,但是赵以敬对她的关心,对她的呵护,她还是有感觉的。一刹那,我的眼眶都有点湿,笑着问暖暖道:“想伯伯了吗?”

暖暖点点头,有些犹豫的看着我说道:“暖暖怕伯伯像爸爸和叔叔一样,也不见了。”

我愣住了,顾钧,夏医生,暖暖身边亲近的男人,都一个个退出她的生活离去,我从没想到,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带来这么大的恐惧,她害怕她亲近的人,会再次离开她。

赵以敬抱着她,回答的很笃定:“伯伯不会不见,永远都不会。”暖暖咯咯的笑了出来。我的眼泪,不觉已经盈盈。今生相守,便一辈子吧。

那晚月色清明,我依偎在赵以敬的怀里,任他的吻像狂风暴雨一样侵袭,从额头到唇际,我环着他的腰,回应着他,贪婪沉浸在他的气息里,他的温度,他的呼吸,都让我狂热的沉醉。赵以敬抱着我的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颤抖:“清扬,我们的孩子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我和他,等了太久。我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一时竟也无语凝噎,半晌才说着:“我们终于,没了遗憾。”一句话,触动了两世的相思,赵以敬把我揽的紧紧,几乎喘息不上。

那一刻,他的怀抱温暖的让我前所未有的安心,我低声呢喃的说着:“以敬,我爱你。”他的身子一僵,我咬唇抬眸看他笑道:“有了孩子,我也许会长黄褐斑,妊娠纹,你不许嫌弃我难看。”

赵以敬闷闷的笑了,声音沉沉的很蛊惑:“我用了两辈子才守到你,怎么舍得。”

☆、穷途末路之较量

他的话,总是不多,却总能戳到内心的深处,让我的心随着起伏,跳突的无法自持。终于明白了有一种感情,像炽烈的火一样,燃烧起来便轰轰烈烈,喜也为他,悲也为他,心就仿佛被束成了一条线,而线的那一端,当也系在他的心上时,那种两情相悦的倾心执念,一辈子有一次,便再没了遗憾。何况是两生的相许。

相许,这个词真好。彼此相许,守时光荏苒,岁月静好。

赵以敬的归来,让奄奄一息的丝之恒仿佛注入了强心针。赵以敬找到了融资公司重新投产,首先开动机器的,便是南京城郊的两条生产线和研发中心。

看着重新恢复生产的厂子,赵以敬看着我目光沉重:“清扬,研发中心就是丝之恒的心脏,无论哪里停了,研发中心都不能停。”

我点头应着:“现在的研究进展怎么样了?成悦锦的固色有改进吗?”

赵以敬微微笑着:“有。之前就说的用茶叶提取物进行染色,目前很成功。也许再过不久,新的成悦锦都可以真正的面世了。”想了想又笑着问我,“还叫成悦锦吗?”其实如今研制出的锦缎,已经无论从配方还是工艺,都必定同赵石南杜衡时代的成悦锦千差万别了。

“还叫成悦吧,你说呢?”我脉脉的看着他,与子成悦,前世如此,今生如此,情感都一脉传承,何况是锦缎?

“好。那就还叫我们的成悦。”赵以敬的声音温温的,暖暖的。

印染厂,经销处,都陆续的恢复了生产和经营,只有蚕种场依然被调查着。但是也传来了好消息,终于在上面的压力下,之前掌握证据的公安监察部门把所有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是负责处理的工人没有把试验蚕种按规定放到指定处理的地方,并且带出了场。而这个工人也早在蚕种场出事之初就找了由头离职了。追查渐渐的深入起来,工人抓获了,但是审问调查的过程却又变得艰涩起来,仍然迟迟没有动静。蚕种场的解封也有些遥遥无期。

我不由有些担心,问着赵以敬:“蚕种场这么长期下去,缫丝厂也跟着停工,原料怎么办?外购吗?”

赵以敬勾唇笑道:“只能外购。”外购,现在提到购买就头大,丝之恒如今的状况,哪里还有钱去外购。我都犯愁:“去哪里再弄资金外购啊?”

赵以敬淡淡道:“的确是没资金外购。”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没说不可以赊------”

我的眼睛一亮:“你能赊到?”

“赊不到还叫我?”没人的时候,赵以敬在我面前如今很喜欢自炫,想想也是,他在丝绸圈内的威望和丝之恒的信誉,只要他出马,很多问题也迎刃而解。我喜不自胜的忍不住牵住了他的胳膊开心的直笑,却被他一把揽着腰深情的问着:“还不和我领证?”

我的脸有些发烫,他的目光总是灼热的让我不敢直视,看进去心就会跳的厉害,我低声嘀咕着:“着急什么。”

“你还不急?难道要把婚纱的尺码都加大?”赵以敬看着我的肚子眉眼含笑。

我猛地顿悟,天,我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过几个月要是身材走了形,还怎么穿婚纱?看来婚事也是必须要挤挤时间,忙里偷闲也得赶紧办了。我忙说着:“那我们赶紧去拍婚纱照吧。明天?后天?”这得赶紧解决,否则婚纱真的该穿不上了。领证的话,还得选个好日子。

“说不急的是你,现在急火火的还是你。”赵以敬笑得促狭。我顾不上和他打趣,一股脑的赶紧找地方预订婚纱照去了。如今资金紧张,我不准备大肆的办婚礼,但是婚纱照要拍。那是我心里一个无法开解的情结。我不能让我们这辈子有那样的遗憾:不能让我们留下的婚纱照,身边都是别人。

张帆帮我找了一家还蛮专业的婚纱摄影,帮我和赵以敬拍了婚纱照。地点选了两处,一处在南京城郊的基地,一处在北京的四合院。

赵以敬起初并不同意,觉得太过简陋:“清扬,我们的婚纱照应该更盛大一些,或者专业发布,你是我深爱的女人,不该这么草率。”

我本就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幸福就好,又何必非的在丝之恒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去彰显隆重。我笑对他说道:“那什么是盛大?马尔代夫?巴黎外景?可是对你我来说,那些地方对我们的意义,能比的上成悦锦,还是能比的上四合院呢?”

赵以敬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把我拥在了怀里,抚着我的头发轻声叹着:“有你,是我的造化。”

南京的基地,在一片丝线飞动,锦绣花团中,我穿着赵以敬早就为我定制好的白色婚纱,和他依偎的紧紧。摄影师都笑道:“二位的状态非常好,我都不用提要求了。”

我和赵以敬相视而笑。情到浓处,自然一举手一投足,眉眼之间都是情深相许,又何须生生僵硬的去摆姿势呢。

北京的四合院由于时间安排不开,还要过几周再去。拍照的第二天,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去选了片,拷回底片拽着赵以敬一起看。照片中的我和他,倒真的很相配,他沉稳大气,我温婉和顺,虽然因为怀孕没有化妆,却也清清淡淡的顺眼,似乎就该这么在一起的。而他看我的神情,每个眼眸,每个执手,每个拥吻,都深情的让我砰砰心动,果然像我办公室小姑娘说的,这眼神看人一眼,死也情愿。

赵以敬揽着我,细细的看着照片,狭长的眼眸也是笑意:“清扬,你很美。”又补了句,“眼睛很美,好像要说话。”

我看了看他笑道:“你的眼睛要是大一点,也可以说话。”

“取笑我?”赵以敬笑得把我揽紧就要呵痒,却手伸过来看我笑得直不起腰又忙扶着我,生怕我摔倒,只好牙痒痒:“等孩子出来,我一并算账。”

第一次做父亲的赵以敬,对这个孩子格外在意。也许是前世等了太久,今生得到便格外珍惜。赵以敬把孩子的小衣服,奶瓶,婴儿床等等都吩咐李姐提前买好了。我看的有些瞠目:“要这么早准备吗?”

李姐嘿嘿笑着:“赵先生吩咐我买,我就去喽。不过赵先生真认真,还知道什么牌子好。”我心里暖暖的,他这些知识,想来也是忙里偷闲查问来的。东西倒是其次,这份事事躬亲的心思,对他那么忙的人来说,的确不易。

丝之恒犹如大难未僵的百足之虫,一点点的恢复着元气。新的两条生产线恢复生产后,公司也一点点的出现了生机,现金流渐渐有了结余。工人的情绪也平息了下来,虽然还有几个偶尔被指使着闹撮,却也再鼓动不起大风浪。赵以敬索性命人把闹事的结清工资走人,剩余的工人,工资都补发了回来。一时嚷嚷着要走的懊悔不迭,再也没有人闹事。

丝路想尽千方百计,谋算着想吞掉丝之恒的打算,功败垂成。在最后的一刻却赶上了赵以敬的归来,自然不肯轻易罢手。眼看着丝之恒逐渐恢复元气,更是小动作狂轰乱炸。一会用折本的低价抢丝之恒的大单,一会又想起了利用舆论这招,暗通了一些不入流的经济方面的媒体,暗示丝之恒恢复生产却仍然停牌,有着不可告人的内幕。三人成虎,丝之恒又面临着舆论的压力,更加艰难。

而最后,丝路竟然用了囤丝这招。丝之恒本身的蚕种场被封,导致缺少原料丝,赵以敬用了些以前的关系赊了生丝,却被丝路又打听到了,不惜花了大价钱将那个厂的生丝大批垄断囤走。

若是以前,这样的小动作赵以敬是不屑一顾,但是眼下丝之恒本来就是脆弱敏感的恢复期,丝路的每次动作,都让丝之恒好像被人拦腰一斧般捶的许久换不上气。尤其是最后一招,简直要直接毙命。那家赊丝已经不易,哪里还能再找几家去赊。我不禁有些懊恼:“咱们从哪里采购丝,丝路怎么会知道?”

赵以敬没有回答我,只是三天后的董事会上,撤掉了姚清莲在丝之恒所有的职务,除了股东大会召开,禁止出入丝之恒。而如今董事长赵以敬回来,日常执行的事务便都是董事会决定,而不需再召开股东大会表决了。姚清莲没有什么机会出入丝之恒。

我有些愕然,问着赵以敬:“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赵以敬摇摇头:“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赵信俭不肯。她做的祸事也够本了。”看我不明就里,揉揉我的头发道,“不说这个了。”

我还是忍不住问着:“那她肯吗?”姚清莲怎么会善罢甘休轻易的被挟制。

赵以敬冷笑着:“她是聪明人,如果不肯,她几次泄露公司机密的事,也该好好查查了。”

☆、寻得机遇再反击

“泄露机密?”我脑子里下意识的闪过了两年前和韩国的那笔单子,不由的问着:“你都知道?”

“她很早就和丝路搭上了,只怕还有赵信俭。”赵以敬的眼眸很冷,“只不过当初为了成悦锦和她的股份,再加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就将错就错,不了了之了。”

我的脑子有点乱,姚清莲和丝路搭着我倒是曾经怀疑过,她为了嫁祸我,把底价泄露给丝路,倒是还能理解。但是赵信俭为什么也和丝路搭着,不禁问着:“赵信俭是何必?搭着丝路有什么好处?”

赵以敬的目光看的很远:“好处?有的是,没人点化,他能想出质押股权的主意?他背后的那个人物,谁给他牵的线?我和他股票战的时候,谁给的他资金支持?”

我慢慢的琢磨了过来。难怪当初肖彬会说赵信俭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才会在赵以敬第一次要做董事长的时候,想出偷偷质押赵信儒股权的主意;而赵信俭投资地产的那个赵家“惹不起”的人物,也就是赵信俭一直以来背后的靠山,更是这次蚕种场事件的直接受益人,想来也是善于走官场路子的丝路牵丝搭线。

至于赵信俭和赵以敬争夺董事长时的股票战中,难怪那时赵以敬会突然放出丝路甲醛超标的消息,我只想到了那招可以防止丝路抄底,却没想到还能切断赵信俭的资金来源。这“围魏救赵”,原来是一石二鸟。

看着眼前眉眼低沉的男人,我对他腾的升起一股敬仰,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做的?几盘棋都能同时下的得心应手,却还一环紧扣一环,互相牵制,筹谋全盘。我发现自己对赵以敬的情感很复杂,有如火炽烈的爱慕,有高山仰止的崇敬,还有温馨如缕的甜蜜,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酝成了一坛沉醉绵醇的酒,再也化不开。

看我看他的眉眼含情,赵以敬的眸子也愈加炽热,我的脸有些发烫,忙转移着话题:“那你什么时候知道赵信俭借力丝路的?”

赵以敬勾唇笑笑:“还记得有次我们在商场见面,看到丝路的一款面料吗?和丝之恒的一款做到了九成像,那款丝之恒是有专利的,没有参数,丝路不可能做到那个水平。”

我想起了售货员说的220元一米的那款,的确精致,价格却比同类低很多。我那阵子做生意都由于丝路那款面料,顶的连嘉宝的面料都推不出去。没想到赵以敬的眼睛够毒,一眼就看出来那款有丝之恒的专利在里面。

想想也是,丝路凭什么要无故给赵信俭提供那么多便利,即便是为了渐渐蚕食丝之恒做准备,前期也是要回馈的。

而赵信俭和姚清莲这一唱一和,还不知暗地里损了丝之恒多少利益。我心中有些愤然:“可惜我们没有证据,否则真该去告他们。”

话说出来又不禁慨叹着摇头,法律这个武器,当真的想拿起来保护自己权利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薄弱。且不说证据难找,即便找到了,丝路背后有靠山,又怎么能轻易扳倒?也只能像赵以敬般步步小心,将计就计。

赵以敬淡淡笑着:“如今动手,也不算晚。”

我一惊,盯着他看到:“你有证据了?”

赵以敬揉揉我的头发笑道:“好了,别操心了。太费脑子当心孩子营养不良。”

我不觉扑哧笑了出来:“才多大,就这么紧张。”

赵以敬把我揽进怀里,厚实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小腹,声音浓重动情:“清扬,这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不紧张。”

“我们的孩子”,我心里甜丝丝的融融暖暖。

赵以敬还没有对丝路出手,上面的局势却有了新的变化。那二位的较量渐渐的白热化,一位要拿蚕种场流传出的疫病做攻击筹码,而另一位蛰伏多日后,竟找到了对方主管的公安监察的执法漏洞,一时情况又急速回转。

这个消息对于赵以敬来说,是一丝希望,如果后者在这场争夺中胜出,那被封的蚕种场的解封也指日可待,丝之恒也不必再为丝源而绞尽脑汁。但这个消息对丝路来说却有些致命,背后的靠山倒了,那甲醛超标,窃取商业机密这些事,再没人撑腰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赵以敬正在家里陪着我和暖暖吃晚饭,接到电话后,赵以敬的脸上又浮现出当初和赵信俭争夺董事长时厉兵秣马的神情。

我问了情况后不禁说道:“你有新的想法?”

赵以敬笑得沉稳:“该我们再次出手了。眼下是好机会,背后的二位现在较劲的正在势头,这个时候如果对付丝路,那位不会管的。”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丝路的靠山也是他,为什么此时会不管?甲醛风波不就是他一次次的平息下来的么?

“自顾不暇。”赵以敬回答的很简练,“现在情形不同了,他也有把柄在别人手里。那事还不够他解决的。”我恍然,之前那位一直处在强势,现在态势急转直下,估计也只有明哲保身的份了。

眼下将丝路一军,才能保全的了丝之恒东山再起,否则丝路的小动作着实让人应付不暇。眼下的角逐,丝路不肯错过大好吞并丝之恒的机会,使得反攻变得势不可挡。

我看着赵以敬,抿唇笑了,他的思维永远是敏锐超前的,也正因为这样,才能屡次把对手打得没有招架。赵以敬看着我,眉眼舒展道:“又崇拜我了?”

我抽抽嘴角,这位又来劲了。却心下也不由折服,只好啧啧说着:“是啊,我仰视你仰视的脖子都酸了。”他的眼中又是一丝得意,看来男人不论什么年纪,什么地位,都是希望自己的女人仰视自己。他也不可免俗。

暖暖听我们说话,似乎也听懂一点,自言自语的说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话:“佩服死你了。”说的我和赵以敬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赵以敬渐渐开始了行动,只是我并不知晓他要通过什么人去反应丝路的问题,切入的点又会选在哪里。但是看着他每晚回来神采奕奕的眸子,我知道事情应该在向着意愿的方向进展。

而我也终于不再忙碌,公司交给张帆他们也很放心,我在家调养调养身体,给晚归的赵以敬想方设法做点夜宵,就是我主攻的功课。赵以敬尤其喜欢我炖的鸡汤,看着我低声笑着:“我说我怎么第一次见你要回去熬鸡汤,心里就不舒服呢,原来味道这么好。”

我的思绪跑回了很早以前的那个雨夜,我的捉奸变成了熬鸡汤,心里一时百转千回,那时以为自己遇人不淑,一辈子倒霉,却没想到真正值得我熬鸡汤的人,还是出现了。我心里一动,问着赵以敬:“你当时真的心里不舒服?”

赵以敬捏了捏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眸子像汪深潭:“真的。”顿了下斜睨着我笑道,“这鸡汤本就该是我的。”

我也弯唇笑了,缘分很奇妙,该是谁的,便是谁的,强求不来。

赵以敬喜欢鸡汤,我便变着法给他熬着花样,有时加点人参,有时加点枸杞。乐此不疲。有时看他回来的晚,索性给他送到公司。等他喝完,和他一起走下楼,他还在啧啧回味:“比五星饭店的味道好。”

我看着他笑嗔道:“那是自然,你不看我做的多辛苦。”

“那怎么补偿你?”赵以敬揽着我眉眼又促狭起来,“晚上回去------”

我的脸羞得绯红,看了看四周夜深人静也没人,挑眉看他:“你背我出去好了。”看他穿西装正儿八经的样子,捉弄捉弄他也好。

“背?”他唇角扬起,一把把我打横抱了起来,“这多省事。”我没想到他动作这么突然,忙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胸膛暖暖的,很厚实。

到了大门口有保安,我不好意思极了,闹腾着要下来,赵以敬却不管不顾的沉声道:“别闹。马上到了。”我开着自己的车进来,怕保安登记车牌麻烦,刻意停在了大门口。

话刚说完,耳边传来了两声高跟鞋的响动,在夜里,分外的清晰。我转过脸去,一袭红色大衣的姚清莲正站在门口,在夜风里格外的美艳,简直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只是看到我和赵以敬,脸色惨白。

“你怎么在这里?”赵以敬把我放了下来,冷声问着。

“赵董,现在你不让我进丝之恒,除了这里,我怎么见你?”姚清莲笑得凄然,却只是盯着赵以敬,并不看我,顿了下问着:“真要这么狠,连我手里的股权也不放过?”

赵以敬看了看她,声音清淡:“你那个户籍证明是无效的。”

“无效?”姚清莲哈哈大笑,五官都有些扭曲,许久才止住了笑,眼泪却流了下来,“你需要那个身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无效?”

☆、烈火焚情两世牵

赵以敬看了看她,淡淡的说着:“你自己都明白。”

“我明白?你不明白吗?我的奶奶就是杜仲的女儿,谁都知道,为什么非要去证明?民国时候谁家的户口薄还能保存下来,要这个本来就是为难人。不找关系能开的出来吗?”姚清莲看着赵以敬,目光几乎是凄厉的:“现在你想收回我的股权,就说这证明没有依据,还一扯扯了一堆人,你至于这么绝吗?”

一扯一堆人?我忽然想起了赵以敬之前说的丝路和赵信俭背后那位,就是被找到分管的公安检察的漏洞,不知道无因证明是不是也算其中的一点?

赵以敬沉着脸没有说话,我看着姚清莲,心情极为复杂,杜若是杜仲的女儿,那我算是杜若的姑姑?哦,不对,那是前世,今生我只是一个和杜家没有瓜葛的人。但我和姚清莲,也终究是一脉相承啊。我看了看赵以敬,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赵以敬看着我的神色,已经明了,捏了捏我的手,对姚清莲说道:“这样吧,股权我可以清算给你一部分。”

姚清莲眉头一蹙,继而阴阴笑道:“一部分?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说着唇角扬起,看着赵以敬笑道:“不过我提醒你,赵董,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似的对你没办法。丝路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会怕?”赵以敬唇际上挑,“我总不能把丝之恒拱手相让。”

“你无非就是舍不得权力,金钱,”姚清莲摇摇头道,“丝之恒现在都这样了,说实话,有人肯并购真的该烧高香。”看赵以敬脸色沉了下来,姚清莲没有再说话,终于也冷冷盯了我一眼说着,“你们多保重。”说着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在夜空里决绝的格外响亮。

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赵以敬阴沉的脸,咬咬唇说着:“她也许没懂,你如果为的是钱和权力,完全可以只做低端出口,现在也完全可以把丝之恒卖个好价钱,再拿着回款随便开个公司,都不用这么费力的煎熬。”

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忍,姚清莲说话太难听,赵以敬如果是为了权力和金钱,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往窄路上逼?她根本不明白赵以敬肩上的责任,那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家族,一个行业的责任!

赵以敬捏捏我的脸,看向我的眼里全是深情:“傻瓜,她懂不懂有什么关系。你懂就行。”我抿唇看看他,眉眼弯弯的笑了。我懂,前世今生,我都懂他要做什么,想要什么,不仅懂,我还要陪着他。

那时的我和他,已不年轻,却仍痴狂,为着心中的执念,一点点的努力着。

过了几天,之前的婚纱摄影师又打电话来问我和赵以敬在北京四合院的外景什么时候拍。我给赵以敬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顿了下说着:“明天倒是没安排,那就明天吧,早晨去,晚上回来。”

他如今也的确忙,抽一天时间也不容易。我笑笑说着:“赵董,你还真是打飞的啊。”说着挂了电话,又给摄影师回电话,可以准备第二天去北京。机票定好,又把随身带的东西收拾了收拾,就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忽然想起最重要的婚纱,还在南京郊区的基地。那婚纱本来就在基地的样品陈列室挂着,上次拍完就继续挂在那里了。我忙让李姐照顾好暖暖,又开车过去取。

好在这里离基地也不算远,来回有一个半小时也足够了。我开到城郊的基地,工人都下班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守门的保安上次拍婚纱见过我一次,看到我来竟然认了出来,比丝之恒楼门口的保安眼力价好:“赵太太,您来啦。”

我点头笑着:“来取个东西。”保安把门打开,我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基地不比丝之恒的主楼,院子里还是挺大的,要走也要走好久。

我把车停到了办公区,我有赵以敬办公室的钥匙,样品陈列室的钥匙在赵以敬的办公桌抽屉里。我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走到样品陈列室。陈列室里丝绸繁多,加上新近生产的一系列样品,空间都显得有些局促。我拿上婚纱,细细抚摸着,开心的叠好装到袋子里拎下了楼。

到了车前,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把车门关好就匆匆忙忙的上了楼,真是一孕又傻三年,奇怪的是这破二手车竟然报警也不响,我上了车,把车门关好。缓缓开出了基地。

车里有一股很怪的味道,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闻着有些恶心反胃,我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也没发现是这味道的源头是哪里,只好上车继续开。但是这车竟然再次掉链子了,任我怎么点火,踩刹车踩油门都踩个遍,也始终发动不了。

我懊恼的拍着方向盘,伙计,不要每次到了郊外就不给力啊。上次已经把我拦在雨里了,这次又来。好在这里才刚开出了基地,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我有些无奈的给赵以敬打着电话:“还在公司吗?待会来基地接我一下吧。”这里是南京郊外,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打车也不好打。

赵以敬问着:“怎么去那了?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取婚纱嘛。”我回答着他,却在车里有点犯困,几乎要睡着了,只好对他说着:“我先到你办公室睡一会。你来了叫我,好困。”

赵以敬笑得沉沉:“好。小家伙又磨你了。”

我弯唇轻笑着挂了电话,的确自从怀上孩子,时常不定期的呕吐犯困。外面有点凉,车里味道也不好,我把车锁好后回到了赵以敬的办公室。想看会书,却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得已经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刺耳的警报声把我吵醒了,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醒来,闻到了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哔哔啵啵像是烧东西的声音,而漫天的警报声终于把我震的清醒,我看着周围缭绕的烟雾反应了过来,起火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办。火灾该做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没有消防知识和概念的我,脑子里呼呼的反应着残存的一点知识,不坐电梯,走楼梯,用湿毛巾捂着嘴,天哪,还有什么--------

我心慌的起来,却浑身软的一骨碌摔到了地上,我拼命用手护着肚子,为什么这么难受?我手脚并用爬到办公室门口,刚一打开门,一股热浪已经扑面而来,我赶忙把门用力摔上。又挪到窗口,窗外浓烟一片,我辨别不出楼下有没有人,这里是五楼,我不能跳下去。怎么办?我慌了手脚,人在面临这种突发大事的时候,竟然脑子一片空白,我下意识的摸出手机,竟然发现不到五分钟有赵以敬十几个未接电话,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的那么死。

我慌忙给赵以敬回拨了过去,电话那头的他声音焦急的颤抖“清扬,你在哪儿?”

我的声音都有点哭腔“我就在你办公室。发生什么了?是不是起火了?”

赵以敬顿了一下,沉声道“是。清扬,别动,找块湿毛巾捂着鼻子和嘴,我这就上去。”

我的心一惊,火不知道从哪里烧起来的,他这么做太危险,我忙说着“不要,消防员很快会到,……”

我的话没说完,他已经挂了电话。我的心揪了起来,慌乱,害怕,不仅为自己,也为他,我拼命的又给他打着电话,他却始终没有接。烟越来越浓,呛的我直咳嗽,我找了块毛巾,想从洗手池里放水出来,却只流出一点就没有了。聊胜于无吧,我赶紧把毛巾捂在鼻子嘴上,胃里又想吐,一时眼泪鼻涕齐流,本来就不够的呼吸更加急促,周围越来越热,已经有火舌从缝隙里窜了进来。我连步子都再也迈不动,大汗淋漓软在了地上。一刻,我觉得自己离死亡,真的很近。

忽然门被撞开了,赵以敬穿着保安的大衣冲了进来,大衣外面都是水,有些滑稽,可那时,他就像从天而降似的,我的眼泪哗的就出来了,他怎么这么傻,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随着他进来的热浪又扑到了地上,赵以敬大步冲到我身边,顾不得多说,把我抱起来就往外冲,只笃定的说了几个字“清扬,有我。”

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腰,有他,害怕,恐惧,都因为有了他,忽然就坦然了一些,我心里只有一个意念,出去,一定要出去!

他抱着我在火里钻来钻去,到了三楼,通往二楼的通道已经被火封死了,他又忙返回想从另外一个通道出去,但是两个通道中间的楼道,已经开始从天花板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他的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额上大汗淋漓,步子慢慢迟缓下来,而我已经眼前发晕,火苗在我眼里已经成了漫天的火舌,好熟悉的感觉,忽然不知什么从上面对着我掉了下来,赵以敬顾不得躲开,只是下意识的转身,把我挪到了旁边,而他自己的背冲着那个掉下的燃烧着的东西,我眼前一花,悠悠的没了意识。昏乱中,我只感到了赵以敬死死抱着我,不肯松开的手。

☆、归乡

杜衡悠悠的从书桌爬起,不知道自己为何刚才会头晕脑胀,又细细看了看手中的成悦锦厂标,双悦重叠,周围藤蔓缠绕,叶叶交织。一如赵石南和杜衡,交缠相依,不离不弃。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北平城的早晨还是静悄悄的,一夜爆竹喧嚣,空气里还弥散着烟花的味道,若是按着老北京的习俗,大年初一正是拜年走亲戚的时候。杜衡拎着箱子,到报社给钟主编打过电话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她终究还是不能放心,她要回到久违的南京,久违的扬州,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杜衡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对那一城江南山水,有着熟悉的怯意,那里有她欢快无忧,美好纯真的童年,却也有着锁锢青春,不堪回首的过往。

火车到了南京,钟主编告诉了杜衡那个记者的联系地址,杜衡直接到了他的家里,房东告诉她记者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杜衡在附近的旅馆里住了三天,还是没等到那个记者,咬了咬牙,杜衡坐上了回扬州的车。

当穿着大衣头发挽起的杜衡风尘仆仆的拍响了杜仲家的大门时,杜仲和佩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年了,杜衡只是偶尔来封家书,杜仲后悔的肠子都断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就是再难,也不该把他那乖巧灵慧的妹妹,送进赵家那个深宅大院。佩兰更是想起来就垂泪,整天念叨衡儿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能吃的好穿的暖吗。

如今杜衡回来了,人也出落的落落大方,更加有模有样。佩兰惊喜的抓着杜衡的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衡儿,真的是你?”

杜衡抱紧了佩兰,眼泪却是止不住:“对不起。”佩兰垂着泪,只是拍着杜衡的背,早已哽咽的说不出话。

进了屋里,杜衡看着熟悉的情景,一时心里波涛翻滚。杜仲的大女儿已经到了去学堂的年纪,小女儿杜若也刚留了头,却身子弱,咳嗽个不停,连佩兰让她叫姑姑,也只是怯生生的,并不敢说话。

杜衡和家人叙了半晌,询问着杜仲和佩兰的境况,终于问出了自己格外关心的问题:“石南,还在赵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