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雅淡淡一笑,通过刚才的事情,不由得对秦倾增添了几分敬佩,于是笑容之间稍稍带上了真心,“姑娘但讲无妨。”

“这爆炸来的诡异蹊跷,出事之前我已经跟方公子有过一次详谈,对他的情况到也知道了一二。如今的事情,虽然觉得奇怪,也临时找不到什么能够依靠的对象,所以还请公子帮我查探一番,看看到底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秦倾在此先谢过了。”说罢就要盈盈拜下。

雷雅连忙拦住,他也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秦倾说这些话的意思?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方琨罄与他的关系,所以才特意强调一番。虽然她知道的途径让他好奇警觉,但此刻方琨罄的下落不明,更是他急需知道了解的。因此骑驴下坡,拱手一揖,“姑娘放心,在下必尽力而为。”

秦倾微微笑着颔首,拎起裙角径自向凤临阁前院方向走去。看着她有些单薄但挺直的背影,雷雅只觉心中有个地方微微一动,似乎在什么地方也看到过类似的场景似的。摇摇头,他甩掉这荒诞的念头,微微一笑,双手轻动,比划着,喃喃念咒,他需要尽快联系到九王子才行。

而前院中属于凤临阁惯用的给秦雨霜等人准备的化妆室内,小莲正在小心的为秦书唐上药。幸好发生爆炸的时候,书唐碰巧在她的屋子里,否则,就算小莲是地字使者,依她的身手,恐怕也难让公主逃过此劫。虽然雨霜与方公子现下生死未卜,她保住了公主的平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推门,秦倾走了进来,书唐手肘的药已经上好,她走过来仔细瞧了一瞧,跟小莲交换了个眼色,轻轻嘘了口气。

“总算,你们都没事。”过了半晌,秦倾方才勉强一笑。

小莲看着她,倏地一笑。

“怎么了?”不理解她的笑容,秦倾问道。

双手张开,水状的结界迅速扩大包裹住她们三人。面色苍白还未从惊吓中恢复的书唐第一个开口,“小莲…你…你怎么会法术…?”

如今的一切,算是突发事件。她们彼此之间,无需再隐瞒什么了吧!秦倾和小莲相视一笑,已经完全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秦倾开口解释,“书唐,你或者还不知道。小莲她,就是地字使者,是你的王兄特地派来保护我和雨霜的。”

“小莲她…是地字使者?”秦书唐变得磕磕巴巴,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

轻轻一笑,这惊奇的消息还是让她慢慢消化吧,转向小莲,秦倾问道,“这爆炸,小莲,你怎么看?”

“来得很蹊跷,而且威力出乎意料的大,”小莲蹙眉,想了一想,“根据我的了解,似乎很难有这么厉害的火器;找我的推测,应该是有好几个高手潜伏在我们楼下,同时使用了破道术,佐以火器,才会有如此威力。”

“即便你猜的不是完全准确,我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几乎可以肯定的,这事情肯定离不开法师的作用。”秦倾弹个响指,“不说爆炸的威力,就从特意炸了雨霜的屋子和方琨罄的特别身份这两件事上来说,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了。”

“那么姐姐是说,这爆炸,是出自于人族的太子之手?”

“不能这么武断,”秦倾唇边冒出一抹冷笑,“但是跟他倒是脱不了太大的干系。”

小莲凝思了片刻,轻轻颔首,“姐姐说的也是,除了这人族的太子,一时真想不出来谁还有这个能量去做事。”

“其实我眼下最担心的,还是雨霜,”秦倾叹息,用手指揉揉眉心,“虽然方琨磬的身手是好,但若真是人族的太子派来的法师,那么雨霜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就彻底撕破脸,相比方琨磬,大约也是一样的意外。对方肯定已经算到细枝末节,而且即便他不死成功逃脱,抓住雨霜,太子手中亦多了一个要挟筹码。”

“方公子即便对姐姐一往情深,在权势面前,恐怕也会被迫放弃姐姐吧。”小莲接下去,绽出一抹苦笑,“这样的男子,天下何其多。”

书唐在一旁默默不语,听到此,轻轻叹息。

“所以事到如今,雨霜的生死,就看我们了。”静默了一会,秦倾打起精神,对她们二人微微一笑,“说实话,因为立场,我们并没有成为无事不谈的亲姐妹,但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我也是把你们三人看的极重的。现下雨霜有难,我绝不能坐视不理。但镬都的事情也着实烦恼,一切都才刚刚开头,若现在离开,几乎是全盘推翻,之前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所以,两难之下,我也着实头痛得很。”

小莲垂着头,眼中划过一丝复杂情绪,“姐姐两难之下,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能对雨霜放手,这就是我的决定,”秦倾的声音冷静,坚定不容怀疑,“所以,镬都的一切,我要全权拜托给你,小莲。不光是我,书唐,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同潜入人族都城封邑,找机会救回雨霜。”

小莲抬眼,划过错愕与怀疑的神色,“姐姐,书唐身份特殊,如何能做这等事情?”

秦倾诚恳地看她,话中隐隐带着叹息,“你当我愿意冒险么?身边有多少人可以用,你仔细想想?在封邑,刚开始自然是不能明着来的,我们需要有人在明,有人在暗,才好做事一些罢。杜诘现下也绝对走不开,若他走了,易卓隽那方面就没有牵制了力量了。”

小莲垂首,想了一想,开口还是拒绝,“不行,作为地字使者,我坚持这次的动作书唐还是不能参与,太危险了;万一有些许闪失,我们这一干人等,个个都无葬身之地。”

“正因为关系重大,所以你认为我的决定会是不经细细思量的么?”秦倾努力说服她,“相信我,尽我所能,也会护住书唐周全。”

二人正在争执间,一旁的秦书唐轻轻开口,“小莲姐姐,倾姐姐,你们听我说。”等她们两人都看向她,她不紧不慢的说道,“要说雨霜姐姐,她对我是一直都有不满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对我的不好,我能明显的感觉到。”

秦倾连忙开口,“雨霜不过是个直性子,这些都是因为…”

“不必多解释,倾姐姐,”抬手阻止了她,秦书唐微微一笑,如阳光般温暖,“但是,雨霜姐姐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这是我看的出来的。自小我娇生惯养,可能这样的环境让我有些不知进退吧;雨霜姐姐虽然对我凶些,练舞的时候也频频挑我的错处,让我当众出丑难堪,之前我恨她得很。可前些日子她中毒不起,今天又彻底的生死不明,我忽然发觉我是很想念她的。”眨了眨眼,秦书唐泪眼盈盈,“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难得倾姐姐去封邑,想着要带上我。小莲姐姐,我晓得你是为我真心实意的担心,但是现下凤临阁乱成这样,我也是真的想为大家尽一份力。从前我一直站在人后,这一次,我也想为你们站在前头一回。”

秦倾的鼻子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小莲也是一脸的泫然欲泣,过了半晌,方才幽幽道,“既然书唐你这么决定,我也就不多加阻拦了。只是此次出去,一定一定要万事小心。”

“关于跟我们同去的护卫人选,小莲这边,希望你能向王上禀报,看能否加个可靠的人手给我们。封邑险境重重,一般身手恐怕难以应付。这要时间,我们已经等不及。至于目前,我到有了个很不错的人选,小莲帮我参详参详。”思忖了一番,秦倾娓娓道来。

“喔,是谁?看姐姐已经仿佛成竹在胸了。”小莲不由得有些好奇,她阻拦秦书唐前往封邑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合适的人能保护,见秦倾到有七八分把握来,自然有些惊奇。

“我要跟陈宜丞和易卓隽去讨个人来,”秦倾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一笑,“易棋。算学成绩极好,希望能够为我们在封邑的生意尽些力,所以打算带着身边,好好培养他一番。”

“易棋吗?”瞥了一眼身边已经红了脸的秦书唐,小莲叹服的笑笑,“倾姐姐,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只是大胆的猜测罢了。易棋,应该会是一个身手极不凡的人吧,”秦倾也回她一笑,“眼下即将大乱,人族神族在镬都潜伏的都很深,难为你们竟然能察觉;我看就连易卓隽都似乎毫无知觉。总在我们的地方闹腾,难免损失;所以不如这次,换做去封邑大闹一番,不知又会如何?”

她们二人会心一笑。

“接下来一个月,凤临阁的封邑分部,会正式开业。”秦倾琢磨了一下,豪气万千的对她们二人说道,“书唐,能否在人都立住我们的门户,端的就要看你的了。”

三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陆川·天下篇》中,对此契机,如此记录,曰:陆川龙腾历其百八十九年春,四月初四,倾决意携秦书唐前往人都封邑营救姐妹秦雨霜。彼时,镬都一切万物复苏,正是大展拳脚之际。故,余以倾为性情中人也。北国有佳人,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秦氏双姝,倾绝天下”已渐至斩露头角,倾国篇,自此掀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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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done。

为什么没有留言…吐血

33

半壁见海日

陆川有三国,分为人、神、魔三族。神族在西南,人族居于中原,魔族伏在北方。

两百年前,陆川大地本为一国,自称为五色天朝。王族夜氏一族,更是得天独厚,不仅具有上天赐予的血继法力,也极为重视对子女的培养。讲究男女平等、人丁兴旺的夜氏一族,却忽略了作为统治者最基本的一点——同辈中,实力出众的人才太多,反而会是隐患。终于一切爆发在了两百多年前,皇上暴毙,在各位王子年幼、未来得及立储君的情况下,皇后摄政,太后逼宫,本来稳定祥和的五色天朝被两个能耐的女子搅得天翻地覆。三位王子隐忍数年,终于决议联手将二人逼退,并从此定下了五色女子不能读书识字的法令。最后的结局是皇后自尽太后服毒,到了该论功行赏的时候,三兄弟又起了争执,人人觑着那至高的位子,朝中的大臣们也各执一词。当时,多年的战争已经让五色百姓不堪重负,四处流寇灾乱纷纷,在几位夜氏长老的主持下,三人用相对和平的手段将五色划成三块,所处地也是由抓阄决定:军功显赫的大王子得到了地势险要的中原,宅心仁厚的二王子的拿到了资源富饶的西南,城府极深的三王子坐镇苦寒之地的北方。夜氏一族自此随着三人变得四分五裂,中原的大王子自改雅姓,发色也用法术下咒,改成了永久的蓝色,宣为人都;西南的部分被二王子改作神都,自取姓衣,发色改作白色;只有北方的三王子并未改变发色和姓氏,将自己的都城唤作魔都。

这就是人神魔三国的来历。

分裂之后,三国的发展也随着当初三位王子的脾气秉性,有了明显的特点。人族善计谋和军事,军队武器是三国之首;神族善法术,人民相对也最为安居乐业;魔族的情况比较纷乱复杂,由于土地贫瘠,看似最为落后,但却极为隐忍,任人神二族派去多少探子,始终不能得到最真实的信息情报。三国在彼此的试探和暗自扩张中过了许多年,到了如今,彼此间关系更加微妙。

神族的衣拓棋和魔族的夜月唐虽然年轻的令人咋舌,但实力超群,并为天下明主;相对的,人族王上年迈,虽然立了太子,却有得到众人拥戴的九王子在虎视眈眈;在外人看来,九王子取而代之只是迟早的事情。

陆川大地上同时出现三位英主,这三方自然是貌合神离,互相用了许多手段去试探笼络,有识之士纷纷加入自己欣赏的那方阵营。现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压抑。陆川大战,一触即发。

如今若忽然爆出人族王上病危的消息,于神、魔二族来说,必然会是一个大战的引子吧。——雷雅仰着头,对着阴雨绵绵的天空,轻轻叹息。趁着太子和九王子一决生死内乱攘攘之际,将人都一举拿下,这是夜月唐和衣拓棋绝不会放过的好机会。

对于太子雅默羽的做法,相信多数臣子跟他一般心寒。四雅侍从一直以来,仅仅效忠于人都之王,在王子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倾向。——这也是避免储君向王上发难的一个手段。四雅侍从乃圣预中人,地位不一般,各个称呼都是历代传承下来的,没有了这四人的支撑,人族之王就如同少了左右臂膀一般。——而如今,王上还在生死关头,太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九王子。凤临阁的一场爆炸,紧接着在镬都郊外密林中的连串阻击,更将一切兄弟情谊抹杀的干干净净灰飞烟灭。

那一战,必然极为凶险;当日雷雅赶到现场的时候,一片密林几乎都已被夷为平地,到处血迹斑斑,在角落里,他找到了一条带着铃铛的绸子,那是秦雨霜平日戴在腕间的。如此看来,他们二人,恐怕是凶多吉少。更加要命的是,太子的这次刺杀,将他们一行人潜伏在魔都这十多年来的辛苦全部付之一炬,毁的干干净净。自这以后,不要说夜月唐,就是在镬都的易卓隽,也必定会拿出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来应对;于他们,只会更加艰难。

这个雅默羽,做事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些!且不说手段狠毒,就从成大事的老练稳重上来说,他也是欠缺得很。雷雅蹙眉想着,——论理,四雅侍从不该插手于王子争储的斗争中去,但眼下虽然雅默翀虽然下落不明,想必依他的身手,必然无大碍。若果真如此,他回到封邑之时,就是人都大乱之始;身为四雅侍从,岂能坐视不理?那么他们,又要加入哪一边?

每个人会有自己的计算和考量,到时候,又会乱做什么样子?

忍不住他又轻叹一声,封邑已经近在咫尺,翻越过眼前的这座长青山就是;但忽然却有了不愿回去的想法,正踟蹰间,一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师兄,你在想什么?做什么叹气?”

雷雅一怔,旋即蹙着的眉头展开,“你竟然亲自来迎接,我真是受宠若惊呢,小雨。”

一个红衣女子好似凭空出现一般,翩然在他眼前缓缓落下,姿态优雅。皮肤白皙的她笑嘻嘻的模样,年纪不大,唇边有个小小的梨渥,浅浅的旋着,十分可爱,“师兄出去那么久,好容易能回来,我自然要出来亲自看看你了。”身姿飘荡的在他身边迅速绕了几圈,细细看了他几眼,方才笑道,“师兄这次出去,又好看了许多呢,怎样,有没有遇到中意的女子?”

“你哟,还是一样的无聊,”用手指轻轻敲她的脑门,雷雅的笑容里有些许宠溺,雨雅,四雅侍从中最小的一个,自小算是他们三人看着长大的,加之又是唯一的女孩,所以大家无形之中都把她当作照顾有加的小妹。因为身份的缘故,本质上他们都是寂寞的人,倒是多亏雨雅的调皮戏谑,让他们多了些许喜怒哀乐。

“我不无聊的,明明是关心雷师兄你的嘛,”雨雅撅起嘴,手指扭来扭去,自眼角觑着他,漾出笑容,“对了,听说凤临阁的秦氏姐妹艳绝天下,果真如此么?师兄可曾去见识见识?”

不自觉的眼前浮现某张微笑的面孔,笑容有礼,但唇角的微笑并未衍生到眼底;眼神在顾盼之间,流露处凛冽的气息,反而让人有种一探究竟的冲动。想着想着,雷雅的唇畔不经意的微微勾起。

“哈,雷师兄肯定是喜欢上什么女子了吧,”因为他忽然的沉默更加细致观察着的雨雅,自然没有忽略他的笑意,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那秦氏姐妹中的一个?是哪个呢?舞绝的还是歌绝的?怎么没有一起带回来看看呢,师兄?”

“你呀,就别罗嗦了,”雷雅有些刻意的转移话题,眼神有些许飘移,“两位师兄还好么?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眼神飘移,这是好脾气的他一直以来不悦的表情之一,——雨雅的脸色轻微有些变化,笑容也变得勉强,“我们一切都好得很,就是挂念你。”

果然是安然无恙呢,雷雅心中默默叹息,如今的太子,除了弑君,按照礼制四雅都是不会插手的;所以眼下的争斗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但转念想来,这样的斗争他们真的要坐视不理吗?就算人都因此而覆灭,也可以袖手旁观?想到此,雷雅忍不住蹙起眉头。

“对了,两位师兄让我带着你速速回去,所以咱们不要耽搁了行程吧,”看出他不同以往的郁郁寡欢,雨雅连忙岔开话题,努力吸引他的注意力,“快点走,还能吃一顿晚饭呢。”

雷雅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整理好神色,恢复往常的模样对着雨雅笑笑,“一定又有很多好吃的吧,许久没有吃到故乡的东西了,真有些怀念。走了,小雨。”

二人说说笑笑的往城内走去,一路上少不了又说了些这次去魔都的风景见闻,小心避开了雅默翀的话题,雨雅听得聚精会神,忽而睁大眼睛紧张,忽而开怀大笑。

走在封邑中心,很是熙熙攘攘,因为身份问题,他们平日里都是佯装做普通人的。雷雅小心的护住雨雅的肩头,侧身避过因庙会而更加喜气洋洋的人群。正调笑间,一个人匆匆走过,仿佛不慎般撞到雷雅,慌忙对他道歉,“对不起。”

雷雅蹙眉,怒瞪他一眼,忽地惊觉,直觉的向腰间摸去,果真多了一张纸条来,拿出一看,上面是有些熟悉的字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了那字条,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雨雅自然感到他忽来的紧绷,抬头一看,他正紧紧蹙着眉头,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还掺杂着些许喜悦。心头涌过几分紧张,她故作不在意的开口,“什么事?”

“没有,”他努力露出跟往常一样的笑容,但却掩饰不住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方欲开口,雨雅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想到了什么很远的事情,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唇边的笑容亦变得勉强,“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师兄。”

雷雅笑着点头,但他们的气氛已经变得沉默。雷雅用力的握着那纸条,理智告诉他应该快些毁掉,但心中却又有个隐隐的地方牵动着。犹豫着,犹豫着,终于,他下定决心,将纸条不经意一般的放进怀中。

雨雅虽然背对着他,但靠她的听力如何能判断不出雷雅的举动?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颤动。

二人沉默的走着,眼见王宫的大墙已经隐隐看到,雨雅方欲笑着搭话,面前一个黑影翩然落下。

定睛一看,来人是王上身边的护卫之一。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眼,雷雅心头掠过一阵不安,旋即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启禀二位侍从,陛下急召二位进宫。”他毕恭毕敬。

雷雅眼中带着疑惑看向雨雅,她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王上病重,为何会召集他们二人?“王上的身体可曾好些?为何叫我们二人?”雷雅直接问道。

“九殿下现在陛下寝宫。”斟酌了片刻,那人诚实回道。

九王子…雅默翀?

雷雅险些叫出声来。

34

空中闻天鸡

“这次孩儿在劐都,倒是看了听了不少,一路下来,收获颇有几分,”接过婢女手中熬好的补药,方琨罄,不,雅默翀对着自己的父王绽放一贯单纯温暖的笑容,“尤其见识了名震魔都的几位奇女子,真真让人咋舌,想必加以时日,她们必然是倾绝天下呢。”拿起勺子,细致的一勺一勺喂到他口中,方一喝完,连忙递上漱口的雪梨清肺汤,服侍他吃下之后,垫上靠背,又拿起温好的方巾轻轻在他唇角擦拭了一番。

人都现下的王上名唤雅葑,波澜不惊的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眼下虽然不到甲子年纪,但由于一贯有贪杯的毛病,先天又不足,如今落了一身病痛。加上自身的法术也并非出类拔萃,所以操心劳力之下,眼下只是靠静养维持着,不理朝政已经有段日子了。

也正因近半年来,所有的事务他都交付给太子和雅默翀二人,所以才导致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王上身处后宫,消息相对闭塞些,也是太子会肆无忌惮的对远在劐都的雅默翀痛下杀手的主要原因。——如此一来,四雅侍从,起码没有了名正言顺的插手理由。

此刻的雅葑,依旧以为他们二人情同手足;看着最疼惜的小儿子,面容慈祥的笑了:“这一趟出去真是辛苦你了,翀儿;可看你的样子,父王到也不为当初狠心将你送出去而后悔不已了。你的母妃,直到去的时候,依旧在怨恨本王那年的决定;虽然那时的你不过十多岁,但当日父王已看出我的儿子,必定非池中之物。现下看到你的成就,真是欣慰得很;这样等你哥哥继位之后,再加上你的辅佐,我人都必然兴旺发达。在九泉之下,父王也可以含笑了。”

雅默翀轻轻一笑,垂下的眼睑遮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颔首了片刻,方才又笑着开口:“父王放心。刚才说的那些劐都女子,您可没有留意到呢,我说她们有可能会‘倾绝天下’呵。”

“倾绝天下?”雅葑先是喃喃的重复,对上儿子含笑的眼,旋即了然,惊异的直坐了起来,“你说的可是圣预中人?秦氏双姝,倾绝天下。可是之前魔族的人不是已经宣称他们找到了双姝吗?”

“可是,他们高调的宣布此消息,就一定是真的吗?”雅默翀含笑作答,“夜月唐的为人,我们也是大约知道一些的,多智谋多疑,向来很少做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圣预中人,到底是怎样才是符合条件的,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夜月唐这次这么笃定的宣告,父王以为,他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

“这个夜月唐,十之八九是想看看这消息有多少人在意吧,吸引各路好手前往劐都一探究竟,再逐个击破,必定会给人神二族带来不小的打击。”并未深思熟虑,雅葑傲然冷哼一声,“他若以为我们如此简单,就大错特错了。”

雅默翀淡笑着点头附和,并不点破他的不以为然,只是顺藤摸瓜,“父王英明。这次在劐都,孩儿真的见到了仿佛圣预中人的奇特女子呢,真真叫做倾绝天下,这才是想跟父王说的重点。”

“喔?”雅葑靠坐了回去,含笑望着雅默翀,但已经有些略微的不在意,“如何个倾绝天下法?翀儿说说看。”

陆川的女子地位向来极低,所以雅葑的漫不经心雅默翀倒也在意料之中,继续噙着温文的笑容,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火盆,“父王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倾绝天下,若能随便说得出,那秦氏双姝岂不是早被找了出来?倒也不会这么艰难。至于是否秦姓的这几位镬都女子,其中就有秦氏双姝,还要请父王鉴定一番才好。现下,碰巧就有一位在六哥的府中做客,她的舞技在镬都可是一绝。如今父王的身子大好了,不若召这女子进宫来见见可好?一则让父王开开心,说不定就好的更快,另一则还可以让父王见识一下这镬都的奇女子。”

雅葑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必然是你看上了这女子吧,才想让父王这么留心。”

雅默翀淡笑,“这女子姿色是有,但仅仅凭此,倒也未必倾绝。孩儿最担心的,是现下她逗留在六哥处,于情于理都是不妥。且不说传出六哥沉迷于舞女之色会落成笑柄;再退一步,若这女子真是圣预中人,恐怕人都王妃的位置也坐得。六哥乃我人都堂堂太子,又如何能和镬都抛头露面的舞女混做一谈?被神魔二族知道了未免落人口实。魔族所谓找到的秦氏双姝,均出身镬都名门,细想想这又是为何?所以孩儿再三说,想父王见见这女子,若她果真可能是圣预中人,咱们可就要想个万全之策了。”

经他一席话,雅葑到沉吟起来。正思虑间,有宫女进来轻轻禀报,“启禀陛下,门外有四雅侍从并太子求见。”

雅默翀微微一笑,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

“叫他们进来吧,”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样,雅葑微笑着颔首。

不过片刻功夫,只听得大殿上一阵脚步声乱响,来人们似乎都行色匆忙得很。雅默翀垂眼温顺地笑着,扶起雅葑,让他舒适地起身倚坐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在身后为他轻轻的在肩头拿捏敲打。

雅葑舒服地半眯起了眼,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这个小儿子实在让他欣赏和喜欢,不仅天资极高,秉性也是极为纯良的。在他心中,地位着实不让早早立下的太子。虽然如今身体日渐差了下去,所幸看到他们手足情深,彼此总是笑靥以对;于自己来说,到也真是别无所求了。

正冥想间,那五人已来到跟前;四雅侍从一字排开,站在地上躬身行礼;太子雅默羽略略立在半个身子之后,跪地请安。

四雅侍从在人族地位极高,由此可见一斑;在礼遇上甚至要高于储君。

“好好好,你们都免礼罢,一家人,见到本王不必太拘礼了;来人,赐坐。”看到许久不见的几人此刻团聚在此,雅葑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好。四雅侍从不过微微颔首,就都坐了下来;反而是太子雅默羽又行了个大礼告罪,方才落坐。

坐下的五人面色微微有些各异,视线不约而同的集中于雅葑身后的雅默翀;雅葑以为大家都在看他,于是微笑着开口,“这一次去镬都,辛苦你了,雷雅侍从。刚才我听翀儿说了一些你们的事情,还好在你的帮助下,你们二人都有惊无险。本王在此要谢谢你了。”

雅默羽的脸色忽地变得难看,雷雅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只是坐在椅子上笑着一揖,“雷雅不敢。保护九王子,本就是在下份内之事;王上此刻谢我,到叫雷雅诚惶诚恐。”

这话说的似乎别有深意,其他几人沉默,唯独雅葑一人哈哈大笑。

半晌,雅默羽方才笑着开口,进门来第一次抬头直视着雅默翀,“九弟,听说你们这次在镬都遇袭,不要紧罢?” 笑容中隐隐有了几分牵强。

乍听到这话,除了不知情的雅葑和沉静的雅默翀,椅子上的四雅侍从齐刷刷地看向雅默羽,诧异、可笑、不屑、深沉的目光几乎犀利的要将他身上灼出个洞来,雅默羽不自在的动了动。

“托六哥的鸿福,不打紧呢,”雅默翀微笑着开口,笑容轻松,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法师,默翀不才,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这就好了,”雅默羽的脸色怪异,依旧强笑着,“九弟可知对方是什么人马?竟然敢在魔都的地界上对我们动手。莫不是魔都的人对你的身份怀疑了罢?所以才出招试探。”

话一出口,雷雅险些诧异的叫出声来。雅默羽再没有心机,也不至于虚伪至此吧?不由得看向坐在一厢的他,只见雅默羽紧紧绷着身子,手掌不自觉的握着,面色有些沉不住气的惨白。

莫非——雅默羽说的是实情?如此看来,若不是魔都人下手,那应该就是…雅默翀自己?

这么推想,虽然觉得荒谬,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雷雅不自觉的伸手抚着下巴,径自想着。

雅默翀淡淡一笑,眼神疏离,“若真是魔都之人,且不说之前易、陈、方三家之前对我并没有任何异样,我人都的密探也并未察觉,六哥这么说,是不是要责难我们的失责?再者说来,当日的爆炸发生在凤临阁,与我一同在房间内的是却是凤临阁阁主。凤临阁的关系与易家非比寻常,和魔王夜氏同样密不可分,这些消息六哥莫非不知?摆着阁主跟我在一起,他们怎么会动手?而且当日在镬都城郊的狙击,目的在于要我与凤临阁主二人的性命,试问,这么做,于魔都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好处?默翀以为,若他们果真发现了我的身份,下手的机会多得是,完全没有必要在那个时候。”

见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持,雅葑沉吟,“翀儿分析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想必是羽儿你弄错了罢。”

不待雅默羽答话,雅默翀已经轻笑出声,“孩儿还有一件事奇怪得很呢,须得请父王明察才好。且不说那日在镬都郊林中对默翀狠斗一番的法师身形眼熟得很;更令人诧异的是,默翀获得了确切的消息:当日与我在郊林失散的凤临阁阁主,据说现下正在六哥的府上做客。”

此话一出,雅默羽的脸色倏地苍白,颊畔还浮出两片不正常的红晕来。

“喔?”雅葑拉长声调,回首看向雅默翀,见他微微颔首,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一般,“莫非这女子,就是翀儿所说的‘秦氏双姝’之一?”

雅默翀含笑点头,“父王明察。”

跟方才他的话此刻才全部串了起来,原来雅默羽的恶意中伤,不过是想独自霸占绝色的秦氏女子罢了。而且如果为了这女人,派着高手跑到镬都闹事,——虽然实情还需要考证,但那女子在他处却是事实。不由得皱着眉头,雅葑看向开口欲辩的雅默羽,语气有些淡淡的不悦,“罢了,你们兄弟二人,定然有些误会;等会子散了以后彼此说开了,倒也罢了。就是那女子,羽儿,命你明日之内必须送进宫来。父王倒要好好看看,她究竟生的是如何的三头六臂,竟能让你如此着迷,哼!”

雅默羽垂首,手轻轻握着,身子微微颤抖,恭谨答道:“儿臣遵旨。”

雅默翀的眼中,飘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

35

忽闻车马至

封邑是个上了年头的古城,繁华早有;在两百年前,已经是五色天朝的军事要地。当日的封邑,因为矿藏的优势,成为中心和枢纽。到了人都将封邑正式确立为都城后,除了这铁器铜艺之外,其他方面没有投入过多的注意力;因此导致今日的封邑,依旧是以手工业为主的大集市。少了镬都的繁华,缺了季洲的整齐,在秦倾眼里看来,城市建设方面,着实有些凌乱小气。纯自然的环境中,竟然在这封邑城有些熟悉的污染雾蒙蒙的意味。

坐在封邑城中最热闹高档的茶楼“酒旗风”,自二楼大厅的角落里,秦倾垂眼觑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楼下来来往往的是操着封邑口音穿着颇有几分地方特色的年纪各异的男子,忙碌着的是在做生意打招呼;仔细听了些许,秦倾不禁莞尔,——看来,这里与她熟悉的地方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呢,语言的另类、说话的频率、百姓的富裕,经济强力冲击下不经意的显露出些许文化的单薄。仔细看了看,街道上的男女比例悬殊,粗略的看来,这是个比镬都要远远封建的地方。

如此一来,要在这里立足,便要好好动一番脑筋了。

握着茶杯的手不禁微微用力,秦倾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