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杨初一这辈子,算是栽了……

“初一,这次的事,我暂且信你,且不跟你计较。以后但凡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多考虑考虑后果,别凭着一时气性。”

杨爱国平复了呼吸,直直的盯着自己儿子。

这话说的……杨初一腹诽。

“爸,您让我把您儿媳娶回来算了,有她管着,您还操这份心做什么?”

杨爱国瞪着眼睛,一时无语,面色更显僵硬。阮香兰气极反笑,伸手去揪自己儿子的耳朵。

杨初一倒吸一口冷气:“妈,以后您媳妇进门了,您可别这样了,我面子往哪儿搁呐。”

“你跟那柯小姐的事不许再提,我不准!你死了这颗心!”杨爱国冷冷道,不耐的摆手,“出去出去,离了这届儿,手脚干净点儿,不许给我惹事。”

杨初一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态,对着杨爱国微微欠身:“爸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林院长三番两次在背后搞小动作,我没道理当看不见。”

“您跟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我明白,也理解。可她林院长有什么立场在旁边指手画脚?这点上,我是对他们有意见。”

“可是,爸爸,我就算做些小动作,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不伤筋也不动骨,不过是点小麻烦罢了。爸爸,我没那么笨。”

下面的话,杨初一没说出口,他的确是没那么笨。可是,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点儿小麻烦,他也绝对不会让安子恩轻松,更不会让他背后的人轻松。

杨爱国叹一口气,不吭声。这点,他自然考虑过了,自己儿子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

安家的人倒不是动不得,安元裴最近的正在风头上,可是,又能爬多远呢?风头太盛了不是好事,多少人指着揪住他的腿,拉他下来呢。

杨爱国摆摆手:“我知道你为了那个柯小姐,可以做出很多事。我也不说你了,自己心中有数吧,凡事有个分寸,有些事不用我教你吧……”

“爸爸,我明白。”

杨爱国根本不看儿子,挥挥手,示意他走。

柯尼卡也是在报上看到这则消息的,声势虽是小了许多,舆论的枪头仍是指着安子恩。

她想了半天,最后在网上订了一束花,还有一篮水果,让店家送到安子恩的病房。店员问她要不要写卡片,她想了想,说,就写祝您早日康复吧。

林罗到N市的第一站不是医院,是森广顶楼。她站在森广大厦楼下时,望着高楼,手抚额头,整个人有点儿晕眩。

自从……自从知道了沈秀玲的下落,短短的一段时间,这是她第几次来N市了?她现在甚至不知道,当初跟丈夫把儿子的第一站安排在这里,是对还是错。

走进大堂,跟前台说明来意,前台的客服拦着不许进,说是没有预约。她便耐着性子说她是某军区医院院长,来找杨总有些事要谈。

那前台也是个实心眼儿,说是不论是谁,杨总吩咐了,没有预约的,一律不肯见。

林罗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瞧见杨初一从外面走进来,忙迎上了上去。保安尽职的拦住她,杨初一却是对她礼貌一笑,吩咐保安退下。

“林院长,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上去坐坐?”

他根本不给林罗说话的机会,斥责前台的小姑娘,“等会儿自己去人事部报告,这个月奖金别拿了。怎么这么点儿眼力见没有?怎么能让人林院长在这儿等着呢?我都不敢这么怠慢人林院长,你倒是不简单。”

他这番话夹枪带棒的,林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杨初一倒跟没事人一样,亲自领着林罗进了专用电梯,上了顶楼办公室。一路上礼貌、绅士至极。

“林院长,请您在这里稍等,我那儿还有个客户,我先去招呼一下。”

林罗微笑:“杨总先去忙,是我今天来没有事先预约。我在这里等一会儿,没有关系。”

杨初一出了会议室,眼见秘书Vivian端着咖啡要送给林罗,微微眯了眼,沉声叫住她:“不用送了,让她歇着吧,她不喝的。”

Vivian怔在那里,端着咖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狐疑着,往常来客人,这些都是她的基本工作。想归想,仍是顺从的照办。

“她若是要找我,拦着,礼貌点儿,客气点儿,别怠慢了人家。”

杨初一噙着一抹冷笑,回了自己办公室。

林罗何时收到过这种待遇,等了个把小时不说,连杯水也不见。揪住那个秘书模样的人问,得到的也是标准的六齿微笑,外加千篇一律的回答。

“林院长,杨总还在忙,请您稍等。”

会议室里很宽敞,里面只有林罗一人,空荡荡的透着几分阴冷。她何曾收到过这种待遇?若不是为了儿子……

这次儿子出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麻烦不断。丈夫说,这次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用查,也知道,多多少少都是这个杨家长子的手笔。

能在J省给儿子造出这么大麻烦的,除了杨家、傅家还有唐家,再没有第四方人,偏偏这三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长辈是不会拿一个小辈来开刀的,论起小一辈,除了这个杨初一对他们安家有敌意外,再无其他。

林罗回想起来,这个杨初一看着她的时候,那眼神,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森然。

这事闹到这步田地,解铃仍需系铃人,杨家家大业大,这件事上,不管杨初一背后有没有人撑腰,她都需要出面说明下立场。

跟杨家为敌,他们是万万不愿的。

安家才刚刚起步,杨家却是底蕴深厚,撇开别的不提,光是杨家老爷子在军区的威望,就够他们安家喝一壶了。安家现在的能力,根本禁不起以卵击石。

林罗不知道是第几次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两个小时了,天色渐暗,她的心越来越烦躁。终是坐起身,出了会议室,秘书尽职的朝她走来。

“林院长,杨总请您稍等。”

“请问还需要等多久?”林罗吸一口气,“算了,我自己去找你们杨总……”

“哎……林院长,您不能让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为难……”

“这位小姐,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你们杨总。”

“林院长,对不起,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保全了。”

两个人推推嚷嚷,中央办公室的门打开,杨初一走了出来,沉着脸:“Vivian,怎么这么没规矩?当这里是菜市场么?”

“对不起,杨总。”

Vivian礼貌欠身,一脸歉疚样。林罗却是终于看明白,这个杨初一摆明了是故意的。

这一出戏演的!

“林院长,您还在啊,Vivian,你怎么不早点儿说呢。我还以为林院长已经走了。”

“林院长,不好意思,下面人不懂规矩。我现在有事急着要走,您看,是明天再来呢,还是我们另约时间?”

第08章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3

杨初一原本是想带着柯尼卡出去一起吃饭,虽然她总是要自己动手下厨,可这越是到年底,她的工作越重。加之年后唐筱米的婚礼在即,她工作上的担子加重,她越发没有得闲的时候。

即便是再想吃她给自己做的饭,那也得忍着。每次看见她蹙着眉,给自己揉捏肩膀做按摩,他就忍不住要怪自己那个宝贝妹妹。再怎么,也不能这么压榨她嫂子的剩余劳动力啊。

杨初一觉得,最近许是被她的手艺给惯坏了,对着餐厅的餐点,他竟觉得没有什么胃口。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大快朵颐的模样,心中很是不满,她吃的倒是挺香。他往旁边儿一坐,非但没胃口,没来由的还觉得胃里有些堵的慌,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真真儿的像个怨妇。

她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他……

捐柯尼卡一抬头便瞥见他那副模样,堪称哀怨。那样好看的一个男人,蹙眉,狭长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表情?她挑眉,心中好笑,面色却是不动声色,继续夹着菜往口里送。

“初一,我今天在网上订了束花给安子恩送去了。”

杨初一扬眉,唇角微抿,看着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示意她继续说。

潆柯尼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是不忐忑的,怕他多心。那些报道她也看了,安子恩提及吃饭的地方,是之前带她去的小吃店。不是没有感觉,却已经不再是心动。

曾经以为,再不能承担的重量,如今终于知道,爱与被爱都可以酝酿出芬芳。

“唔……”柯尼卡嚼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我付款的时候,用了的你的卡。”

杨初一微微挑眉,不着痕迹的勾起唇角,柯尼卡扫了他一眼,嘟囔着:“小气,又没花几个钱。”

他呷了一口水,抿着唇,笑意掩在了杯口。

两人吃完饭,直接让李元开车去了商场。快过年了,要买的东西总是很多。以往柯尼卡虽是一个人过,却也是习惯的要添置些东西,哪怕只是贴个倒“福”,也要给自己增加点儿喜兴。

杨初一倒是第一次自己来添置年货,往年,都是有人给他置办好的。尤其,这次他还是陪着女人出来扫年货,这种感觉……还不错。

虽不是休息日,商场里人还是有些多。柯尼卡打起精神从二楼的床上用品开始扫货,一点点的回忆着两个人需要买些什么。

半岛那个别墅布置的简单却不失奢华,没什么花哨的地方,却是自成一种风格。杨初一对她说,让她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装饰,柯尼卡却暗叹,哪里还有她改造的空间呀。

能让她动动手脚的地方,也只有两个人的卧室。卧室里原有的装饰都是偏深色系的,她看着觉得冷清。现在既然来了,索性通通要换成暖色系。被子、床单……她愿意将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弄的温馨些。

买完床上用品还有一些小物件,两个人都逛到楼上,那里卖着冬衣。柯尼卡瞧着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定是看不上这种衣服。

他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些奢侈品牌,或是精致的手工做衣,何时在这种商场里买过衣服。

显摆!

她斜睨他一眼,拿起一件羽绒服对着他比试。

多好看的眉毛啊,拧成了一团,虽是没有说出半个“不”字来,那脸上却是明明白白写着呢,他杨初一,哪里能穿这种羽绒服?灰不拉几的!丢份儿!

“不喜欢?”柯尼卡挑眉问他。

杨初一还没有辩解,柯尼卡便一脸难色,惋惜的看着旁边那款粉色的羽绒服:“本来还想,我也买件,这两件,可是套装。”

情侣套装。

“走吧。”她挽住他的胳膊,抬腿就要走。

“哎……”杨初一立住了,“你喜欢,那就试试吧。”

“真试试?这可不合您杨先生的品味,不好吧……”

“唔,你喜欢就好……”

她贴近了,仔细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竟是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等两个人买完东西,结账的时候,柯尼卡从钱包里拿出卡递给售货小姐。杨初一瞥了一眼,唇角隐着浅浅的笑意,是那天晚上他给她的其中一张卡。

她看见他盯着卡看,一瞬间,精神百倍。

花男人的钱,就是好!

两个人回到别墅,柯尼卡第一时间钻进了洗浴室,将新买的被单、床罩全部拿出来清洗一遍。

客厅里的大灯没开,灯光从从洗浴室里透出来。她扎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在里面忙碌着,晕黄的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盘在脑后,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

此时的她,身上似乎还染着一层薄薄的黄色光晕。这些日子,事情很多,心中总是有些慌乱。可是看着她在那里忙碌,这一刻,他喧闹一天的心,忽然的,就安静了下来。

晚上睡觉前,柯尼卡穿着睡衣,气呼呼的从环保袋里将晚上买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本来嘛,她洗了那么多东西,让他帮忙整理出来都不肯!

正在憋闷时,却在袋子底部看到两盒巧克力,漂亮大方的盒子包装,是DebauveGallais的。他们在商场结账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两盒巧克力……

柯尼卡呆呆的在那儿坐了很久,手一直轻轻抚摸着巧克力的包装盒。

等到睡觉的时候,她回到卧室,杨初一已经在床上了。电视机还开着,他却靠在床头翻手里的一本杂志。她轻轻绕到床的另一边,接过遥控器,胡乱的调着台。

许是背靠着床背的姿势有些累,她便弯下身子,自然的把头枕在他腿上。

杨初一怔了怔,放下手里的杂志,用手摸着她的头发,电视里正在播一场球赛,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过了许久,柯尼卡轻轻的开口道:“初一,谢谢你。”

原来,说谢谢你是一件比说对不起要幸福很多的事情。她不知道他如何得知她喜欢吃那一款巧克力的,可是,他这样将她记在心间……

父亲入狱、自杀,母亲病故,这样奢侈的巧克力,她早就让自己戒掉了。这样一盒巧克力,很贵。母亲说不能娇惯着孩子,总是不许给她买。父亲便背着母亲,一有机会就偷偷买来,放在她房里。

她刚刚在客厅的时候,拆开盒子,放一块到嘴里。浓浓的苦涩,混着些甘甜,温暖的带着滑腻,熟悉的味道层层卷着,包裹起她的舌尖。

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思的去对她好,去爱她。

让她如何能不动心?

杨初一先是一怔,蓦然想起那盒巧克力。他好几次瞧见她盯着网页上的广告发呆,他便留意去看了下,普通的进口巧克力嘛……

他也没当回事,只当她又在省钱,舍不得买。今天去商场的时候,正好看见柜架上有在卖,便拿了两盒。结账的时候,偷偷塞到袋子底下去了。

这么件小事罢了,也能让她这般感动,她是不是太容易知足了?

杨初一突然觉得,她总是有本事让自己去心疼她,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触动他心尖儿的那处疼痛。

他握起她的手,心中泛酸,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幸福的人来说,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春节也快到了。

柯尼卡往别墅里买了一些盆景,摆在家里的窗户上,还有阳台上。客厅里也被她放了一个大鱼缸,每天回来,一打开灯就看见里面游动的小鱼。

书房里两个人的书跟文件,渐渐的混在了一起,摆在了书柜里。

杨初一看着这个别墅里愈来愈多的留下她生活的痕迹,越来越像个家的样子了。

几次洪嫂来帮忙收拾的时候都无从下手,连连夸她会持家,接着难免要叹息她的身份背景,到后来,洪嫂索性不过来帮忙了。笑眯眯的对他说,有柯小姐在,我也放心。你这孩子,首长那里,放软和些,柯小姐这么好,他们心里也是喜欢的。

他自是点头应着。

当商场里开始搞各种促销活动,街上到处挂上红色的字幅和灯笼时,意味着春节快到了。

这时候,安子恩酒后驾车的事情也终于查清楚,那位下岗工人是那晚一批纨绔子弟赛车时撞伤的。

但是,鉴于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安子恩被降职调去了建设局,直属上司正是杨初二的属下。没有被撤职,自是因为还有安元裴的多方打点。

这样戏剧性的结果,已经没有人去关心。

这时候,柯尼卡便开始催促着杨初一,让他常回北茗苑呆着,这种节日,原本,他该是陪着家人的。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杨家的长辈是定然不会接受她的。

春节对柯尼卡来说,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是个节日。一个人的节日,更显孤单。可是,她没道理因为这个,在这种节日还要绑着他,不让他回去尽孝心。隐隐的,她的心里也在害怕,担心因为他天天跟她在一起,反让杨家的长辈更不喜她。

柯尼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年像今年这样,害怕春节的到来,抗拒这个节日的到来。

这些日子,庄莹一直将自己隐在Jimmy给她提供的那间客房里疗伤。每天看着他里里外外的将东西收拾整齐、干净,她总是在想,同样是医生,他的洁癖似乎远远超过自己。跟他比,自己倒有些显得邋遢。

那天在餐桌上,他问她,Yolanda,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怔了许久,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问。

那个晚上,庄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一只婴儿的样子从眼前闪过,接着是一只被压扁的胳膊,还有一条被扯烂的腿,最后是一个头向她扑过来。

一瞬间,她醒了,清楚的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知道这是梦魇。她极力的想使劲伸开胳膊,伸开腿,努力让自己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灵魂像是要被抽离了一般,她拼了命的想要挣扎,梦中那些恐怖、狰狞的画面,让她压抑的想要尖叫,可是,嘴巴却像是被粘住了一般,如何也张不开。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那一瞬间,她终于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大声喊着:Jimmy!

她只是叫了一声罢了,便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中一片空白。

很快,Jimmy推开门闯了进来。她看着他,微微蜷曲的头发乱蓬蓬的顶在头上,身上的睡衣皱皱巴巴的,脚上没有穿鞋,就这么赤着。

庄莹呆呆的看着Jimmy,接着,坐起来喘着气。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哭了。

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为了报复自己的丈夫,这件事每天都在折磨她的身心,这个噩梦便是那个小生命对她的惩罚。

在这样一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Jimmy披了件衣服,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她抽噎着,陆陆续续把她和安子恩的事情讲给他听,他很少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抽着烟,静静的倾听。

待她说完,他用大手胡乱的揉揉她的发,柔声说,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她终是泣不成声,如果,如果有个人能早点儿跟她这样说,或者,那个孩子不会早早的被她扼杀。她不会陷在错误的深渊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