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紧张的嗓子都干了,萧瑟要投奔自己,这似乎可以解释他所作所为,可是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未免太大,他不敢轻易相信,凝视萧瑟很久,晋王终于道:“相国相助,自是求之不得,然相国已经富贵至极,小王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能让相国看的上。”

萧瑟打量着他,笑道:“还真是没有多少地方能看得上的。”

晋王干笑两声,萧瑟又道:“我这也是没有法子,京都局势危殆,朝夕不保,我不趁着现在爬上一颗大树,就要陪葬了。殿下想想看,谁攻入京都会饶得了我?现在除了王爷,我还能去投奔何人?异国他邦?还是只打过两场小胜仗,就急吼吼称帝的嘉郡王?想来想去,保住了性命再说,萧瑟的相位是靠真本事得来的,只要将来晋王殿下还能倚重一二,我也就满足了。”

见晋王仍然不言不语,萧瑟笑道:“怎么了,殿下,即便我再能得到皇上宠信,也不可能说这些话还安然无恙,今天这番话出口,也就是把性命前程都交给殿下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晋王终于哈哈笑起来,这话说的没错,萧瑟退路已经去了,他伸出手来,道:“事成之后,相国一生位极人臣,富贵通天!”

萧瑟看着晋王,笑道:“我就知道王爷必然会答应。”说罢将酒杯递到晋王手中,道:“凉热适度,三冷三热,现在火候正好,何不共饮一杯?”

说罢自己将一杯酒喝了下去,笑吟吟的目视晋王。

晋王不免踌躇,萧瑟见状突然伸手将他手中酒杯夺过,道:“还是在下喝吧。”说罢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复又给晋王斟满一杯,道:“现在王爷敢喝了吗?”

晋王脸色变了几变,萧瑟见状收回手去,又要喝下。

晋王突然夹手枪过,道:“相国赐酒,小王怎敢不喝?”说罢将酒杯送到唇边。

张峰览叫了一声‘王爷!’上前欲拦。

晋王推开他,道:“相国千金之躯,他都喝得,小王怎么就喝不得?”

张峰览道:“也可能他事先服下解药,再来蒙骗王爷,不然他怎么定要王爷饮酒?”

晋王凝视萧瑟,微笑道:“下人愚昧,这客栈已经里里外外包围了上千人,不管相国是如何打算的,小王若死于毒酒,相国即便安然无恙,又怎能脱身?相国的护卫纵然武艺超群,凭借一人之力可以在千人中来去自如,救人突围的,小王孤陋寡闻,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相国计谋超群,怎会行此下策,陷自己于绝地?别的不说,小王相信相国和小王这两条命都是挺值钱的,毫没来由,一起送了可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萧瑟‘噗哧’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王爷还是应当听从你这个忠心的手下,可不要相信一个外人。说不定萧瑟就是看中殿下风流喜人,自知无望亲近,所以愿意和你同生共死呢!”

晋王大笑,将酒一饮而尽,咂咂嘴,道:“果然好酒,不知相国对煮酒也如此在行。酒也喝了,只要你相国舍得同生共死,小王十分乐意奉陪。”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容里一波三折,衬着两双清醒无比贼亮的眼睛,秦元忠和张峰览看了都觉得有些发毛。

萧瑟的眼波沿着酒杯口转了一圈,黏黏的落在晋王脸上,问道:“王爷,你的志向是什么?不如让我替你谋划一二,是做苑室第一人吗?”

晋王略略沉吟,笑道:“若说不是,你定笑我虚伪,我只是觉得自己也是大苑正统,比起京都那女子更有资格坐上皇位。”

萧瑟撇撇嘴,道:“若说资格,最有资格的人是皇长子苑曦俊,他现在还在流州军中为奴呢。除了他,先帝也还有至少十个皇子在世,我劝王爷即便想要成就一番功业,也不要在资格上做文章,你若提着资格的名头,怎么也轮不到你!”

晋王也不恼,道:“那么还有一句话,叫做强者为王。这点相国不会不赞同吧?我世代坐镇晋阳大富之地,积攒下的人气财力太过丰厚,任谁都要惦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与其惹人窥视,给自己带来祸患。倒不如我自己用了它,博得个更大的功业!”

“好!”萧瑟击节赞叹:“能想通这一点,我对王爷刮目相看!实话说吧,就是今上也对王爷手中的这点好东西念念不忘。强者为王!怀璧其罪!说的好!”

他语气却突然一转,道:“可是王爷觉得现今天下,自己就是最强者了吗?”

晋王只是微笑,不置一词。

“好大的自信!”萧瑟莞尔一笑,道:“我再问一句,王爷觉得自己的对手是谁?”

晋王微一愣,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问,萧瑟盯着他的眼睛,道:“还是皇帝?”

晋王仍然微笑不言。另外三个藩王,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好,假使现在,王爷就和你的对手站在了战场之上,你能胜否?”

晋王沉吟,终于摇了摇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今上能征善战,我不及也。”

“然则王爷明知不及仍要一试,自是另有依仗。”萧瑟道:“取天下者,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晋阳虽富,却是商城,无险可据,可谓地利全无;此外,晋王能如臂指使的只有三万内军,而京都禁军便有十五万人,加之霍元帅二十万精兵,天下无双,王爷这人和也大不如人。”

晋王点头道:“不错。”

“那就只剩天时了。”萧瑟看着晋王,抚掌笑道:“看来王爷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王爷只要帮助朝廷平复了三王之乱,再将你们手中的兵士统一起来抵御关中进犯的西瞻军队,这一场仗要是得胜,那王爷在大苑的声名必然是如日中天。同时王爷三代积攒的财力必然消耗不少,也不会惹人窥视了。

只有像王爷这样豁达,看透得失的人,才能做出如此决定,王爷失了些财物,却积攒了人望,日后大苑历史上,必然重重替王爷记入一笔,千秋万世,人人称颂。萧瑟提早预祝王爷成功!”

晋王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没想到听来听去,听到的居然是这种话。帮助朝廷平息三王之乱?还出兵抵御云中进犯的西瞻大军?那他不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忠臣了吗?与西瞻二十万精兵硬碰,他的财力不可能不消耗,还有什么可能成功?简直是在骂他!

他几次忍耐,才没让‘放屁!’二字从嘴里强蹦出来,脸颊涨的通红,咬着牙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瑟笑道:“这就是我给王爷出的主意啊,卦象都说了,你没有别的路好走,兵祸近在眼前,只能如此宣泄才是保全之道!萧瑟一心为了王爷,王爷可不要不领情啊。”

他将脸颊凑近,道:“我临行前已经和陛下商议妥当,若是王爷不肯相助,那么陛下无奈,只有强行借用王爷手下兵士了。这就是所谓的后退无路。王爷为什么突然目露凶光?你是想要起兵叛乱,容我提醒一句,目前形势确实对今上十分不利,但是无论是云中青州的西瞻士兵、东林的水军、南诏的小乱、还是国内的藩王,单独对决,都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他冷冷的道:“你觉得今上必然无瑕顾及你,可是她若不顾别人,先全力对付你,我看你这几代积累的晋阳,连半个月也支撑不住!这就叫前进无门!”

“胡说,那三个藩王还在,外敌也越逼越紧,我老老实实呆在晋阳,她凭什么来对付我?绝对没有这个道理!”晋王咬牙切齿的道:“本王并没有犯上作乱,她苑勶要是无罪而诛,恐怕难以封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萧瑟冷笑道:“殿下,你刚刚还说了天理不过强者为王四个字。昔日皇长子苑曦俊是唯一带兵拒敌的人,他有什么罪?你觉得今上会害怕什么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何况若是王爷不能相助,大苑社稷不保,罪莫大焉。对王爷是否公平,也就微不足道了。”

萧瑟转向晋王,微笑道:“皇上本来也不愿意在王爷没有露出反意之前就对王爷动手,是我临行前好不容易才说服她的,可当真费了我不少心力。”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收藏量不够,所以本书不能推荐了。但是青瞳这一套三本都已经签约出版,所以不能无限制的放出在网上,我已经再三拖延,想尽可能多放一些上来,已经遭到出版社抗议,现在已经不能拖延了,从下周一开始,也就是一月十日,本书将入V,不能随便看到了。对此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入V采用倒入,从四十六章开始。也就是现在还能免费看的一部分章节到了周一也会变成V。看到这段话的朋友早已经越过四十六章,不要紧。如果想看,可以试着写长评,只要够一千字就可以,随便你写什么(写一段话重复复制不知道允许不?)写了长评我就可以给你们送点数,就可以看下去了,要不然就等着出书吧,第一本二月份出,如果销量好第二本肯定很快就能出来。第三本我也会在二月开始上传了,喜欢青瞳的朋友,我们陪伴青瞳渡过完整的时光吧。

60

60、十三 牵机 ...

“你!”晋王怒发冲冠,伸手抓住萧瑟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喝道:“你几次三番欺骗本王,实际上还是苑勶的走狗!”

萧瑟被他抓起,无法反抗,却笑道:“是啊,就是狗,投奔的主人多了,还是会遭人厌恶,萧瑟还是从一而终吧。王爷做了大苑这么多代的忠臣柱石,我劝王爷也还是相助皇上,从一而终吧!”

萧瑟感觉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剧烈的哆嗦着,可见晋王气得不轻,然而半晌那哆嗦却慢慢平复下来,抓着领口的手轻轻松开了,只听耳边冷笑道:“请人相助,那是要付得起报酬的,相国不会不知道吧?”

萧瑟道:“这可有点难办。”他指指门外,道:“王爷只当我是个江湖术士,就拿出那么多银子来,晋阳之富,富甲天下,要说给王爷许下报酬,那我可就是自不量力了。”

“那你和你的主子能给我什么?”

萧瑟闲闲的道:“我知道那三王想得到王爷相助,金银财宝、列土封疆、分国而治,什么好处都说尽了,他们许下的报偿不管真假,我没有能力与之相比,不过呢,别人给你的是钱,我给你的可是命。我对天发誓,许下此事和王爷生死系于一处,富贵未必相随,患难定然共当。你信我不信?”

晋王冷笑道:“相国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你说我能信你不能?”

萧瑟微微一笑,道:“骗你的话我是说了一些,但都不是承诺,我的承诺永不食言,王爷只要答应,立即兑现。”

晋王哼了一声,道:“本王手中的实力你可能还不十分了解,对敌苑勶倾国之兵,我确实没有胜利的把握,但是我不必死守晋阳,就先退让一步,她会对我步步紧逼吗?恐怕我拖过一阵,形势逆转,她就顾不得打我了。鹿死谁手却也还不一定,萧瑟,你也高兴的太早了!”

萧瑟笑道:“你可知我在朝中有个称号叫做天算?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当初今上何尝愿意叛父?却也逃不过我的算计。从一开始,王爷就落入我的算计,还想翻身吗。”

晋王连连冷笑,却不回答。

“王爷不屑还是不信?”萧瑟笑道:“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人心难测吗?揣摩人心偏偏就是我所长!”

“你是越得不到的越重视。别说我不能真的通晓天机,即便真有一个有如神仙的神算在晋阳街头算上一年的命,晋王只怕也只会暗中注意,不会来找我的。然而我抽身一走,你立即就追来了。是不是在我算计之中?”

“若是我被你的保镖护院轻松抓回去,你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甚至会以为我前面都是在演戏,对我更加蔑视。随便放在一处僻静所在晾起来,等我沉不住气自己去求你?你说,是也不是?”

晋王脸色开始一点点变了,萧瑟又道:“两次不中,你已经有些气恼了,我若没有施展这金蝉脱壳之计,在天恩庙中被你找回去。那你重视是重视了,等着我的却一定是一点颜色,萧瑟就不去讨那个霉头了。

直到你动员了全部力量,才刚刚找到我那一刻,你的胃口已经吊足了,我一语道破你的身份,你也只能觉得我更加有本事,加倍礼遇,你说,你走的哪一步不在我算计之中?”

晋王沉声道:“我若早知道你是相国大人,就不会轻易上当了。”

萧瑟笑道:“我既然主动表明身份,当然是因为我有更大的算计!我若只是一个江湖术士,王爷千金之躯,怎么能喝下一个不信任的人递过来的酒?你怎么也想不到萧瑟会和你赌命,所以才敢喝,对不?我说的三冷三热,火候刚好,王爷不就把这毒酒喝了吗?”

张峰览和秦元忠闻言都是脸色大变,张峰览喝道:“拿解药出来!”

“不用大惊小怪,相国骗你们的。”晋王微微冷笑,道:“我要是被他毒死了,他今天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你们谁也不许动手,我看他敢让我死吗?什么人算天算,酒里要是真的有毒,都让他算去自家性命!”

“哎呀,谁说我要走啊,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想和殿下同生共死,我说的此事将和殿下生死相随患难与共,说的就是这个了,那酒我不是也喝了吗?解药在我伴当身上,我现在什么也没有,王爷就算是用强也没有用处。”

萧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这里是我替王爷拟好的手令,上面详细说了王爷愿意助国抗敌、晋阳的物资和兵力我也分配好了,只要王爷用印,我就招呼伴当回来给我们药物。如果王爷不同意那就省事了,我们二人今晚就这么烤烤火、聊聊天,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相国大人倒已经把我的东西分配好了!却也未免太性急了些。”晋王冷笑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信了不成?要被你三言两语就吓住了,我也没有今天的局面!这酒中不可能有毒!”

萧瑟轻轻的笑出声来:“你没有觉得疼吗?我可是疼了好一阵了。大概我比你多喝了一杯的缘故吧。”

萧瑟温温的道:“你知道有一种毒药叫做牵机吗?文采千古风流的南唐后主李煜就是中了此毒而死,据说是天下最疼的毒药,他死后身子痉挛扭曲的折叠在一起,脚尖一直碰到额头,身子的形状就像一把机关弓弩,所以叫牵机。我现在还没有觉得有那么疼,还忍得住,已经过去不少时候,你应该也快要开始疼了吧。”

晋王只嘿嘿冷笑两声,声音就变了,小腹中突然传来一下剧痛,就如同被人突如其来的剜了一块肉去,一剧痛之后接着绵绵不断的阵痛,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刚安静一下,又是一下更大的剧痛,接着更猛烈的阵痛。

晋王大惊,万万没有想到,萧瑟说的居然是真的!酒中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毒还是只是让肚腹剧痛的药物。

萧瑟笑道:“现在信了没有?”

晋王见萧瑟脸色更白了几分,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横下心,咬着牙笑道:“即便真的有毒,本王料定相国也不会舍得让我死的,我还是不应,你能怎地?”

萧瑟呵呵笑了,道:“自然,我都说了,生死随王爷一念而绝!我喝了两杯酒,应该比王爷先走,王爷愿意和我生死相随,可见我还是比较讨人喜欢的。”

他眉头突然一皱,半晌才松开,道:“我明白了,当日后主不光是因为疼才弓成那个样子的,这个毒药会让筋脉收缩,不由身体不弓。”

晋王温和道:“相国说笑,你下的毒,自己还不知道吗?现在才说明白。”

萧瑟笑道:“我又没有毛病,自己吃这个还是头一遭,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现在知道了,王爷也应该差不多是时候觉得筋脉收缩了。”

晋王微笑不语,萧瑟道:“对了,听说晋王府中有很多美人,宫中也没有,王爷艳福不浅啊。”

晋王心道:“你提起美人,不过是要提醒我珍惜生命,施加压力罢了。”他的声音丝毫不变,就像和好朋友闲话家常一般,道:“一般而已,若不为了一点享受之事,人何必要在世上苦苦挣扎向上?要说那些美女也罢了,小王府上有一个绝美少年,却是别处难寻…”

他的话音顿了一下,因为萧瑟刚才说的那该死的抽筋之痛突然降临,一瞬间,晋王眼前都是黑色的,疼的魂飞魄散,那般剧痛,真不知萧瑟怎么能若无其事。

他眼前仍然一片胡乱飞舞的白点,萧瑟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同隔着一口大钟传来,声音不大,却每一波都有余音,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他咬着牙勉强让自己的声音还和平时一样:“那少年的姿色,比之相国大人也毫不逊色,哈哈…”毕竟是疼的气短了,笑声倒后来以经带了颤音。

“王爷!”张峰览和秦元忠双双变色,两个人都武艺不俗,他们抢上前去搭了搭晋王的脉搏,只觉得晋王气机紊乱,一股阴寒之气正全身游走,确实是中毒症候,不由有齐齐叫了一声:“王爷!”

秦元忠冲到萧瑟身边,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一探之下和晋王一摸一样,只是那股阴寒之气又大了不少,他叫道:“他真的也中毒了!快给我把解药交出来!”

萧瑟随着他的推搡摔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却仍然是微笑的:“是吗?我倒想见上一见,实话说,论计谋萧某虽然自信,却也不敢说什么天下无双,抡起容貌来,却还真没有见过比我更好的男人。”

他话音突然变了,想必是一波巨痛袭来:“如此良宵,王爷为什么比把你那美丽少年带过来赔我们饮酒?”

“怎么?相国这牵机之酒,也愿意和一个玩物共饮吗?看来值得和相国同生共死之人不少啊!”

两人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唇枪舌剑,在这个关口,说出的话居然还是不着边际的废话。

61

61、十四 功成 ...

萧瑟嘴角突然流出一道黑色的血迹,他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轻轻拭去,展颜一笑道:“让王爷见笑了,一会儿七窍流血必定更难看,我也给王爷准备了一条。”说着递过去一条绣着一枝梅花的丝巾。

晋王‘哈哈’笑了一下:“相国大人还是很风雅啊…”他虽然发出哈哈的声音,但是剧痛却让脸上的肌肉一块块跳动着,不但没有半点笑意,反倒十分狰狞,伸出去的手也实在控制不住,颤抖的厉害。

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痛的毒药,他怀疑中了牵机的人并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活活痛死的。

那种痛夺去了人的所有理智和尊严,剧痛排山倒海般一波一波袭来,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频密,那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尖锐,无可抵挡。那是从神经深处传来的抽搐,好似全身所有的骨髓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每抽一下,就是有人将那根线猛地一拉,他只有把全身筋骨皮肉都用力缩在一起、挤在一起,才可以稍稍抵挡这么剧烈的疼痛。

这一下剧痛刚刚放松那么一丁点,另一下又狠狠的拉起来,每一下都比上一下拉的更用力,身体也就越来越向中间收拢,恨不能将全身骨头都活活挤断一般。

晋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收紧身体,骨子里剩下的那一点叫做尊严的东西仅够支持他勉强看着萧瑟。

那个白衣人为什么不见像他一样的失态?明明他身上也是汗流如注,他的脸明明也越来越苍白,为什么不见他像自己这样肌肉乱跳?

萧瑟见他这样死死瞪着自己,嘴唇微启,冲他轻轻一笑。

晋王将牙齿咬得咯蹦蹦响,心里已经越来越恐惧。他就是不低头的话,难道萧瑟真的要陪着他一起死?

他一切的从容作态都是在相信萧瑟不会真的要和他同死的基础上,他觉得萧瑟只是吓唬他,到了那个真正要命的关头,萧瑟肯定是要认输的。

开始的时候,他相信这不是毒药,只是会让人腹痛的药物,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即便这不是真的毒药,光是痛也绝对能要了他的命!这已经超过了人能忍耐的程度,真的一直这么痛下去,晋王知道自己肯定不想活了,他现在几乎就不想活了。

谁知道萧瑟还是冲他漫不经心的微笑着,而他的鼻端和眼角也慢慢有一缕黑色的血迹渗了出来。萧瑟用手指沾下一点看了看,又用丝巾抹去,温和的道:“王爷,你的嘴角也流血了,擦擦吧。”

晋王此刻全身的筋骨已经开始一抽一抽的剧痛,痛的他根本没有发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嘴角流血了,他勉强自己哈哈笑了一声,颤抖着手在嘴边抹了两下,道:“相国…大人,你这个玩笑开的…差不多了吧,小王…小王…是不会认输的,你可比我…多喝了一杯…”

“知道,我会比你先死的。”萧瑟温温一笑:“看你,都没擦干净。”拿起丝巾,在晋王不断抽搐的脸上仔细擦了起来。而这时他的眼角也流出两条黑色的血迹,衬着他温温的笑容,晋王不由打了个寒战。

晋王哆嗦着挣扎出声:“相国大人,你…你…怎地神情如此平静,恐怕我们喝的…不是…不…”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后面的话已经实在说不出来了。

萧瑟突然道:“王爷知道人身上那个部位对疼痛最敏感吗?”

“是脚。”他指着自己瘸了的腿道:“我曾经被人关了起来追问一件事,我落在他手上一个月后,全身都没了感觉,就只有脚还能感觉到疼,所以他就用一把小钳子,从脚趾头开始,就像开核桃一样,一点点掐碎了我的骨头,那种疼是一层层叠加上来的,比用火红的铁烫在肉里还更疼一些…后来,我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也治不好这条腿,所以我只能做一个瘸子啦。”

他笑道:“从那以后,我这个人是比较能忍痛一些,也难怪王爷起疑。这样吧,既然王爷怀疑我们喝的不是一样的药,那我们现在每个人再喝一杯,王爷你给我倒,如何?王爷若还是怕我事先吃了解药什么的,也可以让你的手下再试着掐碎我的骨头,看我还笑不笑?不过我觉得骨头碎了也没有现在这么疼,倒是便宜我了。”

晋王双眼睁得极大,恐惧的看着他,明明是个白衣如仙的男子,为何他的竟然能微笑着说出这种话?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是正常人吗?巨大的恐惧将他吞噬,他心中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他开始有点相信萧瑟是说真的,萧瑟是真的准备死,只要他不答应,就要和他一起死!

晋王眼前一阵阵发黑,屋子里的一切在他视线里都模糊起来,秦元忠和张峰览的呼叫声在他听来十分遥远。他的背已经挺不直了,手臂也要使劲向胸口挤,才能抵御一点那种剧痛。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向一团收拢。

就在他拼命抵御这种抽筋拔骨的剧痛时,萧瑟突然把苍白的脸转向晋王,轻轻道:“王爷,看来我要先去了,刚才我还说我今夜子时命或当终,却也没有错,呵呵…”说着他扑倒在地,身体缩成一团。

晋王用力喘息,拼劲全力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又恐怖又空洞:“相国大人,事已至此,你还不拿解药出来吗?”

但是萧瑟毫无反应,晋王吃了一惊,还有点不愿意相信,忍着痛用力去推他一下。萧瑟随着这一推略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一动也不动了。晋王吓得魂飞魄散,他真的要死了!这人是个疯子!他死了,自己也真的活不成了。

萧瑟活着,晋王还认为他不会有办法要自己的命,可是他要是死了,晋王就一千个一万个相信自己会死,他准备死,有什么理由不拉一个垫背的?

忽然眼角一热,一道带着腥气的热流顺着脸颊流到嘴边,他也开始七窍流血!萧瑟比他多喝了一杯酒,就像一个例子一样摆在自己面前,萧瑟疼之后自己就开始疼,萧瑟抽搐之后自己也开始抽搐,萧瑟流血自己也流血,现在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晋王终于崩溃了,叫道:“姓萧的,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人的信念崩溃是一瞬间的,晋王尖叫一声:“快救他!快救他!”

他再也忍耐不住,扑在地上,一边痉挛一边惨号起来。

“相国大人,我答应,你救救我!救救我!”

“啊——我不造反,我不想造反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我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王爷已经答应了,你赶快叫你的人回来!”秦元忠揪着萧瑟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用力摇晃。

萧瑟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声音也支离破碎:“拿…在我胸口…信号”

萧瑟脸上已经笼罩了一团黑气,他似乎想笑笑,却表情僵硬。“佩…”他手指艰难的指着腰间。

秦元忠一把扯开他的玉佩,急急问道:“是这个吗?”

萧瑟用尽力气才能微微点点头,做了一个摔的手势。

秦元忠五指用力,咔的一声,玉佩在他手中捏成碎片,随着一股淡红色的雾气升起,奇异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渐次向外飘去。

意志力一去,晋王觉得自己再也忍不得哪怕一点点疼,他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起来:“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萧瑟眼珠都已经木了,缓缓的转动一圈,想说什么却怎么也无法开口。他挣扎着要举起手臂,秦元忠还揪着他的衣服,见状帮着他举起手问:“你要做什么?”

萧瑟好像无力支撑,手重重落下,砸在秦元忠手上,秦元忠的手上还擎着他玉佩的碎片,这一下顿时在他手臂上划了六七道口子,深紫色的血一下流了出来。

随着血流,萧瑟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他指着晋王挣扎道:“放血…给他…”

此刻晋王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秦元忠这才明白,萧瑟的意思是让给晋王也放血,拖延时间,忙过去在晋王手上也割了一个小口,慢慢的,晋王本来已经有气无力的呼叫声又重新凄厉起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张峰览急的团团乱转。

放了些血,萧瑟脸上的肌肉又能动了,他显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等。”

等,没别的办法,只有等。

听着这叫声的人都觉得时光竟然如此漫长,简直像过了一万年,任平生跟在在一匹马的后面,撒腿跑进客栈。

马儿被萧瑟喂了一种药,对这种香味及其敏感,闻到一点就会顺着味道跑过来。他们分手的时候萧瑟没有告诉任平生他要做什么,只说让他骑着马先藏起来,又要在十里范围内,又不要被晋王发现,只说需要的时候,马儿会带着他过来。

任平生躲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正在气闷无比,马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样往外跑,他精神一振,跟着马儿就冲了出来。

他四周看了一眼,客站外面一层层沾满士兵,都瞪着他看。任平生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马匹来到天字五号房门前进不去,急得恢恢乱叫。

任平生正待敲门,门已经被哗的一声拉开,秦元忠直接叫道:“拿来!快拿来!”

任平生哈哈一笑:“年还没到,就和老子要压岁钱了?”他人在笑,眼睛却在屋子里飞速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不住惨叫的晋王身上,骤然一闪。

秦元忠咬牙切齿的道:“你家主子也中了毒!还不快点拿解药出来?”

任平生询问的看了满脸黑气的萧瑟一眼,萧瑟点点头,艰难的说:“我没和你说,你…太喜欢自作主张,我怕你知道详情,会坏了我的事。现在事情已经办妥,你拿…解药出来给我们吃吧。就是…就是…我给你的那个小瓶子…”

晋王在张峰览的搀扶下,也勉强忍住叫声,死死咬着牙等着。

任平生瞪圆了眼睛,道:“你说你给我那个白色的小瓶?里面有水的?”

萧瑟急急的点头:“快…拿来!”

任平生双手一摊:“不好意思,路上口渴,让我给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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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十五 诚意 ...

啊!!!!两个人大惊,萧瑟不可置信的瞪着任平生:“你…喝了?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你就喝?”

任平生点点头:“你给我的,能是什么不好的玩意不成?”

萧瑟面如死灰,瞪着老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晋王见状一声惨叫,要上前抓他,却被骤然而来的一下剧痛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