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青衣女子蹙眉,似是在深深苦恼,“你这话不对理。若真被法师下了牵引,法师的法力也是会被消耗的很厉害。整个魔族境内,能下牵引的不过寥寥数人,又有几个会在易家效劳?而且来的这几位朋友若都被下了牵引,那下咒的人岂不是要功力散尽?”

“对喔,姐姐说的也是,”绿衣女子收敛笑意,也是一副思索神情,“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了,一是这牵引的确是法师下的,并且那法师也已经一命呜呼,二是这牵引压根就是假的,大家都上当啦。”她说的颇为轻巧。

“不对,你还漏了两种可能性,”青衣女子轻轻一笑,天真烂漫,“一是这法师法术超群,放眼陆川,魔族能做到这点的不外乎四大使者加王上五人。二是这法师所下之牵引不过是障眼法加了毒药而已,其反应不外乎是来源于幻觉和药物所致而已。”

“啊,原来是这样,”绿衣女子一击掌,恍然大悟笑道,“又被姐姐教了,多谢姐姐教诲。”

隐约听到四周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又过了约莫盏茶功夫,赶车的那人摘下了面巾,双足一点便向某个方向猛地飘去,腰间的银色腰带“刷”地一亮,原来是一柄软剑。

黑黢黢的树林里立刻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但两位马车上的女子竟是充耳不闻。只听那绿衣女子笑道:“姐姐,这次我演的如何?”

青衣女子笑着微微一颔首:“小莲很是有长进。”

这青衣女子正是当日下落不明的秦倾,绿衣的却是她当日从王宫内带出的小莲。

“杜大哥没事罢?”小莲不断地朝着那传来打斗声的地方看去,担心道。

“没事,一定没事,”秦倾抿嘴一笑,“他身手好着呢,别忘记了他师从何处。”话锋一转,叹道,“小莲长大了,过几年就可以嫁人喽!”

“姐姐在说什么啊!”小莲嗔恼跺脚,月色下清晰看到她颊畔浮出两朵红晕。

秦倾一笑,也不答。

不过一刻,杜诘去而复返,气息隐隐有些不稳,一言不发的他驾车便走。

“杜大哥喝茶。”小莲笑着递给他一杯温好的茶水。

“仔细掉下去。”他见她探出半个身子,刻意放慢了些许速度,一手接过她手中茶杯。

“哎呀!”小莲一声惊呼,脚下一绊,眼看就要跌下去。杜诘并未多想,连忙伸手一捞用力将她抱在怀里,脸色变了几变,半晌方才尽量平淡开口,“你小心一些。”已是隐隐不悦。

小莲委屈的鼻头发红,泫然欲泣,只是点头。

看她一脸可怜兮兮的神情,杜诘终于硬不下心肠,忍了几忍,费力解释:“我不是在凶你。”

“真的吗?”小莲大眼水汪汪地看着杜诘,一脸不能置信的模样。

“是,杜大哥是关心你。”他一边赶车,一边留意四周的风吹草低,半真半假随口说道。

小莲的脸上适当的飞出两片红云。

杜诘的身子明显变得僵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的秦倾看他们二人有些失笑,过了片刻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道义,于是为他解围:“小莲,进来吧,我有事情要问你。”

小莲嘟着嘴,颇不情愿的离开杜诘的温暖怀抱,放下马车的帘子,对着秦倾有些哀怨:“什么事,姐姐?”语调不复方才的轻快。

“来,坐下,”秦倾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对着一脸不情愿的她轻轻咬耳朵,“有句话要教给你,欲速则不达。”

小莲的眼睛一亮,秦倾只是抚着她扎成一束的长发,但笑不语。

夜色,正深沉。

几乎在同一时刻,位于劐都的最中心,庞大的易家山庄内的一隅,一位年轻公子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一叠绢布,地上跪着的年近半百的易家管家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半晌,那人方才悠悠开口,语调颇为和蔼:“不要告诉我,你用了半个月光景就知道了这些东西,李穆李大管家。”他手一挥,绢布轻轻飘落在地。

平日里权倾一方作威作福的李大管家此刻是汗如雨下,先是一顿,慌忙磕头如捣蒜一般:“少庄主饶命!少庄主饶命!”

易家的少庄主易晫隽颇为讶异的“喔?”了一声,双眉一挑看地上冷汗直流的管家:“我又没有要你的命,管家伯伯何必轻贱自己?”

由于李穆在易家当差已有三十多年,所以易晫隽此刻颇为有礼的如此称呼他,此话一出李穆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慌乱更甚方才,哆嗦了半天方才勉强出声:“少…少庄主息怒,李…李穆今夜已派了大批江湖好手前去拦截他们,这会子…这会子…必定已经得手。”

“江湖好手么?”易晫隽嗤笑一声,不掩其中不屑,挥挥手略为不耐道,“你先下去罢,有事我再找你。”

待李穆如遭大赦般退开后,他一个人喃喃自语:“若这批人真能被你所找来的乌合之众轻易灭了去,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饭桶。”他用手指轻轻叩着案几,蹙着眉,一边轻划一边低语,“江南别院么?听起来像是个庄子的名字,不过方才成立短短三个月,居然已经联合了劐都近郊七座城镇的所有打铁铺?虽然眼下未看到其收利如何,但这动作之后恐怕是一大串阴谋罢。易家昌盛的太久了,在有些人眼里看来恐怕是极为不顺眼的罢?那这些人又会是谁呢?”

一眼瞥到落在地上写满墨迹的丝绢,他一声冷笑,喃喃念了什么伸指一点,丝绢立刻燃了起来,待烧到只剩一点灰烬时,易晫隽猛的睁大眼,黑色的瞳孔看来和夜月唐有三分肖似,他阴沉一笑,自言自语:“那就让本公子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看能变出什么令人惊喜的戏法来,可好?”

另一厢的秦倾一行已到了劐都,趁着夜色马车安静地驶进偏僻的一条巷子里,小莲轻轻跳下车,冲着一个小门轻轻叩了四下,两快两慢。过了片刻,只听到“吱呀”一声,闪出一个深色的影子来。他们三人闪身进了小门,那人却径直赶了马车安静的向前方笔直驶去。门内乃是一个中等人家的后院,三人无声无息地绕过花园,在一座假山前左弯右转,黑暗中眨眼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长的地道内,秦倾低低说了一句:“杜诘,点火。”杜诘手指一撮,一簇火焰在他的手掌上方燃了起来,虽然不大,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火焰诡异的飘动,三人迅速穿过长长的地道,走出约摸有二里地后,尽头处的石门缓缓打开,飘进一个笑着的女音:“你们路上耽搁了罢,回来的好慢。”

来人身上一阵桂花香气,环佩叮当,秦倾还未说话,小莲已跑了几步迎上去笑着叫道:“雨晴姐姐。”

“笨,”秦倾从后敲敲她的脑袋,“现在要叫她秦阁主或者雨霜姑娘。” 她转身,对着身后沉默寡言的杜诘轻轻一礼:“杜公子先回去歇息吧,一路上辛苦了。我们姐妹有日子没见了,话话家常。”

杜诘也不多言,对她们三人一抱拳便已离开,小莲眼巴巴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背影,忽地脑袋又被轻轻拍了一下,这次是商雨晴,她笑:“小姑娘,是不是想追上去?”

小莲的脸刷的变红,秦倾笑着推了商雨晴一把:“别调侃她了,说正事罢。”

商雨晴出了王宫,也已算作是自由身,虽然不记得自己以往的姓氏,但坚决的要改名换姓。她不识字,秦倾见她坚持,便为她取了新名秦雨霜。秦雨是雨晴二字颠倒的谐音,霜字则取商为源头,虽改了名,但依然未完全抛却根本。人毕竟不能没有历史而存活。——秦倾如是对她解释。

这样一来,机缘巧合,二人同姓秦,也真亲如姐妹。加上一个天真烂漫的小莲,便已是这新开的歌舞坊凤临阁的所有当家了。

“事情准备的如何?”秦倾一边走一边笑问,看商雨晴,不,秦雨霜一脸笑意,心中已有了七分把握。

“万事具备,姐姐明天亲自看看如何?十日后,我定能让咱们这凤临阁在劐都一鸣惊人呢!”她笑的得意。

“还有十日么?”秦倾唇边泛起狡黠的笑,“那是时候了。我们使些争取注意力的好手段罢,让众位看官请好喽。”

二人看她,自信满满的点头。

12

把酒问青天

虽已经是秋天,但正午依然是骄阳似火的时分。在劐都内最豪华的酒楼聚仙居内,漾着悠悠龙涎香和叮叮咚咚的琵琶声,到似乎也没有那么炎热。

临湖的最佳视角的一间茶室名唤迎风,经常来这聚仙居中吃过饭的人都会知道,这乃劐都四大公子经常居首的所在。四大公子顾名思义,乃是这城里最青年才俊家世彪炳的四位公子,其中更是以魔都首富易家的大公子少庄主易晫隽为马首是瞻,其余三位分别是:全魔都三大织造业的唯一继承人、精于刺绣织布的方琨罄,出身在魔都最著名、拥有门生无数的书香世家的二公子、被誉为“天下三才子”之一的陈宜丞,并易家的另外一位行三的公子、劐都城内出了名的金算盘商人易晫冰。四大公子不仅个个风华正茂,同时满足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年轻有为所有条件,自然是这城内所有小姐夫人心中眼中的梦中情人了。

此刻,四人正坐在迎风茶室内品茗,本日逢十,是他们几人固定的聚会日。三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但平日里都是大忙人,所以经常接着这时候来相互交换一些想法和情报。这也是几年来几家势力都不断壮大的主要原因。

四人都穿着深深浅浅的紫色长袍。在魔都整个国境内,黑色为平常人禁忌的王者之色,整个天下也就只有衣姓家族才会是黑发黑瞳,所以在这里越深色的衣服表示其人地位越高。紫色是仅仅逊于黑色的尊贵之色,也变相说明了这四人的身份高贵。

头发一丝不苟的打理整齐,穿着有些洗的泛旧的长袍,唇边总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的陈宜丞抿了口茶,笑道:“这里的茶水到也罢了。”

方琨罄的衣着看似简单,仔细一瞧,繁复的同色系的深色刺绣从头到脚竟然是一副狂草的书法,面孔白皙,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教育良好的公子,他的头发规规矩矩的梳起。听陈宜丞这么一说,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半晌方才一笑:“我是喝不出来的,易三哥怎么说?”他的声音有些孩子气的清脆,一脸单纯的微笑。

易晫冰的面孔有些冷冰,这已是大大好过他平时的脸色,头发简单的在身后扎成一束,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两枚质地上乘雕工细腻的玉石戒指,他简洁的转向坐在窗前兀自看风景的那个人:“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今天大哥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易晫隽收回眼,思忖的看着手中那一抹碧绿的茶水,过了片刻才悠悠开口:“你们几个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最近劐都附近的所有打铁铺好像都被人买下来了。”

“一个人?”

“打铁铺?”

“这有什么用?”

三人齐刷刷的开口,问的却是不同的答案。

陈宜丞和方琨罄相视一笑。

“这能有什么用?”冰块易晫冰喃喃自语,“打铁铺?有什么很大的利益么?据我所知那不过是糊口的活计。”

“可是花那么大力气和金钱,应该不会是没意思的吧?”陈宜丞沉吟着出口。

“你们也猜不到啊,果然,”易晫隽眼睛低垂,看窗外清澈湖水青青垂柳,“就是因为想不透,所以才想和你们参详参详。”

几人各自思索,整个茶室刹那静了下来。

“何妨拭目以待,过段时间约莫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吧。几位哥哥,琨罄今日带来一个希罕物什给你们瞧瞧,”方琨罄看他们三人烦恼,自怀中掏出一个微泛白色的麻纸请柬来,“你们看这请客的帖子,别致的很哟。”

那是一张质地有些粗糙的普通麻纸,折成简单对折,封面是非常漂亮别致的一幅炭笔素描的傲放菊花,落款只有简单俊秀的五个字:月末,凤临阁。

“这个是满有意思,淡雅别致,到是花了一番心思,”陈宜丞一笑,也自袖中掏出一模一样的帖子来,只是封面换成了几棵翠竹。

“我和大哥也收到了,”易晫冰蹙着眉,摸出两张帖子来,上面的图案分别是怒放的梅花和剑兰。

“把我们誉为梅兰竹菊,这人倒是花了一点心思。”陈宜丞的手指轻叩桌面,微微笑。

“我还当什么宝贝呢,谁晓得大家都有。”方琨罄嘟囔。

易晫冰思索着说:“不止我们四个,连我家小七都收到了,请他的帖子封面可是一只鹰。”

陈宜丞很是吃了一惊:“他们连晫沣这个爱好都知道了?真是用心良苦。”

“这凤临阁到底是个什么去处?”过了片刻他又开口,“这几天我倒是花心思打听了一下,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甚至连他们的地址在哪里都不知道。”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易晫隽意外地发言,妖冶的眼神被长长的睫毛遮住,唇边泛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或者,劐都就要掀起一场风暴了呢,让我们姑且拭目以待。”

“等下去么…”易晫冰喝了口茶,喃喃念着。

一时间,屋内一片静默。

陆川历八月三十,艳阳高照,天空蔚蓝,颇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感觉。

陈宜丞大早起来,照例是要到自家所办的厚德学堂内巡检一番,未料门厅早已到了凤临阁的帖子。依旧是雅致的翠竹几棵,但却多了一个奇怪但别致的标识,隐隐嵌了一个“凤”字在其中。打开一看,上面写了地址时间,下方还有一个简单的交通示意图,落款依旧是“凤临阁”。

这凤临阁当真会吊人胃口!陈宜丞淡淡一笑。问了下看门的下人,却完全不知送信的是谁,更添神秘。

整了下衣衫,他迈出家门,想必其他几人也都收到这帖子了罢。晚饭后,何妨去瞧瞧热闹,他将帖子收进怀里。

一个上午加下午都在忙碌中度过,当今的陆川固然是重视具有法力的法师,但作为朝廷,依然需要倚重能够治国安邦德行兼备的人才,每逢秋季举行的秋闱文武考试的用意正是在于选拔全国上下的优秀者。厚德学堂作为每年培养出大批金榜题名的仕子而闻名于世的著名书院之一,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尤其在这考前一个月不到的光景。

这就是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吧,——陈宜丞轻轻嘘了口气,随便吃了些点心就往那凤临阁的地址走去,路程倒是不远。——一旦有了盛名,虽然有各色各式的仰慕,但其中被名声所累及的辛苦又有几人能知?每一年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被有心人拿去作为什么话柄。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哩?”陈宜丞在暮色中喃喃自语,脱掉“天下三大才子”跟陈家顶梁柱的光鲜外衣,他也不过是二十二岁的青年,却已发觉自己隐隐有了疲惫和归隐的念头。这也是为什么负着才子之名的他却从未参加过任何秋闱考试的主要原因。

路过一家报更堂时,他往里瞥了一眼,发觉已经有些晚了,连忙加快脚下的步伐。

前面路口往右边一转弯,便是凤临阁。

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马车驶来的声音,陈宜丞便往旁边让了让,未料到那车到停到了他的身边,帘子一挑探出方琨罄半个脑袋和笑嘻嘻的脸:“陈二哥,你也来了。”

陈宜丞只是笑笑,招呼他下车一并走过去,这豪华的马车整个劐都差不多人人都认得,此刻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恐怕不止是他们俩,易家兄弟想必也会来捧场吧,毕竟大家对这凤临阁都好奇得很。

一幢庄院似的大门口点着红灯笼,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凤临阁”。有几个小厮站在门口笑着迎接各位来客,待到跟前一看到陈宜丞与方琨罄出示的帖子,带头的那个连忙一脸正色,毕恭毕敬地笑道:“陈公子,方公子,二位里面请。”带着他们自旁边的小径一路走去。

方琨罄在他身后奇道:“你认得我?”

四大公子名头虽响,但大多盛名在外,这劐都城内见过认得他们的人到也不多。

那小厮满脸堆笑:“那是自然。二位公子赫赫有名,是咱们凤临阁的贵客,阁主早已有过交代,小人自然是知道的。”

陈宜丞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这个凤临阁阁主莫非早就料定他们会来?他不由得有些提防心。细想一下,从头到尾这件事他们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无论是最初的别致请柬,到今天特意下的帖子,只会让他们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今夜必来一探究竟。

正在思忖间,那小厮已扬着灿烂笑容看他们俩:“二位公子,请坐这桌。”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半敞开式的亭屋,长长的画廊,对面是幽幽湖面,靠近湖中心的地方有一个平台。整个湖虽然面积不大,但湖边杨柳青青随风飞舞,上悬淡淡一抹下弦月,到也十分别致。

再看给他们准备的位子,直接摆在湖边的画廊里,就只有这一张宽大案几。设四张椅子,扇行排开,想必是特意为“四大公子”所备。桌上只有一壶淡酒并一壶浓茶,每人两个青玉杯,桌面摆着一瓶十分别致的带着枝叶的桂花,身姿摇曳,散发着馥馥香气。剔透的玻璃盏里,水上浮着隐隐绰绰的一截红烛。

“真是个好地方。”方琨罄由衷赞道。

随行的小厮连忙拉开椅子伺候着他们坐下,机灵的倒好一杯酒和一杯茶。

伏侍好他们后,那仆从眼色的退去。他们二人对着月色很是赞叹了一番,正说话间易家两位兄弟也逶迤而来,不掩眼中惊艳之色,甚至连冷漠如易晫冰也破天荒的开口称赞了几句。

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招呼他们,只是任他们聊了一会,正在疑惑间,有筝笛的悠扬合奏声淡淡飘来,霎那让空旷的湖面更添凉爽。弹奏的是不知名的曲子,但动听非常。

他们几乎听痴了去,湖面上的平台忽地变得亮。没有太刺眼也不会太暗,光亮和月色淡淡呼应,隔着湖水看去,一时缥缈如幻境。

四人不由得诧异,平台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青纱遮面的女子,袅袅娜娜的身段,造型特别的裙摆,头发高高盘起露出雪白的颈。她甩着长长的袖子,独自舞了起来。一时间恍若美梦。过了片刻,只听她柔柔开口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好个高处不胜寒!”陈宜丞先掌不住,仰头痛饮一杯酒,颇有些感叹,“这词写的妙极,就不知写这词的是哪位高人。”

那女子还径自唱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另外三人听的也是心旌摇荡,纷纷举杯干了酒。

一曲既了,那女子摆出极美的造型来,整个平台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她的身影变得有些许透明。一晃眼,她伸出纤纤细足,居然踏水而来。易晫冰冷静的面孔首次出现愕然神情,甚至连易晫隽也半眯着眼打量,眸子变得有些深沉。

那女子转眼间就已轻盈的走到他们的案几前,盈盈一拜,声音如洞箫一般清幽动听:“凤临阁阁主秦雨霜见过易大公子、易三公子、陈公子、方公子。”她毫不费力的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

“你就是凤临阁阁主?”之前对主事人有着各种各样的揣测,却未料到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子,沉府最浅的方琨罄忍不住开口,不掩惊讶。

秦雨霜吃吃一笑,抬起身来看着他们四人,水汪汪的眼睛似乎藏着两弯明月。一阵微风拂过,面上的青纱不慎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美丽之极的脸,脸色有些旖旎的红润,此刻正笑意盈盈。

仿佛轰的一声,几人都呆怔了片刻。如此佳人!月光下更显得如梦如幻,似乎几乎稍微不注意,就会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她轻轻一福,“正是雨霜。雨霜不才,初来乍到,诸事不熟,所以今后还需要劳烦几位公子为咱们这乐坊凤临阁多多照顾和提点。雨霜先拜谢各位公子。”一席话说的进退得当,让人对秦雨霜的印象不由得更好。

“为表诚意,今日雨霜特意备了这一支舞曲和一桌薄酒,几位若是不嫌弃雨霜出身卑微寒薄,就请饮了这杯酒。”她迭起袖子,优雅的为四人斟酒。沉吟片刻,易晫冰轻轻瞥了易晫隽一眼,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痛快,”她柔夷轻拍,“几位果真名不虚传,若看得起我凤临阁,今日请在此务必尽兴,权当彼此交个朋友。”有小厮迅速在一旁搬了把椅子放在了他们四人的对面,秦雨霜盈盈坐下,几位漂亮的女侍呈上琳琅满目的点心水果,远处悠悠的乐声再次响起。

一进一退,已经把他们放在了平起平坐的位子上。

秦雨霜抿嘴一笑,伸手倒了一杯酒,朗声对他们四人笑道:“雨霜在此,先敬四位一杯。”

五只杯子在月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13

空山新雨后

忘了夜色已深沉,陈宜丞眯眼打量着眼前一颦一笑都可入画的佳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子,不仅有美丽的外表,更加蕙质兰心,无论眼界谈吐或者才艺,处处让他叹服。陆川的女子地位极低,神族、人族和魔族的律法都有规定族内女子不可读书以防后宫干政,如今这律法没有那么严格,也偶尔见到女子能粗略识字,但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教育,和男子见识相去甚远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凭他二十多年来所见所闻,一直以为这一生都大约不会见到什么奇女子了,未料到在此却碰到了一位!

低头饮茶,眼角瞥到几位手足般的朋友也都是一脸惊艳,他不禁轻轻勾起唇角,明知这商雨晴不可不防,此刻他依然还是想靠近,看来其他几人也一样如此。

秦雨霜含笑喝茶,轻垂眼帘遮掉疲惫,润润嗓子,她脑袋一偏,说不出的可爱天真:“天色已晚,雨霜请四位今天下榻在我凤临阁,几位哥哥给不给这面子?”

易晫隽笑的潇洒:“自然可以,大家说是不是?”

见他首肯,陈宜丞自是了解,笑着接茬调侃:“雨霜都叫哥哥了,我们能不从么?”

秦雨霜适时的脸上飘过红云,更加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开口便嗔:“陈二哥…”

这一晚简直进展神速,由陌生人到陈二哥。

秦雨霜忍不住后背竖起几根寒毛,拍了下掌,几名侍女迅速出现,她笑着吩咐:“带几位公子下去歇息吧,伺候好了喔。”

“陈公子这边请。”

“请随我来,易公子。”

“天色昏暗,方公子脚下小心。”

“易公子,请您这边走。”

四位侍女个个玲珑剔透,声音温婉的服侍他们。四人相视一笑,随着她们散开。

待几人走的不见了影踪,秦雨霜毫不顾及形象的把脚放到桌子上身子后仰,双手张开哀声大叹:“累死我了,妈呀——”扯长声音,哪里见到方才的淑女风范?

“你哟!”身后传来秦倾的戏谑笑声,“就不能多装一会。那四大公子看到你现在这模样,印象不完全破灭才见鬼了哩!”

“看雨霜姐姐今天这么辛苦,倾姐姐就饶了她吧。”小莲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人坐在她对面,看她半死不活的挣扎。

“拉倒吧,”秦雨霜挥挥手,“陪他们说话真是累到半死,环绕一圈每个都是睁大眼睛了打量,我稍有不慎他们立马就用淬毒的眼神扫了过来,仿佛要把我烧出几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