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因记不得台词,在手上打了小抄,磕磕绊绊的说着誓词。

半大的孩子,连男女之情是什么都没搞明白,却因为要陪着姐姐演戏,奶声奶气的学着大人的腔调用英语说,我爱你。

有些笨拙,又很可爱。

后来再长大了点,徐茜叶偷偷学化妆,又拉上了舒清因一起。

最后她们双双被徐琳女士抓包,徐琳女士知道舒清因还小,只好将责备的话都说给了徐茜叶听,责怪她不把心思放在功课上,这么早就开始想着怎么打扮自己了。

舒清因那时候脸上的婴儿肥都没褪,稚嫩精致的五官未经天然雕饰,根本不需要化妆品来画蛇添足。

但因为徐茜叶的恶趣味,小粉唇上涂着艳红艳红的口红,脸上两坨高原红,看上去傻乎乎的,就连爱摆张冷脸的徐琳女士看到了,也没忍住笑。

舒清因说,妈妈你别骂姐姐,我觉得姐姐把我化得挺漂亮的。

徐琳女士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开始担心起了女儿的审美水准。

再后来她们都懂了男女之情,她们开始化妆,徐茜叶试着恋爱,而舒清因总是眼高于顶,哪个男生都看不上。

徐茜叶笑她眼光这么高小心把其他男生都给吓跑,最后就真找不到男朋友了。

舒清因对此毫不在意,说找不到比她爸爸好的男人,那交了男朋友也没意思。

徐茜叶原本同情她母胎单身,结果自己没过多久失恋了,肝肠寸断,夜夜买醉。

后来她决定不再认真恋爱,当一个片叶不沾身的浪/女,她知道有很多人看不惯她这种思想,也觉得她一个女人这样放浪形骸,简直有伤风化。

她那时候还年轻,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终于在某天酩酊大醉后,靠在舒清因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哭着问舒清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脏?

徐茜叶害怕,连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也和那些人一样,对她鄙夷,对她疏远。

可舒清因却问她,你每次找男人的时候,有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徐茜叶立马说,肯定啊。

舒清因就笑了,那没事。

徐茜叶有些怔愣,又问了遍刚刚的话。

她的小表妹半个男朋友没交过,冰清玉洁得要死,徐茜叶本来以为她也会和其他人想法差不多,不过碍于她们姐妹,说不出口而已。

但她却轻声说,你又不是不爱洗澡,有什么脏的。

那时候徐茜叶懂了,她和舒清因虽然性格和生活方式大不相同,但她们永远都会是最亲密的姐妹,最默契的闺蜜,最懂彼此的朋友。

这二十几年,她们形影不离,看似是她这个做姐姐为妹妹做了很多。

但其实却是,姐姐却更离不开妹妹。

“地址我发给你了,”徐茜叶说,“我先下去了,她还在等我。”

“好。”他点头。

徐茜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身离开。

她好像听见他小声说了句,“我也觉得她麻烦。”

徐茜叶蹙眉,正要转身和他说什么,紧接着却又听到了他的下一句。

“可我愿意被她麻烦。”

她怔愣,回过头时,男人已经先一步进了房间。

她不知道,回房以后的沈司岸没第一时间看她发过来的地址,而是走到了阳台边,默默点燃了一根烟。

烟云缭绕,从男人的薄唇中吐出,他倚着栏杆,浅眸中映出眼前的景象。

气候已经回暖,天色澄碧,和风送暖,无垠的空中不见一丝浮絮,杂色通通被这尚好的春色滤过,微暖明亮的太阳透光而下,将男人英俊的五官映拢在这徐徐的初春景色中。

他叼着烟,给孟时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个地址,你是本地人,对童州熟,帮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孟时有些不解,“你要干什么?”

沈司岸淡声,“买房子。”

“你买房子干什么?你又不是本地人,根据买房政策,想要买房还得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手续。”

“我知道,不然我打电话给你干什么?”沈司岸啧了声:“只要用钱能搞定的事儿都容易。”

孟时无语,“你在香港又不是没房子,为什么非得在童州买房?”

“追女人,”沈司岸耐心全无,语气渐凶,“行不行?”

“……”孟时默了几秒,问他,“你前几天跟我喝酒的时候,不是说再也不管她了吗?失忆了?”

沈司岸咬牙,“我反悔了。”

“Senan,能这么理直气壮打自己脸的,”孟时冷静的下出结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被女人吃干抹净还甩了的,”沈司岸冷笑,“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

他们俩到现在都没绝交,也算是个奇迹了。

***

舒清因和张助理在车子里等了很久,徐茜叶才姗姗来迟。

就因为徐茜叶耽误了这么些时间,舒清因也没再缓,直接加快了搬家的速度。

她一个人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所以找了间不大不小的公寓,百平出头,绰绰有余了。

三室一厅,另外两个房间她让人收拾出来,一间拿来当书房,一间拿来当杂物间,只留了个主卧给自己睡。

连个次卧都没有,徐茜叶下意识问,“那客人来了晚上睡哪儿啊?”

舒清因边收拾东西边说:“我不会请客人过来。”

她向来没有邀请人到她家来做客的习惯,次卧留着也没用。

“…我是说,我睡哪儿啊。”徐茜叶又指着自己。

“你?”舒清因皱眉:“你跟我睡一张床不就行了?”

徐茜叶面无表情的“哦”了声。

她帮着整理东西,张助理是男人不方便进卧室,就在客厅里帮忙摆些小装饰。

舒清因突然想起什么,“张助理,这房子的水电费你提前帮我交了吗?”

“还没呢,”张助理说,“舒总您今晚就住这里啊?”

舒清因无语,“不然呢?酒店房间都退了。”

一般人搬个家,不得缓个几天才过来住嘛,张助理以为舒总也是这样,经她提醒这才猛地意识到舒总不是从家里搬出来的,而是从酒店里头搬出来的,当然是直接住进来了。

“那我马上帮您交。”

舒清因娇生惯养,典型的不食五谷,从来不自己交水电费,这种琐事一般都是交给兼生活助理的张赫去做,所以张助理打算直接用自己的微信绑定了这个小区的交费系统。

他刚要这么做,却被徐茜叶一把按住了手。

张助理有些茫然,“徐小姐?”

徐茜叶眨眨眼,“那个,我搬不动东西了,你去帮我一下呗?”

“好的,”张助理说,“等我帮舒总交了水电费就过去。”

“我来,”她直接夺过他的手机,“你去搬东西。”

张助理看着这个和舒总同出身的大小姐,有些怀疑,“徐小姐您会吗?”

徐茜叶睨他,“你这是什么话,连交个水电费都不会,那我不白活这么多年了?”

张助理也觉得他刚刚那话有点歧视了,遂赶紧道了个歉,起身去帮她搬东西去了。

徐茜叶也没用手机交过水电费,不过她认字儿,三两下就帮忙交了水费。

张助理是个傻白甜,他觉得像徐茜叶这样的有钱人肯定不会贪他微信钱包里那点小钱,遂放心的把密码告诉了她。

徐茜叶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他那点钱。

至于电费……

“哎呀我找不到交电费的选项,我怎么这么笨呀。”她自言自语,然后放弃。

徐茜叶把手机还给了张助理,张助理顺势问了句交好了没有。

徐茜叶叉腰,“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张助理:“……没有没有。”

等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张助理也该走了,徐茜叶起身要跟他一起走。

舒清因拦住徐茜叶,“姐,你不是说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吗?”

徐茜叶哎呀呀说:“我今晚临时有事儿,恐怕陪不了你了。”

这是新家,和酒店不同,楼层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卫负责巡逻,舒清因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现在徐茜叶要放她的鸽子,她明显有些不开心。

“不是说好了的吗?今天是住进来的第一晚,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她小声说。

此时张助理毛遂自荐,指了指自己说:“舒总,如果您放心我的话,今晚我就睡在您客厅的沙发上吧,您有事叫我就行。”

张助理的为人,舒清因是一百个放心的。

她刚想点头,又想说为了补偿他,今天晚上他睡沙发也算加班。

结果徐茜叶忽然扬高了调子说:“张助理,你不要为了自己的上司,连自己的生活都不顾了,今天是周末,你晚上肯定要陪女朋友约会的对吧,没空的话不要勉强自己了。”

张助理心说我还单身呢。

“我晚上有……”

他刚想反驳,徐茜叶瞪着他,笑容狰狞,“你没空!!!!!”

张助理:“……”

QAQ。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姐姐的高光时刻,请大家给姐姐一点掌声好吗

徐茜叶:蟹蟹蟹蟹!

*

二十五字红包~谢谢大家的雷,破费啦~明天放感谢名单~

☆、停电

在徐茜叶的极力“劝阻”下, 最后张助理还是挥泪告别了加班费。

舒清因站在阳台上,目送着徐茜叶和助理离开。

毕竟她也没法强求他们留在这里陪她过夜。

既然选择了搬到新家来,就应该做好一个人住的准备。

她有些失神望向门口, 和酒店的暗色浮雕西式房门不同,不断提醒着她,自己确实是搬家了。

对门的邻居她不认识, 甚至她都不知道对门有没有户主入住。

她确确实实是一个人了, 而这正是她希望的。

舒清因仰着头,对着天花板舒展了个懒腰,既然没事做那就玩手机吧。

她想连上无线上网, 发现手机搜不到无线。

到路由器那里看了眼, 发现路由器没亮灯,舒清因敲敲拍拍, 重启拔线鼓捣了半天,还是没用, 她不会弄这玩意儿, 心想这路由器可能是坏了。

张助理刚走, 只能让他明天买个新的路由器送过来了。

舒清因叹气,趴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正对她亮着, 每个app都点进去,然后刷了几下又退出。

就这样无聊的打开关上,倒也磋磨了半个多小时。

后来她打开了邮箱,先是看了眼自己有没有新邮件, 然后又点进了“发件箱”, 顺便瞧了眼她给别人发的邮件。

除了她发给爸爸的,其余都显示已读。

她有点想登陆进爸爸的邮箱, 帮他点开这些未读邮件。

舒清因这么想了,也这么试了,但有个难题,那就是她不知道邮箱密码。

她试了几个密码,结果当然是全错,上面显示只有最后一次输入机会了。

舒清因想问问徐琳女士看她知不知道,这个念头刚悬在心头几秒钟,随即又很快压下了。

还是别问她妈了,就算他妈知道,也肯定不会说的。

她和她妈都有往爸爸的邮箱里发邮件的习惯,要是她妈告诉他了,那徐琳女士写给舒博阳先生的邮件不就被她这个做女儿的知道了么,想想都尴尬。

舒清因觉得以徐琳女士的性格,百分之百不会告诉她。

她最后还是选择给爸爸的邮箱写封邮件,内容就是流水账。

「爸爸,

我又搬家啦。也不能说搬家吧,其实是从酒店里搬了出来,我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吧,这让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我啊。唔,我为什么要搬走,其实我也不想搬,住在酒店还蛮舒服的,而且对门还住了个熟人,他对我很好的,年三十都是他陪我过的,我上次过年的时候给你发邮件说自己是一个人过年,你也不用替我担心啦,是他陪我过的。

我想,他对我好的有些过头了。爸爸我绝对不是忘了你啊,我最爱的男人还是你的,他跟你很不一样,长相气质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他性格太差啦,纨绔跋扈,但有时候又很温柔,我怀疑他可能有点人格分裂。

叶叶说,我对他有别的心思,不愧是她,猜得真准。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其实我以为他是那个来着,我当时还有点放心,说叶叶给我找的男人真帅。

结果他说话超级气人的啊,他还误会我也是那个,爸爸你应该懂我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吧?

然后我有点讨厌他,让我想想,我是从什么时候起不讨厌他的呢,哦,是那次年会。

爸爸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为了哄我睡觉,给我念的童话书吗?我也不记得是安徒生还是格林了,我当时问你,王子长什么样,你说很英俊,我想既然是英俊,那就是爸爸你这样的吧。

那时我一个人待在没开灯的休息室里,他出现了。

他好看的眉眼弯着,骂我笨,不会玩捉迷藏。

我差点以为自己穿进了某个童话故事里,而故事里的王子正冲着我笑。

英俊的男人那么多,只有他是我的王子。

后来他送了我一块手表,说是日月星辰,我知道那块表叫日月星辰,我没要,我觉得当他愿意把那块表送给我的时候,我已经收到了他的日月星辰。

再后来,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酒店突然停电,我有点害怕。

他从香港回来了。他一个香港人,不懂我们内地人的笑点,看春晚看得特别昏昏欲睡,但还是陪我看完了。他送了我一张敬业福,我运气超级差,要不是他送我了,我还拿不到那一块六毛八,哈哈。

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我不想听大伯他们训我,就躲进了你的书房。

后来大伯居然找了过来,他带着我躲进了你的书桌底下。

他说我可爱。

绝对不是我自恋,我听过很多男人夸我,漂亮、聪明、优雅,但只有他夸我,我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

我不是颜控,但我觉得他好好看,好看到……我跟他躲在书桌底下的时候,甚至想偷偷亲他一口。

说了这么多,还没跟爸爸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沈司岸,他叫我小姑姑,但我没把他当侄子,我可没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侄子。

我喜欢沈司岸。

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你,是因为爸爸你会替我保密。

我没有信心再将一段感情寄托在一个新的人身上,我害怕很久后,他会辜负我,会离开我,会伤害我。

我是个胆小鬼是不是?但是爸爸,如果胆小能减少伤害,我愿意当一辈子的胆小鬼。